浇注白酒之前,我将那只从没用过的手机,丢进了燃料堆中。
火焰比我想象燃起的更快,更猛;爆炸声让我的耳朵几乎失去了知觉。厚重的衣柜是我的唯一屏障。浓烟顺着缝隙钻了进来,让我剧烈的咳嗽,有种快要窒息的错觉。
终于,在忍耐了许久之后,我听到了消防车的警笛声。
正如预想的一样,飞出屋外的浓烟给周围的居民带来了恐慌,很快有人报火警。
此刻我屏住呼吸,赶在消防员冲进房间之前,冲出衣柜并且开启房门。转身重新锁死之后,便朝着楼上狂奔。
我租住的地方,是老旧的筒子楼的一层。这种建筑里面,楼道间在不同的方向上都开有窗户。其中二楼有几扇窗户是朝着阴面的,我知道几米高的距离难不倒我,直接跳了下去。
那个时候,我的大脑一片混乱,只记得疯狂的奔跑——那种速度是前所未有的。
周围聚集了大量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七层,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我。
我在人群中开始脱衣服,转过两条街角之后,将长裤也脱掉了。
从贴身的挎包之中,我取出了另外一顶颜色鲜艳的帽子,并用无框眼镜换下来了墨镜。这样的形象走在街上,就好像刚刚下班的小白领。
又转过了一条街,我拦下了一连出租车,直奔长途汽车站。
时间指向了晚上八点。这是我最后的赌注,如果天随人愿的话,我可以赶上半个小时后最后一班去往天津的汽车。幸运的是,那辆大巴在启动的瞬间,被我迎头拦下。
是的,我成功了,抢在了时间和某些人的前面脱身。
几个小时之后,我来到了天津市一个不起眼的小区里面。此刻已经快要到午夜时分了,小区里面依然有很多人顶着路灯散步乘凉,打扑克或者是下象棋。
我低着头,紧握着大哥从前留给我的备用钥匙,早已被汗水浸湿。
“大侄子……”一个陌生的苍老声音,出现在了我的身后。
我稍稍停住了脚步,但很快便哑然失笑,在这陌生的城市里面,绝没有人认识我。
然而,当我重新迈开脚步,呼唤声立刻又响起来,跟进的还有细碎的脚步声。
我茫然的转身,右手已经按在了背包上,那里面装着以前朋友送的一把军刀。
却不料,仅仅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影而已。这是一名年近古稀,面容非常慈祥的老太太。
“大侄子,我认识你!”老太太用天津人特有的腔调和我打着招呼。
“您是?”我下意识的问道。
“你大哥就住在我家隔壁,上次你来天津的时候,还给你摘过院子里面的葡萄。你这孩子都忘了?”老太太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这小张也真是的,一声不吭的就出远门了,那玩意你赶紧拿走吧,搁在我家里都发霉了!”
就这样,几分钟后,老太太将一只细长的翠绿色纸盒,塞进了我怀里。
我象征性的道谢,然后用备用钥匙打开大哥的房门。
当电灯亮起的时候,我惊呆了。
虽然早就已经有了预感,但眼前的景象依然超出了我的想象。
大哥不喜欢排场,从前来这里的时候,房间简朴整洁。但是现在,就像是被洗劫了七八次一般。没有一处家具是完整的,沙发被彻底的剖开,床垫也是如此。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这里,那就是“废墟”。
我快步来带书房。果然,书柜里面的所有书籍和字画,都不见了。
“王八蛋,下手真狠!”我咬紧了牙关,紧紧握拳之下,指甲陷进了肉里。很显然,大哥在天津的住址早已经被那伙人洗劫过,并且将一切可能存在价值的东西都带走了。
我深深的吸了口气,将凌乱的书桌一扫而空,将刚才老太太交给我的纸盒打开。
纸盒里面是一幅画,一幅没有来得及装裱的水墨画。
虽然没有落款和署名,但可以确定这是大哥画的。可是,为什么这幅画完成的如此仓促?为什么大哥特地将这幅画交给邻居保管,继而辗转来到我的手里?
