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指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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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指柔-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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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有离仲的吩咐,我不愿意,他们谁敢动我?离天刚给他们使眼色,小安就如鬼魅般蹿出来,立在我身前。
梦玉被吓到了,浅香在一旁轻轻拍她的肩膀,带着她离去,她聪明,知道不掺和我们的浑水。
离天知道府里有小安这么神出鬼没的一号人物,也不见多少惊慌,只道:“砚芳公子莫让小的们难做。”
我不理他,我只要找离仲,我就这么越过那群不敢动的下人,进了黄莺的房间,江停月正把金针一枚一枚收进去,道:“好在没什么大碍。”离仲果然就坐在黄莺的床边,他的手正放在他的脸上。
他看见我进来,微微皱了眉,很轻,我看得出来,他看一眼我身后的离天,却没问为什么他没拦住我。可是他的眼又冷了一层,冰上面凝结了寒霜,寒霜总有一天也会变成冰,就这么一天天一层层越来越厚。离我也越来越远。
“离仲。”我叫他。
离仲一挥手,离天带着人就这么不甘不愿带上门退出去,这一次江停月完全没眼色,还坐在那里擦拭他的金针。有外人在离仲从来不叫我王爷,我的身份是秘密,今天却不一样。“殿下还有什么话要吩咐?”
“我是来找你的。黄莺不是我推的,我犯不着害他。我来就是想跟你说,明天端午节,这两天你要陪我。”我知道自己的口气很硬,可是我真的不晓得该怎么去求他,求也没有用。
离仲静了静,却是笑了,他对我,向来是带了点忌惮的,毕竟我是王爷,毕竟他的家人在我那里,所以他突然就这么翻脸,我还有点愣。
“你知不知道,只要周围没其他人,我就想掐着你的脖子,我只要这样看着你,就克制不了想要掐死你。这世间怎么会你这样恶毒可怕的人?这么天真?”离仲笑着问我,他的手还在轻轻抚着黄莺安静的脸,他甚至也只是看着他,那么温柔缱绻的目光,不要钱一样都放在他身上,“有时候看着你,真让人想吐。这一张骄纵的,为所欲为的脸,这双无辜的眼,说出的每一个字,做的每一件事,都这么恶心。”
“闲王殿下,你想要做什么谁都管不了,你要我的命,都随意。”他的笑是刀子刻出来的,杀气凛冽,“可你若是再敢动我身边的人,你就别怪我忍不下去了。”
小安冲到我跟前,“放肆!”
“御林军副都指挥使安大人,”离仲的口气很讥诮,“还烦请你看好你家的王爷,少做点下作的事情。”
他的目光最后还是落到我身上,可我宁愿他没看见我,此时此刻,我要是不存在就好了,他看着我,慢慢道:“我一直跟自己说,诛九族的大罪,犯在你身上,未免太不值得。”

挣不来的宠(三)

就这样,别说离仲来陪我吃饭,就连端午本该有的家宴,也这么泡汤了。离仲说了,没有他的吩咐,我哪里都不许去。
很久之前他就说过,殿下要来,随意,只是在离家就得守离家的规矩,受不了,那就烦请殿下移驾。我五年的馒头都吃过来了,一直都特别听话。
他们送来的粽子我们都没吃,小安说,等回去什么样的粽子都有,何必吃这里的白糖蘸冷粽。小安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我趴在窗边看月亮,想起很久以前,我以李小雁的身份跟在离仲身边,也是这么黯淡的月光,一起喝酒,一起躺在船上听那水声,他说,最好听的水声在江南,最美的月色在塞北,这世间浩大,而你我不过蜉蝣,这天南海北也该去看一看,不然真真是虚度了。我抓着他问,江南如何,塞北如何?
“江南好,好处是说不出的,小雁你非得要自己去一次江南,领略了那江南的景致,方才知道为何都道江南好。至于塞北,等你大哥我去了之后,回来再告诉你。”
我哈哈大笑,趁着醉意嚷,“好!去江南,江南!”
