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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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明-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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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云人长的斯文,说话也斯文,鸨母听了这话,一颗心便也放了下来。

    只是那些“名士”鄙夷之色更重,当是什么人,原来是一群只知道打架斗殴的外地人。这里是什么地方?是桃花坞,是文人雅士聚集的地方,被这些人跑了进来就是就是大煞风景。

    鸨母却不会去管这些,既然对方是好人,又都付了银子,那便全都成了自己尊贵的客人了。

 第一百章 陈圆圆

    一场小小风波过后,便也没有人再去注意丁云毅几人,全都被陈圆圆所吸引。

    照例陈圆圆先是给客人们弹奏了一首琵琶曲,然后便安静的坐在专门为她准备的一张桌子上,一言不发。

    这个时候就到了“名士”们表演的时刻了。

    一个名士率先站起,先是说了一通仰慕陈圆圆的话,接着又摇头晃脑的吟诵了一首专门为陈圆圆所写的诗。

    一首诗吟完,陈圆圆只淡淡的说了一声“谢谢”,除了“名士”同伴,周围也没有人赞好的。

    这其实也不难理解,你要夸了他的诗好,等自己的诗词拿出来的时候怎么办?

    有人开了头,当下一个个客人站了起来,大展自己才华。有人吟诗,有人填词,有人调曲,一个个八仙过海,各展所能,恨不得陈圆圆立刻便为自己才华倾倒。

    等到大多数人展现完自己“本事”,西面一张桌上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站了起来,微微笑道:“在下略通一些文字,愿写一扇面送给圆圆姑娘。”

    也不等别人说话,当下就有他的下人送来白纸扇和笔墨,那人一挥而就,缓缓坐下,环顾四周,神色间颇有傲气。

    下人将扇子送到鸨母手里,鸨母又将它转给了陈圆圆。陈圆圆仔细端详,原来写的是一首“游二祖庵遇雨”:

    “迢递青山暮,崚嶒石磴斜。孤云生杖履,细雨湿袈裟。古井遇双柏,烟岚散五花。何年辞轩冕,此地学丹砂。”

    字体清秀飘逸,非一般人能够写出。

    看到落款,陈圆圆“哦”了一声:“原来是陈定生先生。”

    这个名字一出,顿时引来不小骚动。

    丁云毅也忍不住朝那位陈定生多看了几眼,这人居然是赫赫有名的“复社四公子”之一的陈贞慧陈定生?

    陈贞慧,字定生。宜兴人。父陈于廷,东林党人,官左都御史。陈贞慧也是复社成员,文章风采,著名于时,与冒襄、侯方域、方以智,合称“复社四公子”。

    他本是散文家、书法家,难怪一手字写得如此漂亮。

    那些“名士”们听说是陈贞慧到了,一个个仰慕之余,也禁不住心灰意冷。陈贞慧的名头比在座的任何一个人都大,他既然已经到了,哪里还轮得到别人染指陈圆圆?

    众人表情一一落到陈贞慧眼里,更是让他傲色大增。自己一出,谁与争锋?

    丁云毅却完全不是这样想的,本来在他得知了此人是陈贞慧后,心中还对其略有好感,在“复社四公子”中,他算是比较有骨气的一个,但此时见其满面傲色,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好感又不由得消去大半。

    这些什么公子、名士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只和自己这个小圈子里的人打交道,圈子之外的那是半个也不放在他们眼中的。

    丁云毅虽然也为陈圆圆的美貌所震惊,但一来自己之前已经见过了真正的“名妓”韩小小,对还是少女的“未来名妓”陈圆圆便也见惯不惯;二来自己不过是路过苏州,哪有什么心思放在陈圆圆的身上?因此当那些“名士”人人竞相献出自己浑身本事的时候,丁云毅也只管喝酒欣赏,只当看了一场不要钱的戏而已。

    “这位先生为何只管喝酒?莫非酒比圆圆更加重要吗?”陈圆圆忽然开口说道。

    众人都是一怔,也不知道陈圆圆说的是谁。就见陈圆圆站起身来,款款走到丁云毅这一桌前,竟然亲自持酒壶为丁云毅斟了一杯酒。

    这一来,所有人都是艳羡不已。陈贞慧更是又气又恼。在这些人中,自己名头是最响亮的。这一次听说陈圆圆初次登台,特意从宜兴赶到苏州,路途虽近,但却也是给足了陈圆圆的面子。

    但现在哪里想到,陈圆圆非但不领情,反而给那几个身上带伤的粗鄙之人倒起酒来。

    丁云毅只觉一股沁人肺腑的好闻香气扑鼻而来,他也做梦都没有想到陈圆圆居然会为自己亲自倒酒。

    定了定神,也不起身,就坐在那里举起酒杯:“多谢圆圆姑娘。”

    说完一饮而尽。

    这一动作顿时引得周围的人恼怒异常。这人也太不知好歹了,圆圆姑娘亲自为你倒酒,你却还大咧咧的坐在那里,身子都不带动弹一下的。

    陈圆圆却似乎愈发的好奇起来,盯着丁云毅裸露在外的伤口:“听先生的同伴说前些日子你们在杭州一场大战,圆圆好奇,不知是何争斗?对方可有死伤?”