我知道,答案一定藏在画面之中。
从小的时候起,我就时常和大哥玩一种游戏,猜谜。大哥是非常聪明的一个人,会将一些人物或者动物的形象,以及汉字藏在画面之内,让我绞尽脑汁去寻找。
这和现在流行的很多智力测试的内容很相似,诸如在一幅画中找到十几张人脸那一类。
摊开卷起的宣纸,我看到了一幅星象不像是星象,八卦不像是八卦的黑白色的底图;而在这底图的周围,还画着山石鸟兽,梅兰竹菊,以及其他的一些奇特的构图。
其中的黑白底图难不倒我。熟悉六爻的我能够看得出,这是洛书河图的一部分,表示阴阳五行,可以用来占卜和推衍。
然而,那些描绘在周围的鸟兽,就显得凌乱而没有章法了。
于是,我用去了几乎一夜的时间,试图在这些毫无规律的图案以及洛书河图的底图之中,寻找线索信息。
天亮之前,我终于可以确定,这幅画就是大哥专门为我留下的。
所有的图案之中,能够拼凑出一些零星的文字,而这些文字则又刚好可以组合成一句还算通顺的话。
“八月十五,京西杏黄,白虎将军。”
第七章 山阴地,太监坟
这张离奇的洛书河图画作,被我第一时间就地销毁。随手点燃墨绿色纸盒之后,烧着烧着,却露出了一张绿色的卡片。我连忙灭火,卡片几乎没有受到损伤。仔细一看,这是一张农业银行的储蓄卡,背面写着我的名字。
我顿时苦笑连连。
是不是我中了某种咒语,最近总被人留下这样那样的信息。商芷羽是这样,没想到大哥也是这样。除了信息之外,都还另有一张卡片。没有什么巧合,比在我身上发生的更加离奇了吧?
对于天津这个陌生的城市来说,我的存在没有意义。于是第二天下午,我悄然返回京城。
返程之前,我尝试着查看这张银行卡。在输入大哥生日显示出错之后,换做我的生日,反而能够正常进入。
里面的金额对我来说,还是相当可观的。五十万。
我毫不客气的取出了每天提款机的限额,两万块。这已经是我那小店三个月经营的流水总和了。而大哥就是大哥,随便做点偏门生意,就有这样的积蓄了,让我汗颜。相比起来,我那奋力打拼的生意或许都称不上是生意吧。
随后的这些天,我都住在酒店里面,而且不断的更换住所。大哥留给我的五十万已经被我化整为零,转移在了自己的卡上。
我没有浪费任何时间,始终在研究大哥留给我的信息。
“八月十五,京西杏黄,白虎将军。”
其中前面两句话似乎不难理解。八月十五指的是中秋节,这是一个时间;京西所指同样确切,应该就是在京城郊外西部一带。至于“杏黄”两个字,肯定不能按照字面理解,毕竟杏成熟的季节一般是在六月份,和前面八月十五相互矛盾。
我查阅了地图最终确定,“杏黄”指的应该是一条路——杏黄路。于是,这个疑问也迎刃而解。
最让我头疼的,是“白虎将军”四个字。这四个字实在让人有太多种联想。有可能这是一个代号,或者另有某种隐晦的含义,当然还有可能是和大哥重逢接头时的暗号暗语。
我私底下觉得,这多半应该是某个人的代号。就如同大哥在别人口中,被称作“小财神”。这样的话,洛书河图的全部信息就可以理解为,大哥让我在中秋节那一天去京城西郊杏黄路的某个地方,寻找一个代号叫做“白虎将军”的人。
可是在这个年代,真的有人会叫这么“土”的外号吗?
恐怕只有到那一天的时候,一切答案才会揭晓。
我甚至开始期待,在半个月之后的中秋节,我按照信息的提示,几番辗转,最终能够和大哥重逢。
有的时候,希望就像火种。
2001年,租车和用手机一样,是大城市中新兴的事物。
对我来说,租车出行却是最稳妥的。因为我要杜绝在茫茫的人海中,给那些急红了眼想要找到大哥和我的家伙们留下踪迹的可能性。关上车窗,戴上墨镜。只要我行驶在路上,谁也阻拦不了。
我租下的,是一辆结实耐用的深蓝色吉普车。这辆车陪着我在京城西郊,进行了接连数日游荡。
杏黄路位于西山一带,历来属于明清两代皇家的园林景区。如今虽然已被周围的村庄环绕,然绝大多数地方依然曲径通幽,林木茂盛,不失为一个消夏避暑的好去所。
几次踩点之后,我对这里的地形熟悉起来。然而,杏黄路绵连数里地,却不知道我要到哪里去找什么“白虎将军”?
日历一篇一篇的掀过,转眼到了农历的八月十五。想到这一天我有可能和大哥重逢,心潮澎湃。早上天刚亮我就爬了起来,开着吉普车出发了。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竟然还不到上午七点,山林脚下寂静无声,唯有晨风吹动山花野草的律动。
此刻我忽然心情变得愉快。这里并不是我第一次前来,杏黄路与其他道路的交口均十分明显。假如大哥或者是其他特殊人物出现在这里并且逗留,我应该可以很快留意到。
想到这里,我就把吉普车斜斜的扎进路旁草丛,改为步行。缓缓的朝着山下的小路前进。早上的空气格外清新,就好像这一次神秘的赴约,也是一场久违的踏青,惬意非凡。
走到山阴的地方,前面出现了一条羊肠小道,道路极窄,是以前开车时候没到过的地方。
由于时间还早,我也不知道现在该去哪里,便下意识的改道往这条小路前进。
谁知小路越走越宽,在树木掩映之间,竟然出现了一座面积不小的院落。
院落的门大开着,有些工人模样的师傅,正在出出进进运送一些汉白玉的石料。似乎里面正在进行修葺工作。
等我靠近这间院落,看的更清楚了。院子门口挂着一块崭新的牌子,上面写着“文物保护单位”的字眼。
我暗暗觉得奇怪。距离这里不远的山上,就是西山八大景。毫无疑问那里肯定藏有不少文物。而这山脚下已经靠近周围村民们的生活圈,怎么也围起来说是文物古迹?
