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明》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回明- 第4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不要落人口实。

而后,待到出行时,冯秀梅匆匆赶到,附其耳边说了几句,冯胜脸色大变,原来有人看见樊负竟然曾经和信国公府上的管事一起喝酒,然后就出门远行,据说是往京师的方向。

汤和府上的管家,大家都知道是皇上身边的检校出身,别说是信国公府上下其敬而远之,就连信国公汤和本人也不敢怠慢,樊负和他见面后去京师,目的不言而喻。

冯胜隐隐的感到这次皇上的召见和樊负有关,但是却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情,一时出神,竟然连冯秀梅悄悄塞给他的纸条都没有注意,只是下意识的放在怀里。

凤阳府距离京师只有一天的路程,但是天气多变,凤阳府那里晴天万里,到了长江边上,却又是风雪连天,坐上渡船,对着呼啸的寒风,冯胜的心里有了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感觉。

老了,年逾六十的他都禁不起着刺骨的寒风,想当年在大漠、辽东,纵然是滴水成冰的天气,也不会让他退缩半分,而如今,他只能再船舱内对着炭火缅怀过去。

不知曾几何时,他就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大概是洪武五年吧。

ri子过的久了,冯胜在那里板着指头算着,洪武五年,三路大军出击漠北,徐达败于岭北,死伤万余人,李文忠轻敌冒进阿鲁浑河,几乎战死;只有他率领傅友德等连战皆捷,攻下亦集乃,至瓜州、沙州,七战七胜,班师回朝。

对,就从那时起,从小就喜欢读书的冯胜就感觉到了危机,功高震主这个念头从来就没有松懈过,但是身不由己的一直走了下去。

此那以后,从援安丰,决战鄱阳湖,下武昌降陈理,克平江俘张士诚,从大将军徐达北伐,下山东,取汴、洛、潼关。洪武二十年又为大将军,与傅友德、蓝玉等率兵二十万远征辽东,降伏纳哈出,设置泰宁、福余、朵颜三卫。因累积军功而受封宋国公,

“诏列勋臣望重者八人,胜居第三”,仅次于徐达、常遇春。这是皇帝给自己的断语,别人都是功劳越大心里越喜欢,但是他是功劳越大心里越是害怕。因为冯胜曾为亲军都指挥数年,常伴在皇帝身侧,深知其中的利弊。

于是,饱读史书的他就学着古人那样自污其身,洪武五年的那场大胜,他私藏驼马隐瞒不报,以此来拒绝战功封赏。洪武二十年统兵征讨辽东,在军中强娶降将带孝之女,还不顾身份勒索降人的奇珠异宝,因此大失人望。

在中间的大小战役中,总是要大功之后犯一些小错来表示自己的平庸,这对他本人是一种折磨,但是对于家人,却是一种保护。所以十余年来多少功臣都死于非命,而他却能活到现在。

可是……可是为什么呢?

心烦意乱的冯胜感慨了一阵,也许是自己太过于敏感吧,皇上杀戮了这么多年,现在也该够了。

真的够了吗?耳边仿佛有人质问,吓的他身子一抖,手中满杯的热茶倒在炭火上,伴随着“嗞嗞”的声响,一股浓烟腾起,冯胜被呛得站起身来后退几步,才发觉自己的衣襟上也尽是水渍。

去怀里拿手巾时,触手感觉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取出一看,是在临走之前,义女神神秘秘交给自己的那个纸条。心里有些疑惑,不过还是十分谨慎的望了望舱门,看见没有人,而自己的亲卫又在门口守护,这才放心下来,重新坐了下来,先拨弄了一下炭火,然后借助那微弱的火光打开纸条。

“袁凯”

两个娟秀的小字,冯胜很熟悉的字体,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虽然是义女,但是冯秀梅跟随自己多年,性格也像极了自己,绝对不会无的放矢。

将纸条反复看了几遍,也没有发现其他端倪,随手就将纸条抛进了炭火中,随着火光一闪,在瞬间化为灰烬。

冯胜这才想起那年春节,自己好不容易从漠北赶回家中团聚,一家人其乐融融,也是聚在一起围着火盆聊天吃茶,当说及京师稀罕之事时,义女曾经给自己提过这个名字。

袁凯,曾是都察院监察御史,松江华亭人,博学多才。因为空印案徘徊在皇上和太子之间左右不定,被皇上以“老猾持两端”恶之。谁知道第二天就被吓疯了。皇上不相信,派人去其府中探望,看见袁凯脖子被铁链锁住,正趴在地上吃狗屎,使者大倒胃口,回去禀报皇上后,便没有继续追究这件事情了。

记得当时说时,围在火盆前的家人都觉得有些恶心,而义女却判断那袁凯必是装疯,否则哪有这么巧,头一天被皇上责骂,第二天就疯了的说法,如此这般,朝堂之上岂不尽是胆小如鼠之人,更何况身为监察御史,有纠察百官的责任了。

梅儿偷着给我的字条写袁凯的名字做什么?难道是让自己效仿这个疯子?

