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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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红-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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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辉听得木呆呆的,此时只是转了一下眼珠子,看了看他。
  燕帝没太注意他的反应,直接说:“不瞒你说,这一次选秀,朕早就已经拟定了皇后的人选,不久她们就会进宫,大概再有一个月这样就会到了,所以朕想……”
  他话说到这里便停下了,只瞧着怀中人让他自己领悟。
  慕容辉眸中瞳光一闪,推了燕帝一把站到地上。
  “子熙!”
  慕容辉往外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却是在榻上捡起自己没看完的戏本,衣袖被扯住了,他格开燕帝的手,抬眼看了燕帝一下,他道:“你想什么我不知道,我想的是,你要是想让我避开,也要看我想不想避开!”
  真当自己是男宠,你便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好了,似这般扭捏,就跟做了□还要立贞洁牌坊一样,真叫人恶心!
  慕容辉回到寝阁,站在窗前推开了窗,拿着戏本倚着窗棂靠着,脑子里像是塞了火药一样,霹雳巴拉的一片,眼前的字根本就进不去脑子里。
  屋外的风雪又起了,吹动了他的发梢,让他只着了单衣外袍的身体一阵激灵。
  蒋芸忙把狐裘给他拿了过来,给他披上,掺着埋怨的语气道:“公子怎么在窗台边站着,外面又起风了,万一冻着就不好了。”
  风吹着确实是冷,慕容辉裹了裹狐裘,将手连同书都缩在狐裘里,却坚持靠着窗棂,目光放在宫墙之外,半响他才问:“蒋芸,你说,是杨德妃人好一些还是蔡充容人好一些?”
  蒋芸道:“自然是杨德妃好一些。”
  “为什么?”
  “杨德妃没有自己亲生的孩子,她做什么都是要留一手,不会那么激进。”
  “这和有孩子有
  关系么?”
  “这关系大了,这后宫里向来是母以子贵,蔡充容生皇子前是个什么?什么都不是,圣上连她长什么样子都记不得,生了皇子后却能压住一直跟着圣上的杨德妃,执掌六宫。那可都是托的孩子的福。”
  慕容辉微微抿了一下唇,“如果杨德妃有了自己的孩子呢?”
  “那可就不好说了。”蒋芸皱着眉头道,“人家说男人有了钱就变坏,这到了后宫里,女人要是一旦有了儿子也是会变坏的。”
  慕容辉闻言失笑,“照你话中的意思,好像在你们皇帝的后宫里,我是永远不会变坏的。”
  因为他永远不会有孩子。
  可蒋芸却笑道:“圣上巴不得公子变坏。”
  “为何?”慕容辉不解地问。
  蒋芸道:“我是听义父说的,义父说,要是公子和贤妃,啊不,充容娘娘一般恃宠而骄,圣上八成会很高兴地看着公子在宫里作恶。”
  他顿了顿,像是要接下来的话在心中过滤一遍才开口:“因为只有公子作恶,圣上才能有机会去宠着公子,让公子感觉到,自己和他人是不同的。”
  慕容辉默默地将这句话在心中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庭院里一阵北风呼啸,卷起洒在地上的雪花洋洋在空气来,慕容辉像是被风袭中又是一抖,蒋芸再一次劝他关上窗,这一回,他没有抗拒。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感觉到自己和他人是不同的。
  因为这样才能让自己相信自己在他心中是特殊是独一无二的。
  是不是世间的宠爱非要对比才能显现?就如同美丑,没有东施效颦的丑恶,哪来西施的娇喘吁吁。
  如果自己因此而快乐,那便和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有何区别?
  在圆凳上坐下,立刻有宫人端上来刚泡过的驱寒的茶水。
  “蒋芸,你知不知道圣上拟定的中宫人选是谁?”
  蒋芸明显愣了好一会儿,有些惊讶地道:“圣上已经决定了要立哪家小姐为后了?”
  慕容辉道:“没有,我猜的而已。这次选秀规模浩大,一定会选出皇后的不是么?”
  蒋芸以为他是为自己日后担忧,忙宽慰道:“公子放心,无论圣上身边有多少美人,圣上心中都会做只有公子一个人的。”
  “你是会占卜还是能预测得到未来?人的感情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谁又能保证明天还会爱着同一样东西呢?何况他是皇帝,天下在手,还愁美人没有么?”
  慕容辉状若无意地拎起茶盏上的盖子,轻轻拨开浮在茶
  面上的泡沫,缓缓道:“那你知不知道,这一次圣上想要礼聘哪家贵女入宫?”