这里既不是寺庙,也不是道观,更不是什么遗址遗迹,难道是哪位古时候的名人故居不成?
我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就近找了一位正在倾泻满车石料的老乡,询问起来。
这位老乡咧嘴一笑:“我们这里以前都荒着,没什么外人来,就是因为有这儿的几座明朝的墓碑,看着挺不吉利的,小孩儿都不敢乱跑……”
“去年的时候突然来过一批专家,说是搞考古研究,从墓碑边上发现了一座明代的古墓。这古墓里面可邪乎了,整间墓室里面就有一个特别大的石棺。开石棺的时候咱们可都亲眼看见了,那尸体不光衣服穿戴的整整齐齐,身上还湿乎乎的,好像尸体没死多久似的!”
这位老乡似乎兴致很高,开始口沫横飞:“专家说那具尸体是什么罕见的湿尸,有重要的考古价值。邪门着呢!这尸体身上穿着的可是整齐的金黄色龙袍!连专家都看不准了,都说特别值得研究!”
“所以啊,为了保存这尸体,政府就地建了一座小型的博物馆。我们村子里面正在给那几座墓碑翻新,再过段时间,就可以对外开放了。”
“你们外面过来的,可以趁着现在还不收门票,进去参观一下。这可是罕见的古墓啊,太特殊了,谁来看谁值了!”
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这位老乡要格外的强调“特殊”两个字。
我对古尸什么的没啥兴趣,但却知道大哥做的偏门生意与这些相关。冥冥之中,我说服自己,将脚步挪进了院落之中。
院落里面正对着大门的地方是一条青石路面,正对着一处高大的汉白玉门廊,两边各有几对石人石兽,不过已经残破了,显然经过了不少的年头,是货真价实的旧东西。
汉白玉门廊内侧,应该便是刚才那位老乡说道的汉白玉墓碑了,十分的醒目。
而这条青石的路面的一侧,则是两排美观的平房,挂着“陈列室”的牌子。想必里面会是些展出的文物之类。
大概因为目前还没有进行正式的营业,这些陈列室的大门都紧紧地闭着,似乎还上了锁。
我没有犹豫,直接便朝着那门廊走去。越过门廊,来到了石碑跟前。
上面的字迹居然还很清晰,我粗粗的读过一遍,发现竟然是某位皇帝亲自题写的碑文。上面大致的意思是说:这位入葬之人,生前曾经辅佐过三朝皇室,劳苦功高。生前享受二品官衔待遇,等等。而最为奇特的是,碑文上面明确说明,这位入葬的前朝二品官员,竟然是一位管理内务的宦官。
这才明白刚才那位老乡支支吾吾不肯明示,原来这座墓葬是宦官。一个太监的坟,如今被政府改成了博物馆,好说不好听。
不过,宦官入葬时身着黄袍确实罕见。这样的常识我也了解,不管君王如何宠信于他,都绝不可能让他下葬的时候穿上代表帝王权威与尊严的黄色衣袍。也难怪专家们认为这是个难以解释的谜团。
我望着墓碑,正在反复琢磨这件稀罕事,忽然觉得脊背发凉。
紧接着,一道森森寒气从身后袭来,架在了我的脖子上,甚至刺进了皮肤血肉之中。
第八章 剔骨弯刀与白虎将军
能够感觉得到,这种刺痛来自于冰冷的刀具,非常锋利的那一种。
而身后传来的声音,则让我窒息。
“张天野,是不是觉得太监墓很有趣?”
这声音我不可能不熟悉,立刻就想转过身去,脖子后面传来的刺痛,却增加了几分。
“为什么,会是你!?”我深深吸了口气,却无法抑制哽咽。
“为什么不能是我?”那个冰冷的声音回答道:“我应该问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沉默,让人痛苦的沉默。
终于,我强忍住胸口起伏的情绪,开口说道:“我想看看你,可以吗?”
脖子后面的寒气,稍稍撤离了一些。
我缓缓转身,四目相对。
商芷羽,依然是如此的美丽,就如同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候的样子。
可是此刻,她的手里面却握着一柄罕见的弯刀。而这种造型的刀具我以为只有在电视和杂志上面,才会看到。锋利的刀刃,闪烁着异样的光泽,而诡异的弧线让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