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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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 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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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进了弥勒大佛的肚里。”

“这两处机关……”

耿照忍不住问∶“寺中均无人知晓么?”

“从我扫出来的灰尘判断,最少有几百年没人进去过啦!你真该看看那绒毯厚的千年积尘,怕能当成被褥来盖。我拼了命打扫,也足足花了两夜。”

明栈雪微笑道∶“况且,东海一地能够区分大小乘典籍的和尚,只怕早已死绝了,剩下都与那显义是一路货,就算说给他们听,这些个草包也不信。”

她说得轻松自若,耿照却知要做出如此推断,对佛学、土木,甚至东海的文史典章均有广泛的涉猎,更须具备第一流的胆识手眼,才能解破谜底;赠以“胆大心细”四字,那是半点也不为过,佩服道∶“明姑娘,你不只人美武功好,连学问也不简单哪!”

明栈雪笑阵一口,双颊晕红。

“呸,谁要你来讨好?明明是个老实人,净学些油腔滑调!”

耿照也笑了起来。

她笑了一阵,曼声道∶“大日莲宗极盛之时,在东海各地留下无数奇巧奥妙的寺院建筑,如那既朴拙单调、却又繁复精巧的‘十方转经堂’,便是天下知名的伟构。

“古往今来,没有任何一个朝代、任何一支宗派的人,比大日莲宗更喜欢构造建筑,设置机关的;许多有数百年甚至千年历史的莲宗伟构,大到木石,小至机括,技术甚至还胜于今时今日的顶尖工匠。只要一听是莲宗所遗,其中必有玄机——这是我师传从前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我读佛经典籍,也是因为他。”

耿照没留心她话里的淡淡萧索,环顾四周,蹙眉道∶“大日莲宗之人制造这样的密室机关,到底为了什么?”

明栈雪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

“我不知道。总不会为了炫技罢?说不定,这便是他们的修行法门之一,不停地创造各种精巧复杂的东西,大到建筑,小至螺钿,从精工器具之中体悟佛法。”

她一指温凉的石板地面。“你瞧。”

耿照仔细观察,整间石室的铺石壁板刻满了细小怪异的花纹,心念一动,从内袋取出那薄薄的紫檀木片比对,符纹风格一致,果然是相同之物。

(娑婆阁的诡异花纹、隐藏在千手观音像中的“薜荔鬼手”……这一切,果然都与大日莲宗有关!

还有显义……他想的是那名神秘残忍的黑衣人。

耿照本以为他是为了讨好即将东巡的琉璃佛子,这才听从迟凤钧迟大人的建议,往娑婆阁搜寻莲宗八叶院的线索。但黑衣人不但能使“薜荔鬼手”也知道罗汉图与观音像的秘密,若那人便是显义,那么他的来历背景绝不简单。

明栈雪彷佛看穿他的心思,轻轻一打他的手背,瞠道∶“你给我听清楚了,往后两日之中,你哪里都不许去,除开每日外出解手两次,便只能乖乖待在这里。这两天不只对你极为重要,莲觉寺内更将掀起一场风波,躲在这里正好,不必去蹚他人的浑水。”

耿照听出蹊跷,浓眉一轩。

“是什么风波,明姑娘?”

明栈雪叹了口气,摇头苦笑。

“不说给你听,只怕你是不肯罢休啦。乳臭未干,忒也好事!”

她说这话之时,脸上却带着一丝莫可奈何的情状,耿照不知怎的觉得无比亲切,罕有地死皮赖脸起来,缠着她要听。明栈雪不置可否,从襟里取出一条手绢,薄罗上温温甜甜的,似还透着她襟怀里那腻润爽人的乳脂香。

耿照陡地想起那件鸦青色的肚兜来,黑黝黝的脸上不禁一红。

她二人双修数日,默契绝佳,明栈雪忽觉空气燥热起来,不用抬眼,便知他心头掠过的旖旎画面,大羞之余,急急脱口∶“不是那……我穿着呢!”

