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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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明-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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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侍卫们准备的时间,朱允炆当即召见了杨杰,因为昨ri在玄武湖畔,侍卫们在水中发现的,竟然是个投湖自尽的人,所幸的是发现的早,还有一息尚存,不过当时天色已晚,身份不明的人又不方便带入宫中,所以就命侍卫送到杨杰所在的理刑处救治,理刑处所在也就是原来的锦衣卫诏狱,换汤不换药,只是改了一个名字,换了一个主子而已。

其实当时他心里也十分好奇,难道明朝现在出现了梁山伯和祝英台?看着投湖自尽的那人二十多岁的年龄,面目又极为英俊,给朱允炆的第一感觉,就是后面隐藏着一个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第二个感觉就是遭遇到了惊天冤案,正义和同情之心顿时升起,所以才会对此事有些重视。

杨杰上来后,面沉如水,显得有些郁闷,行礼拜见过皇太孙后,闷声不响的就将一个折子呈送上来。

知道事必有因,也没有多问,朱允炆接过折子仔细的看了下去,才看没有几行,脸上就现出惊讶的神色,问道:“这上面的都属实?你不会是对那人用刑了吧?”

有些不自然,又有些啼笑皆非,理刑处刚刚成立没有多久,难道就在皇太孙心里变成了另外一个诏狱。杨杰有些无奈的回道:“殿下,您送来的人下官怎么敢用刑呢?不过……。”

“不过什么?”朱允炆有些不悦,他不喜欢被人这样卖关子。

“不过,普通人在那个地方,就算是对其很好,但也极少人会撒谎的。”杨杰好像没有感觉到朱允炆的不悦一样,嘴角还露出一些笑意,仿佛又想起太孙送去那人在诏狱中,差点没有误认为自己已经死了,而在阎罗殿时的那种惊惶。说:

“不过普通人也受不了理刑处那种威压,想来不会说谎的。”

朱允炆一想,自己身为皇太孙,第一次进诏狱还觉得浑身冰凉,何况一个将死的百姓,于是释然。抖了抖手中的折子,继续看完,嘴角一动,不信的问道:“皇上真的下过这样的谕旨?”

杨杰行礼忙回道:“这点,下官怎么敢欺瞒,那人如果说的是假话,下官早就报太孙殿下治罪了,何必还要把一些假话呈送上来。”

想了想,朱允炆对已经准备好车驾,正在旁边候命的侍卫说:“今天不去半山园了,摆驾……。”说道这儿,想了一下,又改口道:“不用了,你们准备一下,孤王准备微服出去看看。”

侍卫无奈,只好又下去准备了。杨杰一怔,才知道殿下方才要去半山园女儿那里,心里懊悔不已,早知道不说了,先随殿下去半山园看看女儿。才十几岁的年纪,就要独挡一面,虽然殿下抽调了东宫不少人手过去帮忙,但是他心里仍旧放心不下。

但是事已至此,也别无办法,只好另寻机会了。

先不说朱允炆一行如何,在通政司,新任的通政使吴公达却是一脸沮丧,他本是洪武四年的进士及第,在户部又熬了这么多年,谁知道却迁任到通政司,虽然也是三品大员,可是这个衙门,怎么看也像是在火上被烤着。

此刻的他正在公堂之上坐着,却不知什么原因,身体却是侧坐,让旁人看到,还以为吴大人的痔疮犯了呢。涉案人还没有传唤过来,旁边却有人过来附耳说了几句话,惊得他像pi股下面着火一样蹦了起来,也没有理会公堂上的人,直接进了内堂。

在内堂呆了一会,随即就通过侧门进入通政司的院中,正是皇太孙在那里负手而立,连忙参拜,他是三品大员,见了皇太孙倒是不用行跪拜之礼。

“太孙殿下有何事也来微臣这通政司呢?”

朱允炆很敏锐的察觉到那个“也”字,难道谁还过来了,难道还能和自己皇太孙相提并论?心里隐隐的感觉到到什么,不过不敢相信,难道老朱也那么有空前来当清官?

不幸被他猜中了,当和吴公达一起来到通政司内堂,看见屏风后面赫然朱元璋在那里沉静的喝着茶,看见他们进来,挥挥手,对吴公达说道:“你去吧,不要耽误了正事!”

