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煦光梦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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煦光梦回-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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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闇夜至黎明,君,未寐……
序章 光之葬.光之颜
直到最后,我仍只能……远远望着您的容颜。
黑色的旗帜绣着国徽,一面又一面,由宫门,绵延到大殿。
众人肃穆地跪于冰冷的晶石地上,垂面祝祷。仪式已经到了最后的步骤,只静待主持的祭司颂完悼词,结束这沉重得仿若已然凝结的气氛。
殿中宁静飘扬的符纸燃着青蓝的冷焰,殿中清晰传出的颂声载着缥远的哀思。
临近尾声了,唯有他仰首凝望,视线越过人群,瞧往那半透明的晶棺。
这一段距离使得他无法瞧清,亦是视线朦胧了,什么都难以入目吧。
事情来得太快,太突然……他已独坐房中无眠了好几个夜晚,却仍只得到一片空白,几日的行动都不似带有自己的意识,不知是怎么过来的。
“封--”
仪式的自然进行下,负责的人抬动棺盖,缓缓将晶棺闭起。
王的容颜就这么被掩于其下,再也看不到了。
--小公主将脸孔埋在侍女怀中哭泣着,难忍悲伤的情绪。
--铺于棺底的菱花以魔法焚化,烟雾弥漫蒸腾。
--晶棺披上了绣有国徽的长布,几个人抬着,由后方的通道离去。
盖上棺盖的那一刻,他终究没办法看清楚王的最后一面。
那张柔和的面孔上是否带有宁静安详呢?他想,这或许只是他带着自责色彩的幻想。
死去的人是不会再有任何改变的。死去的人也无法再度张开眼睛,并在看见来人时,露出媲美晨光,足以洗涤人心的微笑。
伸手捻起飘散空气中的花之残瓣,在指间掐起的那一刻,便灰化为尘烬。
什么也留不住。
什么也留不住的……
章之一  以轻声为启
王啊,别问我记不记得……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轻轻,轻轻的。
树荫下的流泉声早该盖过了脚步声,怎奈——
『清风,你来了?』
凉风徐来,声音来自端坐荫下的背影,没有回首,像是早已约好的默契。
『今天奏什么曲呢?明夜。』
步至身侧,见笑而不答。
修长玉指拨弄琴弦,一曲又深至夜……
寒冬天明,冰极刺骨的湿气满布空气中,就连呼吸也觉得会冷到鼻子,直想拿个什么盖住保暖。
居住王城也五年了,倒没遇过这样冷的冬天。似是每过几年便会冷上一次,单薄的衣衫根本不足御寒,寒气都渗到骨里去了,冻得人手脚发麻,活动起来都觉得身子不是自己的。
这种天气里,每天早上例行的巡守就成了考验毅力的苦差事。更衣时肌肤直接接触空气的颤栗感时常让他慎重考虑是否该穿着侍卫制服就寝,梳洗时清水那几乎在脸上结冰般的温度也时常使他必须说服自己这样能维持头脑清醒。
将面上的冰水抹去后,对着镜子,他僵硬的脸孔似乎渐渐融去了冷意,浮现了较为柔软的表情。
那表情连微笑都称不上——看着镜中这张脸,彷佛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一般,他将右手拂上镜面,悄声说着。
「早安,明夜。」
这样子,就能取得一点安慰。
借以思念他那离世八年的胞弟。
男子站在他面前,阴影罩在他身上,他被两旁的人抓着跪伏地面,他们踩着他的背让他无法动弹。
微凉的手杖移到他的下颚,迫使他抬头,皎月的清光照上他的脸,他死死瞪着那张正审视着自己的面孔,恨意与杀意几乎可以烧灼到对方身上,若不是已被压制住,他就算拼了命不要也会跟这些人同归于尽。
衣服上的徽印虽为鲜血掩盖,仍被对方发现了,无论多少次想起,都不知该说是幸还是不幸……
「嘿!醒醒!吃饭了!」
一只手摇了他一把,才把他从恶梦中摇出来,原来不知不觉昏睡了一下,竟已混掉了不少时间,幸亏是被这个人发现,他暗自松了口气。
叫醒他的人是他们这一队的队长,平日对他照顾有加,像是执勤中睡着这种事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亏得如此,他才不必随时绷紧神经,承受过去那种精神压力极大的生活。
现在的他已经不会单纯的把别人的好意当成纯粹善意了,不过有好处可捞,他也乐得接受,对方是否图什么并不重要,在表面上仍维持和平的时候,当然能利用就尽量利用。
如果有必要,付出一点什么他也可以忍受的。反正,早该习惯了。
为了这些事情,他曾经无比痛恨自己这张清秀俊美的脸,却又因只剩下这张脸能让他怀念自己的双生弟弟而无比珍惜,究竟是什么心态他也说不清,只知道好多事情,在好久以前,就已通通变调,化为他不愿深究、不愿了解的事物了。
而这一切还要持续下去。
草草解决了中餐,休息时间他一向拿来读书。只安于宫廷侍卫是不行的,这个职位太小了,小到什么都不能做,什么也查不到。
如果要达成他的目的,势必得当上一个官才行——所以他必须了解这些体制以及漏洞,等到准备完成,就摆脱现在的身份,朝上位挤进。
在这之前,为了自身安全,他尽量让自己不突出,不引人注目。一个宫廷侍卫引人注目可不是好事,这会使他待不下去,也无法保身。
因此,冬晨再冷,他也没有弄出一簇火花取暖,即便通晓魔法,他也没有用来让身体好过点的想法。
是一种自我磨练,也是惩罚。
垂下的睫毛微动,捧在掌上的书又翻过了一页。

书云:罪使人心境难平,罪终将折磨人心,直至报应来临,因此人应尽量避免违背良心之事,以免陷自己于苦痛之中。
那么,世界上是否存在没有良心的人?
