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组里所有人都各自忙着，有人奋笔疾书，有人不停的打着电话，也有几个人在角落里抽着烟聊天，气氛有点压抑，也没人主动招呼他。
目前他对于调查情况还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在调查组里势单力孤，也没什么熟人，只能厚着脸皮去问坐他旁边的一个看着挺面善，而且性格看上去还算开朗的小伙子。
通过自我介绍，刘思远知道他是市卫生局的，叫王鹤源，他是跟着卫生局局长魏大超一块过来的，魏局这回担任了调查组副组长。
王鹤源很是健谈，通过他刘思远了解到那十三个住院的学生基本上没有生命危险，经过治疗最多一周都能出院了。而现在最麻烦的事情是有一部分的学生在闹事，要求严惩相关人员，矛头直指学校后勤处处长黄四郎。
刘思远想想也可以理解这些大学生的愤怒，一年前自己还是他们中的一员，甚至也许还认识其中几个学弟学妹的，只是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为有关部门人员之一。所处立场完全换了个位置，真是所谓屁股决定脑袋。说起来还有点不真实感。
很快调查组就开了个碰头会，王鹤源由于级别太低，还没资格列席，而刘思远虽然级别也非常低，却因为是市政府督察室唯一代表，列席了会议。这让前者很是羡慕，感慨说还是市政府办公厅就是比市直局好，年轻人机会多。
碰头会进行的很是微妙。
先是调查组副组长，卫生局局长魏大超发言表示，通过紧急调查，出现问题的食物应该为猪小排，现怀疑为学校食堂采购了变质了的死猪肉造成。
随后另一位副组长，市教育局局长英志杰用沉痛的语气表示了对此事件发生的遗憾之情，他认为除了应该处罚承包食堂的食品公司，对于贩卖死猪肉这种行为也应该严厉打击。
那边，卫生局一个副局长表示那个卖死猪肉的公司相关人员已经被卫生局执法人员控制住了，拟转交司法公安机关。
工商局的副局长则表示，该公司为合法注册公司，他们也没办法管理，希望卫生局对食品卫生加强日常监督和管理。
刘思远躲在一角也听明白了，大家都在踢皮球，工商局明显在推卸责任，如果那公司是非法经营他们也逃不脱干系。果然，工商局副局长话音一落，魏大超脸色就不太好看，接着教育局副局长也接口表示食品卫生管理是难度很高的工作，但是我们作为党员，必须时刻把老百姓放在心里，必须拿出迎难而上的奋斗精神。这话说得挺阴险，说到底还是把祸水往卫生局那里推。
魏大超估计再也忍不住了，突然咳嗽了一声，毕竟他是副组长，在场人员中级别仅次于组长许副市长，众人见他要发话了都摆出了一幅洗耳恭听的样子。
“同志们说得都很对，无论是食堂承包公司，还是贩卖变质猪肉的商贩，我们不但要一查到底，还要举一反三，对本市所有菜市场，饭店还有学校，进行排查，一旦发现问题，坚决拿下。”
刘思远听得出，魏局长是在反击了，故意提到学校，摆明了是在威胁了。只听他继续道：“不过听说住院学生没有大碍，我也放心了不少，等下我会再去看看他们。另外我建议，所有医疗费用应该由学校承担，单校长，你觉得如何？”
列席会议的汉江大学副校长单晓明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反正也就是点小钱，当作破财消灾了，毕竟出了这档子事，脸上无光啊。
“我们下一步的工作重点应该放到善后处理上来了，现在学校里的同学们反应很激烈啊，也提出了些要求，对了，金部长有什么意见？”许市长一边说，一边把眼光放向了市委宣传部副部长金宇中。
正在喝水的金宇中嗯了声后道：“现在省市两级大量媒体已经在准备报道此事件，尤其是省里的媒体很难控制啊。我担心如果学生们继续这么闹下去，可能会把中央一些媒体都吸引过来，到时候就更不好处理了。”
许辉点点头，转头对着单晓明道：“单校长，目前看来媒体那边已经很难控制了，我个人认为我们得认真研究下同学们的诉求了。”
后者抹了一把汗，他心理明白的很，所谓同学们的要求很简单，就是学校后勤处处长下台。看来许市长也有这个意思拿那个黄四郎当垫背了，但是……
“魏局长，各位市局领导，这个事情发生，我代表学校表示深深的歉意，同学们的心情我也能够理解，但是这件事情其实也可以说是件意外，我们后勤处公开招标，食堂承包商资质也没问题，所以把所有责任推在后勤处也是不妥当的。我们后勤处处长黄四郎同志，也是为学校作出过很多贡献的，俗话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些年来兢兢业业地，我们不能因为一个失误就否定一个同志啊。我还是觉得应该抱着治病救人的态度来处理这事。黄处长的姐夫朱省长也是这个意思。”
