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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述怀-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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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的使命,无人能替我背负。你唯一能为我做的,就是去做我想做,但此生都不再有机会去做的事。”不想给予郭嘉太多压力,荀彧收了声,把最后的话压回了心底。

    奉孝,我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你的身上,你懂不懂?

    “我明白了。”撑起身子坐到一边,郭嘉借着重新出现的月光望向他,心有不甘道:“可我放不下,我想与你共同进退,不到最后,绝不分开。”

    “志虑不同,焉能同路?”闭上眼,荀彧似乎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

    无力地摇摇头,郭嘉喃然道:“文若,你怎么就是不肯相信我的决心?”

    “不是不信你,奉孝。”清亮的泪滴自荀彧的眼角划出,飞快地隐入发际,翻了个身,将后背留给郭嘉,他字字蚀骨道:“只是没有结果的事,我宁可不要开始。”

    万籁俱寂。

    怔神许久,郭嘉也躺倒在地,让自己的心口与他的后背相贴,“凡事只要开始,必有结局,无论好坏,我都甘之如饴。”见他并不回应,郭嘉轻轻将下巴抵在他的颈窝,叹口气亦不复言语。

    本以为经过一夜的深谈,荀彧多多少少会被自己打动而有所盘桓,哪知第二天一睁眼,留给郭嘉的又是一座空宅。也许是因为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加之早有准备,这次,郭嘉并没有感到太多的意外。

    一面暗自嘲笑着自己低估了荀彧为人的决绝,一面里里外外把宅子找了一遍,郭嘉抬头看了看刚刚明朗起来的天色,毫不犹豫地找来了一匹马,向着城外疾驰而去。

    好不容易在城外截住了荀彧的马车,郭嘉望着从车厢中探身出来的人那般冷淡,心中不免郁闷,一个没忍住就让质问溜出了嘴边。两人稍稍争执了两句,郭嘉率先放软了语气, “文若,既然你我都不肯妥协,那就听凭一次天意吧。”

    蹙了下眉,荀彧有点不解地对上了他的眼睛。

    “袁绍非吾真主,我自当隐退回乡。今日一别,我必不向人探听你的去向,若苍天有意,何愁无处相逢?”停了一歇,郭嘉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他日如能再见,定是天意所向,你应是允我共计天下,断不可再找借口避我于千里之外。你可敢与我定下这个赌约?”

    思索片刻,荀彧没有表态,只是垂眸笑了笑便退回了车厢,“后会有期吧。”

    眼看着马车重新启动,郭嘉匆匆策马跟在了一旁,似乎还在巴望荀彧的回答。透过遮帘,他隐隐看到荀彧正望着自己,郭嘉也不知哪里来的自信,竟是笃定道:“文若,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们注定是要共进退的。我不相信,你不会找我。”言罢,终于掉转了马头,洒脱而去。

    挑起遮帘,讷讷望着他绝尘而去的背影,荀彧怔神许久才浅浅笑了下,喃喃道:“或许。”

    勒住马,郭嘉回首遥望着在烟尘中远行的马车直至消失,再藏不住眼底的狡黠——清晨一觉醒来后发现荀彧离去后,郭嘉坐在书房里彷惶了许久,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书案上放着的一块写满字的绢布。好奇地凑上前查看,他逐字阅读着白绢上的内容:

    贼臣持国柄,杀主死宇京。

    荡覆帝基业,宗庙以燔丧。

    播越西迁移,号泣而且行。

    瞻彼洛城郭,微子为哀伤。

    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首诗啊。凝眉想了一阵,郭嘉突然反应过来,这是早先董卓火烧洛阳,朝野上下皆是敢怒不敢言之时,曹操所作的《薤露行》。转而又想到不久前袁绍、韩馥想拥立幽州牧刘虞为帝时,曹操那句正气浩然的“诸君北面,我自西向。”郭嘉心里已然明了了一切。

    低头看了看那张被自己紧紧攥在手里的白绢,他暗自道,文若啊,如果没有发现这件东西,我又哪里敢与你定下那赌约?“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你佐他能臣之路,我成其奸雄之功。除我以外,你还能找出谁与你并驾齐驱?

    只愿……你不会让我等得太久。

    云开天河,光覆群山,郭嘉骑在马上望向穿破晨光飞往远方的鸿雁,微微眯起的眼里漫开了潮水搬的笑意。

 10露宿

    随着一声刺耳的“吱呀”声,荀彧明显感到车身剧烈晃动了一下,而后便停在了原地。疑惑地看了眼侍坐一旁的书童,那书童就会意地出了车厢去一探究竟了。

    少顷,书童撩开遮帘,有些沮丧道:“公子,车夫说是轮轴坏了,没有半天功夫肯定是修不好的,只是……”犹豫片刻,他又为难道:“天色已晚,这荒郊野岭的也寻不到住处,公子恐怕要委屈露宿一夜了。”

    已是十一月的光景,天地大寒,滴水成冰。

    从车厢中探身出来,荀彧便被扑面而来的寒气侵得打了个冷战,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他暗自叹口气,旋即微微一笑,反声安慰道:“无妨,一宿而已,生两堆火总能捱过去。”

