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多月来，艾悠对齐歆在工作上的诸多习惯早已了如指掌，但也仅仅只是工作而已，除了知道她对那些花花草草情有独钟，平时常喝冰山雪菊，还真没看见过这个女人私下是什么样子的。
齐歆吃东西的时候很安静，除了问过一次分量够不够之外，就没有再多说别的什么。艾悠刚才无意中那一眼明明是发现了平日不可多得的美景，却偏偏像是窥见他人隐私一般，忐忑不安，此时便一直埋着头吃火锅，生怕被齐歆看出什么来。
第8章 聊天
吃完火锅，艾悠感觉全身上下暖意融融的，仿佛身体里冰冷的血液在瞬间被赐予了无穷的神秘力量。
出了商场，冷风迎面而来，艾悠穿着羽绒服，并未感觉有多冷；齐歆一早就换上了厚实的衣物，她里面穿着一件黑色的小西装，外面套着一件米色双排扣风衣，，风衣腰线处系着一条长长的腰带，将她纤瘦的身形包裹得典雅干练。刚出火锅店，她此时看起来也是面色红润，别有风情。
这时候已经很晚了，人行道上行人稀少，偶尔有轿车在宽阔的马路上疾驰而过，留下一串浅浅的轰鸣。道路两边种满了银杏树，树上的叶子已经落了大半了，橘色的路灯从金黄色的树叶缝隙间倾洒而下，落在地面，铺上一层暧昧的光。齐歆和艾悠在人行道上一前一后慢慢走着，地上的人影随着步伐渐长渐短，如一台沉默无声的舞台剧。
或许是因为身处陌生的城市，一切都是放松的，齐歆的话语较平时多了一些。
“艾悠。”齐歆一张嘴，眼前便冒出一团团白色的雾气。
“嗯？”
“吃饱了吗？”
“饱了，热乎乎的，好满足。”艾悠说着，饶有兴趣的瞧着从自己嘴巴里跑出来的气体，左右晃晃脑袋，似乎是在看它们会不会随之移动。玩了一会儿，她转头看向齐歆：“歆姐你呢？”
齐歆回望过来，看着艾悠笑意满满的眼眸，如璀璨星光般耀眼，她点点头，心中涌出一种莫名的满足，回过头去继续向前缓步走着，此刻她突然想和身边的人多说几句话。
“艾悠，之前你说你小时候总跟着父母走南闯北，能跟我说说你之前的事吗？”
“我之前的事？我想想看从何说起啊。”艾悠仰起头转着眼珠，故作高深。“我记得上一次出远门就是和我爸妈一起来成都，那时候正好是高考前夕，五一小长假，我爸妈说我在家念书都快念傻了，一大早半哄半骗把我拐到双流机场，他俩就自己潇洒去了。”艾悠说完，轻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怎么叫半哄半骗啊？”齐歆被艾悠的语调逗笑了，好奇地问道。
“因为我们下了飞机之后，他俩连酒店都没去，直接转机去了甘孜，我也是上了飞机之后才从他俩的闲聊里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根本就不是成都。当时可把我给气的，我说既然这样你们干嘛这么折腾我呢？你猜他俩怎么说？”
艾悠歇了口气，快步上前，跳到齐歆面前，转过身面对着齐歆，边走边退，一脸笑意。齐歆双手藏在风衣口袋里，跟着艾悠的步伐缓缓向前走着，时不时转眼看看艾悠身后的路，她抬抬眉，眼中满是好奇的光彩。
艾悠在她眼中捕捉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信号，转回身，退回齐歆身边，继续说道：“我妈说他俩很久没见我了，很是想念，好不容易我有假期，就想和我多呆一会儿，哪怕只是一趟飞机的时间也好。”
说完还不忘暗自哼了一声，齐歆转头望着身边的女孩，心想着还真是个孩子呢，不过，挺有意思的。