说完才觉失言,更是羞不可抑,索性板着脸儿转过头去。

耿照没想竟说到了她贴身穿的亵衣上头,若非浑身无力,只怕便要扑上前去,剥开她的怀襟一探奥秘。两人相对无言,密室里回荡着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好不容易定了定神,她将手绢摊平,绢上拓着一枚阴刻的压印蝙蝠,寥寥几笔,似是木刻年画里常见的模样,不知怎的被黑泥一透,益发衬得鬼气森森,极是不祥。

“这是……”

“你可曾听过七玄之一的‘集恶道’?”

明栈雪敛起红晕,罕见地严肃起来。

“江湖盛传∶‘青蝠开道,乌马追风,斩魔妖剑,白骨灯红!’这青蝠的阴刻记号,便是鬼王驾临的前导。一股腥风血雨,已然吹向莲觉寺来啦。”

“集恶道”是七玄之中最凶猛残暴的一支。据说在这帮鬼怪遁迹江湖前,“集恶道”三字能止孩童夜啼,令闻者丧胆。

究其宗门,典出佛家的轮回之说∶地狱道、畜生道、饿鬼道、阿修罗道、人道、天道,合称“六道轮回”六道中以地狱、畜生、饿鬼三道最恶,此派中人以三恶道自居,故称“集恶道”又叫“汇阴流”其手段的狞恶残毒,连七玄中人都视之如妖魔,不愿与他们往来。

而三道冥主之中,地狱道历任冥主均承袭“‘鬼王’阴宿冥”之号,数百年来统驭群鬼,纵横天下,在三道中实力最强,组织也最为严密。

直到三十年前,集恶道忽然淡出武林,有人说三道冥主被一名出身正道的绝顶高手挑了,从此封闭了根据地背阴山栖亡谷,绝迹江湖;也有人说三道窝里反,三位冥主拼了个鱼死网破,那一战打得惨烈异常,最终群邪悉数陪葬,竟无一生还。

也有人说集恶道的三位冥主高瞻远瞩,预见妖刀即将为祸东海,不分正邪,将东境武林的菁英一扫而空,抢先撒出了东海,在天下间的某一处培养势力,等待一举恢复、图谋东海的机会……

即使踪迹全无,集恶道仍存在于江湖耳语之间,从来不曾消灭。或许是因为人们无法相信,如此恐怖妖异的组织会轻易地退出舞台,宁可对眼角余光里偶一闪现的莫名鬼影抱持敬畏怀疑,也不敢稍稍忘记那群曾经横行天下的妖魔鬼怪。

而如今,“鬼王”阴宿冥的青蝠记号竟出现在佛门胜地莲觉寺里!

“鬼王、集恶道……他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明栈雪摇摇头,严肃地望着他∶“我只知要为你打通二关。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干我们的事!”……

距小和尚破墙而出,倏忽便过了两日。

这段期间,漱玉节派出黄岛众人在莲觉寺暗地搜索,连阿净院里里外外也翻了好几遍,始终找不到那名伪装成小和尚的渡口少年。“冷北海、曹无断!你们是亲眼见过那少年的,这样还找不着,岂不笑掉旁人大牙?”

薛百藤冷冷嘲讽。

“小人惶恐。”

冷北海淡淡回答。

他面孔本就青白,而曹无断的左掌还裹着厚厚的药布,脸上亦没什么血色,两人都看不出有什么惶恐的样子。杜平川躬身道∶“老神君息怒。”

悄悄使个眼色,冷、曹二人联袂退出内室。

薛百藤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他休息两日,经过充分调养,内力已回复旧时的六、七成;没有了雷丹禁制,再休息三五个月,不仅能尽复旧观,说不定还能突破界限,迎来睽违已久的提升。但此事万不能被岳宸风知晓,薛百藤深居简出、专心调养,除了三岛首脑与冷北海等少数亲信,众人皆以为老神君仍负伤在逃,不知何时才会再现身。

正与杜平川、何君盼闲聊,一抹修长素影掀帘而入,众人尽皆起身,正是五帝窟之主漱玉节。

“老神君感觉如何?”

