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驭。。”隐约能听到前方马匹的嘶鸣声和车夫的御马声，似乎情况相当不理想。瓢泼的大雨里，山泥和石子仍时不时地滚落下来，使得这一切都显得特别狼狈和无助。
苏宓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转头望向徐青岚时，不禁带了丝佩服之意。看来这世家子也不是成日不学无术嘛。。。。苏宓心底评价道。
“别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着本公子。。。”徐青岚轻咳了声，微微蹙起了眉头。
“。。。。”苏宓心底立即驳回方才对他的欣赏。
“早上若不是你们拖拉，估计我们也不会赶上山泥崩塌的。”他继续道，拿着烟枪指向苏宓和她怀里的马月昭。“你说，该不该让你负这责任？”
“这哪能怪我呢？要不是下大雨。。。也不会这么倒霉呀。要怪只能怪。。。。”苏宓还未说完，风雨交加的天忽然爆发出一阵雷鸣。她微微瑟缩，抱紧了怀里的小月昭。见徐青岚久久不回话，苏宓又问道：“徐公子。。。你说，那辆马车的人应该没事吧？”苏宓有些担忧地问。
“不知。”
“万一他们被埋在了山泥下面怎么办？”
“苏大夫认为该怎么办？”他不答反问道。
“我们去看看再决定办法？”
“大可不必担心。。。”徐大公子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睛一合，不再搭话。泥菩萨过江还要管他人死活，这女人真不是一般的麻烦。何况方才见那车夫的架势，一看便知是习武之人。那马车的的材质和马匹的精良，也能看出人家的能耐不浅。这泥崩土陷，应是难不倒他们。
“公子，前方有个山洞，我们在那躲雨吧？”伙计老李隔着帘子道。他一身都湿透了，脸上身上沾了好些泥泞。
等苏宓一行人在山洞落脚后，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大雨和狂风依旧呼啸着。
林镖头迅速在洞穴里升起了火堆，还未多想，便开始宽衣解带，准备烘干身上的衣服。
“咳咳。。。林镖头，这还有姑娘在呢。”老李扯了扯林镖头的胳膊。几个大男人这才注意到苏宓和马月昭两个姑娘的存在。
“你们换。。。我不看。”苏宓很大方地摆摆手，然后背过身去。她身上也湿了许多，却没他们几个找地方的人狼狈。
徐青岚乜了眼身侧一脸坦然的少女，嘴角有些抽搐。他心里暗想，果然没个女人的样子，竟将这男女之防看得如此随便。徐青岚回头对后面的三人道“进里面些去换吧。”他身上几乎没沾到多少水滴，依旧保持着整洁干爽。
“娘亲。。。”糯糯的声音从苏宓怀里发出，马月昭抬起小鹿般的眸子不安地蹭了蹭她。
洞穴外依旧风雨怒号着，马月昭早已被惊醒了，缩在苏宓怀里发抖。苏宓抱着她坐在火堆附近，开始给小女孩儿讲儿时听过的童话故事。她从白雪公主讲到灰姑娘，再讲到睡美人，声音轻柔甜美带着淡淡回忆的味道。
徐青岚坐在一侧打坐着，注意力却是被少女的故事吸引过去。他思考着，是怎么的一个国度，会有那样的公主和王子的存在呢？难道东来就是这样的地方？想到少女每个故事的结尾都会加上‘王子和公主最后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徐青岚便忍不住想笑。只是这笑有些无奈，有些晦涩。