  女子入宫为妃基本分为三种途径,最普通的一种就是选秀了,选秀的女子只要是良家女,家世清白者都可以参选,先由地方选拔再层层上递,每递交一层就再选一次,能留到州府一级的女子将被送往京城,在进入皇宫大选之前做最后一轮的选拔。
  被留下来的人,即使最终没有屏雀中选也是要留在皇宫中做宫女,若非特殊情况是要熬到二十五岁才能出宫。
  其他两种途径相差悬殊,一种得以进宫的女子身份极高,一般一旦册封都是能够得到三品及以上的位份,后一种极低,恐怕是比采选上来的女子都要低,还很有可能不得位份。
  前一种是礼聘,后一种是进献。
  由皇家礼聘进宫的女子一般不是皇亲贵胄就是世家大族权臣之女,这样的女子身份之贵,可以直通中宫。
  其实慕容辉这样问,还是在问前面的问题——燕帝内定了谁做皇后。蒋芸听他这样问,却没有像之前否认地这么肯定,而是想了好一会儿才道:“义父似乎说过,圣上上个月差人用八百里加急的马送了一封密旨到灵州了,好像是要礼聘朔方节度使家的千金贵女,却不知是不是……”
  他话尤未尽,慕容辉刷得站起身来,惊疑不定。
  朔风节度使……崔家!
  慕容辉有三五日没有正经见到燕帝了,听说是朝堂上出了什么事要和大臣商议,昭明阁全留给他看书了,召见都是延英殿召见。还听说小皇子的病情似乎是有所恶化,燕帝每天都望静淑殿跑,小皇子非要在父皇的怀抱里才睡得着,于是燕帝晚上总是很晚才回宫来。
  这些听说不是慕容辉不想听就听不到的,即使他不想听,也还是有人有意无意地提起。
  直到第五天,慕容辉半夜醒来,床边还是空荡荡的,没有人,他从床上起来喝水,弄出了点声响。蒋芸揉着眼睛从屏风后绕进来。
  “公子,有什么事么?”
  慕容辉端着水杯抿了一口,问道:“现在几更天了?”
  蒋芸去看了看宫漏,回来答道:“快四更了。”
  慕容辉把杯子放下,挥挥手:“没事了,我就是喝水而已,你去睡吧。”
  他在床上躺下,眼睛在黑夜里竟然合不上。
  ——燕帝今晚没有回来过,也不会再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丹阳公主叫崔筝,是《攻占》主角崔雪麟定南大将军的侄女,《莲子心苦》里最后出现了一下下的朔方节度使崔笙是她的龙凤胎弟弟,崔氏一门从太宗时期就由崔笙和崔筝的父亲崔雪麒带领移居漠北,世代担任朔方节度使
  也就是说崔家的势力都在漠北边陲


    ☆、第十五章 算计

    慕容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天明大亮,宫人们服侍他洗漱用早膳,蒋芸伺候他小心翼翼的,眼睛一直不敢抬起来,像是在害怕什么,就连他轻微咳嗽一下都会受到震动。
  用罢早膳,慕容辉叫住蒋芸:“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要和我说?”
  蒋芸反应十分激烈,竟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哆哆嗦嗦地道:“奴婢没有事。”
  慕容辉用帕子擦了嘴,眸光在他头顶上转了两圈,道:“没事就没事,跪什么,起来吧。”
  蒋芸爬起来,慕容辉问道:“圣上……”
  蒋芸又跪下去了,口中慌慌张张:“圣上在延英殿召见几位大臣,商议西南边境大理国犯边之事。”
  慕容辉凝眉看着他,没说话,蒋芸大气都不敢出,僵着不敢动。
  有宫女上前来端了茶盏在他面前放下,慕容辉用茶盖拨动着茶面,看着水中一根茶梗浮沉。
  “我好像没问你什么吧?”
  蒋芸伏在地上,怯声说:“是奴婢多嘴了。”
  继续拨弄着盖子,慕容辉问:“你会下棋么?”
  “奴婢……不会。”
  “我猜也不会。”将盖子盖好,慕容辉并不将茶盏端起来,而是起身伸了个懒腰,吩咐道:“你去找一个能跟我下棋的人来。”
  蒋芸伏在地上的身躯微微颤了一下,慕容辉微微蹙眉:“你那么喜欢跪着么?还不快去。”
  一刻钟后,蒋芸能找到的,可以跟慕容辉下棋的人来了。此时慕容辉在庭院里活动,从结了冰条银装素裹的梅树边转过身来,正巧看到方桂领着一个宫装女子徐徐走过来。
  只是她的举止气度没有宫女训练出来的刻意低微,也没有士族女子那般的傲气,从容中带着稳重,不卑不亢。
  走到慕容辉面前,她微微福身行礼:“微臣尚药局司正、太医署针博士傅雪青,,参见贵人。”
  慕容辉看了她一会儿才想起来,她是那个在自己不得动弹的时候,每日为自己沐浴后按摩的医女,也就是那个宫中最德高望重的太医傅太医的女儿。
  他微微颔首:“姑娘请起。我无官无职,不必和我行礼。”
  傅雪青愣了一下,不知是因为他的话还是因为他的态度。起身后道:“微臣听说贵人想要下棋是么?”