    丁云毅淡淡一笑,还是坐在那里纹丝不动:“是和别人打了一场,是些金虏派来的探子。我们杀了对方十九个人……”

    无数低低惊呼响起。

    满人带着大明的伤害,江南地方并没有太多体会,听到“金虏”二字也不觉得有何好奇。只是听到这些人居然一口气杀了十九个人,人人不觉大是惊讶。

    陈圆圆眼中一联,显是大为兴奋好奇:“先生说的轻描淡写,但其中必然惊心动魄,不知先生可肯说得仔细一些?”

    “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丁云毅还是那样淡然的表情:“那些金虏探子企图刺杀一位朝廷大员,正好被我们碰上了,就那么简单而已。”

    他越是这么说,越容易勾起旁人的好奇心。

    秦云有意显摆,当下帮着丁云毅绘声绘色描述起了那日大战。他几人如何去“听雨楼”,如果遇到金虏刺客,丁云毅如何一怒出刀,浴血奋战,仅凭三人之力就杀得“听雨楼”腥风血雨,刺客逃遁。

    秦云亲身经历过那场血战,体会最深,他又大有文采,添油加醋,把个场面描述得惊心动魄,扣人心弦,欲罢不能。

    陈圆圆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如何和文人墨客打交道,从来没有听过如此激烈的厮杀,此时随着秦云夸张的述说,已经完全被吸引到了其中。

    其实何止是一个陈圆圆,这里的所有人都被秦云的故事吸引住了。

    他们中有谁接触过这样的血战?有谁经历过如此血腥惨烈的场面?伴随着秦云的故事,一声声的低呼无法遏制的传出。

 第一百零一章 一道伤,一杯酒!

    “圆圆久在苏州,孤陋寡闻,不想天下竟有先生这样的大英雄!”

    陈圆圆忍不住叹息道:“一怒杀人,血溅十步,何等慷慨激盎,何等悲壮豪迈。圆圆虽在江南,但也听说过金虏猖獗,屡屡犯我边境,凶悍异常。但在先生眼中,金虏却如草芥一般,被先生杀于无形之中,请受圆圆一拜!”

    说着,陈圆圆竟真的款款作了一揖。

    都是秦云七分真三分假说出来,丁云毅心中苦笑。那些企图刺杀王承恩的,哪里是什么真正的满人,否则自己在几十个金虏的围杀下,哪里有脱身的机会?

    不过这陈圆圆素来不喜欢什么文人雅士,最仰慕的便是英雄,这点丁云毅是再清楚不过的,否则也不会有后来吴三桂的“冲冠一怒为红颜”了。

    现在,陈圆圆便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大英雄。

    “圆圆有一冒昧之请,还望先生应允。”陈圆圆忽然说道。

    “请说。”丁云毅不解其意。

    “请先生赤裸上身。”陈圆圆果然提出了一个古怪荒谬的要求。

    ……丁云毅有些发蒙。

    虽然自己是个男人,赤裸上身也没有什么,但在众目睽睽之下未免有些尴尬。

    陈圆圆却是面色凝重:“先生本是英雄,便是赤着上身又有何妨?圆圆听先生话,大约是我大明官兵,先生便当这里是自己军营一般便可。”

    丁云毅本来也是个豪迈的人,就当夏天赤着上身在那纳凉又有什么关系?听陈圆圆这么说了,不由笑道:“既然圆圆姑娘如此说,丁某便露丑了!”

    说着当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解开了上身衣服。

    一具彪悍的半裸身子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又是一阵惊呼响起。

    不仅仅因为丁云毅从小锻炼,更兼次后身在军营,日夜锻炼,体型彪悍,更加重要的是,他全身都是伤痕。

    有些已经结疤了,有些因为长途赶路,疤又重新裂开,血正从中涌出。放眼开去,触目惊心。

    陈圆圆却满眼都是仰慕,指着胸口那一道疤问道:“这道疤从何而来?”

    丁云毅一笑:“那日刺客正面砍我胸,丁某无处闪避,只能迎刃而上。”

    “刺客呢?”

    “脑袋被丁某砍开,死在丁某刀下。”

    陈圆圆在杯子里倒满了酒:“先生以身受刀,怒毙刺客,真豪杰也。请满饮此杯!”

    丁云毅接过酒杯,一口饮尽。

    陈圆圆又倒上了酒,指着丁云毅右臂一道已经结疤的伤问道:“这一道呢?”

    丁云毅笑道:“这一刀刺客在侧翼偷袭,丁某闪避不及,竟为宵小所伤。”

    “宵小虽然伤了先生,但又奈先生何?再请饮了此杯!”