“有人吗？”洞穴外传来女人的声音。随后，一个戴斗笠的男人走进了洞穴。他手里握着柄长弯的细剑，虽然没露出相貌，气势上却让人有些害怕。
徐青岚眯起眼，有丝不耐地望向对方。
斗笠男身形一错，背后站出一粉衣美妇。美妇怀里抱着一个六岁大的银发孩童。美妇笑吟吟地轻抚着银发孩童的脊背，似乎在哄他入眠。孩童如白瓷般晶莹粉嫩，整个人缩在美妇的怀里。
美妇含笑走近徐青岚，弯腰施礼，温软的声音似阳春三月的花朵。
“公子，奴家马车被山泥所掩。想在此借宿一宿，不知方不方便？”美妇虽说是询问，可人却已经四平八稳地坐在火堆边了。
苏宓的目光却停留在美妇怀里的孩童上。
银白的发丝，精雕细琢的五官，加上连睡梦中都微蹙起的眉头。这样一个特别的孩子，真是让她记忆深刻。从船上到山上，苏宓和这银发孩童算是真真有缘分了。
“方便，方便。”苏宓见徐青岚不答话，便接着应道，她对着美妇露出友好一笑。
同是天涯沦落人，出门在外，本就应相互帮助嘛。那时，苏宓只是本着这样的心态留下了对方。苏宓不知道，这里的一个奇遇，将会为她后来带上多少惊人的变化。
第27章 漫漫归途事端起3
雨后的山林显得尤为清新明澈，透着丝丝的凉意。郁郁葱葱的树林在车窗外掠过，阵阵山风流泻进来，吹醒了一夜的疲倦。
苏宓深深的吸了口气，嘴角微微上扬。她靠坐在车厢一侧，另一侧则坐着昨夜的美妇和孩童。此时，银发孩童，正睁着一双琉璃般可爱的眼珠子看着她。确切的说，应该是瞪视着她。六岁大的面孔上，露出不符合该年龄的神色。
苏宓朝他笑笑，有些好奇地看着他。两人视线一对，他眼神透出几分不耐和怒意。这蠢女人怎么会在这？她还安然在此，那么那个人并没有见到她。。。是那个子夜在护她周全吗？是那人对她失去兴趣了吗？亦或是。。。他转眸，望向少女身侧闭目静坐的徐青岚，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白瞳的发色和肤色都很浅，好在眼瞳还正常，像深海的黑珍珠，润泽幽暗。肉肉的小脸在笑时，脸颊会露出小酒窝，黑珍珠般的眸子更是发出柔光。这样一个瓷娃娃实在太萌了，苏宓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脸颊。却引得小孩儿更恼怒的眼神。
“白姑娘，他多大了？”苏宓朝美妇问道。那美妇全名叫白雅云，是临霞郡白家的人。临霞白家是大周数一数二的船商，在海上是有名的大腕。白家所制的船只驰骋了整个西海域，上回他们所乘坐的苍顺号就是白家所制。
白雅云怔了怔，似乎被苏宓大胆的举动吓到了，眼睛定格在苏宓的素手上。白瞳脸颊被捏得红红的，他已经恼了，一手挥开了苏宓的魔爪。
“蠢女人。”他恨声道，可是声音太过奶气，怎么听都不让人感到冷冽害怕，反而觉得有些有趣好笑。
“这么凶。。。小心一会不给你吃糖。。。”苏宓佯怒道，手里晃着一把糖果。白瞳眼里几乎可以喷出火来，他霍的站起来，走到苏宓身前。小小的娃娃居高临下地看着苏宓，继续奶声奶气地怒道“留着你自己吃吧，这回吃了，不知下回还有没有机会了。。。”
苏宓微微一怔，给小孩儿古怪的话语惊住。虽说是个孩子说的气话，可听起来怎感觉毛毛的。苏宓来到大周后，潜意识里一直都埋藏着不安。尽管生活了近一年了，认识了许多人，有了工作，有了住所，可那种不安，是永远无法消除的。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寂寞和孤独，她不属于这里，她再一次意识到。少女脸上浮出淡淡的惆怅，很快又扬起笑脸，给了白瞳一个爆栗。