而无法接受事实,又是否是罪?
如果人皆有良,为何他会亲见某些人享受别人的痛苦为欢愉?
如果拒绝认命不是罪,为何他总沉溺于说不出口的恶梦,一再磨蚀自己的身心?
书啊,终究是人写出来的,就如人心一般,不可靠的东西。
第一次听见暗部这个名词,是躲在窗外偷听几位大臣密会的时候。
由几句简短的交谈中透露的讯息,他大概可以判断出那是什么样的单位,也因而生出了兴趣。
宫廷里的秘密,知道越多日后对他越有利。以他的身手与能力,加入暗部是没有问题的,只是需要有人牵线。
谁能牵线,如何使对方答应又不致怀疑他的动机,就是很重要的关键了。
将手中揉捏着的石子弹■,几日以来查到的资料汇整于脑中,已有了定向。
国师萨图登.菲特,性喜男色。
安静的回廊上没有任何人经过,晶石地板映着紧闭的门扉,这厚重的大门后即使是一般的话声也传不出来,更不用说是经过压抑的低声细语。
「——」
手攀上对方的背,他闭上眼睛,努力强化自己的想像,就当作是又在作恶梦了吧,无所谓的,无所谓的。
「……嗯!」
圈住对方的手又紧了些,突然的撞击使得忍下的声音稍微溢出了些,他重新闭紧了唇,任由意识飘远。
其实什么都不在乎,放空脑袋就行了,只是要压抑反抗的冲动,此外倒也没什么难的。
原本闭上的眼睁开了,无神地望向上方,视线也随着摆汤、模糊了起来……
目的就要达成了,他该高兴。固然如此,他还是完全笑不出来。
很快的,如愿以偿进了暗部。
住的地方因而跟着换进了宫中,长期待在地底进行训练。
环境的幽闇似乎因为住久了便一点一点融入他体内了,说是侵蚀也可以,但所谓的久,也不过四个月的时间。
地底没有光亮,维持可见度的就是那几盏飘摇灯火,常常静坐着看着自己的影子晃动,看着看着,又希望那火光灭掉罢,连同思愁一起带去,一了百了。
失去了半身的日子,已经过了近九年了,他对什么都没有感觉,就像所有的喜乐愤怒都随着明夜而去,连时间的流逝都没有在他麻木的知觉上留下痕迹,祭灵族的一切永远像是昨日之景,从来不曾远去。
岂是在意两个字可以道清的?
又岂是接受两个字,可以抚平?
地室的温度,好歹比上面高了些,晨时起床不会冷得那么透彻,离开被窝梳洗也不会直打颤了。
镜子虽然变小了,如在夜中的微弱光线却令镜中容颜如梦似幻,加上数月未剪而长了的发,令他不由得展露恍惚的笑容,使得映入目中的模样更似记忆中他深爱的弟弟了。
「早安,明夜……」
同样的脸,同样的仪式,同样笑着,为了看起来逼真点。
却没有理由的,沉积了越来越多的悲伤。
无法忽视的是一身抹灭不去的不洁,如此,又如何能以自己的脸孔,状拟明夜?
