“你先好起来再说”，末了，张起灵开口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出队，但是这次环境会很艰难，我是绝对不可能带着伤病员一起走的。”
“我乐意不行？”，吴邪见他松口，忙道，“你放心，后天我一定健健康康地准时过来报道。”
【33】什么
西南地区热带丛林。
一行二十人涂着迷彩全副武装，在绿意蔓延的原始雨林中艰难前行。
已经接近傍晚，而烈日余威仍在，地上到处是参天的大树互相遮盖，层层藤萝相互缠绕，唯独没有风。
这个地方充斥着威胁生命的东西，敌人、猛兽、毒物、疾病源……每一样都可能致命，随时都可能有危险，然而最要命的并不是任何一只被忽略的蜘蛛，而是这里的气候。湿热，无时无刻不瓦解人的意志，让人疲累，直到倒下。
“妈的这群傻逼把你胖爷爷引到这来，等我逮着你们，保证打死！”，胖子这体型一看就是最受不得热，自从到地方后背上的衣服就再没见干过，“天真，你还好吧？”
“还好”，吴邪自己也全身被汗水浸透，他在心里庆幸好在来之前这发烧是给治好了，要不就是来了也是来送死的，还是自杀。
“你说那群傻逼雇佣兵没事跑来杀几个平民算是怎么回事？有种来就别他娘的跑啊”，胖子抹了一把额头，拿下来已经是一手的汗，“跑哪都给你们弄死。”
“可不是”，吴邪也甩了甩头，头发尖儿都溅出水来，“那句话说什么来着，虽远必诛，他敢来闹事，就别想站着回去。”
“唉，对了，我问你啊”，胖子突然想起个事，“你那遗书上到底写什么了？”
“能写什么，我爸妈就我一个，要是这次或者以后执行任务万一出事，我总得跟我爸妈交代交代后事。他们让我们新来的都写不就是给家里留个话吗？”
“这我知道，我也不是问这个”，胖子凑近了一点，笑着问，“天真你这还要瞒我？我怎么好像看到你写了两份？”
“他娘的老子写个遗书你都要偷看”，吴邪不满道，“偏不告诉你写给谁。”
“写给谁这不是问题”，胖子得意道，“你家里也没个相好，你难不成还写给我？不用猜都晓得是小哥。我就是好奇你当时一边幻想着自己回不来了，一边吭哧吭哧地写了些什么东西。”
“想知道啊”，吴邪偏过头挑衅地看了他一眼，“等我挂了你再去问他。”
“还有你这样咒自己的”，胖子连“呸”三声，跟着痛心疾首地开始胡诌，“小哥，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
吴邪“啧”了一声，跟着轻轻踹了他一脚。
“可能你觉得奇怪”，胖子好不容易找到个转移注意力的乐子，正演得卖力，“我会写这封信给你……”
“小声点，你有完没完”，吴邪不好去捂胖子的嘴，只得做了个闭嘴的手势，“你是存心想膈应我？”
“那你还能怎么写？说出来听听。”
“没写”，吴邪不耐烦道。
“不想说就不想说”，胖子道，“骗人可就不地道了。”
“爱信不信”，吴邪道，“不然咱们打个赌，回去验证，你敢吗？”
“你真没写？”，胖子看吴邪的样子不像是故意讹他，“那我看你把两个信封摆在床上。”
“本来想写……”，提笔才发现不知道写些什么。
胖子表示就你对人家的心思无非也就那几句话，人都死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
“不是……”，吴邪正色道，“就是因为人都死了，再写什么都没有意义了。我活着，就算知道他不会对我有什么想法，我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好歹这样过一辈子也不算差，说不定等什么时候离开基地了，江湖不再见，说不定也就各自相忘了。而我万一死了，留下那样一封信给他，不是存心给他添堵吗？换位思考，要是有人敢这么对我，老子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从棺材里挖出来。”
“我们天真还真是够体贴的”，胖子笑嘻嘻地搭上吴邪的肩膀，顺手把人往肩上一撞，“我觉得吧，等这次任务结束，回去的路上你自己多长几个心眼，该找胖爷我出力的也别含糊，说不定是撮合你俩的好机会。”
“那我就提前谢谢你了”，吴邪从胖子肩膀下溜了出来，就听到张起灵叫停了队伍，似乎是一直在前面探路的解雨臣带回来了什么消息。
众人一边警戒，一边听他讲明情况。原来前方大概一里有一片泥沼，面积不小，光看上去不好分辨是那种吃人的沼泽还是下雨以后才长出的新泥潭。现在天色已暗，人的视觉可能出现误差，贸然前进十分不明智。
“绕路。”