“呸呸呸，不吉利。一会就出林子了，我们就可以去吃大餐。这糖果呢。。。自然是留给小孩子啦。。。”她掏了一粒出来，递给了身侧的马月昭。马月昭含着糖果，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苏宓。出了林子还得将月昭送回给她亲人。。。苏宓心里暗想，微微地叹了口气。
“不逗你了。你都没有月月可爱。”苏宓笑眯眯道，然后将糖果袋子都递给了白瞳。本以为对方会展露笑靥，却见他很是不屑的一哼，转身坐回原位。
白雅云忍不住丝巾掩嘴娇娇一笑，又想起了昨夜有趣的一幕。
风雨声中，洞内燃起了篝火，将每个人的身影拉长。
怀里的白瞳刚刚醒来，神智还未分明，呼吸和心跳都很微弱。这叫苏宓的姑娘便凑到她身边，打量起他。
“是你的孩子吗？真可爱。”她笑着，有些好奇地望向孩子。“他叫什么名？”
“白瞳。。”她瞥了她一眼，认出了这就是船上的那个东来少女。
白瞳这时也有些惊讶，只是碍于身子并不能说话。他咳了几声，脸色有丝苍白。
“他怎么了？”少女紧张地探了探白瞳的额头。发现他也没发烧，只是似乎很虚弱的样子。
“舟车劳顿，乏了吧。”
少女似乎想到什么，拿起葫芦烧起水来。一边烧，一边往里面放糖，最后煮成一壶粘稠的糖浆。
“喝了会好很多的。”她将葫芦递给白雅云。
这白瞳是最不喜甜的了，可喝糖浆未尝不是个好方法，起码可以缓一缓他的疲惫。
小娃娃开始被两个女人轮番灌糖水，脸色憋得通红，偶尔痛苦的咳嗽几声。他瞪向苏宓，想推开她。手却叫白雅云捉住，动弹不得。
“这才乖。”少女欢喜一笑，身侧坐着另一个女孩儿。“月月，你瞧，这弟弟可不可爱？”她伸出手，捏了捏白瞳的脸颊。瓷白的小脸变得红彤彤的。原本毫无力气，似乎就要睡着的白童却立马有了精神。
“蠢女人。。。滚。”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他声音不大，低低吼出，带着些沙哑和孩童的稚气。他嘴角边还蜿蜒着半透明浊状的糖水，小嘴巴一张一合，那银丝便流淌下来，滴落在下巴上，脖子上。
白雅云一愣，苏宓和马月昭也是一愣。
随即白雅云笑了，笑得花枝乱颤，魅惑娇艳。苏宓也咯咯咯地笑起来。就连马月昭也抿嘴偷笑。
“小P孩，这可不行。给你糖吃，还凶人。”苏宓笑道。
这白瞳也是那时恼了苏宓的。他最最不乐意的便是别人当他孩子看。尽管他是一副孩童的身躯。可这女人非但毫无忌讳地捏他脸颊，还和雅云一同笑话他。白瞳恨得牙痒痒，却不得发作。山洞内，徐青岚认得他。双方对视几秒，微微一笑，却都不上前去说客套话。仿佛两人真的只是萍水相逢，并不认识。
马车继续颠簸着，已经出了山林，进入官道了。
白瞳眼神一暗，似乎思索着什么。他们一行只有三人，本是要快马加鞭赶回帝京滁州的。怎料半路遭人追截，走山路还遇到了泥石流，马车被毁，行程被误。若是与徐青岚分道扬镳，继续三人前行，估计也难顺利到达。他回眸与身后的白雅云对视一眼，对方立马会意，朝他一笑。
“这出了林子便到县城了。不知苏姑娘一行是准备去哪？”
“滁州。”苏宓老实道。
“这正是巧了。我们一行也是准备回滁州办事来着。”白雅云说罢微微蹙眉，似乎担忧着什么。
“白姑娘怎么了？”
“哎。。。你看我一个弱女子和一个孩子，身边就车夫一人护送。这儿离滁州还那么遥远，只怕路途中又出意外。”
