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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咱们当护士，咱们会的还真多。”黄伟笑眯眯的一边走一边说道，能够不去那些危险的地方救灾，不管怎么说，战士们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虽然说抢险救灾是当兵的本分工作之一，但是能够不去面对危险而感到高兴也是人之常情，谁也不希望自己自挂东南枝不是？
“只是去照顾伤员，这事儿可比去废墟里面扒人要轻松得多啊，排长，你说是不？”一等兵方波笑着问道。
“不见得轻松。”吴正丹脸上一点儿笑容都没有，而是很严肃的回答道：“到地方你们就知道了，这不是咱们的卫生队那样的环境，你们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最多不就是脏呗。”黄伟不在乎的耸耸肩说道：“再脏能有多脏？还能有咱们昨天跟泥猴子一样的在泥水里面打滚儿脏么？”
吴正丹摇了摇头，他不想说什么，经历过汶川大地震救灾工作的他很明白在没有完善的医疗措施之下的简易医院是个什么场景，如果说地震是灾难的话，那么没有完善的医疗措施的简易医院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地狱！而这些士兵们并不知道这个，他们可能在电视电影上看到过一些场景，但是事实上电视电影只会给人一种视觉上的刺激，如果在现场的话，那就是听觉、视觉以及嗅觉和触觉上的绝对感受了。能够亲身经历这些而还不做噩梦的人，他的神经系统已经粗大到一定境界了……
“排长的意思是说比那还……”黄伟笑着的脸一下变了，因为他们已经走近了临时医院附近，那密密麻麻的白色红十字帐篷一眼望过去如同一片白云一样在地面上铺开，黄伟从未见过如此多的医疗帐篷聚集在一起。更让他感到吃惊的是，这里的环境，这里的环境已经糟糕到了一个让人无法理解的程度，到处都是受伤的伤员，虽然帐篷挺多，但是伤员同样也不少，看起来帐篷数量远远比不上伤员的数量，因为很多伤员都躺在树下，他们仅仅拥有的是几把雨伞，甚至几个伤员挤在一顶街上摊贩使用的大油布伞下面！
“呕！”一股参杂着血腥气和消毒水混合的怪味儿随着风飘过来，几名士兵有点儿受不了这种古怪的味道，纷纷跑到一边去找个碎砖堆吐了一会儿才脸色发白的走回来。
“欢迎来到地狱，小子们。”吴正丹倒是对此没什么感觉，经历过这些之后，对于气味这种事情根本就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了，他只是回头很严肃的说道：“照顾伤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有很多伤员的亲人现在还没有被找到，或者还没有赶到，在这之前，你们就是他们的亲人，你们必须要像照顾自己的亲人一样照顾他们，明白么？”
“可我们什么都不会啊。”士官张俊很困扰的说道：“要说端个饭喂个水什么的倒是没啥问题，可是换药什么的怎么办？看起来这里的护士可不算多的样子。”
“学，现学，没有谁是天生什么都会的！”吴正丹的脸色已经阴了下来，因为他也已经发现了一件很糟糕的事情，那就是这里的护士严重不足，护士都不足，医生的数量能充足到什么地方去？这种现象也说明这里急需医疗人员，自己这些人过来其实就是填充护士数量的，而更糟糕的是，由于医生不足，重伤员做手术的时候很可能会要求自己这些士兵们在边上作为助手存在，因为在百姓眼里，军人是很坚强的，可以胜任这种残忍的工作…………但是自己手下只有一批连鸡都没杀过的新兵！他们的心理素质可远远不如百姓所想的那样坚强！
“你们是哪部分的？还在一边愣着干什么？一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过来帮忙！”一名穿着破旧的没有肩章的迷彩服，年龄约五十岁左右的，从他穿的白大褂上面看起来可能是个医生的男人看到了吴正丹他们，于是小跑过来一脸愤怒的说道。
“呃，我们是武装部派过来帮忙的，正在找这里的负责人。”吴正丹委婉的解释，他知道这会儿医生都没什么好脸色给人看的。
“我就是，乐山医疗团副团长李泉，中尉，带上你的人跟我走！”李泉语言简练，说完之后不管吴正丹是否听明白，拔腿就走。