    那书童见自家公子如此豁达,适才的郁郁之情不觉消减了大半,连声应着去找木柴生火取暖了。

    将双手拢入袖中,荀彧听着不时从远方传来的兽鸣,百无聊赖地看车夫敲敲打打地修了会儿车,又看了看天边涌动的乌云,心中多少还是生出了些许担忧来。

    快下雪了吧……

    远处,两匹疾驰的骏马蹋夜而来,骑在枣红色马上的少年还是副生涩的眉眼,却已隐隐透出了几丝英气,注意到头顶上盘聚的乌云,他扭头对一边驾着黑马的中年男子道:“父亲,晚间风雪恐会加剧,此处距离最近的驿站仍有几十里路,不如找个避风处暂且将就一夜,明日再赶路吧。”

    闻言,男子猛的一勒缰绳,任那黑马立身扬蹄都稳坐不动,“嗯,也好,你且找个去处吧。”

    低头冲坐在自己身前的男童眯眼一笑,少年顺势喝住马向四周张望起来。

    “阿兄,那边好像有火光。”仰起脸,男童边抬手抹了抹落在眼睫上的雪花边脆声道。

    趋马前行几步,少年凭着这些年在战场上驰骋时练就的精准眼力马上做出了判断,于是回头对男子道:“父亲那边确有人影。”

    “过去看看。”朝着光亮处抬了抬下巴,男子率先扬鞭而去。

    “坐稳了。”习惯性地嘱咐了男童一句,见他乖乖抓紧了马鞍,少年朗笑着说了声“走喽!”便打马跟了出去。

    雪势渐大,靠在少年温暖的怀里,男童迎着凛冽的寒风拉高声道:“阿兄,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有一匹自己的马?”

    “嗯?才跟父亲学了骑术就等不及想试试身手了?”眼带笑意地看他一眼,少年柔声道。

    “嘿。”不等男童开口,不知何时减了速与他们齐头并进的男子哼笑一声,插话揶揄道:“这小子,走都走不稳就想跑了,回头叫元让给你整匹高头大马,看你敢不敢骑。可别到时候连马背都爬不上去,给你老子丢人。”末了还极度恶劣地大笑几声,十足的打击人。

    抿着嘴憋了半天,男童终是没忍住,不乐意的“哼”了一嗓子,可偏生又不敢明目张胆的回嘴,只能窝在少年的怀里,委委屈屈地咕哝上一句 “阿爹小看人!”以表不满,结果却换来了男子更过分的调笑。

    腾出手揉了揉男童的头发,少年出言劝道:“父亲,阿丕还小嘛,等他长大了肯定不会给您丢人。”

    瞥了眼那分明在不服气但又无处发泄愤懑的男童,男子笑得愈发自得起来,所幸终归没再多说什么。

    说话间,光源已近在眼前,可男子却突然勒马停步。紧随其后的少年显然也察觉到了异样,迅速勒了缰绳在原地观望了起来,却见前方一辆停靠在路边的马车旁站了三个人,均是一副戒备的样子,再看他们面对的方向,赫然是一匹凶光毕露的孤狼正弓身在岩石上蓄势待发。瞳孔反射性地收缩了一下,少年侧目望向身边叫人琢磨不出意图的男子,试探着唤道:“父亲?”

    抬手示意他噤声,男子沉声道:“不忙,看看再说。”

    手里紧紧握着一支燃着的木柴,荀彧跟对面的畜生僵持不下,隔着纷扬不断的落雪,他依然可以看到那豺狼森森的獠牙以及幽绿的眼睛。从小只与书卷为伴的荀彧并无半分与野兽搏斗的经验,此时此刻,他只是凭着直觉认为不能表现出一丝畏惧和破绽,让眼前这畜生有机可乘。用余光瞄了眼身侧同样执着火把却是惊恐万状的书童和车夫,荀彧还不忘压低声音安抚道:“别怕。”

    这是一场心理与耐力的较量,无论狼还是人,任何一方的一点退却与胆怯都将打破现下的平衡,从而给对方制造出手的机会。

    刺骨的寒风很快就冻僵了荀彧□在外的手,可他还是全力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已表现出急躁不耐的豺狼。跃动的火光映在他沉静的面目上,显出了一种莫名的撼人力量。忽起的劲风让火光剧烈摇晃起来,照得荀彧的眸子也时明时暗,平添压迫。

    鹰目微眯,一直处于观望状态的男子看准时机猛的一抽马鞭,低喝道:“走!”便箭一般地冲了出去。

    与此同时,三人手中的火把无一抵住来袭的疾风,火苗在垂死似的一个跳动后,纷纷熄灭了。尚且来不及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做出反应,荀彧便看到那匹逡巡已久的豺狼自岩石上一跃而下,贴着地面直冲过来。