前面都是废话，最后那句才是重点，那都不能算是暗示了，而是明示了。朱省长确切的说应该是朱副省长，不过那也够了，压压在座最高就一个正厅级的这些家伙足够了。虽然朱副省长不是省委常委，但是许辉也不是市委常委，级别上明显矮了一头。
全场一下子冷了不少，也就在此刻，刘思远突然恍然大悟，这种感觉就像佛教里说的顿悟，灵光一现后他终于想明白为什么章正栋会派自己来。
正如邢军说的，领导分配工作时候其实就是一种表态，分给姚媛代表从重从严处理，分给张劲松代表和稀泥，分给张金平表示不重视，那么分给自己显然是章秘书长高瞻远瞩，老早预料到这一地鸡毛的破事，甚至连后勤处处长的背景也早就心中有数，派了自己来其实也是一种表态，那就是：完全不参与。
许辉扫视了一眼，看到了躲在角落里的刘思远，心中也是感慨，章正栋那家伙还真是猴精，而且消息够灵通，连自己都不知道这黄四郎的背景，但是他显然早已心中有数。无奈他也只能顺水推舟道：“对了，这事我们也要听听市府督察室的意见，那个小同志，对了，小刘同志，说几句。”
刘思远自从想通了领导的意思后，就更加抱定了当路人甲的决心，奈何天不遂人愿，许市长居然点名自己发言，而且瞥了一眼，发现市长脸色不太好看，看样子就知道憋了一肚子气，他今天在这里弄不好本身就是被人给害了。
“这个，许市长，我刚来工作组对情况还不是太了解，我认为没有经过深入了解就发表意见是不负责任的，这样吧，我打算会后先去看望下住院的同学，了解下当时情况，然后再总结，然后把督察室的意见汇报给领导如何？”他心想看看住院同学总归没啥问题吧，总不见得你不让我看？
许辉心中腹诽了句老狐狸手下果然也是个小狐狸，滑不溜手的。当然他本来也没对刘思远抱任何期望，他这种态度完全也是意料之中的，只能顺水推舟道：“小刘说的也对，我觉得当务之急是保证住院同学的及时康复，其他事情下次会议再讨论吧。”
许辉采用了拖字诀，其他人自然也没有意见，大家也需要消化下黄四郎的背景，重新调整下调子。匆匆散了会，出来后刘思远回想了下，开了两个多小时的会，但是实质上的进展，结论一点都没有，完全就是各家互相在扯皮。
散会后，刘思远也不想呆在这临时办公室里，由于工作小组组长许辉不知去向，他便向副组长卫生局的魏大超局长打了个招呼说是想去医院看望下同学，后者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怎么摆谱，甚至还客气了几句，随后把王鹤源叫了过来，让他陪着刘思远一块去。
第五章 一撸到底
一开始刘思远还以为魏大局长让王鹤源跟着是想监视自己，后来仔细一琢磨好像也太自以为是了，就他这么一个小虾米有什么好监视的，等进了汉江市第一医院里，才发现自己果然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现在的医院里工作人员多牛啊，加上这些食物中毒的学生都是被重点保护或者说监视的，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接近的。如果就靠刘思远自己找过来，估计能不能找到这几个同学都得费点劲，而有了市卫生局的王鹤源，让他明白了什么叫做畅通无阻，在工作组里连参会资格都没有的小王同志在医院里就完全换了个气质，雄赳赳气昂昂的，一路上都有医生护士和他热情打招呼，在他的带领下，七拐八拐的就进了间四人病房，一边走王鹤源还一脸邪笑，小声道：“思远，既然咱两都是哥们了，我就给你说个事，这十几个住院学生里最漂亮的就属丁慧了，哥们我就带你去‘看望’丁慧同学了，嘿嘿。”
刘思远一阵无语，看望同学这点小事原来都可以玩出点小花样还是让他的世界观又有了些改变。
丁慧同学的待遇似乎也不错，看来美女到处都会受点照顾，听王鹤源介绍，其他同学都几个人挤一间病房，而丁慧则被安排在一间独立病房。也不知道又是哪个领导的特意安排了。
七拐八拐后，两人终于来到了一间独立病房，刘思远远远看到病床上躺着一个少女，而在床边正站着另外一个少女，背对着自己，但是光看这背影，两条匀称的长腿，玲珑的背臀曲线，就让刘思远同志狂咽了好几口口水，等那站着的少女转过头来，心中就剩下两个字：极品啊！
这时怀中的笔记本果然激烈的震动了起来，激烈程度都让刘思远担心这货就此散架了。看来这色胚也来劲了，本不想理会它，但是无奈动静太大，刘思远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拿出笔记本打开一看，上面赫然出现几个字：方心怡A级。这是刘思远自从拥有此宝物后，它打出的第二高分了。
