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时好时坏，折腾了好几个小时。中间痛苦停顿过，但不久后又反复。
最后他昏厥在卫生间门口，黑影把他拖了回来。意识不清的时候古哲还在想，这个鬼魂力气真小，像个人类似的，他还以为鬼都能把人直接平着浮起来呢。
渐渐地，痛苦平复了。这些好像来得快去得也快，接近午夜时，古哲已经不再难受了，只是浑身无力，头晕晕的，觉得睁开眼眼前都在发黑。
“你知道你怎么了吗？”黑影手脚麻利，已经收拾得挺干净。他坐在床边，看上去比病人本人还严肃。
古哲摇摇头：“我怎么会知道，我是失血过多？”
“你似乎像是……胃出血。”
已经恢复了一点体力的古哲笑了出来：“我的娘哎，我怎么会，我不喝酒也没胃病……等等，你说我什么？”
“你的症状，胃出血。”黑影伸出一只手，搭在古哲额头上，好像在试体温。古哲在小院被他拉住手时，他很冰冷，但现在似乎不那么冷了，但也没有人体的温度，就像一件物品那样。
古哲斜靠在床头，盯着黑影，沉默着。
魏初雪。
05
恐怖。太恐怖了。我当初干嘛要建这么个倒霉群……古哲抱着头在床上滚来滚去。
自己骨折了，还胃出血了……下一步是准备怎么样，如果没记错的话，群里有个人叫常洁芝。这太恐怖了、这不可能，难道自己将来有可能被常常截肢吗？
先不说这个，更加摆在眼前的是，不管真的假的，那个名字叫“鲍旎菊”的姑娘名字就是首屈一指的可怕啊！如果这些都会实现在自己身上，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还比较好……
黑影正在厨房里熬粥，还一趟趟来问“你家有小米吗？”“你家有百合吗？”。古哲当然没有，他又不是天天看养生节目的妈妈级，家里有大米就够不错的了。
没来得及吃夜宵，古哲就睡着了，醒来时已经是白天。看到他醒，黑影去帮他热粥，除了粥还有淡奶吐司，古哲不记得自己有这些。
“我买的，当然是你的钱，”黑影把钱包放回床头柜，“小票我放在你钱包里了。我在凌晨，趁着天黑，穿了你的衣服，戴着宽围巾和帽子，遮住自己，去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什……么……”古哲觉得自己整个脸都在抽搐。
“我没被发现不是人。我用的是零钱，尽量少和收款员对话。虽然我穿了你的衣服又脱了，但现在我并不是裸‘体，别误会啊！”
而古哲依旧呆呆地看着他。黑影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会被这样盯着看。
古哲感到吃惊的，并不是“你用我的钱下楼买面包”这种事，而是——这玩意不是鬼吗？鬼帮助活人的剧情他见过听过，鬼和活人建立深厚感情他也见过，比如小倩之类……但是一个鬼，会干家务会做饭，会拿钱下楼买吃的，还知道留下小票……这太颠覆世界观了。
想到这，古哲有点动摇，不知道该不该吃黑影做的东西。这可是一个鬼做的啊……天知道有没有混合进去什么人类不能接触的东西呢。
黑影把热好的粥和淡奶吐司都放在床头柜上，然后跑进厕所去洗衣服。
最后，古哲还是吃了那些东西。因为当他再次想到自己未来有可能被常常截肢或者爆菊什么的，就觉得如果吃了会死的话现在直接死了也不错。当然，他没死，甚至还觉得吃东西后舒服多了，整个人都重新活了过来。
“你不用做这些的。”古哲一边刷牙，一边看着正坐在小塑料凳上、用盆手洗衣服的黑影。
黑影抬了抬头，他的形体现在相当清晰，只不过面部表情看不清：“这是你昨天沾了血的外套，就一件，开洗衣机不值得。”
你还懂开洗衣机！古哲在内心默默地吐槽着。也许自己一直以来觉得鬼只会飘、爬、掐人、拉脚才是偏见吧，显然黑影应该是个当代的鬼，当代人肯定会买东西，会开洗衣机。
“那你也不用做这些，”古哲叹气，“你……你不是碟仙那类的吗，你帮我、救我，真的这足够了。我有点过意不去……”
黑影张开嘴巴笑了。虽然眼睛和鼻子都一团模糊，但古哲能看到他张开了嘴。他笑完之后抬手抹眼睛，就像是笑出了眼泪一样。沾着洗衣粉水的手似乎并不会伤害一个鬼的眼睛。
“别过意不去，我只是太开心了，”黑影解释说，“我太久没摸过东西了。”
“什么？”