    极度的紧张让荀彧的指甲深深嵌入了木柴的表皮,只是一瞬间,失去了与狼相抗武器的他几乎快抑制不住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无数的人和事从荀彧眼前飞快地流转而过,来不及定格。身边的书童和车夫早已吓得瘫坐在地,定定望着逼近的豺狼,荀彧没有由来地扯出一个笑容,扔掉木柴,将手收回了袖中。

    一人一狼已然只有几步之遥,见状,那饥肠辘辘的豺狼眼中凶光暴涨,纵身跃起,凌空直扑而来,在荀彧眼中覆上了巨大的阴影。

    说时迟那时快,一柄利刃自斜次里破空飞来,直接钉入了豺狼的腹部,沉闷的肉体落地声后,被穿肠破肚的豺狼呜咽着在地上狠狠痉挛抽搐了几下便吐出舌头断了气。

    才从袖中抽出匕首打算殊死一搏的荀彧目睹了电光石火间发生的一切后不禁怔神。没有一般人劫后余生的欣喜过度,亦没有收受惊吓后的精神崩溃,他只是默默收起了匕首,而后转身朝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拱手一揖,有礼道:“多谢阁下出手相助,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纤尘不染的端方,波澜不惊,很难让人想见他刚刚经历过一场怎样的死里逃生。

    “哈哈哈,好说。”利落地滚鞍下马,男子大手一挥,爽朗道:“举手之劳,不必记在心上。”

    闻言,荀彧直起腰身,出于礼貌地还以微笑道:“我这里还有不少水和干粮,看你等风尘仆仆,想是赶路已久。夜路难行,不如三位就在此歇下吧,待明日天亮,再动身也不迟。”说完,荀彧便吩咐那仍旧惊魂未定的书童从车厢里取来了食物,顺便把毛毡也拿了出来。

    抬手凌空比了个抱拳的手势,男子亦不多加推辞,“足下美意却之不恭,领受了。”

    微微颔首,荀彧无意瞥见站在男子身后的少年接过毛毡给男童披上的动作,神情间不觉漫过了几分在怀念什么似的柔软。赶在有人发现自己的情绪前转开了视线,荀彧见车夫与书童已重新生起了火,便兀自找地方坐下了身。

    酒足饭饱之后,男子仗剑起身道:“你们都睡下吧,我负责守夜,以防不备。”

    不等荀彧有所反应,一直在和男童低语的少年抬眼道:“还是我与父亲轮流值夜吧。”

    “我跟阿兄一起。”小孩子脆生生的嗓音紧随而来,仰脸看向少年,男童的眼睛被跳跃的火光映得分外明亮。

    “你呀。”宠溺地戳了戳他的脑门,少年笑道:“别闹,快睡觉。”

    “他想来你就让他来。”仿佛格外喜欢看男童气闷的样子,男人俯视着他,戏谑道:“可别半夜睡得爬不起来啊。”

    看着男童憋屈的表情,少年一脸无奈的样子,荀彧不觉低笑一声道:“还是我来吧。”

    摆摆手,男子回道:“男孩子就该多加历练。”低头检查了一下佩剑,男子又道:“好了,你们抓紧时间休息吧。”言罢,转身走远了些。

    伸手在男童脑瓜顶上一按,少年哭笑不得道:“看吧,自讨苦吃,还不快睡。”

    俏皮地冲他吐吐舌头,男童扭脸儿就忘了方才的不快,安心靠在少年怀里乖乖阖上了眼睛。

    将手掌虚覆在他的眼皮上替他遮挡火光,少年抬首便看到坐在对面的荀彧正望着自己这边,点头向他致了个意,少年也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去了。

    出神地望着兄弟两个在火焰的暖光中相依相偎的画面,荀彧只觉感慨良多。从毛毡中伸出手,他注视着片片落进手心又飞快融化的雪花,前赴后继,不知不觉就过了大半夜。

    后半夜的空气愈发的冷冽起来,雪势漫天不减。

    往火堆里又添了些柴,荀彧见对面的那两个孩子尚在梦中,小小的男童在兄长温暖的怀里不时发出轻声的呓语,正睡得香甜,他就不忍心去破坏这温馨祥和的画面了。

    轻手轻脚地站起来,荀彧披着毛毡走到不远处的男子身后,刚想开口提醒他去睡觉,就看眼前一花伴随着兵刃出鞘的嗡鸣声,紧接着,闪着森然寒光的利剑已径直抵上荀彧的咽喉,惊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11父子

    剑尖凝结的雪水终于不堪重负地坠下,直直滴进了荀彧的领口。被剑锋逼迫得微扬起下颌,他蹙起眉,出声提醒道:“是我。”

    看清了来人的面孔,男子手腕一转,急忙撤走了利剑,抱歉道:“失礼,让足下受惊了。”

    长舒口气,荀彧理解地笑笑,打趣道:“不会比之前空手面对一匹豺狼更吓人。”继而又道:“若我没有猜错的话,阁下当是习武将兵之人?”

    点点头,男子将剑收回鞘中,半玩笑半认真道:“现在是,以后,不只会是。”

    眸中划过一丝诧异,荀彧压下心中的好奇,没多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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