冯胜的心里愈加坚信起来,为了避嫌,他归隐凤阳府后,每天除了喝酒作乐之外,就是纵情山水,家中之事,就连儿子也不让其主事,交与梅儿署理,就是怕府中的那些隐藏的锦衣卫们说三道四。

他宁愿儿子们都成为纨绔子弟,也不愿意因此而变成皇上杀他的借口,至少,那样还可以保住性命。

所以,外事只有梅儿一人知道的最清楚,而这个字条中的含义就十分明显起来。可是,就算是装疯,也要有个借口不是,现在装疯,以皇上的心机怎么会猜不出来呢?

片刻后,亲卫冯毅来报,船已经行至玄武湖,请将军做好登岸的准备。这才想起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不觉心里有些焦躁。

看到冯毅那欲说还休的模样,心里一动,骤然想起了什么,但是随即又黯然不语。

洪武二十八年二月初八,宋国公冯胜奉旨入京觐见皇上,船至玄武湖,因江南连ri降雪导致霜冻,宋国公上岸之际,不甚滑入湖中,虽未大碍,但在滑入湖中的那瞬间,额头饱受重创,当时陷入昏迷。

翌ri,宋国公在太医院的救治下醒来,遂生癫狂之状,双目赤红呆滞、面色青紫,常伴惊恐尖叫。御医曰:“痰浊内生、七情失调。乃痫症也。”

“主要因为宋国公饮食不节,过食醇酒肥甘,损伤脾胃,脾失健运,聚湿生痰。积痰内伏,再遇诱因,七情失调,蒙蔽心神心窍,发为痫症。”

皇帝为之震怒,责罚船工数人,命太医院全力救治,并宣召其家人前来京师侍奉宋国公,一时恩宠,无以复加。

正文第八十章在东宫(上)

天色放晴,由于江南天气本暖,所以纵然是连ri降雪,只要上天露出一丝蓝色,京师内的积雪,已经纷纷开始消融,紫禁城更是如此。

不过总算是宫内人员打扫的勤谨,皇城之内依然是整洁如故,各处的积雪早已经被收积起来放置在排水沟的两旁,待到阳光到来,就化为涓涓细流,向四处分散了。

御花园除外,是皇城内唯一没有被清扫过的地方。朱元璋虽然也曾经领军东征西战,但是对于如此雪景,还是十分稀罕,早就禁绝了宫内人等在御花园内走动,就算是迫不得已,也必须足裹素布,小心潜行。以免坏了景致。

前ri震怒的朱元璋,此刻却是悠闲的坐在御花园华庭之中,细细浅酌着一杯温酒,享受着身后宫女轻柔的捶击,再眯着眼睛观赏着这江南罕见的雪景,也算是悠然自得。

这种ri子曾几何时只会出现在他的梦中,不过诏命皇太孙监国以来,虽然不是做了甩手掌柜,但很多琐碎小事都不必操心了,所以才会有了今天这悠闲的赏雪。

当然,大明依旧是他朱元璋的大明,凡事都躲不过他罗织了几十年的巨网,只是有些事只要不触及底限,他不想去管,但有些事他必须要出手。

比如年后,宋国公冯胜府上的管事樊负来京师投状,却被皇太孙内厂的人扣押,本来以为孙儿会向自己禀报,但是两天过去了,不但没有得到皇太孙的禀报,而且有消息传来说皇太孙要压下此事,立即觉得有些不对劲。

马上遣锦衣卫佥事宋忠前往东宫查探,将那投状人带至宫中御前亲自询问,才得知那樊负此次来京,竟然是举报冯胜与那蓝玉之前有相互牵连,且家中暗藏兵甲,图谋不轨。

对于这件事朱元璋是不信的,但是却勾起了对冯胜的注意,自从常遇春、徐达辞世之后,冯胜不可避免的成为大明功臣第一人,之所以没有对其有杀心,就是出于朱元璋对冯胜的信任,因为冯胜这个人虽然小毛病不断,但从无大错,而且自从前年命其回京之后,立即卸甲归田,深合朱元璋的心意。

更何况了,要图谋不轨,手握重兵的时候不做,非要等到卸甲归田之后再行筹谋,冯胜怎么也不像是那种没有脑子的人。

本来想就此作罢,然后将这刁奴送返凤阳冯胜处,但是猛的想起皇太孙对冯胜的回护,而且在纳妃之前,曾经听锦衣卫有人暗报,说太孙殿下有意纳冯胜之孙女为妃,几件事情联系起来,也不由得朱元璋不多心了。

当然,朱元璋不会把责任加诸于皇太孙的身上,只是想着,冯胜看似老迈无为,但是却是步步为营,朕对其不薄,却是将朕当成个无道昏君样的防范,处处为自己留作后路。朕将其女嫁于周王为妃还不够,当年还要再和常遇春再结亲家,将次女嫁于常茂。

难道冯胜就没有想到,朕若不是顾忌军方相互勾连,怎么会轻易的降罪于常茂呢?常茂死于谁的手上,是朕?还是你们不识好歹?

