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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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年-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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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开始了一场闻所未闻的决斗,被缴械者与受伤者的决斗。
  胜利者显然是那个垂死的人。他一枪就能让拉杜掉进张着大口的深渊里。
  对拉杜来说,幸运的是冬唱一只手里拿着两把枪,所以无法开枪,冬唱只好用刀,用刀尖在拉杜肩上砍了一下,这一下砍伤了拉杜,也拯救了拉杜。
  拉杜虽然失去了武器,但仍然勇猛强壮。刀伤并未触及骨头,他不顾伤痛,纵身一跃,松开铁条,跳进了窗洞。
  现在他和冬唱面对面了,冬唱已经扔掉刀,两手握着两把枪。
  跪着的冬唱直起上身,用枪口几乎顶着拉杜,但他那无力的手臂在颤抖,他没有立刻开枪。
  拉杜此刻却大笑起来。
  “喂,”他喊道,“丑八怪,你想用这张烂牛肉一般的脸来吓唬我吗?真见鬼,你的脸可真不成样子了。”
  冬唱瞄准他。
  拉杜继续说:
  “不是我瞎说,你的脸真是稀巴烂,可怜的小子,贝洛内①把你的容貌全毁了。来吧,来吧,开枪呀,伙计。”
  
  ①意大利的战争女神。
  冬唱开了一枪,枪弹擦过拉杜的头,打掉他一只耳朵。冬唱又举起另一只手上的枪,但是拉杜不让他有时间瞄准。
  “丢掉一只耳朵就够了。”他喊道,“你可打伤我两次了。来吧,可爱的人儿。”
  于是他扑向冬唱,猛撞他的手臂使枪口朝天,枪弹便胡乱地射了出去,接着他抓住冬唱那残缺的下颌,使劲捏。
  冬唱咆哮一声,晕倒了。
  拉杜让他仍然留在窗洞里,从他身上跨了过去。
  “现在你该知道我的最后通降了吧。”拉杜说,“你别动,就呆在这里,可恶的瘫子。我现在不高兴杀你。你随意在地上爬吧,你这个臭狗屎。死吧,你死定了。你呆会儿就明白你的神甫原先说的都是蠢话。滚到神秘世界里去吧,乡巴佬。”
  他跳进了二楼的房间。
  “什么也看不清。”他咕咬说。
  奄奄一息的冬唱在抽搐和嚎叫。拉杜转过身来:
  “别叫了!闭上嘴,你这个后知后觉的公民。我不管你了,我不屑于结果你。去你的吧。”
  他不安地用手拢着头发,瞧着冬唱说:
  “见鬼,现在该怎么办呢?一切倒算顺利,但我没有武器了。我原本可以开两枪的,可这两枪都被你浪费掉了,你这畜生!还有,我眼睛被烟熏得好疼。”
  他摸摸被打烂的耳朵,说道:
  “唉哟!”
  接着又说:
  “你打掉我一只耳朵又怎么样呢?我倒宁可丢耳朵,它只是个摆设。你还砍伤了我的肩膀,不过这没什么。去死吧,乡巴佬。我宽恕你。”
  他注意听,矮厅里仍然是一片可怕的嘈杂。战斗空前激烈。
  “楼下看来还不错。不管怎样,他们在喊国王万岁,他们在庄严地死去。”
  他的脚碰到地上那把马刀,他拾了起来,对不再动弹,也许已经咽气的冬唱说:
  “你瞧,臭猩猩,有没有这把刀,其实我都无所谓。我是舍不得才洽起来的。我需要的是手枪。你这个臭野人,见你的鬼去吧。呵,我该怎么干呢?我在这里毫无用处。”
  他在厅里往前走,想辨清方向。突然,他看见中央柱子后面有一张长桌,桌上的东西在黑暗里隐隐发光。他伸手摸摸。这是武器:喇叭口火枪、手枪、短枪,它们整整齐齐地摆在那里,似乎只等人们去取。这是被围困者为战斗第二阶段储备的武器,这是个军火库。
  “有吃的了!”拉杜惊呼道。
  他欣喜若狂地扑了上去。
  这下子他变得可怕了。
  在摆满武器的桌子旁边,是通往各层楼的楼梯门,门大开着。拉杜扔下马刀,双手拿起两支双发的手枪,朝门下的螺旋楼梯乱射,接着又抓起一把喇叭口短枪射击,接着又抓起装满大粒霸弹的火枪射击。火枪喷出了十五发子弹,像连续射击一样。于是,拉杜险了口气,用洪亮的声音朝楼梯下面喊道:“巴黎万岁!”
