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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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有意-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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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还记得自己十五岁那年的元宵,那是相遇以来,宁简第一次离开月牙镇後回来。他带著满腔不知何来的思念和喜悦,找来镇上最漂亮的花灯,跑过一整条大街,兴冲冲地捧到宁简面前。灯上双蝶戏月,明亮而精致,他却觉得远比不上宁简的笑容。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宁简笑,从那天开始,他就再也没有叫过宁简一声「师父」了。可是他也知道宁简不会在意,更不会明白这变化背後的意义。
  宁简始终没有回过头来看他,好像完全察觉不到他的注视,苏雁归失望了,正想著说点什麽,却看到宁简慢慢闭上了眼。
  「宁简?」
  「没事。」宁简的声音很低。
  苏雁归有些害怕了,却又有些莫名的兴奋。他犹豫了一阵,便偷偷地将手从宁简背後伸了过去,搂著他的肩膀摇了摇。
  「宁简,你还好吧?」
  「不要动,小鬼。」
  我已经不是小鬼了。
  苏雁归心里默念著,一边小心翼翼地搂著宁简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靠著我比较舒服。」
  宁简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
  苏雁归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心底的那一丝害怕好像也消失了。
  从宁简回到镇上到现在,大概也有一天了,滴水不沾,谁都会难受,何况没有人知道他在回到镇上之前,有多久没吃过东西。而且宁简身上还有伤,流过血,之前又一直运劲抛掷铜钱去试那机关,体力耗竭也很正常。
  自己也觉得口渴饥饿了,大概再过那麽一天半天,就撑不住了。
  「宁简,跟我一起死在这里多好,何必出去。」
  「三哥……」回应他的却是怀里的一声低喃,带著淡淡的痛苦。
  苏雁归觉得心上像被什麽狠狠地戳了一下。
  「什麽见鬼的三哥……」啐了一声,他却忍不住抬头看向石室中央的石桩。
  石桩边上散落著一些碎得不成样子的铜钱,石桩却如他们进来时一样,没有任何变化。整齐又统一,在四颗夜明珠的光笼罩下,就似覆著一层轻纱,带著说不出的诡秘和神圣。
                
        

  时间一点点过去,腹中空虚的感觉越发明显,长久盯著一样东西看,眼前也渐渐出现了花白,苏雁归眨了眨眼,勉强吞了吞口水:「宁简。」
  宁简没有回答。
  苏雁归搂著他肩膀的手紧了紧,又叫一声:「宁简。」
  靠在他身上的人这才微微动了一下,睁开了眼,眼里的光芒却很黯淡,好一会,宁简才挣扎著坐起来,哑声问:「我睡了多久?」
  苏雁归笑了笑:「我不知道。」
  宁简的眉头习惯地皱了起来,却没有如平常那样拔剑,只是咬著牙看向那些石桩。
  苏雁归笑著说:「干脆全劈断了,说不定就可以打开……」
  话没说完,宁简却突然按住了剑。
  「宁……」
  宁简抬手示意他闭嘴,侧耳听了一阵,才道:「有人来了。」
  苏雁归心中一紧,爬起来走到甬道口边上,往里看了一眼,却只看到一片漆黑。
  宁简挣扎著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轻拉了他一把。
  苏雁归知道他是要自己退下,却执拗地不肯动:「我先挡著,说不定只是些小角色,我就能解决掉。要是不行,你躲著,看准机会偷袭他们。」
  宁简也不废话,一手扭住他的手腕往後扯。手腕被往外扭,苏雁归受不住痛,下意识退了两步,宁简已经抢上前挡在了他前头。
  苏雁归还要再说,甬道中的脚步声已经能听得见了,有火光从甬道里透出来,两人都没再说话,只屏息静气,一动不动地等著。
  「前面好像有光,看来这真的是宝藏所在地。」过了一会,便有声音传来,带著窃喜,「我就说那些官兵老在外面转,肯定有什麽古怪。」
  苏雁归听著,一动也不敢动,看向宁简,宁简的目光已经变得锐利,全然不像刚才靠著自己时的黯淡,带著一种慑人的美丽。
  然而在苏雁归失神之际,宁简却已经动了,短剑出鞘居然毫无声息,在他眼底划过去,直到见到一片血红,才捉到了剑刃的光影,快得叫人惊讶。