朱元璋想起往事,更是旧恨涌上心头。当ri常遇春军中暴卒,自己诸般加恩于常家,但是到后来又对常茂痛下杀手,如此反复的他此时竟然没有想到是由于自己暴虐,而是怨恨于臣子让自己不放心。

正在思量间,内宦低身匍匐行来,禀报说锦衣卫佥事宋忠求见陛下,抬头看见宋忠身后跟了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在外面候着,便吩咐他们进来。

三跪九叩、山呼万岁,宋忠起身后,禀报了冯胜的近况,在说及身后之人,赫然正是冯府的亲卫冯毅。面对皇上,却丝毫不惊,朱元璋知道应该是头几批派去各府的检校,关于忠诚度是绝对可信的。

详细的询问了冯胜近几年来的表现,从对胡蓝案的态度,到卸甲归田后的奢侈,再转到年后冯府上下的矛盾,以及临来之时的疑点。事无巨细,对于这些老部下的心机,朱元璋不敢有任何懈怠。

试想自己不过是驾驭群臣而得天下,而蒙元的江山实际上却亡于这些武将之手,在庆幸的同时,朱元璋一直保持着比较清醒的头脑。从不敢小看这些属下的心机。

但是也确实没有什么疑点,值得侥幸的是,冯胜在临上岸时的那一刻犹豫,因为他想起了冯毅也是皇上恩赐的亲卫,所以想交代商量一番的心意瞬间停止,任由事情的发展,不再与任何人说起。

冯毅回答的相当谨慎,事无巨细也十分之得体,朱元璋满意的同时,心中的疑惑更大,要按照冯毅的如此说法,那冯胜简直就是半个圣人了,对朝廷的忠心、对家人的约束、对皇命的遵从、对朱家的顺从。除了偶尔买个歌姬自娱外,还真的再找不到什么疑点了。

而所谓的樊负投状,也不过是因为偷腥被罚,而想报复主人,像这样的下人,打杀了也罢。

明白了这些,朱元璋长舒了口气,刚想命宋忠和冯毅两人退下,心里却是一动,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沉思了一会,道:“传朕口谕,命皇太孙将宋国公协其家眷接入东宫,朕要亲自前往探视。”

停了一下,又说道:“你带了冯毅,再去通政司提了那樊负,准备好后,随朕一起前往东宫。”

躬身称是,然后带着冯毅又轻步离开御花园,宋忠心里还是一个劲的发寒,皇上是一年比一年的难侍候了,到了这个情况下,还要进行最后的试探,不过从他内心的最深处可能还是希望冯胜这次是真的疯了。否则,按照皇上的性格,是什么结果很难预料的。

冯胜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而宋忠出身于检校家庭,父亲是当年第一代的锦衣卫,是绝对忠于皇室的人,就连这个名字,也是皇上赐予的,本不该有这种思想,但是却在此刻也动了恻隐之心,也许是认为冯胜身为一代名将,不该死在谋反这个事情上吧。

话分两头,正在文华殿处理内厂事宜的朱允炆接到朱元璋的口谕弄了个手忙脚乱,由于掌握了锦衣卫经历司所有档案,所以他手里有几乎所有外派在各级官员家中的锦衣卫名单,否则也不可能想到跟随冯胜近二十年的冯毅竟然是宫中派出的检校之一。

不过冯秀梅居然没有通知义父,而全凭借冯胜多年练就的直觉而躲过这一劫,是大家始料未及的,就这样,朱允炆一直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所以就冯胜落水疯癫,让东宫知情诸人mo不清是真是假。无奈,只好遣杨杰亲自去太医院接了冯胜和其家人,然后心情忐忑着等待皇帝驾临东宫。

残阳如血,如血残阳,在当ri黄昏,朱元璋身后跟着宋忠、冯毅和樊负一行来到东宫,接受拜见之后,就将东宫一干人等遣了出去,文华殿偏厅上,除了皇上带来的人,只留下朱允炆和杨杰两个。

朱允炆有些意外的看了杨杰一眼,发现对方的神色中也隐藏着深深的不安,但是朱元璋却是没有理会,只是漠然注视着正在那里自言自语的冯胜。

经过太医院众人的努力,冯胜的情况已基本稳定下来,再则,皇上要亲自探望,所以太医们开了很多安神凝气的药物镇住了心窍,此时,虽目光散滞、喃喃自语,倒是也安静了许多。就是只是望着大殿的梁柱不放,丝毫没有把平ri敬畏有加的皇上放在眼里。

可是朱元璋又怎么会在此时给一个疯子计较,只是注视着往ri忠心的下属,旁边有个穿绿袄的小姑娘,在给皇上万福后,遂退至床尾,只是担心的望着冯胜。

朱元璋不解,望了旁边站的宋忠一眼,后者会意,站出回道:“禀皇上,此女乃宋国公长子冯潮幼女,叫做维盈。由于宋国公诸子都在漠北或者辽东为国效力,所以未曾告知,此女自告奋勇前来看护爷爷。”

点点头,看了一下冯维盈,又转身看看自己的孙儿,朱允炆慌忙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情,却没有料到朱元璋是想问,当初他想娶的是不是就是这个女子。

也不解释,朱元璋没有再耽搁时间,慢慢的走到床前,看着双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