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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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有意-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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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话说得恭敬,话意里却透著碜人的寒意,宁简又盯了他一阵,才慢悠悠地别开了眼。
  彼此沈默了一阵,秦月疏又笑了笑,半睁了眼,瞥了宁简一记,又闭上了,换过一个舒服的姿势,才道:「何况,五爷的狠,秦某是见著了。」
  宁简没有动。
  「那小鬼虽然傻,倒也不讨人嫌,跟了您八年,说不要就不要。现在生死难料,也不见五爷您有一点担忧难过,真是……可叹人心凉薄啊。」
  响应他的是短剑出鞘的声音,没等短剑架到自己脖子上,秦月疏就已经往旁边滚了过去。
  宁简死死地盯著他,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好久才生硬地道:「既然累了,就好好睡觉,要是再说一个字,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秦月疏听著,只是一笑,没再说什麽。
  宁简也终於把剑收了回去,依旧抱著剑坐在角落里,张著眼怔怔地出神。




(16鲜币)落花有意 第九章'中'

  第九章'中'

  这一路回京,路途遥远,自然沾染了不少麻烦。且不论秦月疏追著宁简到月牙镇时惹去多少寻宝的武林人士,就是他们离开之前,在山中制造了那麽大的骚动,月牙镇的宝藏出世之说自然很轻易就传开了。
  但秦月疏带去的人中,能人异士不少,江湖中人也大多不愿招惹朝廷,一路上虽然经历了几场恶斗,宁简也只是躲在车子里,当什麽都不知道。
  只是这一日日过去,宁简就显得越发沈默,有时坐在车上,看起来就像是闭眼睡著了,但只要一有动静,他就会惊起,二话不说拔了剑就架人脖子上。
  秦月疏看得出他眼中的杀意,自然不会贸然再去试探。只是偶尔几次旁人来唤他,他也一样把短剑架别人脖子上,即使之後主动收回,也足以让下人害怕。
  秦月疏的话里带过几次,要他收敛,他也没有改变。
  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越近永城,宁简就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
  一开始只是为了防备秦月疏偷袭,可是秦月疏换过一辆马车,留他独自一人时,他也无法放松下来。
  晚上天色尽暗,除了守夜的,别的人都睡了,他也只能蜷在车厢角落里,睁著眼发呆。
  他无法入睡。
  脑海里反反复覆的都是苏雁归的模样,从八年前初见,那十二、三岁的少年;到山中脸色苍白,轻声唤他名字的青年。
  明明分开了,印象却比任何时候都深刻。
  偶尔能生出一丝睡意,意识模糊时,又会被噩梦惊醒。梦中无一例外地,还是苏雁归。
  梦中的人一身是血,不停地叫著他的名字,带著愤怒和委屈。有时也会如在山中时那样,换著不同的语调问他:你舍得吗、你要杀了我吗……
  梦中他答不出来,一著急就又醒了。
  夜深人静,就会觉得分外的难受。
  他的童年有一半在宫中长大,跟著凤宁暄,自然也学会分辨各种各样的毒物,苏雁归中了什麽样的毒,他却分辨不出来。只能不断地揣度著,那个救走苏雁归的人能不能替他解毒,他会不会其实已经死了。
  转念又会想起,苏雁归偶尔露出的小委屈,不知道那个小鬼是已经恨自己入骨,还是像小时候挨打骂时那样委屈著掉眼泪却不肯哭出声来。
  如此颠倒地想著,很容易天就亮了。
  宁简不知道问题在哪里。
  从初相识,他就知道自己终究要杀了那个小鬼的,那小鬼也一直都知道自己要死的,可是现在拖过一年又一年,到头来他却觉得好像哪里错了。
  心里的难受找不到发泄的出口,便只能自己死死憋著,宁简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等回到永城,见到三哥,等一切结束,尘埃落定,所有的事情就会过去。
                
        
  