“不若，我们两家就一同前行吧。”说话的却是徐青岚，他一手撑着额头，笑吟吟地朝白雅云说道。那流光的桃花媚眼，直叫女人见了也脸红。
苏宓暗腹诽，这徐狐狸又乱放电了。。。只是难得他那么好说话，并主动提出两家同行的事。苏宓这边安了心，对家却似乎有丝忌讳。
白雅云嘴角的笑意僵了僵，道了谢，便安安静静地坐在一侧了。
“公子，入城了。”车外传来的是林镖头的声音。
其实不用他通知，车内也感觉得到外边的变化。从原本冷清的官道进入市镇便一片人声鼎沸了。能听到商贩的叫卖声和吆喝声，以及熙熙攘攘的人流声。这大周的商贸市集非常繁华，那种繁华是现代影视所无法临摹的。是一种真真切切的昌盛和热闹。
苏宓很喜欢静静地看市集中人来人往的画面，观察不同人的神态动作，以及嬉笑谩骂。这会让她有种真实感，和充实感。
马车风尘仆仆地来到一处宅院，停了下来。
苏宓一行人下车后便见几个老头女婢样的人在候着。他们见徐青岚一下车，便齐齐朝他鞠躬。
“公子，厢房已经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入住。”其中一个老头道。身后的一众丫鬟都有条不紊地开始收拾马车上的行李。
“好，你们先去准备晚膳吧，今晚有贵客，不得怠慢。”徐青岚微笑道，然后走到白雅云身侧道：“白姑娘，既然明日我们还要一起同行，那今晚便由青岚做东，宿在此处吧。”
“如此甚好，奴家谢过徐公子。”白雅云娇美一笑，微微弯膝施礼。罗裙上淡色的花纹随着动作若隐若现，蛮腰前倾，露出粉颈一节，姿态妙不可言。
***
夜，残月高悬空中，色泽极淡，似一瓣水洗的白莲。
苏宓手里捏着一封信，正踌躇在徐青岚的房外。
“你打算在这站多久？”房内传来男子戏谑的声音。
苏宓微微一怔，随即敲了敲门，走进了房间。
“给周略的？”徐青岚正坐在书桌上，手里拿着一本蓝皮本子。他一眼便看到了少女怀中的信件，心底有丝烦躁升起，说话时语气不禁带了些不耐。这女人三天两头便托人捎信回去，每回都落他手里。一封两封三封，却是给那男子的书信。想到周略看信时露出的闲淡笑容，他便无由来地觉得憋闷。这回，又是给他写的吗？“都快回去了，就这么惦记你的情郎？”他勾起嘴角笑起来，话却有些让人难堪，让人感觉不到笑意。
“不是给周略的。。。”苏宓急急回到，脸上浮起红霞。“是给马月昭远亲冯夫人写的信。我想明日一早便将她送过去，想提前跟对方打个招呼。”她说时神色有些落寞。这信由徐青岚出面送去才有用。若是她这么个一穷二白毫无背景的人前去，只会叫人轻视了去，月昭也不会被待见。
“噢？这好办，直接命那管事的胡伯去捎信就好了。”他从她手里拿过信件，又道“今晚有个小宴，来的都是贵客。你给我好好装扮一下。”徐青岚上下打量她半响，有些不认同的摇摇头。
“好的。”苏宓有些心不在焉地应道，她的心思全都注在那封信里。
“尤其是你这头乱发。”他忽然伸出手，捻起苏宓一缕烧坏了的发丝。“好好打理一下，别丢了徐家的脸面。”
他笑得有丝坏，眼角眉梢都透着邪气，让人有些紧张。苏宓蹙眉后退一步，心底又腹诽了他一通。
“你看你，徐家又不是没付你工钱。这回天花事件，还给了你不少奖金，你怎就不好好善待自己呢？非要弄得蓬头垢面的。。。若是让周公子看到，那多不好呀。要知道，男子都是爱美人的。”
苏宓暗暗咬牙，脸颊气得红彤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