“我本来以为他们两口子是真的要陪我来成都好好玩玩呢，哪知道这里只是中转站，他俩一早就计划好了目的地，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你说我一个女孩子，人生地不熟的，就算这里有美食美女又能怎样呢？所以后来，我便再也没有和他们一同出去了。”
齐歆听着艾悠软软的声音，心里柔柔的，她脸上凝着一抹浅笑，若有所思。
“你父母对你很放心呢。”
“是啊，像我这么乖的小孩他们当然放心啦，恐怕没有其他父母会比他们更会放养小孩了。他们在我小的时候就很少管我，说的最多的是让我自己决定要去做什么，怎么做。我小时候也很皮，经常将家里的桌子椅子刮花弄脏，可我爸做的最多的事就是举着他那几乎不离手的相机对着我拍来拍去。现在大了，就更不管了，哪怕是找男朋友结婚这事他们也让我一切随缘。我妈说是我结婚过一辈子，她已经找到天下最好的男人了，才不帮我操这个心；我爸说只要找个他看着顺眼的就行……”
话至此，艾悠突然想起齐歆的某些心事，顿时闭了嘴，不再多言。走了几步，艾悠略微转头去瞧齐歆的面色，只见她依旧唇角轻扬，微微垂着眼眸，侧面瞧去，长长的眼睫毛一根一根微微上翘，路灯在她的墨发上笼罩出一层淡淡的微光，整个人散发着安静的气息。
正在这时，齐歆也转过头来，冲艾悠浅浅一笑，说：“你父母很尊重你，这种放养式的爱在中国父母中可不常见，倒叫人羡慕。”
艾悠瞧着齐歆眼中盈盈闪动着的星光，不知怎的，曾经在办公室里莫名生出的心疼又开始一圈一圈发酵，在这清冷的浓浓夜色下，艾悠有一种很想去抱抱眼前人的冲动。
一路行来，两人已走到了酒店门口，夜幕深沉，四周寂静，只听得见酒店大门前的人工喷泉流出的潺潺水声，如一曲舒缓的小夜曲，将白天的尘嚣一一抚平。
走进酒店，大堂依旧灯火通明，只余两三位值班人员在守夜巡视，两人乘电梯上行，走到各自房门口，互道了晚安，齐歆先一步开门进去，合上门，一阵风随之被带起，撩过艾悠的面颊，留给她一抹熟悉的香，她不自觉深深吸了几口气，直到再也捕捉不到那抹诱人的气息。艾悠在门口愣了一会儿神，齐歆那藏满心事却偏偏若无其事的脸在她脑海中冲她笑了好久好久。
研讨会如预期中的顺利，齐歆参加这次会的初衷重在了解学习，尽量多收集一些相关信息以便日后做数据分析，因此她在会上并没有那么忙碌。有了艾悠这个助理之后，很多工作上的细小处早已经不用她再去费神。
会议当天，艾悠早早的敲响了齐歆的房门。这时候齐歆差不多也将自己收拾妥当了，正在检查包里的物件是否齐全。听见敲门声，齐歆放下手中的动作，趿着拖鞋向玄关走去。打开门，一阵冷风扑面而来，齐歆深深吸了口气，头脑清醒了不少。只见艾悠背着黑色的双肩包，右手里提着一个印有自己公司logo的手提袋，袋内装着红、蓝、白三个半透明的文件袋，这里面是艾悠提前准备好的相关资料。
“齐经理早！”艾悠看见齐歆，心里荡悠着丝丝喜悦，甜甜笑道。
齐歆点点头：“早，进来吧，我换了鞋就走。”
“经理你别急，现在时间还早，你慢慢弄，我先下去看看今天有什么早餐，你有啥特别想吃的吗？”艾悠站在门口，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昨晚的随意谈吐不知在何时被隐去了。
齐歆瞧着艾悠眼中的一本正经，觉得这丫头认真起来也依旧很可爱，轻声说：“不是说好了在外面别叫经理吗？”