  只是等车马入了京都永城,宁简正要到软禁凤宁暄的别院去时,宫里就先来了人。
  宁简认得那是跟在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
  那个身材宽胖、从没拿正眼瞧过他的太监总管极恭敬地站在那儿,唤他五爷,说皇帝病危,众皇子大臣都在寝宫门外跪著了,可皇帝只要见五子凤宁简。
  连一旁站著的秦月疏都有些错愕了,宁简却只是张著眼怔怔地站在那儿,直到那太监总管又叫了他一声,他才微微点了点头,翻身跳上一旁备好的马,一夹马肚就直奔宫门。
  太监总管是头一回跟这位皇子打交道,之前从未在意过这个一年里也未必能见上皇帝一面的皇子,自然也不清楚宁简的脾性,现在见他一声不吭就跑掉了,只当他的心高气傲,不敢发作,抢过一匹马就慌忙追了上去。
  「五爷,您不换过一身衣服吗?」
  宁简没有理会他。
  近了宫门,守门的认不出他来,只是见他来势汹汹,便执了长枪来拦,宁简短剑一撩,剑柄横扫,将其中一人击退三步,顺势伸脚一踢,把另一个人踢翻在地便要往里冲,其他兵将也紧张了起来,眼看就要围上去,太监总管才连忙大喊:「别放肆,那是五皇子!」
  那些人一时全僵在了原地,宁简便纵马直入,毫不停留。
  等近了寝宫,果然看到宫门前跪满了人,听到马蹄声都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宁简迟疑了一阵,才往最前头扫了过去。
  前头跪的都是皇子,当中一人三十来岁,模样清贵,便是当今太子凤宁安。他脸上本来满是哀戚,这时一看到宁简就沈下了脸,欲言又止的,宁简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转开了视线。
  「五爷,皇上在等您呢。」太监总管这时也追上来了,自然不会再说些让宁简换过一身衣服的话,只是低声催促他。
  宁简又看了那几个皇子一眼,便沈默地往屋里走了进去。
  屋里的太医和伺候的宫女太监看到他,便很自觉地行礼退了出去,留下宁简一人站在离床十步之外。
  周围盈著药香,明黄的纱帘後,是一个模糊的身影半躺在床上。
  宁简没有动。
  过了好一会,床上的人开了口:「是宁简吧?过来。」
  声音苍老而虚弱,已经完全没有宁简记忆中的威严。
  他走了过去,掀起纱帘,就看到床上躺著的老人。
  五、六十岁的人,七、八十岁的模样,脸上没有什麽血色,半合著眼,呼吸低缓,好像随时都会停止。听到他靠近时,才微微挑起眼看他,露出很淡的、生硬的笑容来。
  宁简犹豫了一下,便在床边跪了下去,低唤了一声:「父王。」
  老人脸上的笑容就分明了起来。
  宁简却不知道接下去要说什麽了,他也不知道父亲把自己叫来,要说些什麽。彼此沈默了一阵,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细长的盒子:
  「我依照约定,找到了宝藏,也找到了苏实留下的记载。这是太祖留下的诏书……」
  「我是前朝皇帝的血脉,对吧?」
  皇帝没有以「朕」自称,让宁简有些意外。他点了点头:「记载的石室已经炸掉,这诏书我也带回来了。」
  「这些不重要了,就让後人去苦恼吧。」皇帝笑了笑,「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
  宁简更意外了,一时跪在那儿,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这些年,你过得开心吗?」
  宁简愣了愣:「还好。」
  他不明白自己父亲为什麽要问这样的问题,於他自己而言,开心不开心似乎也没什麽关系,於是回答中也带了几分随意。
  皇帝看著他的脸:「我这一生,只爱过一个女子,她是武林中罕见的美人,性子直爽,待我很好,也从来不计较我身分可疑。」
  宁简知道他指的是自己的亲娘。可是他听到皇帝说「爱」时,还是禁不住地呆了一下。
  「可是她知道我是皇帝之後,怎麽都不肯跟我回宫。一开始,我以为她不爱我,可是直到她死了,我才发现她是太爱我了。她没办法跟别的女人分享夫婿,只好一个人离开,替我生了个孩子,却什麽都不说。」
  宁简含糊地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该说什麽话。
  皇帝似乎觉得他的反应很有趣,颤抖著伸出手来,宁简好一会才明白过来,把自己的手也伸了过去。
  「所以我一心一意,希望她替我生的孩儿可以留在我的身边。我找了她的兄长,争了很久,才分到了半年。但孩子留在宫里了,没有外戚襄助,我又不敢宠他爱他,最後,也只能选一个贤淑的女子替我照顾他。可是我看著宫里的人,因为我冷落他,而做出种种不敬,又觉得亏欠良多……真是,对不住……」
  宁简的手紧了紧:「没关系,我不在意。三哥和娘娘对我都很好。」
  「我知道,因为你就只跟你三哥亲近。」皇帝咳了几声,躺在那儿,好久没再说话。
  宁简笨拙地替他顺了顺气,垂眼不说话。
  「最近几年,我常常想,我是不是错了。在宫中,谁都不会跟你亲近,在你舅舅那儿……我听他说,因为你留在山上的时间少,跟师兄弟也不亲近……一个人,会觉得孤单吧?」
  「没关系,我不在意。」宁简第二次说出一样的话。
  「我这几年,总想著跟你亲近一点,可是你都几乎不回来了。过年时我太忙,远远地看一眼,等闲下来时,你又走了。」
  宁简低著头:「对不起。」
  皇帝动了动,终究又安静下来:「你找一下,那桌子上有道圣旨。」
  宁简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站起去找。
  圣旨就在桌子最显眼的地方,写好了也已经盖了玉玺,大意是将皇子凤宁暄和凤宁简贬为庶民,远放京外,永世不得入朝,却要求各地官员予以尊重和救济,不得让两位皇子吃苦受罪。
  宁简拿著圣旨回到床边,依旧跪了下去,低声说:「谢谢。」
  「我本想著用借口再留你几年,可这几年,我们也没有如何亲近过,往後……怕也没有机会了。」
  「你……」宁简眨了眨眼,又垂下头去。
  皇帝轻拍了拍他的手:「去叫你大哥进来吧。」
  宁简点了点头,站了起来,又忍不住问:「你能不能不要死?」
  皇帝笑了。
  宁简抿著唇站在那儿,手里拿著那道圣旨,慢慢地握紧。
  「傻孩子,哪有你说不要就不要的,天下不会事事都如此便宜你的。」
  宁简没有再说话,低头转身,往门外退出去。
  「宁简……」皇帝却又叫住了他。
  宁简猛地回头,就看到这个从来没有跟自己亲近过的父亲露出了爱怜的微笑:「找一个,能让你觉得不孤单的人陪著你吧。」
  宁简茫然地点了点头,踉跄著走了出去。