“确实需要绕路”，解雨臣道，“但是现在我们需要先停下来确定路线。泥沼是个狭长地带，正好拦在我们前面，现在不论我们往左还是往右，要到达原定地点，都面临几个问题：时间，地形，还有对方的位置。”
“我总有种感觉”，黑眼镜接着分析，“这恐怕不是巧合。”
“我同意”，解雨臣从旁边折了一截树枝，蹲在地上画了一幅粗略的地形图，再用树枝尖在其上划了一个圈，道，“我们要到这里，最佳路线一定会碰上这片泥沼。而他们杀了人之后，没有立即撤离出界，反倒通过某种途径让我们知道了他们的大致范围，不是一般的反常。”
“也就是说，也许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吴邪迟疑着问道。
“很有可能”，解雨臣看了他一眼，接着又跟黑眼镜和张起灵对视了一眼，“看样子是那伙人。”
“哪伙人？”，吴邪一头雾水，其余人也表示不解。
“哪伙人你们现在不需要知道”，黑眼镜嘴上挂着一丝笑，跟着似乎不经意踏上刚才解雨臣画圈的位置，踩出了一个鲜明的鞋印，“你们需要知道的是，对方跟你们一样训练有素，跟你们一样装备精良。而跟你们不同的是，他们更加心狠手辣，且毫无人性。”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解雨臣轻轻皱了一下眉头，道，“这一带长年荒无人烟，由于树冠遮挡卫星地图也没什么作用。我们手上的这份地形图表示得也比较粗略，很多细致的甚至有可能是关键的地方并没有被标出。而目前看来，如果这一切是个布置好的局，至少对方对地形的熟悉程度恐怕要超过我们，如此我们就陷入被动了。我有一个感觉，可能……”可能不知何时我们就会进入圈套。
然而他话还未说完，张起灵突然一打手势，示意全体噤声。
所以人立即进入了静止状态，四周一瞬间连衣服摩擦的声音都听不到，坠入了一种绝对的安静。然而每个人都紧握着手中的武器，开启了最高战备状态。
一切看似正常，本能却提醒着他们，有什么东西正在不远处暗暗窥视着。
“注意隐蔽”，张起灵低声道，“小心狙击手。”
众人纷纷闪身到树后，接着调整呼吸，凝神注意四方的动静。
“沙沙”，摩擦草叶的声音，模糊地从四面八方传来。很轻，细微得可能稍微呼吸得重了就可能被忽视。
黑眼镜嘴里发出一声暗哑的鸟叫声，那是命令的伪装，示意队员们注意随机应变，随时准备开枪。
所有人的神经都在一瞬崩到了顶点，全面调动五感，充分感知任何一点不寻常的因素，这种状态经过训练后可以坚持几小时而不懈怠，仿若猛兽，回归了最原始的本能。
然而等了一段时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什么都没有，仿佛只是一阵风，缭乱了所有人的神经。
黑眼镜没有接着下任何命令，没有命令，就意味着继续执行上一条命令。众人不敢松懈，扣着扳机的食指都在轻微颤抖着，汗水透湿了前额，顺着脸颊的弧线流下来，流进眼睛，模糊了视线……
眼前泛起了白雾，流动的，斑斑斓斓。
【34】碎
“情况不对”，不，这不是白雾，四周浓雾乍起，并且那浓雾仿若有生命一般，飞速蜿蜒着朝特备队员们袭来。黑眼镜顾不上隐蔽，大声提醒，“小心毒气！”
众人立即取出防毒面罩戴上，这可以一定程度上避免毒气的吸入，然而所有人立马意识到另一个问题：这里的能见度正在下降！
“集合！注意不要掉队！”，张起灵快速下着命令。毒气蔓延的速度实在是太快，这个时候有任何的迟疑造成的后果都不可想象。真正的敌人还没有出现，随着能见度的降低，人员很可能会被浓雾冲散。如果敌人打的是各个击破的主意，那么任何人掉队，都意味着孤立无援。
“报告，那边有一个缺口，要不要突围？”
“那是陷阱”，黑眼镜道，“你看这四周都是雾，唯独那里破开一条口子，显然是人家刻意给你留的 ，指不定哪里埋伏着他们的狙击手，你冲过去正好让人给穿串儿了。”
“好了”，解雨臣催道，“这个时候长话短说，又不是演习，你这教官教习的毛病别跟这犯。我们不能原地停留太久，不然待会他们见咱们没上当很可能开始用重武器轰，那我们就太被动了。快确定路线。”
“这儿？”，黑眼镜随手往烟雾中一指。
既然是早已布好的局，那么他们任何有目的的路线势必也早已被反推过，此时最佳方案就是没有方案，自己先破了自己的计划，才能打乱敌人的节奏，破坏他们的其他布置，扭转被动的局面。
“走”，张起灵沉声道。
突然，后方响起了枪声，仔细辨别，正是刚才烟雾稀薄的那个方向传来的。