  似乎有人闷哼一声摔倒在地,几乎同一时间,有人喝问:「谁!」
  宁简没有回答,大步踏前,又是一剑刺出,剑未尽,突然回转,左手并指成掌直劈对手手腕。
  那人闪躲不及,手中兵器落地,被他带著转了个身,剑已经抵在了咽喉前。
  「不要动!」苏雁归极配合地喊了一句,从宁简身後往前看去,才发现来的只有三个人,一个已经被宁简杀了倒在地上,一个被宁简挟持著,剩下的是个年过半百的老者,手上拿著根龙头棍,防备地站在那儿没有动。
  宁简的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又看向那老者,最後缓缓开口:「腾龙棍龙兼龙大爷,没想到您对宝藏也有兴趣啊。」
  那叫龙兼的老者看著宁简,好久才笑道:「原来是易莲山的宁少侠,看来,那秦月疏说宁少侠要独吞宝藏的话,是真的了?还是说,天剑门想占了这宝藏中的剑谱和绝世宝剑,好称霸武林?」
  「世所皆知,宝藏是前朝皇家的宝藏,哪里有什麽武功秘笈和绝世宝剑?龙大爷是不是误会了什麽?」
  龙兼丝毫不让,冷笑道:「当年放消息说百年前剑术奇才君无涯的剑谱和佩剑都埋在宝藏中的人,不正是宁少侠你吗?」
  「废话少说,反正宝藏轮不到你,快点回头,饶你一命。」听两人的话越扯越远,没等宁简说话,苏雁归就先抢著开口。
  「哪来的野小子,这还轮不到你来说话!」龙兼喝了一声,「宁简,你不但暗算伤人,还捉了人质做要挟,传到江湖上去,就不怕被笑话吗?」
  宁简淡淡地道:「我从来不是英雄,不管什麽江湖道义。更何况,你们都死在这里了,谁会传出去?」
  话音未落,他已经一掌将手中的人向龙兼推了过去,短剑紧随其後,疾刺龙兼咽喉。
  龙兼反应极快,也不管扑来的是自己人,一棍横扫,那人整个摔在墙上,龙头棍顺势就往宁简的剑上敲去。
  宁简手往前一送,以剑柄迎上龙头棍,兵刃相交,短剑向上直削,竟硬生生将棍上龙头削下来一半。
  「好你个宁简!」龙兼大喝一声,龙头棍回扫宁简下盘。
  宁简後退,龙头棍如影随行连绊他脚底,宁简退无可退,翻身跃起,人未落下,龙头棍已经攻到面门上来了。
  「宁简!」苏雁归大惊,想也不想便上前挥掌攻向龙兼。
  龙兼回棍阻挡,龙头棍自上横扫苏雁归的脖子,苏雁归猛一低头,棍从头顶掠过,扇起的风刮得他头上发麻,他却不及细想,一翻身又往龙兼扑了过去。
  龙兼侧身闪开,回手一掌打在苏雁归肩上,冷笑一声:「凭你也敢跟老夫交手?」
  苏雁归肩上受了一掌,整个人摔了出去,被宁简从後面托住,才勉强止住跌势,刚刚站稳,还没来得及说话,宁简已经将他推开,龙兼的龙头棍就在苏雁归手臂边上擦过,直撞上宁简胸口。
  宁简避无可避,咬著牙将手中短剑刺向龙兼,剑尖刚送入龙兼胸前,他自己也随即被撞得直飞了出去,摔在墙上再滑落在地,便再没有动了。
  苏雁归吓得连爬带滚地扑了过去:「宁简!」
  只见宁简紧闭著眼,有血从唇边缓缓流出,滴在苏雁归的手上,带著温热,却让苏雁归直冷到心底去。
  他甚至不敢去试宁简的呼吸,只是不断用手擦他唇边的血,一边叫:「宁简,宁……」
  就在这时,耳边风起,苏雁归几乎是下意识地侧身,肩上依旧狠狠地挨了一棍,而那边龙兼一手捂著胸前伤口,一手拿著龙头棍,抬手又要打来。
  苏雁归一咬牙直踢他小腿,翻身跳起一手握住宁简的短剑剑柄往外一抽,龙兼大叫一声,疯了似的举起龙头棍直劈他头顶。身後就是宁简,苏雁归不敢躲开,只微侧了头,又是一剑刺入龙兼小腹,顺势往下一路划去。
  龙兼惨叫不已,手中龙头棍已经脱手,却还是撞在苏雁归脖子上。苏雁归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
  眼前景色逐渐模糊,苏雁归挣扎著爬起来,手捂著颈边,用力地晃了晃头。眼前逐渐恢复清晰,他又跌跌撞撞地走到龙兼身旁,抽出宁简的短剑,往龙兼胸口补了一剑,而後走到另两个人身边同样补上一剑,这才将短剑收起,放到宁简怀里。
  他始终不敢去试宁简的呼吸,只是将那三人搜了一遍,将干粮、伤药和水都拿了出来,包在一起回到宁简身边,这才小心地将人抱起,往他嘴里灌水。
  当宁简将水喝下去时,苏雁归大大地松了口气,无声笑开,低下头在宁简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喂过了水,他又将干粮撕碎,沾了水一点点地塞进宁简嘴里,而後又替他上了药,这才将人团团抱住,靠在墙上吁出口气。
  「宁简,我死了你就找不到宝藏了,你会不会伤心呢?」
  自然没有人回答他,偌大的石室里一片死寂,地上躺著三个人的尸体,空气中也似染上了一丝血腥味。
  只有头顶的夜明珠,依旧发出淡弱的光,笼罩著一切。
  苏雁归的意识渐渐有些模糊了,他看著中央的石柱,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些什麽,再仔细看,却又什麽都没有。