“生龙活虎!”

薛百藤嘿的一笑,活动臂膀。“再教老夫调养一年,便能迎战岳宸风那个王八蛋!”

漱玉节忍不住露出微笑。

“是了,关于那耿姓少年的底细,不知老神君有什么想法儿?”

薛百藤沉吟道∶“我听说他是刀皇武登庸的弟子,当夜交手不觉怎的,但身上的内功很有点鬼门道。能得此人相助,紫度神掌也就没什么可怕了。”

漱玉节点了点头,蹙起姣好的柳眉,片刻才又轻轻舒展开来。

“若能找出人来,我自有办法知道是不是武登庸前辈的传人。”

薛百藤疏眉一轩,饶富兴致,漱玉节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从袖里取出一块大红方巾,上头以黑青膏泥拓印着一只阴刻蝙蝠,交给薛百藤过目。

“青蝠开道,白骨灯红!”

薛百藤目绽精光,猛然抬头∶“这布片在哪儿找到的?”

“约莫一刻钟前,以金镖射在院门上。我调回一组‘潜行都’在附近探查,充作?警戒。”

漱玉节回答。

薛百藤愀然色变,扼腕道∶“迟了,平白赔上四条性命!请宗主即刻下令,让冷百海等各自入屋戒备,切莫分散,勿在外头走动一夜里是魑魅魍魉横行之刻,咱们是蛇,月下斗不过那些非人邪物。”

漱玉节从未见过他如此凝重,瞬目即决,回头吩咐弦子∶“传令下去,便照老神君之言。另把少宗主及楚刀使一并带来,不得有误!”

弦子领命退出,不多时便带了绷着一张脸的琼飞与楚啸舟回来。

琼飞一见薛百藤,一把扑进他怀里,欢叫道∶“爷爷!”

又磨又赠的好不亲热。她的生父乃是薛百藤的义子,也是唯一的衣钵传人,不幸因十几年前的一场内变而丧生,琼飞正是其遗腹女,自小便甚得薛百剩的宠爱,直将她惯上了天。

薛百藤摸摸她的头顶,笑道∶“少时不管听见什么动静,都不许出去。”

抬望她身后的楚啸舟,眯起一双怪眼∶“小子!你还能使刀么?”

楚啸舟回答∶“能。”

“很好!”

薛百藤冷笑道∶“待会无论是什么东西闯进内堂,你便出全力将它格杀,不许有一丝迟疑。”

楚啸舟体内的雷丹尚未成形,几日内暂无八成功力的运使限制。

老神君怪眼一翻,也着斯文秀美的黄帝神君,冷冷道∶“你也一样。不许离开内堂一步,有人闯入,便使十成功力的‘过山刀’打它,绝不能留手。”

瞥了杜平川一眼∶“别拖累你家神君。”

“是,小人理会得。”

他吩咐停当,冲漱玉节一欠身。“贵客来时,就由我陪宗主出去迎接。”

漱玉节了解老人的性格,但仍有些放心不下,轻启朱唇∶“老神君,便只你我二人,这不像是要迎战哪。”

薛百藤冷笑∶“若要寻衅,集恶道不会发镖书来。只不过那帮人是禽兽、是恶鬼,是邪魔外道,天生嗜血,就算本来无意,一见势弱,当场翻脸也不奇怪;与其仓促迎战,不如示以空城,教他们摸不清底细,不敢动手。”

老人咧嘴一笑,目光炯炯。

“宗主,狼群是最凶残、但也是最卑怯的畜生,要善用其疑。”

忽听堂外一声怪叫,一把尖锐刺耳、犹如鸦枭般的声音喊道∶“天地栗栗,日月昱昱,流星赶退,群魔真现!九幽十类、玄冥之主驾临,尔等凡俗,满身罪业,还不速速来见!”

抑扬顿挫便如扯开嗓子扮戏文一般,回荡在山间静夜之中,只觉诡异非常。

(来了!