细细软软的语调在艾悠听来似是染上一层嗔意，她不知为啥耳根又开始烧起来，下意识微微低了头，说：“今天要去正式场合工作。”言下之意叫经理才是应该的。齐歆料到她会这样说，微微一笑，轻声道：“早上随便吃点啥吧，你稍等，我和你一起下去。”
来到餐饮自助区，正好赶上服务生将刚出锅的各式早点端上来，艾悠走到一张靠窗的桌边，将手提袋和书包放在椅子上，与齐歆低语几句，转身向餐点走去。齐歆坐下后，转头看向窗外，薄薄的晨雾染白了透明的玻璃，透过窗，隐隐约约能看见太阳的光线在空中越来越明亮。
没过多久，艾悠双手端着餐盘走了过来，盘内的食物一圈一圈翻腾着热气。两小碗红豆粥，两小碗云吞，两只茶叶蛋。艾悠将餐盘放在靠近她那边的桌面上，从里面依次端出粥和云吞放在齐歆面前，随后坐了下来：“这云吞看起来很鲜，经理你试试看，喜欢就多吃点。”
齐歆看着艾悠一连串动作，不发一语，只是笑着拿起勺子，开始吃了起来。
艾悠见她勺了一匙清汤送进嘴里，一面品味一面点头，紧接着又吃了一颗云吞，轻咬片刻，喉头滑动，抬起头来满意地说：“还不错，你也赶紧趁热吃吧。”齐歆的反应无疑是对艾悠最高的赞赏，似乎，让对面的这个女人满意，自己才会满意。
用过早餐，两人坐车来到会场。艾悠走在前面，将一早备好的参会资料交给报到处的工作人员，签到，领过入场证和会议简介等相关资料，一切都进行的有条不紊。她和齐歆走进会场，找到主办方一早就安排好的位置，两人坐下后，并无多言，各自认真的翻看着简介。
参会人员陆续进场，大厅内熙熙攘攘的人声逐渐增大。当主持人开始登台试音讲话时，艾悠瞧了一眼腕表，九点二十五分，看样子这次的主办方很准时。
研讨会按照事先安排好的流程有条不紊进行着，不得不说，这一次的会议请来了很多业界精英，好几位嘉宾的演讲内容都让齐歆觉得很有内容。艾悠时不时用自带的笔在资料的空白处沙沙的写上些什么，齐歆不经意瞧着她认真记笔记的样子，又想她起往常在公司开会时的模样，暗想这丫头有的时候看起来真像个好学生。精英们的演讲很精彩，PPT形象易懂，第一天的会很快就在交流与学习中结束了。
晚上回到酒店，天气比较冷，艾悠早早冲了澡，打开空调，盘腿坐在床上，将被子拥到腰腹，打开笔记本，拿出会议上的资料，手指开始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
第二天的会议内容更多的是各企业间的自主沟通，齐歆代表鑫诚和不少参会代表交换了名片。下午四点，研讨会正式结束，齐歆和艾悠正欲离开，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洪亮的男声。
“艾悠，艾悠！”
齐歆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艾悠，艾悠不知所以，也停下来转过头去瞧个究竟。只见一位高个子西装男快步走了过来，他头发理得很短，轮廓分明，面容清瘦，鼻梁高挺，戴着一副银边眼镜。
斯文儒雅，气宇轩昂。
这是齐歆一眼看过去时在她脑海中冒出来的两个词。
只见这帅气男人径自走到艾悠面前，深邃的眼睛里透着亮晶晶的欢喜，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这个男人是谁？
为何他看见艾悠会高兴成这样子？
第9章 变脸
齐歆心中疑惑，她落在男人身上的目光由好奇转为深沉，转瞬又化为平淡，仿佛只是在看一个普通路人。但她心中清楚，眼前这个俊朗的男人，不普通。不然，面对如此风流倜傥的人，为何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呢？