  夏日里居然感觉到一丝寒冷,彷佛有风不知从哪里吹进来。苏雁归抖了一下,眼中又亮了起来,挣扎著想爬起来,却又无能为力,便只能紧紧地捉著宁简的手:
  「宁简,醒醒……宁简,不要睡了,我知道怎麽过这个机关了……」
  怀里的人始终没有一动,苏雁归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到最後放弃似的停了下来。
  有什麽关系,死在一起也很好。
                
        
  
  宁简再醒来时,只隐约觉得周围有什麽不一样了。眼前还是那个石室,四周却安静得如同时间都停止了。
  他怔怔地看著地上的尸体和血迹,好久,才意识到自己还被人紧紧地抱住。
  「小鬼,很热。」
  抱著他的人却没有如往常那样马上放开手,宁简呆了好一阵,才像想起什麽似的,伸手拉开了苏雁归的放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却没想到苏雁归就这麽软软地倒了下来。
  宁简吓得睁大了眼,又过了好一阵,才轻轻地伸手戳了戳苏雁归的背:「小鬼……」
  苏雁归一动不动。
  宁简慢慢地蹙紧了眉头,看著苏雁归,脸上浮起了一抹很淡很淡的茫然,彷佛完全不知道该怎麽办。
  「小鬼……」他又叫了一声,将苏雁归拉了起来,这才发现苏雁归已经昏迷了,脸色发青、唇上干裂,身上也多出了好几处的瘀紫,颜色之深,哪怕是在这幽暗的石室中,也非常分明。
  这已经不仅仅像是受了重伤,这还像是多日未沾滴水的人。
  宁简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眼角余光扫到了自己身旁放的一个大包袱,他迟疑了一下才挑开了包裹,里面装的是三个水囊,一些干粮。自己显然是因为这些东西才能恢复过来的,而更显然的,苏雁归没有碰这些东西。
  宁简看了看手里扶著的人,又看了看那些东西,终於放下了剑,拿起一块干硬的大饼,撕下一大块往苏雁归嘴里塞,而後又拿起一个水囊,也不管苏雁归嘴里还塞著东西,水囊口对准了便往里灌。
  一开始水是是沿著嘴角流下来的,过了没多久,就听到微弱的呛咳声。他停了手,拿开了水囊,便面无表情地看著苏雁归挣扎著在那儿咳了起来。
  「水……」好一会,苏雁归才抖著伸出手,哑著声叫出一个字。
  宁简这才放柔了动作,把水囊凑到他嘴边。
  连喝了两口水,苏雁归便微微别过了头,半张著嘴喘著气。
  宁简也不说话,默默地把水囊收了起来。
  「宁简,你实在太浪费了……」
  宁简一声不吭。
  「宁简,你怎麽能这样对待一个重伤的人!」苏雁归的声音里多了一分力气。
  宁简置若罔闻。
  「宁简,你怎麽能这样对待一个救了你的人!」苏雁归的话里又多了一分颤抖。
  宁简始终低著眼。
  「宁简……」苏雁归哽咽著叫了两个字,便再说不出话来,像受了委屈的大狗似的,圈著宁简的脖子就抱了过去。
  宁简觉得自己好像松了口气,可是因为什麽而松了口气他又说不上来。於是只能就那样坐著任苏雁归抱著。
  「我们都活著。」苏雁归小声地道。
  宁简眨了眨眼,还是没有动。
  苏雁归抱住他的手又紧了紧,无声地笑了。
  「可是宁简,我身上痛死了。你看,被打中的地方都变黑了。」
  顿了顿,见宁简还是没有反应,苏雁归又补充了一句,「我觉得我骨头都要散掉了。」
  宁简终於动了,伸出手,有点笨拙地拍了拍他的头:「所以以後就要知道,我跟人交手的时候,不要随便跑出来逞英雄。」
  苏雁归一呆,顿时觉得一口气憋著吐不出来了。
  那在头上拍了一下的手也很快就收了回去,他没有办法,索取补偿似的又抱著宁简紧了紧,才不甘不愿地放开了手,依旧「哎哟哎哟」地叫痛。
  宁简倒也替他上了药,只是揉那几处瘀紫时,并没有因为他受伤而温柔半分,苏雁归叫得越发凄厉,他也只是说了一句:「不用力瘀血怎麽会散呢?」
  苏雁归一脸委屈地坐著,最後还颇应景地吐了口血。
  宁简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好半晌才道:「内伤倒不是很重,你自己打坐调息就好了。」
  苏雁归摸了摸自己手腕上被抓过的地方,高高兴兴地靠著宁简坐了下去,盘膝而坐,闭眼调息。
  宁简却看著他没有动。
  苏雁归运气在体内转了一圈,便察觉到异样,睁开眼便对上了宁简的双目,他先是一怔,随即就笑得欢了:「宁简你看著我,难道是爱上我了?」
  「……」
  「说得也是,怎麽说我也是你救命恩人了,你要以身相许吗?」
  「闭嘴。」宁简冷冷地丢下两个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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