描绘江南的诗书图画有那么多,他们一个个都迷恋江南,在江南浪掷着自己的千金和青春,最好的最美的年华和记忆都在江南,他们恨不得就这么死在了江南,哪里都不去。离开之后,多少年念起来,依旧还是最好最美的。
“其实也不是特别好,”我跟自己说,泉水溪流的声音,雨声打荷击阶的声音,那小桥流水无边丝雨的样子,我都看完了,美是美矣,没人陪着,到底不如之前憧憬的模样。何况江南的冬日那么冷,湿寒的气息整晚整晚钻进骨头里,却又不下雪。我想念京城那鹅毛一般洋洋洒洒的雪,我在那里度过了十几年。
“是该回去了。”他们说来了江南就莫还乡,还乡会断肠,可是最后一定还是得回去,再好的江南也不是你的。
小安道:“圣上本想二公子回去过端午。”
“我不孝。”大哥幼年夭折,我是父皇最大的孩子,可是也是最不懂事最让他操心的一个,我底下的弟弟们一个个都出类拔萃得很,也不知道我是像了谁,这么没用,没出息。
“圣上还说,”小安难得有点犯难的样子,还是一字不差把原话背了出来。
“若是他真真不想回来,那就……不回来吧。”
父皇下了口谕,却又自己改口,给小安留这么一句话,到底还是因为心疼我。我娘死得早,又没个亲戚舅舅在身后扶持,父皇对我倒真像是对寻常人家父母对儿子,所以当年那么为难,他还是应了我。
他做父母的,自然是想我好,开心快活,顺心如意的。
我闭上眼,只想自己能够早早睡去。五年来离仲他没真心笑过,我何尝不是一样,夜夜睁大了眼睛在那里辗转反侧,一遍遍跟自己说不后悔。我心里装满了事情,哪一件都那么重,想都不能想,会把我活生生压死的。我已经没了退路。
“其实我早就明白了,许多事情都是一样的,最初你做错了,以后做再多,还是错。可我就是不死心,我不甘心,”我把脑袋埋在手臂里,就算是小安,我也不想他看着我这么狼狈不堪的样子。“我每次都想得这么天真,以为是可以做到的,可以慢慢地,把很多事情顺回来……已经错了,怎么还能顺回来呢?”尤其是人心,裂开缝了,怎么再合得上?你越用力想要它补上,就越是在把它往两边拉扯。做多少都是错,越做越错。
端午那天子夜过后就开始下雨,居然还有点冷,我抱着被子听外头叮叮咚咚的声响,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睡着没,一整夜就这么翻来覆去过去了,第二日一早被小安叫起来,自然是一点精神都没有,就是坐在床上发愣,眼皮子快要粘在一起。
“好早。”
“后门马车,到济州上船。”小安规划行程,我嫌马车颠簸,所以我们走水路上京,这五月时分,看看水,在船里吃最新鲜肥嫩的鱼,也是一桩乐事。我耷拉脑袋,半阖着眼,任由小安给我梳洗着衣。因为是要回去了,也不必再守离府的规矩,小安给我换上了从京城带来的锦袍和玉冠,五年来这些东西都压在箱子底下,居然还能被翻出来。
小安难得话多起来,“是宫里新做,五公子府里送来的。”
“哦。”禹翎这孩子什么时候也跟着别人学,爱上了这种花花绿绿要挂满全身的品味?我看铜镜里的自己,唔,绿绸子白绫罗,一颗硕大的葱。很明显,不知道为什么一大早就跑来的江停月进门就震惊了,指着我脸有点抽筋,“你你你!”
我我我,我怎么了?我心情不好,不想搭理他,黑着脸把腰上挂着的玉坠子金锁片流苏香包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堆全部扯下来,“重死了。”
小安一脸无辜,“这都是一套一套配好了的。”
认真提议,“要不再弄把扇子,上面写,‘老子有钱,欢迎来抢’?”这么一身五光十色地出门去,我觉得我会被鄙视和觊觎的目光刺死。
小安掏出一把巨大的,一样风格很是骚包的扇子,金丝楠木,上好的金色缎子上绣着满堂牡丹花开锦绣的图样,反面则是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千金一笑”。很好,果然是富贵逼人的标准行头。
我放弃跟小安沟通,扭头看江停月,“你眼睛抽筋了?”
江停月表情古怪地问我,“这身行头都是你的?”
“我说了跟我混会很有前途很有钱的,你不相信,现在信了?”我洋洋得意,闪瞎眼了吧。
“做男宠这么赚?”江停月嘀咕着,又把我上上下下打量了,摸下巴,“这么有前途?”他反应过来,瞪我:“你想做什么?要走?”
“嗯。”
“你你你,”他又开始抽筋,左右打量着,“你现在想跑?”
老子马上就跑了,怎么样!
“其实我来是想告诉你,黄莺醒了,他说是自己不小心摔的,还问你这个大哥哥怎么样了。”
这孩子心眼倒不错,一口咬定说是我,谁都不会怀疑的。我点点头,他没事就好,躺了一天一夜,我还有点挂念他呢。我说:“江停月,谢谢你,认识你我挺高兴的。”
“真的要走?”江停月看我的样子,嘴皮子动了动,不知道想说什么,最后说出来的却是,“你不会是夹带私逃吧?”他贼溜溜的目光在我和小安身上转来转去,模样有点欠。
其实也算,身为男宠却没有告诉离仲,可谓私逃;这屋子里能带走的我都扒拉走了,还顺手带了这五年来我无所不尽其极弄来的离仲的东西,所以夹带也有。看我乖乖点头,江停月脸色变得古怪,“……倒霉,怎么叫我刚刚撞上?算了算了,等下打晕我的时候力道别那么重。”
他说话奇奇怪怪,我要打晕他做什么?
小安闷不吭声开始挽袖子,往前踏了一步,江停月往后退了三大步,满脸的惶恐受惊,我被他们两个弄迷糊了,“小安?”