黑影抬起手拍了古哲一下。拍完后，把手伸向墙壁，手就那么融进了墙里，他又把手拔出来。“你听过幽灵都能穿墙的说法吗？其实这也不算错，因为我们不是人，我们的构成根本不一样。这些物理结构挡不住我们。可是这很讨厌啊，我什么都触摸不到。用语言都解释不出一直都没有触觉是怎么一种滋味。”
古哲想象了一下，确实想象不出：“哎？但是，你……你能摸到我，还能买东西呢，但你刚才却又穿墙？”
“当然，”黑影又试了一下穿墙，然后把手伸进水盆搓衣服，“像我这样的东西，不被请仙游戏邀请，就不能和你们互动；不被你们用‘窗道’召唤，就不能摆脱虚体状态而出现。我现在出现了，还越来越形态清晰，可这也改变不了我是个鬼的事实。所以，我现在又能穿墙、又能触摸东西。画阵的人是你，我甚至离开很远也能知道你在哪。”
“那还真是恭喜……”看着黑影开心地搓衣服，古哲似乎理解了一点他的兴奋，但也似乎没有。长时间挨饿的人会因为能吃个痛快而兴奋，长时间和亲友别离的人会因为团聚而兴奋……大概长时间失去触觉的鬼，也很想不断触摸这个世界吧。
黑影给古哲科普了很多东西。比如其实人们把绝大多数鬼想象得太可怕了，其实他们连摸别人都办不到。能害人的鬼多半是像这样被人类开了“窗子”给扯了出来的。还有，请仙游戏确实要少玩，特别是没常识的人做错些什么更危险。
恐惧感小了很多，有一会儿古哲都忘记了自己正吊着一条骨折了的胳膊、还经历了胃出血。
黑影越说越开心，几乎是在享受这种给人上课一般的成就感。但是突然他停下，像是感觉到什么，愣住了。
06
“怎么了？”古哲的心跟着一沉。
黑影看看厕所外、床头的闹钟，然后看了看古哲。“现在已经上午十点半了。”
“十点半怎么了？”后者小心翼翼地问。
“你——你怎么都不用去上班啊？你该不是忘了吧？迟到这么久得扣多少钱啊？不然你快打个电话请假？”
这一次不由自主开始大笑的是古哲。于是他向黑影解释，自己现在是待业中，也投过不少简历，更多的是做一些自己接下来的单子。不过显然黑影不太认同这种方式，他竟然开始给人类讲述找个稳定工作的重要性、有个单位给交三险比较好、还有公积金、社交的重要等等。
面对过于有常识的鬼，古哲彻底哭笑不得了。他猜也许黑影是个死了很久的鬼，也许他活着的时候大家都不能接受在家soho的工作方式……古哲觉得过去认为鬼都会内心阴暗真是大错特错。
“鬼才不是都阴暗，”黑影解释着，“你们常说的闹鬼、闹鬼，其中少数是鬼，多数是扰灵。这个说法我也是听来的，它们没有正确名称。”
“那不属于鬼吗？”古哲问。
“你认为什么叫鬼？”黑影反问。
古哲思考了一下，说：“比如，人死了，灵魂游荡着，想要伸冤之类？或者比如红纸绿纸，比如正反面都是长马尾的女孩……”
“反正你就是觉得，这些都是以前是人，后来死了，就变成了鬼，变得特别可怕？”黑影已经干完了手里的活，坐在古哲面前指指自己，“就我这种，我就是那种死过之后的。”
古哲想问问他怎么死的，又觉得不礼貌，正在犹豫时，黑影说：“但是，我不太记得生前的事情了。我也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不记得为什么自己还在到处游荡。我们死后变成和你们彻底不同的东西，虽然我有思维，能看、能学习，但不能参与任何你们的事，除非被人从另一个状态里拉过来。你听说过灵魂出窍或者丢魂什么的吗？”
古哲点头，黑影继续说：“其实那好像不叫什么出窍。我能被拉过来，你们也能被拉过去。状态就像是到了我们的领域，摸不到东西，能飞来飞去，没法回到自己的状态中。像什么招魂之类，就是通过一些手法吧，打开属于他的道路、把他弄回去。所以其实大多数人们对死鬼的恐惧都没必要，我们根本伤不了人，伤人也没好处拿。”
可是……”古哲想到那个‘东西’，“那天那个又是什么？就是你说……说我们之中有一个不是人。”
“那就是我刚才说的，可能是扰灵。”
其实古哲听过这个词，在很多鬼故事、特别是外国鬼宅题材的鬼故事里。它经常指那种因为一些原因而发生的灵异，而不是真的有个死在这里的人想要做点什么。它是被产生的，是一种现象。但它不仅仅局限于花瓶飞起来或者楼上的怪声音，任何不能解释的现象都有可能是它。
“所以现在就是我被扰灵缠上了？”古哲用健康的那只手托着头，“所以我先骨折、再胃出血，将来是不是还会被爆……”
