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驽风行 by 伦琴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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驽风行 by 伦琴殿-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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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的音,叫的是谁?子幽,还是紫悠? 

  其实子幽和紫悠,在现实里是一个人,而子幽和紫悠,在精神上又是两个人。 

  趴在他身上,殷子幽却清楚的知道,他在叫他,无论是子幽,还是紫悠。 

  于是微微笑,他不再伪装,恢复到原来说话的声音,轻声唤着: 

  “朔风…” 

  清润的,真正的,他的声音,在朔风眼里激起惊讶的小小涟漪。痴痴地去抚眼前的容颜,掌心和肌肤温热的贴合,非常舒服的手感。自己定是醉了,不然怎会有这样不切实际的幻觉?他最喜欢,最心疼,也是最伤悲的人,正对他笑。 

  而那人,从不会这样柔美的为他展露笑颜。 

  但纵使是幻觉,也甘愿沉醉。自持不住,将对方的脸压下,那人也俯低了,温顺的印上一双唇——你情我愿的一个吻。 

  舌尖的嬉戏,弥散着清酒的醇香,如此缠绵的味道。殷子幽闭了眼,略微晕眩。 

  酒不醉人,人自醉。 

  这一刻终于明白,他是喜欢着朔风的,从许多年前开始,只是长久以来都不愿承认罢了,结果伤了他,也伤了自己,想回头的时候,却已看不见岸。 

  很快,他就不再是属于他的朔风,于是想用这一吻,代替自己再不能说出的心情。可是朔风的动作渐渐停了,殷子幽缓缓睁眼,见他已然入睡。 

  苦笑着爬起,他抽身离开,没有言语没有回首,直直走出房去。 

  第十一章 

  殷暮幽急冲冲的奔过走道,推门而入的时候,看见殷子幽已褪了一身纱裙,只着一袭内衬的长衫,躬着腰用水使劲擦洗脸上的妆粉。她反手掩了门,不大的厢房里只有兄妹二人。 

  “二哥,你们谈的怎么样了?”关切地问着,殷暮幽满心期盼。难得喜看热闹的自个儿这回正经规矩的没干偷听的行径,为的也不过是那两人能有段坦成相对的时间。 

  但殷子幽不作答,只是用力的掬水抹脸,飞溅的水花濡湿了大片袖口。殷暮幽觉得反常,忙上前拉住他的手,硬生生从水盆前拽开,这才见到殷子幽的模样,她不禁微簇秀眉。 

  面前的兄长略显急促地喘息着,额前的散发狼狈地贴在颊边,洗去大半的妆容还残留着淡淡的腮红,顺满脸清水丝丝缕缕地淌落,似女子黯然的泪。殷暮幽突然发现,那腮红的颜色,仿佛错觉般,微微染上了他别开了视线的眼角。 

  “二哥…”担忧的唤着,她喉间盘旋的疑问,无从出口。殷子幽一震,甩开她手,扯过边上的布巾企图要脸消失似的埋入。 

  这样的局面,要怎么问?殷暮幽深知他的性子,虽然温和却比谁都倔强,便也静了下来,就默默地看着殷子幽擦拭。 

  半晌,殷子幽才垂下手,露出卸了妆的素颜,淡淡的吁了口气。 

  “暮儿,别告诉朔风,我来过。” 

  听他声音淡然暗哑,殷暮幽一愣。 

  “什么意思,你…莫不是你没对朔风说…”本不想主动追问,但听他这般说,她忍不住。这二哥,天大的机会也不抓住,那她费尽心机是为谁,奔波劳苦又为谁? 

  殷子幽摇摇头,心下苦楚泛进嘴里,咸咸涩涩,像极了某种液体的味道。 

  说了,又如何?要么,朔风为了他,舍了伊筱筱;要么,朔风为了伊筱筱,舍了他。而如今,那两人已有婚约,他又算什么,更何况,他不愿伤了那惠质兰心的少女。所以,不着痕迹的退离,应该是最合理的方法。 

  这边涩涩的想,那边匆匆穿了自己衣裳,伤心之地,多留无意。他正欲旋身出门,却见殷暮幽拦了过来,挡住去路。 

  “你去哪里?” 

  少女问得切切,殷子幽只淡淡一笑:“回去。” 

  语气不重,却说的决然。殷暮幽不由一愣,转念想来,他现在又有何处可去,这般的状况,定是撑死不回幽冥阁的,便也稍稍宽心,道: 

  “那你好自回住地等我,这事,我必要给你一个交代。” 

  殷子幽垂了头,不置可否,避过妹妹开门而去。殷暮幽叹息一声,见他身影悄然消失于红尘扰攘之中,才退出来,直往朔风房里去。 

  黄粱一梦。 

  半睡间嗅见水酒迷离的味道,融化唇瓣的温润触感,柔软而清爽,似一个吻,那是谁的容颜,哀伤而美丽的,月下栀子一样淡淡微笑绽放着。 

  那位子幽,是公子的什么人… 

  你喜欢她么… 

  朔风… 

  蓦然重叠的残像,瞬间叩开失落的记忆,怎么自己会那么愚钝,竟然,没有发现—— 

  紫悠…紫悠… 

  子幽! 