“跟上！”吴正丹听说过这个乐山医疗团，这是一个民间准军事化的自发医疗队，名字很一般，但是人员组成却很不一般。乐山医疗团从团长到下面的每一名队员，全部是由退役下来的军医和卫生员！也就是说，这个医疗团其成员全部是退伍兵，历年的退伍兵，全部是专业从事医疗方面的特种士兵和军官！他们的成员分散在全国各地，平时各自都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工作，一旦国内有地震、洪水等大型自然灾害出现，他们就会立刻集结起来赶赴灾区参加救援行动，而平时，他们只是默默无闻的普通人！
“乐山医疗团？从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医疗团啊？”方波低声的跟着吴正丹后面走一边打听。
“别废话！”吴正丹低声回答：“这个医疗团的所有成员都是历年退役的老兵，都是卫生员和军医，一会儿到地方让干什么干什么，都是老班长，你们都给我注意点儿！”
“乖乖……前面这位以前少说也要是个上校吧！说话挺严厉的。”方波吐吐舌头。
“少校，团卫生队队长。”前面正在行走的李泉忽然回头说了一句：“很抱歉刚才的态度，时间不等人，我还以为是哪个部队过来乱转的，这里通讯太乱了，很多部队接到的命令都是重复的，最少有三波部队已经来过，结果一问他们的任务却不是来增援我们的，所以火气有点儿大。”
“没关系，老班长，我们能理解，这不是我们就是你们的增援么？就是都是新兵蛋子，技术上什么都不懂，我们可是战斗兵种，仅仅是知道一点儿战场自救互救的知识，连实践都很少，希望能够理解。”吴正丹赶忙回答道。
“没关系，谁都不是天生什么都会的，有时候时间赶着人，就什么都会了。我看有几个小家伙儿心理素质可不行，脸都白了。”李泉扫了一眼身后紧跟着的战士们说道。
“就像您说的那样，赶着学，赶着习惯就好了，我第一次参加救灾的时候比他们好不到哪里去。”吴正丹笑了一下说道。
“哦？我还以为你是个心理素质很过硬的，原来以前经历过，那更好，有经验比没经验好，一会儿我们还要做手术，你过来当助手。”李泉的话音透着一种不容反驳的意味，吴正丹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他很明白现在的确是医生奇缺的状态，医生动手术需要助手，很明显医疗团的人员也是不足以满足现在的状况的。
“你你你，还有你，跟这个护士走，你们负责照顾轻伤员。你你你还有你，跟这个护士走，你们负责运送伤员。你们几个！看你们也帮不上什么忙，抓紧时间把这里的垃圾收集起来找个地方丢掉，越远越好！”李泉到了地方之后立刻抢走了吴正丹的指挥权，根据战士们各人脸上的表情给战士们分配工作。
“都听到了？行动！”看看战士们有点儿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吴正丹立刻说道，他说完之后战士们才跟着护士离开。
“很不错的队伍，懂得听谁的命令。”李泉很是意外的看了吴正丹一眼说道：“中尉，前途不可估量啊！”
“瞎混。”吴正丹毫不在意的一笑。
“穿上，双手消毒，准备工作。”李泉话不多，直接丢给吴正丹一件白大褂，然后自己走向一个装满了消毒水的水盆挽起袖子开始清洗双手和小臂。两人洗完之后又带上了长长的无菌手套和口罩帽子，然后走向一个近乎全封闭状态的帐篷。
“情况有点儿特殊，一会儿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走到门口的时候李泉忽然说道。
“哦。”吴正丹不知道李泉说的什么意思，不过想来也就是伤员的伤情十分严重吧，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没见过。
走进帐篷，六盏明亮的应急灯分别从六个方向照射在由木板架起来的建议手术台上，形成了无影灯的效果。手术台上躺着一名腿部被砸的血肉模糊的伤者，让吴正丹惊讶的是，伤者居然还在呻吟着！这很不寻常，因为从伤者的状况来看，伤者极有可能是小腿骨折，需要进行手术将碎骨剔出或者将其接上，这种手术需要进行麻醉才能做得，而现在的状况似乎是没有进行麻醉就打算直接手术？！
“麻醉剂用完了，能抗住么？”李泉走到手术台边上，又一次看了一眼吴正丹。
“没问题。”吴正丹咽了口唾沫，他稳定了一下心神回答，因为他知道他即将面临什么样的挑战了。
“没有麻药了，无法进行麻醉，手术会很疼，但是不做手术你的腿就完了，你明白么？”李泉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贴近伤者说道。