漱玉节微微一凛,扶剑款摆而出,气度雍容。薛百藤紧跟在后,目中精芒隐现。

黑夜里一盏艳如涂血的大红灯笼悬在半空,飘飘忽忽地晃了过来,灯上绘着一只张翼的青色蝙蝠,随灯笼上下起伏,宛若活物。

走得近了,才发现灯笼悬在一杆一丈来长的白骨杖上,擎着骨杖的却是一名青面撩牙、腰围叶裙的赤足小鬼,面孔及裸露在外的肌肤全涂成碧油油的一片,明知是活人所扮,仍教人不寒而栗。

青蝠血灯笼一路晃来,周围次第亮起青色的磷磷鬼火,由远而近、此起彼落,每一团鬼火之后都现出一张狰狞鬼面,或青或赤,手里拿着各式刑伽,分别是春、夏、秋、冬、拘、锁、刑、问八大阴差,以及含冤、负屈、大头、大胆、精细、伶俐等六鬼,不住嘻笑尖叫,发出令人胆寒的怪声。

众鬼簇拥着一匹瘦骨磷绚、宛若骸骨的乌驰追风马,马鞍上跨着一名头戴漆纱扑头、身穿碧绿蟒衣,腰悬斩魔钢剑、足蹬粉底皂靴,双肩耸如驼峰的绿袍判官,一样画着狰狞的大花脸,宛若跳大像的巫杷。

漱玉节低声问∶“那人,便是集恶道三冥之一的‘鬼王’阴宿冥么?”

薛百藤冷笑道∶“模样没错,只不知里头穿衣涂脸的是不是同一个。”

那打着青蝠血灯笼的小鬼尖声喊道∶“鬼——王——驾临!尔一等一报上俗名!”

语气拖得又长又怪,却断在令人浑身不自在处。

薛百藤“嘿”的一声,翻着怪眼冷笑∶“阴宿冥,三十年不见,你却认不得老夫了么?还是老夫当年所见,是你的师传或祖爷爷?”

众小鬼咆哮起来,纷纷尖叫∶“放肆!”

“大胆!”

“无礼!”

薛百藤正欲还口,漱玉节却轻轻拦住,微一欠身,脆声道∶“妾身乃五帝窟之主‘剑脊乌梢’漱玉节,见过鬼王。”

马背上的绿袍判官大袖一挥,群鬼止住喧哗。只听他开口道∶“本王——圣驾来此!不欲与贵派为难;特来拜山,此后各行各路,无——犯——秋——毫——”

那戏文般的嗓子吊得极好,余音般绕悠转,原本做作得近乎可笑的腔调,黑夜里听来却令人浑身战栗。

薛百藤本想掏出一把铜钱砸个响场,又或鼓掌叫好挖苦他一阵,末了却不由自主地潜运内力,蓄势待发,彷佛这样才能稍稍抵御那尖嗓的逼迫侵袭。

漱玉节暗叹∶“看来,那鬼先生的帖子也发到了集恶道的手里。往后的时日里,还不知有多少邪魔外道要聚集到阿兰山来,恐怕这片佛门清静之地,将再无宁日。”

她思索几日,实不知那捞什子“七玄大会”开在此间,究竟是何意,只是万万想不到紧接在五帝窟之后来的,竟会是消失已久的集恶道。

这些妖魔鬼怪也取得妖刀了么?落入其手中的,又是哪一把刀?

她定了定神,敛衽道∶“贵我同属七玄,在大会之前,自当和平共处。”

鬼王阴宿冥点了点头,笑道∶“为表诚意,本王备有一份薄礼,请宗主笑纳。”

这几句不用戏曲花腔,依然令人牙酸耳刺。他手一挥,四枚熟瓜似的浑圆物事用草绳串成一串,“飕!”

一声飞入堂内,在地上滚得几滚。

薛百藤点足停住,竟是四颗“潜行都”黑衣女郎的首级!

漱玉节虽有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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