  猛得从床铺上跳起,朔风惊觉天已大亮,身边无人守侯,正欲翻身下地,却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女子音色。 

  “醒了?” 

  朔风抬头,只见一名娇艳少女安安稳稳坐在屋中的桌边,吃着一盘橘。 

  “三小姐?您怎么会…” 

  “等你醒呀。”瞧着他心不在焉的焦急神态,殷暮幽慢慢剥开一颗果实,“别犯急了,人已经走了,现在你便是去寻,也寻不着的。” 

  看来她在这里守着朔风醒,确是必要,若不然他醒后发现事态的异样,只怕要把融霜苑拆了来找人,那便大大不妙。 

  皱皱眉颇有些惊讶,朔风马上悟到了什么,盯着殷暮幽看。 

  “这么说,那名艺妓果然是…” 

  “我安排的。” 

  “真是…子幽?” 

  “不错。” 

  猛然巨响,朔风一掌拍在梨木圆桌上,生生陷了一块。 

  “小心些,打坏了本小姐可不付那善后的银子。”殷暮幽全不理他怒目圆睁,瞥也不瞥一眼的继续吃她的橘子。 

  “他人现在何处?” 

  “你这算是恐吓么?我是否该回去跟大哥请教以下犯上是什么罪行?” 

  “三小姐!” 

  将面前这几乎抓狂的男人戏耍够了,殷暮幽才掸掸衣角站起来,道:“罢了,你要见他,就随我来吧。” 

  京城的某片民宅间弯曲的小巷中,一名妙龄女子和一位挺拔的俊逸男子前后行进着,若换在闹市,这组合早成为众人焦点,只可惜两人都没有那般闲情雅致,前者看似悠然神情却若有所思,后者虽沉默无语但眼中透着一丝焦虑。 

  当殷暮幽在一所普通小院屋前停下脚步,正欲推门的时候,突然从门内飞奔出一个身影,一头向她怀中撞来。殷暮幽一惊,轻轻转身掠开,回手一把揪住那冒失鬼的背领,训道:“死阿薪,你眼珠子长头顶上了?” 

  被逮到的正是小跟班阿薪,只见他神色惊慌地半张着嘴,见是殷暮幽,更是睁大了眼,急急叫道:“大姐,你回来的正好,你、你二哥不见了!” 

  “什么?!” 

  话音未消,只觉身边一阵风过,朔风早已冲进屋去,殷暮幽也不敢耽搁,拖了阿薪往屋里跑去。 

  屋门大开,屋中干净整洁一如往昔,不过人去楼空,寂静得只看见在透进屋来的阳光中飞舞的尘埃。望着朔风呆立空屋的背影,殷暮幽瞪住身旁的无辜少年:“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你二哥自回来后就一直不说话,我也不敢走开,可是他…他突然说想吃雪梨,我看着不忍,就去买了,想也就那么会儿…谁、谁知道…” 

  闻言朝屋中的方桌看去,上面果然搁着几个水灵嫩梨,朔风似也听到了这一席话,缓缓伸手取了一个来,握在掌中,定定看了会儿,眼神苦涩。 

  梨,也是离。 

  你还是,不愿见我么? 

  垂手放下那果子,旋身走开,与殷暮幽擦身而过时,听见身边的声音清冷地传来:“你去哪里?” 

  朔风不理会,径自走出去,只听背后的语气竟也渐渐激动了起来:“你们究竟要逃避到几时,为何要爱得如此畏缩,你也是,二哥也是…” 

  面对越行越远不为所动的身影,少女懊恼地跺了跺脚,狠狠骂道: 

  “你们两个,真是…真是气死我了!” 

  摊在桌上书卷,始终停留在随手翻开的那一页,手边沏好的新茶,也只抿过几口后渐渐冷却它的温度,貌似千思万虑,其实脑中一片空白。 

  也许是要想的太多,也许根本无事可想。 

  就像那日从小妹的住处仓皇逃走,未带任何身外之物,然后四处游荡,顿时觉得繁华俗世也变得天地苍茫,无处可去。兜兜转转,竟停在了这一方地,进退维谷。 

  紫菱雨榭,位于汴京近郊,是历来幽冥阁主的京畿处地,所筑前人必也是风雅之士,竟在这一片庄重建筑中,将这别苑建出一份清静娇美。已是在这落脚的第三日,恍惚觉得世间辰光流逝,或漫长千年,或片刻须臾。 

  殷子幽叹息着合眼,盖上那满是缭乱文字的书卷,却听门上一阵动静,睁眼看去,俨然多了一道娉婷身影,立在门口对他似笑非笑,当下暗暗吃惊,站起身来。 

  “你果然在这里。”少女轻挑唇角,眼神犀利,正是殷暮幽。 

  想也是,以他那倔强的性子,一来拉不下脸面回幽冥阁,二来身无分文举目无亲,除了这座宅子,还真找不到什么象样的容身之处。 

  “为何要逃?你该知道我会带朔风来。”一步步踏进屋里,见殷子幽缓缓避开目光,殷暮幽感觉一股怒火愠上心来,“为什么不对他讲清楚,你心里分明有他!” 