(14鲜币)落花有意 第九章'下'

  第九章'下'

  门外的人见他从里面出来,都是一震,凤宁安的目光如箭射来,宁简低下眼:「叫你进去。」
  凤宁安目不转睛地盯了他一阵,才大步走进屋内,留下的人也有注意到宁简手上的圣旨了,私下议论纷纷,却谁都不敢上前打听。
  宁简也没有管那些人,只是走到众皇子後面一样跪了下去,茫然地张著眼在人群里找,却怎麽都找不到自己的三哥。
  如此又跪了一阵,便听到屋里传来一声哀号,宁简微震,没有抬头,只听周围的人一下子就此起彼伏地哭了起来。
  太监总管从里头走出来,双眼通红,颤声宣:「皇上驾崩了。」
  那哭声便又如浪涌起,叫人肝魂欲摧。
  宁简怔怔地张著眼跪著,没有动,倒是一旁跪著的那个七、八岁的小皇子偷偷地从袖子下偏过头来看他,而後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道:「五哥,你怎麽不哭呢?」
  宁简茫茫然地转眼看他,最後眨了眨眼,便低下了头。
  倒是小皇子呆在了那儿,好一会才像是被吓到似的说:「五哥你好厉害,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母亲让我学哭,我总哭不出来,被她训了一顿……」
  宁简没有再理会他,只是一直跪著,殿前那些人轮番上去说了些什麽,他也不知道。
  那个小皇子似乎被他母亲带走了,临走时那女人还颤著声跟他说,小孩子不懂事云云。
  宁简也不知道那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真的听到了,直到有人来拽,他才下意识地拔了剑,拽他的人吓得往後一退,连跌带滚地,连声喊:「五爷饶命,五爷饶命!」
  随後便是有人一掌袭来,宁简顺势横剑斜劈,那人另一只手作爪状扣他手腕,宁简反手要抽剑,却竟慢了一拍,被那人捉住了手腕。
  「五爷这是悲愤呢,还是太无情?先帝刚驾崩,您就要殿前染血?」
  宁简的动作缓了下来,抬头便看到秦月疏站在身旁,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三、四步之外,是个满脸惊惶的小太监,见秦月疏来了,便抖著身子退下了。
  迟疑了一下,他硬抽回了手,秦月疏居然也没为难他,只是一边把他拉起来,一边道:
  「你看旁人都散了,你也不必留著演戏。先帝的皇子都得守孝的,这是规矩,旁的几位是各自回府里封地去守,你没有封地,也没有专门赏赐的府邸,皇上的意思,是问你想留在宫中守孝,还是要怎麽著。」
  宁简看著秦月疏,似乎完全听不明白他的话。
  秦月疏盯著他的脸好久,终於叹了口气:「先帝驾崩,太子即位,自然就变成皇上了。大丧之後就是登基大典,你也是要去的。」
  宁简又沈默了,好一阵,才道:「我留在宫中。」
  秦月疏没多说什麽,只道:「好,我安排,你还是住在从前宁暄那宫里吧。」
  「我要见三哥!」
  这一次却是秦月疏沈默了,半晌才道:「等事情过去了,再跟皇上说吧。现在皇位未稳,你是断断见不著的。就是见著了,你和他都得守孝,也还是要留下来。」
  宁简没有再说话了,倒是秦月疏像是要安抚他,顿了一下又接著道:「你知道,宁暄身分敏感,他外公一众始终想把他推上皇位,现在先帝驾崩,新皇的位子没坐稳,不先寻个借口杀了他,就是恩赐了。」
  宁简以迟钝的动作点了点头。
  秦月疏又接了一句:「你现在要见他,就是提醒皇上,有这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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