刘思远突然心中一动，举笔匆匆写了句：“可泡否？”
很快，又两个字自动浮现：很难。
好不容易刘思远才回过神来，颇为欣慰地发现旁边的王鹤源表现还不如自己，那哥们看着眼前的美女都有些呆了。
他不得不咳嗽了声，才把他拉回了现实。
其实对于方心怡来说，早就习惯了男人面对自己的各种不自然表现，只是她对于刘思远的举动还是有些好奇，这家伙看到自己后的动作居然是匆匆掏出本笔记本，还写了几个字，莫非是传说中的极品变态？
刘思远并不知道自己在美女心目中离变态已经很近了，他很快整理了下情绪道：“这位应该是丁慧同学的好朋友吧。”
美女点点头，礼貌道：“我叫方心怡，小慧的同学兼室友。”
刘思远用自认为很有风度的样子道：“方同学好，我是市政府督察室的刘思远，受督察室章秘书长委托来看望下因食物中毒住院的同学们。”
本以为方心怡也会说几句电视里常见的套话，甚至会握住自己手一副终于见到亲人了的样子，谁知后者冷笑了声，淡淡道：“看望？有什么好看的？你们这帮有关部门看望了小慧就会好得快些？该办的事情不办，就知道玩虚的一套。连个黄四郎都不敢动，不就是一个副省长的姐夫嘛。”
刘思远一下就被说傻了，敢情这女学生什么都知道啊。不过他也不能不表态，尤其是在美女面前他也和其他男生一样有些热血沸腾，于是道：“方同学此言差矣，看望丁慧同学也是代表了我们市府督察室的一点心意，丁同学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嘛。”
这话说得病床上一直没出声的丁慧忍不住笑了出来，连刚才一脸冷漠的方心怡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轻声道：“脸皮真厚。”
“至于黄处长的事情嘛，调查小组在许市长领导下正在认真，负责地，积极地讨论中，相信一定会给广大同学一个满意的答复。”刘思远继续道，他特地强调了在许市长带领下，也是想撇清关系。
然而这点小心思似乎瞒不过方心怡，后者很快又冷笑道：“那如果不满意呢？你的意思是不是就该找许市长负责？和你没关系？看你年纪也不大，没想到也已经这么油了，市政府还真是个大染缸啊。”
被揭穿了的刘思远老脸一红，只能硬着头皮道：“我当然也会负责的。”
“哦？你真敢撸了副省长的小舅子？”方心怡一脸挑衅的样子道。
“这个……我敢怎么样？”刘思远有点拉不下脸了。
“哼，只要你敢，随你怎样！”话一出自觉语病的方心怡也是脸上一红，连忙改口道：“我就请你吃饭。”
刘思远心道先不说老子我有没有这能耐，就算有，要是真撸了副省长小舅子，估计轻点的后果就是发配到党史办之类的清水衙门，重点也许饭碗都保不住，然后就换你一顿饭？要是肯做我女朋友还差不多，江山美人之间倒还是值得斟酌下的。
丁慧虚弱的声音打断了某人的胡思乱想，“心怡，算了，算了，人家也是来看我的，别争了。”
这时候刘思远才意识到把主角给忘记了，连忙客气话套话一大通的砸了下去，都是什么丁慧同学安心养病，不用顾虑，什么市政府是你坚强后盾之类的说了也白说的。听得旁边的方心怡一副作呕的表情。
这时候另外一个被彻底无视了的人物王鹤源也来劲了，说起套话来更是一句接一句，什么排比，强调，类比，比喻之类小学初中语文写作文技巧全用上了。方心怡估计是实在受不了了，干脆偷偷溜了出去，倒是刘思远听得津津有味，看来公务员里果然是藏龙卧虎啊，看那王鹤源说的唾沫星子乱飞的说了半天都不带重复的，甚至条理清楚，有理有据的样子，真是值得好好学习啊。
趁这机会他认真打量了番躺在病床上的丁慧同学，果然长得非常清秀，照刘思远说来评价一句面容姣好也绝不过分，只是兜里那笔记本确毫无反应，看来在它眼里还谈不上美女，连最低的c级也谈不上。刘思远仔细想想这色笔记眼界是过高了点，但是也算公平，市府里被它评为c级的副市长秘书陈君，的确是比丁慧还略强了几分。
抬头一看发现方心怡已经走出了病房，刘思远干脆也偷偷溜了出去，给王鹤源表现得机会。病房门口，那大美女方心怡正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发呆。
“方同学，我一年前也和你一样是大学生，你的想法我可以理解。”刘思远主动搭话道。
“你又没有好朋友食物中毒，理解不了。”后者抬头冷冷道。
“唉，我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刘思远也没辙了，实话实说道。
“所以就连做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