  猛的抬头盯着她,殷子幽大声辩驳:“如何讲?你要我如何讲?他已有婚约在身,我负他许久,现今有又何资格让他重新回头?!还是放了罢,至少,至少以后两两相忘,不会再痛苦…” 

  说话声越来越沉,殷暮幽突然欺身过来,一把握住他的左手,举至齐目,长袖滑下,露出掩藏之下的丑陋伤疤。她带着一丝悲伤,冷冷看他。 

  “能忘么?你忘得了他,忘得了这道伤么?你爱他的,同这伤一样,为他而种,扎根在心里,有生之年,你定忘不掉!他有婚约又怎样,你又怎知他爱的就是伊筱筱,他这般心意,你还看不出来吗?你不过是在逃避,就算你之前为成全他们而竭尽全力,你为何不为自己竭尽全力一次?” 

  殷子幽瞬间脸色苍白,将手使劲挣脱出来,瞪着妹妹似要说什么狠话,最终动了动唇,未发一语。殷暮幽不再与他纠缠,退回门口,淡淡说道: 

  “何苦骗自己,现在这样,难道不痛苦么?” 

  说罢旋身,轻盈如燕,一跃而去。再留也是徒劳,一切只愿他能就此想通,她只想她的提点,能让她这糊涂的哥哥豁然清醒。 

  殷子幽往着空空的门户,怔怔出神,突然颓然坐下,袖中的左手开始不可抑制的颤抖。仿佛那种刺痛的感觉又从伤痕里渗入每条经脉,疼得近乎心碎。 

  能忘么?是的,他不能忘。 

  痛苦么?是的,他很痛苦。 

  千年前嫦娥盗食不死灵丹,飞升入仙,可怜此后琼楼玉宇,桂香清冷,再忆起往昔厮守时光,相思成灾,永生永世只换得形单影只,偏偏要又看那人间花好月圆,千里婵娟。 

  何尝甘心呢,比什么月中仙子,他终是凡人,也有私心,殷暮幽说的没错,他一直在骗自己。但世上没有后悔药,事到如今,他可还有回天之力? 

  朔风,我是否该再见你?若我挽留,你会不会回来,重新爱我? 

  伊筱筱托着摆好饭菜的盘子,扣了扣厢房的门,见没动静,推开门小声唤道:“朔大哥。” 

  屋里一如既往的安静,她看见背对她坐着的男人沉思般的模样,默默走近,尽量轻的放下手中的食物。 

  三天了。三天前朔风彻夜未归,自次日回来后,便在自己房中闭门不出,也不知在做些什么。她曾向方盛问起,却得到一个支支吾吾的回答,对方神色闪烁不定,最后也只知道那夜朔风流连在风尘之所,兴许怀抱温柔乡。 

  心中自然不是滋味,虽说男人寻花问柳是常情,但毕竟他是自己未来的夫婿人选。伊筱筱总有些话盘旋在嘴边想说,但每每见朔风沉默,又为他这样的反常不忍,诸多问题最后也只吞咽入腹,没了与他理论的勇气。 

  惆怅地叹口气,她转身欲走,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男子沉润的声音。 

  “筱筱,我有话与你讲。” 

  这些日来难得听他主动开口,伊筱筱顿时暗暗欣喜,回头笑颜轻绽:“嗯,筱筱听着。” 

  朔风无表情地望了望她,沉默片刻,将右手握拳放在桌上。伊筱筱不解,狐疑地看着,只见他手掌一摊,移开之时桌上赫然放着那代表订亲的信物腰扣。她心头突然一震,直直看着桌上,再看向朔风。 

  “朔大哥,这是…” 

  “朔风无礼,不能娶你为妻。” 

  男人说这句话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决断。伊筱筱一下变了脸色,讷讷发愣,半晌才小声道:“…是筱筱不够好么?” 

  朔风缓缓摇头,她的双唇微微颤抖,却在嘴角挤出一丝勉强之至的笑: 

  “那是我做错了什么?” 

  朔风依然摇头,叹道:“你很好,是我心中另有他人,有负于你。” 

  闻言伊筱筱只觉晴天霹雳落在头上一般,面如死灰,撑不住倒退几步,扶住了门框。从小到大,她何曾受过如此大的委屈,不想这回重伤她的人,不是仇恨之人,竟是她至爱之人! 

  “是谁?你心里的人…是谁?!” 

  稳了稳情绪,她不甘心,咬咬牙,还是问出了最介怀的问题。 

  对面男子却无奈一笑,道:“聪颖如你,岂会不知?” 

  胸口一闷,一阵冰冷刺痛残酷地穿心而过,撕裂开道道伤口,疼得抽搐。伊筱筱再忍不住,大颗泪珠簌簌滚落。是,岂会不知?她知,她很早就该知,只不过知,却不信。要怎么信?那清润文雅的人,那固执脆弱的人,是男子——他的爱人,她的情敌,竟是男子! 

  极度的酸意心头汹涌,是悲是怨是愤是羞,旋身夺门而出,为的是不在那人面前怆然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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