“看来他们追过来了，你们加快速度”，解雨臣说着就要往队尾撤，“反应这么快，是那伙人无疑了。”
“我去”，张起灵横过枪托拦了他一下，跟着对他和黑眼睛道，“你们带着他们继续前进。”
“老张”，黑眼镜扳过拦在解雨臣面前的枪托，笑道，“你一个人够吗？那群人毕竟比我们别的对手变态，你让小花跟你一起去也能打个配合。”
张起灵摇头，“就是因为他们不是一般的对手，我才让你们俩个带他们先撤。这次出队有一部分是新人，虽然素质过硬，毕竟没有实战经验，前面情况又不明朗，你一个人带恐怕要出事。”
“唉”，黑眼镜笑着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他们是倒霉还是幸运，第一次就碰上这些人渣。你自己小心，我会和小花带他们加速前进，你看差不多了也赶紧脱身，我们会给你留记号。”
“恩”，张起灵道，“快走。”
突然一个人挤到张起灵身边，道，“我跟你一起去。”
一样的作战服，一样被防毒面罩遮盖住了脸，只能通过面罩下传出的声音判断，这个透着决心的声音是谁的。
“吴邪”，张起灵透过面具看着那后面的双眼，不假思索就拒绝了，“你跟他们走。”
吴邪站住不说话，他知道这时候他说什么都没有效果，反而说话只会遭到拒绝，还不如直接用行动证明给他看，他的决心。别说，这一招沉默的拒绝，还正是从小哥身上琢磨出来的。
“带他走”，张起灵示意黑眼镜和解雨臣把他带走，跟着也不看他，迈开步子就朝后方走去。
吴邪生怕那两人立即执行张起灵的命令把他架走，连忙一个闪身跳出好远，跟着警惕地看着他们，那架势摆明了是在说你们别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老子死也不跟你们走。
黑眼镜和解雨臣确实也没时间在这种小事上瞎耗，前面队伍已经走出去一段了，而且他们本意也是多给张起灵派一个人相互照应，。只见前者冲吴邪邪笑了一下，比了个中指跟着就和后者一人打头一人垫尾带着队伍走了。
吴邪这才三步俩步跨到张起灵身后，微笑着道，“走吧，一起。”
“你跟着我很危险”，张起灵头也不回道。
“战场上哪里不危险？”，吴邪语气有些调侃，但神经却始终绷紧，专心观察着四周的动静，“张教官，我来并不是为了丛林探险的。”
张起灵找准了一个枯树倒地搭成的掩体，架好枪械，跟着让吴邪趴下，“你留在这远程狙击。”
“那你呢？”吴邪看张起灵提步就走，立马一抬手抓住他的裤脚问。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安，这样的配置明显不合道理，他狙击的技术远没有张起灵好，怎么可能放着王牌狙击手不用，用他这个冒牌的？这个时候难不成还要试探他的技术激发他的潜能？别扯淡了。
“我去前面给他们拖延时间”，张起灵低头淡淡看了一眼吴邪扯住他裤腿的手，“你远程协助我，注意安全，没有把握不要轻易暴露位置。”
“你……”，吴邪几乎是瞬间攥紧了手中的布料，心知他这根本是去当靶子吸引火力，还说什么远程协助，□□虽然射程远但是群攻威力太弱，自己在这里根本帮不上什么忙，连忙急道，“不行！太危险了，敌人人数还未知，现在看来也明显比我们熟悉地形，你一个人去连个掩护都没有怎么回来！”
张起灵附身按住正要爬起来的吴邪，淡道，“别动，这是命令。你不用管我，如果待会你听不到枪声了，也不要来找我，立刻去跟大部队会合，他们会沿途留下记号，一路小心……”
“如果听不到枪声了”，吴邪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他心里十分清楚，这是战场，瞬息万变，才短短数分钟他们就被置于这样的境地，那么待会分开了会发生什么，他是真的开始害怕，不是怕孤立无援，而是怕这是个错误的决定，害怕不能预知分离的期限。他抬手飞快揉了揉胀痛的眼睛，沉声道，“我会走。但是你记着，在枪声停止之前，如果你需要有人帮你打掩护，我是不会拒绝的。如果有万一，我不怕跟你一起死。”
如果有万一，我不怕跟你一起死。
张起灵一直保持高度战备的神经，猝不及防地中断了一瞬。那一刻仿佛时空都倏忽倒退，留下一片空白，而下一个瞬间吴邪的声音决绝地响起，仿若有形，踏碎了一地的浮光掠影。
吴邪似乎丝毫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见张起灵正要开口，他马上抬手，道，“别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