“明白，医生，我能忍的住！”伤者是一个中年汉子，古铜色的皮肤和粗大的双手表明了这是个种地的把式，如果没了腿，就算以后国家给了救济，恐怕他也不能再做什么了，这汉子心里很明白残疾和忍一时的疼痛之间该怎么选择，于是他很坚定的点了点头说道。
“给他。”李泉对着旁边一摆头，另一名助手拿来一截削了皮的树枝，横着放在伤者嘴里。
“疼得难以忍受就死命的咬着！绝不能乱动！否则这腿就废了，记住！”李泉再次嘱咐伤者。
“唔唔！”伤者眼睛瞪了起来，已经可以看到他的牙齿紧紧的咬在了木头上面，一副决然的表情……
“开始吧。”李泉微微的摇了一下头，然后对着旁边一伸手：“手术刀。”
“开始骨骼复位。”
“复位完成。”
“电钻。”
“打孔完成。”
“钢丝。”
“克氏针。”
“固定完成。”
“切口清洗。”
“7号线、10X28圆针。”
“1号线、10X28圆针。”
“1号线、10X28角针。”
“弹力绷带……”整场手术用时将近四十分钟，所有人都静悄悄的，除了李泉换工具时发出的口令声之外，其他人员包括伤者都是一声不吭的。
“完成。”在吴正丹小心的用纱布又一次将李泉额头上密集的汗珠给轻轻沾去的时候，李泉松了一口气一样的说道。
伤者的腿部已经被一圈圈的绷带包扎了起来，绷带外面是简易的夹板固定着，看起来和刚才的血肉模糊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但是伤者的脸色却是苍白的，可以看到他满脸的汗水，当护士从他口中把木头近乎是用拔的方式给拔下来的时候，伤者才发出一声极度虚弱的呻吟。
“好汉子！”李泉洗了双手之后拿来一块儿海绵擦掉汉子脸上的汗水夸赞道：“一声没吭，动也不动的，这条腿保住了，过段时间拆了夹板你就和以前一样了！”
“谢谢……谢谢……”汉子艰难的说道。
“少说话，多休息。”李泉摘下口罩笑着安慰伤者：“很快就好了，没什么大事儿，就是伤口里面泥沙太多了，不打开清洗你这骨头不能接，受苦了。”
听到李泉的话，汉子脸上微微的露出了一丝微笑，然后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几名护士走进来，将汉子小心的抬上车，然后推了出去。
“感觉怎么样？”李泉转过头问在旁边帮忙收拾手术器械的吴正丹。
“还好，就是没想到居然没有麻醉。”吴正丹想了一下说道，他自认在这种情况下给自己动手术的话，自己的表现绝对比不上那汉子，不打麻药在自己的骨头上用电钻打眼儿啊！不得不说那爷们儿绝对够彪悍的，都赶得上关公刮骨疗伤了。
“没有麻醉剂了，用光了，只能这么做。”李泉很无奈的说道：“这也让我们看到了百姓们到底有多么坚韧抗压，可惜这老天就是不开眼，就会折腾老百姓！”
“不是道路打通了么？怎么物资还没上来？”吴正丹奇怪地问道。
“芦山县受灾比这里更严重，仅仅是需要手术的重伤员就超过五百人，所有的医疗力量几乎全部集中在芦山县和雅安市区了，宝兴这边道路又被阻断，县医院储备的材料和我们带来的材料只能最多满足不过百人的需求，这种大灾没有大批的物资支援是无法做到谁都可以用麻醉剂做手术的。”李泉叹了口气很是无奈的说道：“虽然道路抢通了，但是食物和饮水是第一批送到的，连帐篷都没送到，何况是更为娇贵的医疗用品？”
“原来是这样……”吴正丹理解了，所有的食物和饮水优先供应的是伤员，这样就导致其他人缺少食物，所以一旦道路抢通，第一时间运送过来的就是食物和饮水，然后才是药品和帐篷，很明显昨天才抢通的道路，今天就想得到大量的药剂是有点儿不太现实，所以只好让病人咬着木头来强忍疼痛进行手术了……
“下面还有几场手术呢，中尉，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李泉似乎是这时候才想起问吴正丹的名字一样的说道。
“吴正丹。”吴正丹简短的回答，然后轻轻的笑了。
“好兵。”李泉没有过多的言语，简单的称赞道。
“一般……余震！！”吴正丹刚刚一笑，忽然感觉自己不受控制的上下晃动着，然后眼瞅着李泉也站立不稳的跌坐在地，连忙大声的喊道！
第十二章
大地在不断地震颤着，地面如同波浪一样的高低起伏，没有任何声音，似乎所有人都站在了无声无息的大海上面。看起来很坚固的楼房、停在广场操场体育场上的军车和其他的私人车辆、所有的没有在大地震中被损毁掉的一切，所有看起来很是牢固的东西和所有看起来很是巨大的和有安全感东西，在被扭曲的空气和这突如其来的震颤中都像玩具一样的被大地随意的抛来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