随后指指旁边的椅子,示意朱允炆坐下,但并未说话,按照礼节,朱允炆跪下叩头拜见皇祖父之后,依据吩咐悄然坐下。

公堂之上还未传来声息,朱元璋看着满脸迷惑的孙儿,轻声说:“朕许久没有听闻百姓上京师状诉豪强,今ri听闻,也想看看近几年朕行苛政的成效,孙儿正好过来,也能从中体验一下民间疾苦,看看百姓是怎么被豪强欺压的忍无可忍的。”

朱允炆正是为此案而来,不过知道其中另有内情,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向朱元璋通报下案情,也免得过会他老练挂不住,在那里发飙。自己说不定也跟着倒霉。

“皇祖父。孙儿有……。”刚说到这,公堂之上传来差役的低吼声,朱元璋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一会再说,不要耽误听审案情。

例行的上堂问话,没有过多大会,就听见吴公达“咦”了一声,仿佛遇见了什么吃惊的事情,都忘了后面还坐了一个皇上和一个皇太孙。

“你们三个刁民……。”吴公达说道这儿,猛的一顿,朱允炆看向老朱,发现后者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显然对刚才的说辞有些不满。

过了片刻,吴公达又问道:“你们不是解送嘉定欺压百姓、横行乡里的沈显上京吗?为甚此刻却变成了嘉定里长顾匡?”

停了一下。吴公达又说道:“顾匡是和你们一起抓沈显的人,你们怎么又把他抓起来了?这样翻来覆去,难道认为告御状是闹着玩吗?”

这时,只听到传来一个似乎有些苍老的声音,昂声道:“大人,里长顾匡为祸乡里,嘉定县妇孺皆知,大人若是不信,可往嘉定查访,若有半句虚言,老朽任凭大人处置。”

“本官不是问你顾匡是否为祸乡里,而是问昨ri你们所状告的那个沈显在那里,老匹……老人家,不要在那里顾左右而言他。”

“昨ri……昨ri是老朽糊涂,将状纸写错了。”很坚定的回答,但是也很不能自圆其说,告状把名字写错,恐怕古今以来,只此一例。

朱允炆也是张口结舌,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抬头看到朱元璋正在皱着眉头翻看抄送的状纸,脸上已经显出怒意。没有想到偶然的心血来潮,竟然看到了一场闹剧。本来自负的老朱有一种被人戏弄的感觉。

还未等看完,“哗”的一声,将状纸掷于地上,低声说道:“德阳,传朕口谕,命吴公达将人带进来,朕要亲审。”

“遵旨!”阴测测的声音突然在另一处响起,吓了朱允炆一跳,这老太监是什么时间回来的,自己的情报处打探那么久,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但此时已经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朱允炆借机向在门口的杨杰使了一个眼色,对方会意,转身疾步走开,去办自己该做的事情了。

而此时德阳已经走出内堂,出去传旨,朱允炆看着老朱那扭曲的脸庞,知道这几个人又是性命难保,不过为了昨天救出的那个人,还是趁着外面公堂上还在准备见驾的当口,将自己知道的向老朱说了一遍。

正文第七十五章互相知丁

看着朱元璋因恼怒而扭曲的脸,朱允炆心里很明白此时老朱的感受。因为整个事情过程就像一场荒诞的闹剧,不过这样的闹剧就算是放在他所生活过的后世,也不算多见。

嘉定县百姓沈显受到欺压,和邻居周官一起,把祸害本地百姓的里长顾匡捆绑起来,准备送往京城。正要出发时,当地德高望重的老人曹贵出来给他们讲和,沈显收下十五贯银钞、一匹绸缎和一些银钗、银镯后,当场把顾匡给放了。

这本来是一个十分完美的结局,恶霸痛思己过,百姓良善大度。恩怨情仇,一笔勾销。而德高望重的老人曹贵也是功德圆满,为自己人生旅途的最后时光添上了得意一笔。

可是偏偏有个枷锁紧紧的卡在众人的心里,这副枷锁就是《大诰续编》里的“互相知丁”。皇帝诏令:百姓们要互相知丁。市井村镇中的老百姓对自己的邻居,一定要做到“互知业务”,也就是知道他们平ri里从事何种职业;还要做到知道邻居家里几口人,几个人从事农业,几个人读书,几个人从事手工业或者商业;对于读书的邻居,一定要知道他的老师是谁,在哪里上学;给别人做老师的,也必须知道他所教的学生都是谁。

顾匡回家之后,思前想后,胆战心惊,觉得在彼此监视、满地密探的当时,事情终究还是会败露。最后,他决定化被动为主动,去京城自首,觉得这样也许可以逃过一死。曹贵得到这个消息,心中思量:“我是劝和人,必然也会有连累。”于是决定与顾匡一同去自首。周官随后得到消息,也表示愿意同行。四人当中,沈显最后得知消息。听说三人已经出发,沈显星夜追赶,终于在淳化镇赶上。沈显提出也一同去自首。

事情要是按照这样的发展,如果四人能够同时来到京师向皇上自首的话,想必也是一个比较不错的结局,朱元璋要是得到这种结果,想来不但不会怪罪于四人,反而会觉得自己治下之民明法懂礼,在帝王的个人喜好之下,能获得赏赐也不一定。

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然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也许是顾、周、曹三人在同往京师自首的路上惺惺相惜,也许是同病相怜,也许是对事情的始作俑者沈显起了怨恨之意……。这一切谁能猜的到呢?