他宛若山间清泉的弟弟……
暗部的修业单调且一成不变,亦称不上困难,他时常分心想别的事情,反正对他来说,这些闭着眼睛都可以完成。
依照历史上的记载,专司暗杀与执行种种见不得光的黑幕作业的暗部,一向是由国师统驭领导,但现在的暗部却是直接听令于国王,不经国师之手掌管。
是国王不信任其他人还是不愿意权力外放,他无从得知,但这位暗部之主——康纳西王国的国君,却从未在他们面前现身。所以他到现在还是没见过这令祭灵族被屠灭的元凶。
想调查当年祭灵族的事情,比较可行的方法就是从资料库着手。虽然他们记下来的文字不一定是全部的事实,但至少也有一定的可信度,例如参与的人以及部份过程。
终日他心心念念着复仇的事情,不曾中止,恨意从那恶梦般的一夜开始便不断续增,扩展为挥之不去的梦魇。
一个都不能放过。参与杀人的每一个凶手,以权势操控一切的幕后主谋,将自身享乐建筑在他人血泪之上的人们……一个也不能放过……
自己做了什么,就以相同的代价偿还。
唯有以凶手一族的生命血祭,族人们才得以安息。
为此,他已经抛弃了自小被授与的价值观,他什么都能做,不惜一切,因为所有的事要由他的手来完成,一定。
然而资料库不是他这种身份的人可以随意进出的,来到资料库所在的长廊,观望了一阵子之后,他吸了口气,为了预防万一,先取出布巾蒙面。
廊间的寂静可说是一根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但他走起路来是无声的,就像一道没有实体的影子在移动一样,匿声的技巧十分高明。
资料库外负责看守的侍卫在看见他身影的一瞬间,连叫都来不及叫就被快速掠至身侧的他击昏,轻松得几乎毫不费力。
面向金属制成的门扉,他静下心,欲从侍卫身上找出钥匙,但搜寻之下竟是什么也没找着,他心里暗咒了一声,看来是预期状况中最糟的一种,正式提出申请获允才能到别处领取钥匙,而这个别处是什么地方,他当然是不会晓得的。
就差这一扇门……他茫然失神。难道又要从别人身上下手?但打听资料库的事情,太过明显,他不能让别人对自己产生可疑感……
一阵晕眩。
资料库的禁制结界是很复杂森严的,没有任何准备与情报的情况下,要巧取进入的机率太低了,硬是破坏,施咒者当然会赶来,时间根本不够他看完资料。
「……」
贴在门上的手用力抓下,疼痛的感觉由指尖的神经传达上来,或许还夹着一丝不甘心。
一个人的复仇,最痛苦的,也许就是孤独了。
无论什么事情都无法跟别人说,任何心事都得小心藏好,随时战战兢兢的,对每个接近自己的人也疑神疑鬼。
维持着无懈可击的姿态回到暗部,摸回自己的寝床,却意外发现了萨图登捎来的短笺,约他侧墙见面。
居然可以约在外面……对于国师的明目张胆——或者说是嚣张——他实在很难不产生厌恶。
明明应该留点精神应付明天的事情,他却作了梦,梦见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梦见了仍在契西族做俘虏的那段日子,梦见了那个名叫乌西儿的少女。
双手的手腕因为长期被扣锁在墙上,早已麻木得没有知觉了,除了接触皮肤的锁链传来的冰凉触感,就只剩下伤处散发的,形成强烈对比的灼痛。
衣衫早在刑求凌虐之下破损不堪,完全不能奢望有保暖的功能,至于蔽体,他也只能嗤笑一声,继续将意识投入虚无,不去想这种没意义的事。
绝大部分的时间他都是闭着眼的,因为不想看见自己凄惨的样子。能够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还算是好的,至少不会增加新的伤痕,旧的伤口也可以有一丝喘息的空间。
而不管是自己一个人还是有人在旁,他都时常感觉有一道视线对着自己,似是什么人在窥视,不知目的为何。
他装作没发现,耐心地等待,因为他内心有股预感,这可能是事情的转机。
从发现来自暗处的视线后过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一天夜里,对方终于现身了。
虽是轻巧的步伐,但又怎么瞒得过他的听觉?他佯装昏迷,等对方观察了一阵子,放心接近,他仍未将眼睁开。
柔软的布在他脸上轻轻擦拭,待那人擦了几下,他才缓缓张眼,看见本来蹲下身细看自己的少女略带惊慌地退后。
那是个长相秀气的女孩,不过十五、六岁吧,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好奇——那一刻他相当庆幸自己的运气,送上门来的是个不懂事的单纯小姐,而契西族这些人之前无论对他做什么,始终舍不得伤害他的脸。
少女保持距离又观察了一会儿,确定他没有办法对人如何之后,才慢慢地靠过来。
『要喝水吗?』
她以清脆的声音小声问着,这种时候不能拒绝她,所以他点了点头,况且他确实口渴。
而很久没动过了,连点个头的动作都显得僵硬……他知道这样能博取她的同情。
少女旋开了随身携带的水瓶,将瓶口凑到他干燥已久的唇边,小心翼翼倾斜瓶身,喂他喝着。他让部分的水由唇侧流下,水流过他线条美好的颈部,在赤裸而血迹斑斑的胸膛,形成一道明显的痕迹。
少女见状,连忙停止了动作,转而拿手帕去擦拭他的胸膛。平时什么样的酷刑他都一声不吭,一个字也不答,但少女擦拭的手无意间碰到他的伤处时,他却刻意闷哼,作出抽气声,他知道她现在近得听得见他发出的所有细微声音,甚至他呼吸的鼻息都能触到她的发耳……
『很、很痛吗?』
少女对于自己造成他的痛楚感到尴尬,光线微弱,不过他能够感觉到少女脸颊上升的热度……他很满意自己对她造成的影响。
闭着唇没有回答,他只以深邃的眼注视她。
『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可以让你好过一点的吗?』
他几乎想笑出声来,只是他忍住了,报以涩涩的笑容,和淡淡的话语。
『不必了,快离开吧,没有办法的。』
听了他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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