  “原来傅医女是来陪我下棋的,我还以为傅医女是来给我看病的。”
  傅雪青道:“微臣行医时间尚浅,家父只让微臣负责监管汤药方子做针灸护理按摩,微臣还不够资格为宫中的贵人们诊脉。”
  顿了顿
  ,接着道:“若是贵人觉得身体有什么不适之处,还是请太医来才好。”
  “不用,我没什么不舒服的。”慕容辉抬步往前走,指了指庭院中的八角亭子,道:“你是想要再亭子里下还是在暖阁里下?”
  傅雪青想了想,道:“贵人是主,微臣是客,客随主便,贵人做主就好。”
  “你听谁说我在这里是主?这里是大燕天子的燕寝,我如何做主?”
  傅雪青倏忽低眉一笑,秀气的杏核眼中闪烁了一丝暧昧不明的光,朱唇轻吐:“圣上第一次让微臣为贵人调理的时候,微臣就知道,圣上是大燕的主,贵人是圣上的主。”
  慕容辉脚下微微一顿,他道:“你想太多了。”
  又迈步走下去,吩咐左右:“我和傅医女要在亭子里下棋,你们准备一下。”侧过头看了看身后嘴角噙着一抹淡然微笑的女子,“不介意的话,进屋和我喝杯茶,等一下吧。”
  “多谢贵人美意。”傅雪青态度从容依旧,面上微笑温柔似水。
  茶喝过三巡,亭子已经准备好了,防风的帘子将八角亭子围得密不透风,边角上都摆着银炭火盆,熏香搁在桌角上,黑曜棋盘两边各放着一杯茶,棋盘上十九道经纬来回,棋篓里的棋子安静沉默,似乎在等待着被拿起。
  各自入座之后,慕容辉道:“你先走吧。”
  傅雪青道:“客随主便,还是贵人先走吧。”
  “不如,我们摇色子决定?”
  傅雪青看了看他,眼前的男子一身狐裘锦衣,容貌端丽淡雅,目光温和地好似冬日的暖阳,让自己嘴角的笑意不由自主地加深,“好。”
  摇色子猜大小,傅雪青执黑猜大,慕容辉执白猜小,色子落定之后是五点朝上,傅雪青起手先走。
  手谈第一局,傅雪青下棋落子由快到慢,步步紧逼,与她从容闲淡的态度十分不符。慕容辉反之由慢到快,却并不紧逼,仅仅应对有则有度而已。最后胜负难分之际,傅雪青凝望棋局许久,最终投下手中棋,却不说话认输,而是说:“贵人无心输赢,微臣棋艺不精,就算下到最后也不过是将棋盘填满,不如这一局和棋如何?”
  慕容辉放下手中的茶盏,指节轻轻敲了敲棋盘,却笑道:“不到最后一步,你怎么就认为我没有赢棋之心?”
  他捻起白棋一枚,在棋盘上落下一只,随后将十几枚黑子拿出,局面顿时由胶着之态逆转。傅雪青愣怔着看着眼前棋局,说不出话来。
  “你输了。”柔和的嗓音决然的话,像一把温柔的刀,划开心上一道血痕。
  傅雪青叹为观止,忍不住轻叹一声:“贵人步步为营心计深沉啊。”
  “听你话中的意思,像是不甘心啊。”
  傅雪青笑笑:“只是觉得奇怪而已。”
  “奇怪什么。”
  “奇怪贵人这样聪明的人,怎么会被他人算计了去。”
  慕容辉为她的话愣了一下,反问道:“有人要算计我么?”
  傅雪青看着他的双眼,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澄澈、温柔,好看。她道:“在深宫之中,哪会有人不被算计的。”她伸手拂乱了棋局,微微笑道:“再来一局怎么样?”
  散步下棋看书,慕容辉躺在昭明阁自己的小空间里,将眼前的书页页翻过,手上拿的这一本,不是三国,而是昭明文选。
  人说,文选烂秀才半。他早就读过这本书,却没有考过秀才。
  翻到兰泽多芳草的古诗十九首时,他觉得有些累,将书盖在眼睑上,合上眼。昭明阁里的宫人连同蒋芸在内都让他驱出去,殿阁里静谧地只听得到自己呼吸的声音。呼吸绵长,思绪辽远。
  悠悠一别经年魂魄不曾入梦,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他在别人眼中已经是一块墓碑,他所爱所在意的人在他的心里也都是一块块墓碑。往事总是在安静的时候涌上心头,然后情不自禁地去现实中寻找替代的人。
  傅雪青……
  他看到这个医女悠悠然走向自己的时候,会有一种恍惚,就如同看到了当年的宸妃。面上端着十二分的悠然,骨子里藏着十二分的不屑,下手十二分的急躁,收手十二分的认命。
  最后的那句话令人遐想,引人深思,她像是知道什么,或者,已经在提醒他什么。
  “在深宫之中,哪会有人不被算计?
  算计,是谁算计谁?是谁,被谁算计?
  慕容辉入眠,没有梦境,睡得不算很深,也不算很浅。呼吸很轻,轻得让任何人发觉不到他的存在。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他被一阵声音吵醒,拂去脸上的书,眼睛没有睁开,耳朵不由自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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