在淳化镇当沈显赶上他们要一起自首时。顾匡、周官、曹贵三人却设计将他绑了起来。决定把“罪魁祸首”沈显当作“害民豪强”押往京城。

沈显自知若是被这样送到京师衙门,在本地里长顾匡、长者曹贵和邻居周官共同指正下,将会百口莫辩。但是又逃脱不得,只好暂时虚与委蛇。四个人进了京城后,在押解“害民豪强”的状纸刚刚递送上去的节骨眼儿上,沈显趁着三人防备之心大减,借口如厕的机会跑掉了。

但是通政司却受到朱元璋的授意,让他们从速将“害民豪强”押到衙门里去受审,无奈之余,于是出现了客栈的那一幕,只得又将真正的“害民豪强”,即里长顾匡绑了起来送往通政司。

昨ri接到的状纸还未暖热,原本是良民的顾匡,现在却跪在堂下,成了“害民豪强”,所以吴公达在审问时发出惊讶的“咦”声。问周、曹二人:“你们不是解送嘉定欺压百姓、横行乡里的沈显上京吗?为甚此刻却变成了嘉定里长顾匡?”

而朱允炆之所以知情,原因很简单,沈显被人构陷,虽然逃脱,但是思前想后都觉得自己不能幸免于难。就算是万幸中能洗脱被构陷的罪名,却是有私相授受之责在先,也是不能脱罪。

在京师中又不识路途,惊惶之间到了玄武湖畔,面对浩瀚的湖水,觉得万念俱灰,投湖自尽却被皇太孙的座船遇上救起。朱允炆本来还以为可以上演一出好戏,谁知道却是正赶上看到老朱那吃瘪的恼羞成怒。

事情其实一旦说破就十分的简单,朱元璋在得到皇太孙的内情提供后,待到将顾匡、周官、曹贵三人提到后堂,还未施展出什么天子威严,心里承受能力本来就不强的周官,看到事情不妙,皇上居然也知晓此事,于是就来个竹筒倒豆子,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楚明白。

在朱元璋盘问人犯的时间,朱允炆趁机找杨杰恶补了一下所谓的“互相知丁”。因为这个名词在这个案子中起到的作用是至关重要的,要不是知丁法的威慑,想来这几个人也不会傻到前来自首的地步,由此可见其的关键。

杨杰解释说,皇上按照古圣贤的分类,老百姓可以从事士、农、工、商四种生计。在圣人们的教导下,老百姓谨守这四业,所以天下太平康乐。因为朱元璋认为,不在“四业”范围之内的谋生者,没有不违法犯罪的。

“知丁法”起初的目的,就是为了抓出那些不务四业的害群之马,也就是那些游手好闲所谓的“逸夫”,罗织词讼,****胥吏,弄权官府,实在是社会的毒瘤。

“知丁法”推广开来之后,百姓们把自己了解的邻里情况上报里甲,里甲再把情况向县衙报告,如此向上一级级地备案,那些“逸夫”就无处遁形了。

知丁法规定,一里之间,百户之内还有“逸夫”,里甲坐视,邻里亲戚不抓,任凭这些“逸夫”游荡在公门、市井之中,为非作歹,被官府抓住的话,“逸夫”处死,里甲和四邻全家流放边疆!

对于不同职业的百姓,还有更具体的规定:如果你是农民,没有特别申请的“路引”,每ri里不得离开自家方圆一里。早上何时出门耕作,晚上何时回来,都必须让邻居知晓。

如果你是工匠,出远门做工,则必须在路引上标明目的地;在本地做工,则要让邻居知道你的具体所在。归来或早或迟,也要说与邻居知道。

经商者,本钱有多有少,货物有轻有重,所行有远有近,走水路还是走陆路,这些都要详细注明在“路引”当中。归来的大致期限,邻里务必知晓。若一年没有消息,两年未曾归来,邻里必须去其家中调查原因。如此,一旦对方借经商之名,在外胡作非为,邻里就不必承担连带责任。

甚至如果商人们的路引虽未过期,但身边却未带任何货物,里甲村店必须将其当作“逸夫”、“游食者”捉拿送官,重则杀身,轻则流放边疆。若里甲店主不抓,而被其他人抓住,与“逸夫”同罪!

朱允炆听到后顿时觉得毛骨悚然,朱元璋对老百姓们ri常生活的细节性干涉,几乎已经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这种做法,曾经在以往的苏联盛行过一段时间,而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段,中华大地上也有过类似的行为,但是距此已经是近七百年之后的事情了。

老朱此举,可谓眼光超前的很,很显然,若严格执行朱元璋的想法,只可能得到一个互相监视、遍地特务的社会,不过这个社会极其缺乏活力,因为百姓们都被牢牢地捆绑在了各自的职业当中。

经过穿越回大明两年余的时间熏陶,朱允炆知道这是儒家治国理念的一贯原则,就是以损害社会活力为代价来换取社会的安定,而对当时的生产力落后,对于治理一个幅员辽阔、人口众多的农业国家来说,这几乎是唯一的办法。

心里不免感触良多,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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