“艾悠，我们终于又见面了！”男人双眼紧紧盯着他面前的女孩，宏朗的声音里透着一丝轻轻的颤抖。
齐歆站在一旁静静看着眼前这一对看似璧人的青年男女，心中莫名地涌起一股苦涩。
他轻俯，锦衣玉面，深情缱绻，旁若无人；她抬首，欣然素净，眼中带愣，长发纷纷。
艾悠此刻全然被眼前这个男人的出现惊呆了，半晌才回他道：“原野？”
“哈哈，你还记得我呀，真高兴啊！”这个被艾悠称作原野的男人一面说一面握了握拳，然后很快又放开。
艾悠暗暗呼出一口气，转头对着齐歆轻声介绍道：“齐经理，这是我的大学同学原野。”继而转向原野道：“这位是我的上司，齐经理。”
艾悠介绍之后，原野立刻摆正姿态，露出惯常的绅士笑容，向齐歆伸出右手，说：“齐经理你好，我是原野，是艾悠的高中兼大学同学。”原野重新将自己介绍了一番，这无疑是在强调他和艾悠的多年同学情谊。
齐歆闻言，微微一笑，迎上右手和原野轻握片刻便收了回来。
“原先生你好，直接叫我齐歆就好。”齐歆说完，转而问艾悠：“你们很久没见了吗？”
“好像是吧。”艾悠漫不经心回道，转身面向出口，伸手示意，三人便边说边向大门走去。
“毕业后就没见过了，真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见你。本来这两天我是要去北京出差的，但这次研讨会是我们公司的重点关注项目，我便留了下来，幸好留了下来，不然肯定又和你错过了。艾悠你和齐经理接下来有安排吗？方便赏脸一起吃个晚饭吗？”原野目光切切地看着两人，很是期待。
“什么赏脸不赏脸的，少把你那套应酬的说辞摆到我面前来。”艾悠毫不客气回道：“还有哦，真是不巧啊，我们订了今晚的飞机回去，你的好意心领啦，下次有机会我回请你吧。”走到大门口，艾悠满脸遗憾地看着原野摇头晃脑地说着。原野顿时愣了一下，很快又恢复笑脸，帮两人拦了辆车，打开后车门，说：“那好吧，重逢就是缘，我们下次再聚吧。”
艾悠先将齐歆让进车里，随后冲原野挥挥手，也跟了进去，关好车门，她摁下车窗对原野道：“貌似你同事在找你呢，要是忙就快回去吧，再见啦。”
车开出去半晌，两人均是沉默，齐歆上车后便开始看手机，右手食指在屏幕上快速划来划去，时不时轻点一下。
艾悠从后视镜里看着齐歆忙碌的样子，不发一语，她知道，这个平时并没有“低头族”习惯的人此刻不高兴了。只是这两天一直都好好的，研讨会进展很顺利，也没有看见她接听闻铃色变的电话，究竟是什么事情惹到她了呢？
艾悠正暗自想着，没料到齐歆突然抬起头来，眸光冷凝，似问非问，直直对上镜中那双琥珀色眼眸，一瞬不瞬。艾悠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光看得心里一愣：“难道惹到她的人是我？这……没理由啊……”
齐歆面无表情，静静地瞧着艾悠眼中的凝视转为疑惑，似乎还夹着那么一丝忐忑。恰恰就是这一丝带着忐忑的疑惑，让齐歆意识到自己的反常：她在不高兴，可是为何突然就不高兴了呢？
想到这，齐歆缓缓垂下眼帘，没有再瞧手机，转头看向窗外，路边的人行道上落满了金黄色的银杏树叶。阳光洒落，给这一地落叶染上一层晶闪闪的光，也留下一路的树影斑驳。她暗自叹了一口气，周身的那一抹无形的冷随之散去，开口道：“我怎么不记得是今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