小安冲江停月居然露出个笑脸,然后立即换了一本正经的模样,把我从身上扯下来的东西随意包起来,对我道:“公子,启程了。”
我觉得应该跟江停月道个别,算起来他是唯一一个送我的了,我说:“要不,咱们吃个饭,送别不都要吃饭得?……”
江停月没理我,小安面无表情,我摸摸鼻子,继续建议:“这也太早了,等太阳升高一点,亮堂堂好认路了,咱们再动身?……好吧其实现在也不是很暗,我怎么觉得有些饿了,我们还是先吃点?马车上颠簸,吃东西怕胃口不好……”
“二公子。”
我垂头丧气:“哦,走了。”
江停月看看我,看看小安,问我:“你还在等什么?”
老子等太阳出来!我把扇子插到脖子后面,拍拍衣袖,背着手踱出门去,摇头晃脑老气横秋开始吟:“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走了走了。”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满满都是清晨湿冷而清新的气息,偶尔有两只雀儿在枝头跳来跳去欢唱高歌。整个离府还没有醒来,只有三两只的低等奴仆打着哈欠做活,偶尔遇到一两个都是见鬼一样看着我和小安,却没有一个敢上前来询问阻拦。我和小安就这么畅行无阻的到了后门,小安门清路熟,安排得也滴水不漏,马车就在门口处等着,四个青衣奴仆抱着包袱和食盒站在马车旁,看见我就迎上来。小安一摆手,他们又开始往我身上擦擦抹抹,给我除冠卸袍,我迷茫问,“这是做什么?”
“驱邪除晦。”小安自己亲自上手,给我又套上一件银纱白底墨竹的锦袍,把温润的雨过天青色玉冠安上,系上黑色的玉带和双鱼玲珑佩,这才满意了,“五公子吩咐的。”
禹翎到底能有多婆妈!
我黑着脸忍受着,幸而小安动作快,迅速就弄好了,然后有人搬来锦凳子,搭上扶手,请我上马车。我回头看一眼离府,那里已经围了一群人,都是见鬼一般的表情。没有离仲。
从遇到第一个离府的下人到现在,这时间足够他们去通报给离天然后禀告离仲,他不来,其实也很正常,不敲锣打鼓欢送我就好了,难道还会来依依惜别?我拖延再多的时间,也没用的。
马车缓缓行过即安城门的时候,又开始下起了雨,丝丝缕缕,缠缠绵绵,带着点寒气,把这一片的江南芳菲绿艳朱丽都染得湿淋淋的,更加好看了。我看着这摇晃渐渐模糊的江南美景,慢慢闭上了眼睛。

世间事(一)

下午便到了济州,在渡口那里上了船,他们端上最时鲜的菜蔬和鱼汤,我被马车颠着了,当然吃不下。
“啃馒头喝白粥就天天跟饿鬼一样,这些我精心准备的却一口也不吃,有这样的道理?”我躺在榻上发呆,听到外头有人说话,跳起来一看,果然来的是熟人。小安把吃的摆满了茶几,用香味来引诱我,此刻见他来了,也不再管我,低着头就出去了。
我指着他,“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禹翎黑着脸看我,施施然坐下来,他年纪比我小六岁,气势却十足,“你真不吃?”
“吃,吃!”我赶紧跳下来,靴子都不顾得要套,先讨好他再说。这鱼汤果然鲜美,珍珠红豆糯米果还是这么香甜,桂花糕和樱桃卷也不错,我塞得嘴里满满地,口齿不清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怕有人抗旨不遵,预备着来逮人的。”禹翎斯条慢礼喝茶,姿势很好看,看得我心虚,“还好,还知道懂事,没逼着我动手。”
我打着哈哈,禹翎跟我是一母同胞,他一出世就没了娘亲,几乎是我一手带大的,他打小就不怕我,反而对我指手画脚。身为兄长,我把他一个人丢下五年,跑到这千里之外的地方窝着,还要累得他来帮我善后,更是没了做哥哥的威严,只怕他一气之下跟我算账。
当初我去求父皇,本来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不知怎么就被禹翎知道了,他那时候还小,才十来岁,却比我还稳重懂事,端着小脸跑来训我,那气势到现在我想起来都有点犯怵。
还好他没有提起来,只是跟我闲聊,说起京城里的人事。五年来多少物是人非,我都是一概不知的,小安虽然知道,却从来不会跟我说,也不能说。此刻我听他说着,慢慢连饭都忘了吃,只傻傻看着他。
“红蜻在你府里!”这是第一个吓住我的消息,红蜻是谁,就是当年捏着兰花指晃着水蛇腰教我“为人男宠之道”的人,那个被我表叔差点打死的我们楼家最大的异数和败类的人!我就说怎么禹翎的品味变得那么奇怪,原来之前那身行头是红蜻准备的!
“你们,你们怎么搅到一起去了?”
红蜻给禹翎做了男宠?我只觉得晕头转向,我记得当年红蜻可是跟我三弟混的,还很厚脸皮很得意地在我面前炫耀他一定会成为三皇子面前最得宠的……我觉得有点晕,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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