“咳……”黑影知道他想说什么，“昨天听了你和你朋友们谈话，我知道你们的名字是怎么一回事了。但我觉得你不会被爆……被那样。”
其实黑影倒真的不是安慰他，而是真的有相关的思路：“如果你那些朋友、所有人的名字都要在你身上来一遍，那不可能吧？朱立业怎么办？你会变成朱丽叶吗？刘粤京怎么办？你根本就没那个器官啊。还有什么名字来着，你们群里……”
“我想想……还有杨莎，殷月惠，黄娣，高达……”一时之间古哲也背不下来，只想起了经常说话的几个人。
“所以你看，”黑影说，“你不可能引起一场扬沙，你也不可能在家里因为音乐会而遇到什么恐怖，你也不会变成皇帝……不过高达这名字不是很正常吗？”
古哲非常惊喜：“你也有不知道的东西啊？”他在一堆杂志里翻找了一下，找到一张插图给黑影看，告诉他这就是高达。
“唔，所以你当然也不可能变成这个……”黑影说了那么多，都是想说明“你不一定会被爆菊”这个问题，“那天那个东西，我说过，它不是人类，但也不是我的同类。因为它不是死鬼……”
“你能换个用词吗，比如说灵魂。说死鬼真的超难听。”古哲插话说。
“好……它不是灵魂。你看它都能直接参与到你们之中，能自由行动，不需要引路。所以我觉得是扰灵，它没有思维，只有现象。”
“那我怎么办……”这么一说，古哲想到，那天玩鬼游戏大从集合到一切都结束，差不多是晚上七点多开始到将近午夜。而昨天自己突然急病，也是从七点开始到午夜。“我总不能就一直等着所有现象都结束吧？”
黑影走到桌边看台历，然后回答：“对，我估计你就是要一直等到现象都结束。”
古哲露出悲惨绝望的表情，群里可有二十人左右呢，就算不是每个名字都来一次也够他受的。“你没办法吗？你不是个死……你不是个灵魂吗？”
“我又不是道士，”黑影也觉得很无奈，“再说了，你以为一般人遇到灵异事件是怎么处理的啊？做个法、弄个驱鬼的仪式吗？别傻了，那都是故事，是编的，为了好看而已。一般都只是这么硬扛过去。就像，古代可能真的有侠客，而大多数小说里的侠客是虚构的，并不是人人都在生活里当侠客。”
古哲本来是想问，你不是鬼吗，你打不过扰灵吗……但听黑影这么说，古哲觉得也对。也许黑影懂得很多灵异科普知识，但这不代表他能打架。他连一个人都浮不起来。如果说扰灵是灵异里的罪犯，那么这个黑影也许只是个普通小百姓吧。
“那我出去一下，”古哲披上外套，“你来吗？你能隐藏起来吧。”
黑影表示同意，但是古哲半天都没弄开门。
门坏了吗……被朱立业他们搞坏了？门就像是被人从外面锁住一样，已经旋开了锁扭，但就是推不开。
黑影穿墙而出，去看外面的情况。回来时他直挺挺站在古哲面前，张了张嘴，似乎在思考表达方式。
“到底怎么了，你就直说，我不害怕。”古哲舔了舔嘴，等待着答案。
“外面……”黑影指指门镜，“你可以自己看？”
“我不！”顿时，古哲想起了一堆关于猫眼里有个眼睛盯着自己的鬼故事，“你就直接告诉我不行吗？”
黑影叹口气：“外面没有鬼。你自己看吧。”
古哲将信将疑、战战兢兢地凑近了门镜，眯着眼睛向外看去。他没有看到血眼睛、白衣女鬼、青面獠牙什么的，只看到一片漆黑。那并不是没有光线的楼道，而是类似于被什么遮盖着的效果，就像近距离看一块黑布。
“外面什么都没有。连个缝隙都没有……”黑影忧心地说，“你看到了吧，你推不开门不是锁的问题，是外面有一道‘墙壁’，紧紧贴在你的门上……”
07
话音刚落，古哲冲向阳台。从醒来到现在，屋子里可都是自然光线，他确认阳台那边没有被什么墙壁堵上。果然，阳台外面一切如常，楼下小区花园里还有不少人在走来走去。
……但是我总不能跳楼吧。
古哲不知道该不该打个119……
“这又是什么现象？传说中的鬼打墙？”他问黑影。黑影也没想明白，这看起来和朱立业刘粤京什么的都没关系。难道说那个群里还有人名字谐音是鬼打墙或者堵你门之类？
——等等，如果真的和名字有关呢？黑影想到了什么，提醒古哲去开电脑。
“你想找什么？”古哲等待开机时，在思考的其实是‘我就算网上叫外卖都没法给人家开门’这件事。
“你们的群，”黑影说，“快去看看，到底都有些什么名字。”
还好，虽然门被堵住了，网络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