  接着他又抓起比头一支火枪更粗的火枪,对着圣吉尔式楼梯弯曲的圆穹,等待着。矮厅里的慌乱是难以形容的。这件出其不意的奇袭粉碎了被围困者的抵抗。在拉杜的三次射击中,有两枪打中了敌人:一枪打死了木梭标兄弟中的哥哥,另一枪打死了乌扎尔,也就是德·盖兰先生。
  “他们在上面!”侯爵喊道。
  这声喊叫使他们放弃了工事,争先恐后地往楼梯上跑,比惊弓之鸟逃得还快。侯爵催他们快逃。
  “快点,”他说,“勇敢地逃,都上三楼。在那里我们再重整旗鼓。”
  侯爵是撤离工事的最后一人。
  这种勇气拯救了他。
  拉杜埋伏在二楼楼梯口,手指放在火枪的板机上,等待着溃军。头一批人一出现在楼梯拐弯处,便被迎面而来的枪弹击中,纷纷倒地。如果候爵也在第一批人中间,那就死定了。拉杜转身去换枪时,其他的敌人便乘机上了三楼,侯爵走在最后,走得最慢。他们以为二楼都是进攻者,所以不敢停留,一直上到三楼,上到镜子大厅里。那里有铁门,那里有导火索,在那里不是投降就是死亡。
  和被围困者一样,戈万也对楼梯上的射击感到吃惊,不知道这支援兵来自何方,但他顾不得去想,就趁机和手下人越过工事,用剑将被围困者逼上楼。
  他来到二楼,见到了拉杜。
  拉杜光敬个军礼,说道:
  “只一分钟,指挥官。这是我干的。我还记得多尔那一仗。我是照您的办法干的,前后夹击敌人。”
  “好学生。”戈万微笑着说。
  人在黑暗里呆上一阵以后,眼睛便适应了黑暗,就像夜鸟一样。戈万发现拉杜满身是血。
  “你受伤了,伙计。”
  “没关系,指挥官。多一只耳朵,少一只耳朵,这有什么关系呢?我还挨了一刀哩,管他呢。打碎窗玻璃还总要受伤呢。再说,流血的不止我一个。”
  人们在被拉杜攻克的二楼作短暂的休息。有人拿来了灯。西穆尔丹来到戈万身边。他们在商量。的确应该多想想。进攻者并不了解被围困者的底细,不知道他们缺乏弹药,不知道堡垒的这些守卫者没剩多少火药了。三层楼是抵抗者的最后据点,他们可能在楼梯上埋了炸药。
  有一点确切无疑:敌人是逃不掉的。没有被打死的敌人仿佛被关进了笼子。朗特纳克身陷囹圄。
  既然这一点确切无疑,戈万他们便可以从长计议,寻找尽可能好的结局。死的人已经不少了。在最后的攻击中应该尽量避免过大的伤亡。
  最后一战将十分危险,可能一上来就遭遇到猛烈的火力。
  战斗中断了。进攻者们在占领底层和二楼以后,等待首领下令继续战斗。戈万和西穆尔丹在商量。拉杜默不作声地听着。
  拉杜羞涩地又敬一个军礼:
  “指挥官。”
  “什么事,拉杜?”
  “我有权要求一个小小的奖励吗?”
  “当然。你要什么说吧。”
  “我要求头一个上去。”
  戈万没法拒绝。再说,即使拒绝拉杜也会照样干的。
  十一 绝望的人们
  当二楼的人在商议时,三楼的人正在筑路障。胜利引起疯狂,失败引起狂怒。这两层楼将发疯似地相互拚撞。胜利在望令人陶醉。二楼充满了希望。如果世上不存在绝望,那么希望就是人类最大的力量了。
  楼上充满了绝望。
  一种沉着、冷静、阴森的绝望。
  除了藏身的这个大厅就再没有任何指望了,因此,被围困者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堵住进口。关门是无济于事的,最好是堵住楼梯。设置路障是上策,既便于观察也便于战斗。
  火炬光照着他们,这火炬是被伊马纽斯插在墙壁的火炬架上的,离导火索报近。
  房间里有一个又大又重的橡木箱。在带抽屉的家具问世以前,人们用它来装在服和日用布制品。
  他们将箱子拖到楼梯口竖立起来。箱子牢牢地嵌在楼梯口,堵住进路,圆穹下面只留出一人宽的窄缝,以便对进犯者一一予以歼灭。进攻者多半也不敢冒这个险。
  堵住进口后,他们稍作休息。
  他们数了一下人数。
  十九人中只剩下七人,其中包括伊马纽斯。所有的人都负了伤,只有伊马纽斯和侯爵除外。
  那五名伤员仍然很活跃,因为在激烈的战斗中,如果没受致命的伤,人们还是来回活动的。这五名伤员是又名罗比的夏特内、吉努瓦位、又名金技的瓦斯纳尔、痴情汉和大勇士。其他人都死了。
  他们已经没有弹药了,弹盒里空空如也。他们数数子弹,七个人总共有几发子弹?四发。
  他们已经到了穷途末路,被逼到张着大口的、可怕的深渊边上。再往前一步就会跌下去。
  此时,进攻又开始了,只是比较慢、比较稳。进攻者正用枪托敲打楼梯探路。
  无路可逃。从图书室逃走?高原上那六门点燃了火绳的大炮正瞄准图书室。从上面几层逃走?那又有什么用呢?楼上通到平台,到了那里只好从塔上往下跳了。
  这个不同凡响的集团中的七位幸存者被关押在厚厚的墙壁里,厚墙保护他们也出卖他们。他们还没有被敌人抓住,但已是俘虏了。
  侯爵提高声音:
  “朋友们,一切都完了。”
  他停了一下又说:
  “大勇士,再当一回蒂尔莫神甫吧。”
  大家都拿着念珠跪了下来。进攻者的枪托声越来越近。
  大勇士满脸是血,刚才有颗子弹擦过他的脑袋,利去了一层头皮。他举起右手中的十字架。侯爵基本上是怀疑论者,但也单腿跪了下来。
  大勇士说:
  “每人都大声忏悔自己的过失。爵爷,您先说。”
  侯爵说:
  “我杀了人。”
  “我杀了人。”瓦斯纳尔说。
  “我杀了人。”吉努瓦佐说。
  “我杀了人。”痴情汉说。
  “我杀了人。”爱特内说。
  “我杀了人。”伊马纽斯说。
  “我以神圣三位一体的名义,赦免你们。愿你们的灵魂得到安宁。”
  “阿门!”所有的声音说。
  侯爵站起身来:
  “现在我们死吧。”
  “现在我们杀吧。”伊马纽斯说。
  堵住门口的大木箱在枪托的敲击下开始晃动。
  “想想天主吧,”神甫说,“对你们来说,尘世已经不存在了。”
  “对,”侯爵说,“我们是在坟墓里。”
  大家都低头捶胸,只有候爵和教士站着。教士两眼低垂,在作祈祷,农民们也在祈祷,侯爵在沉思。大箱子仿佛在被锤头敲打,发出阴森的声音。
  正在此刻,他们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洪亮而活泼的声音:
  “我对您说的没错吧,老爷!”
  所有的人都惊讶地转过头来。
  墙上出现了一个洞。
  一块和其他石头嵌在一起,但没有抹水泥的石头,依靠上下两个螺钉,像转门一样自我旋转起来,在墙壁上形成一个洞。石头在转轴上旋转,于是出现了两个通道口,一个在右,一个在左;通道很窄,但可以过一个人。在这扇出乎意料的石门内侧,可以看见一个螺旋形楼梯的头几个梯级。一张面孔出现在洞口。
  侯爵认出了阿尔马洛。
  十二 救星
  “是你呀,阿尔马格。”
  “是我,老爷。您瞧,旋转的石头是真的吧,可以从这里出去。我来得还算及时,得快一点。十分钟后,你们就到森林里了。”
  “天主伟大!”教士说。
  “快逃吧,爵爷。”所有的人都喊了起来。
  “你们大家先走。”侯爵说。
  “您第一个走,爵爷。”蒂尔莫神甫说。
  “我最后一个。”
  侯爵又用严厉的声调说;
  “不要来回谦让了。我们没有时间谦让。你们受了伤。我命令你们活着,命令你们逃跑。快!快利用这个出口。谢谢你,阿尔马洛。”
  “侯爵先生,”蒂尔莫神甫说,“我们要分散吗?”
  “出去以后要分散。只有单独行动才能逃生。”
  “爵爷给我们指定集合地点?”
  “是的。一个叫戈万石的林中空地,你们认识这地方吗?”
  “我们都认识。”
  “明天正午我去那里。所有能走的人都去。”
  “我们会去的。”
  “我们将重整旗鼓。”侯爵说。
  这时,阿尔马洛用手按按那块旋转的石头,发现它纹丝不动。洞口再无法合上了。
  “老爷,”他说,“咱们快一点,石头不动了。我打开了通道,但再也关不上了。”
  石门长期废弃不用,铰链都似乎锈住了。再无法使它动一动。
  “老爷,”阿尔马洛说,“我原想再将石头合上,蓝军进来时找不到一个人,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以为你们化作青烟了。可是石头不听话,敌人会发现这个洞口,会追赶你们的。一分钟也不要耽误了。快,大家都下楼梯。”
  伊马纽斯将手搭在阿尔马洛肩上说:
  “伙计,从这里出去,到达森林中的安全地带,得需要多少时间?”
  “没有重伤员吧?”阿尔马洛问道。
  他们回答道:
  “没有。”
  “那么,一刻钟足够了。”
  “这样说,”伊马纽斯又说,“如果敌人在一刻钟以后来……”
  “他们可以追我们,但是追不上。”
  “可是,”侯爵说,“再过五分钟他们就来了。这个旧箱子挡不了多久,用枪托敲几下就能把它打烂。一刻钟!谁能牵制他们一刻钟?”
  “我。”伊马纽斯说。
  “你,喧闹者古田?”
  “是我,爵爷。您听我说,你们六个人中间有五个人负伤。我可一点皮也没有碰着。”
  “我也一样。”侯爵说。
  “您是首领,爵爷。我是士兵。首领和士兵可是两回事。”
  “我知道,我们的职责不同。”
  “不,爵爷,您和我负有同样的责任,就是拯救您。”
  伊马纽斯转身对同伴们说:
  “伙计们,必须压住敌人,尽量拖住他们。听我说,我身强力壮,没有流一滴血,我没有受伤,能比你们坚持更久。你们都走吧。把枪留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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