    一道伤,一杯酒,转瞬丁云毅便喝下了八杯酒。

    正面伤口看完,陈圆圆转到丁云毅身后,那里又是五道伤。陈圆圆再接连倒上五杯酒,丁云毅毫不客气,酒到即干。

    最后那一道最深最长的伤口被陈圆圆问起,丁云毅放声笑出:“宵小偷袭,敢伤丁某,丁某返身,裂其魂,取其命,快哉快哉!”

    这一番话,直听得人热血沸腾,恨不能亲临现场。

    “先生竟然带伤十三处!”陈圆圆一脸的不可思议:“十三道伤,圆圆真的想不出先生当日如此伤重,是怎么杀散那些刺客的!”

    丁云毅大笑:“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我大明之地,岂容金虏猖獗!”

    “真英雄也!”陈圆圆话语里的崇拜愈发明显:“圆圆从来没有见过、听过先生这样的英雄,今日亲眼所见,圆圆再无遗憾!”

    “我算什么!”丁云毅笑道:“若无我这三位兄弟相助,我亦成不得事!”

    陈圆圆对着秦云、萧易风、叶大海三人也是款款作揖,然后倒上三杯酒:“三位先生也都是一般英雄,还请满饮此杯!”

    秦云三人站起,都是一口饮尽。

    场内鸦雀无声。

    这些“名士”们虽然依旧瞧不起他们眼中的这几个大老粗,但方才的故事惊心动魄,却足以让他们折服。

    眼下陈圆圆却又对这几人如此恭敬,妒嫉之余却也未免羡慕。

    陈贞慧身为名士,到哪都受欢迎,眼下却被冷落至此,不免大是不甘,忍不住发言讥讽:“再怎么样亦是一勇之夫,无知之士,也就只能守守边关,打打杀杀,与那同样蛮荒不开化的金虏为伍而已,怎配与我等列于一地?”

    萧易风等人大怒,正待发作,却听丁云毅冷言问道:“你说什么?”

    陈贞慧有些害怕,对方到底是杀人不眨眼之徒,万一惹出他们性子,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可眼下这么多人看着自己,自己又是那么大的名声,要是示弱未免堕了威风。再想不管这么说这里终究还是苏州,谅他们几个当兵的也不敢乱来。硬着头皮说道:

    “我说你们不过只会打打杀杀的无知之士而已。”

    丁云毅十三杯酒下肚,已有醉意,此时被陈贞慧这么一说,酒意上来,赤着上身仰头大笑,接着笑声一收,瞪着血红眼睛看向陈贞慧:

    “是,我等只会打打杀杀,我等都是无知的人!可在九边之地,和我一样无知的人镇守边关,和金虏日夜厮杀!在中原腹地,和我一样无知的人,舍生忘死绞杀流寇!在澎湖之地,和我一样无知的人,与红夷、海盗浴血奋战,竟日不敢疏忽!陈先生,陈公子,若无我等这样无知的人餐风露宿,难道你还可以安心在这里喝花酒吗?若无我等这样无知的人不畏生死,只怕金虏、流寇、海盗、红夷的刀早就落到你的头上了!”

    陈贞慧被他骂得哑口无言,丁云毅眼光在这些文人雅客的身上一一扫过:

    “在你们的眼中,我们什么都不是,我们活该如此,我们守着边关海疆,你们在这饮酒做诗,何等逍遥快活。我们的生死你们几时放在心上?可笑,可耻!你们这些人也配称得上大明的子民?你们这些也配和我们相提并论!”

    这一番怒骂几乎把所有人都骂了进去。

    偌大的地方竟是没有一个人敢还口的。

 第一百零二章 赎身

    陈贞慧被骂得呆若木鸡,呆呆的在那里手足无措。

    从生下来到现在,还是第一次有人胆敢这么骂自己,丝毫不把自己“名士”的名头看在眼里。

    “先生骂得真好。”陈圆圆完全不顾别人感受,带着无限崇拜的眼神说道。

    “骂得好!”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又有一个声音传来。

    朝声音传出地方看去,“王公公”三字差点脱口而出。

    缓步走进来的,正是大明朝的第一宦官,崇祯身边最亲信的人:

    王承恩!

    钱二、李四就陪伴在他的身边,见到了丁云毅等人,微微一笑,也不说话。

    王承恩旁若无人的来到丁云毅身边,仔细的察看着丁云毅身上伤口,过了会,这才道:“你们知道他是谁吗?他是镇守澎湖,怒斩鬼王丸,威慑群盗的大明澎湖把总丁云毅!”

    丁云毅这个名字在福建、台湾、海上名头响亮,但在江南却没有几个人知道的。因此王承恩说了出来,全场一片寂静,甚至有几个人听说丁云毅原来不过是个把总,脸上又重新露出了讥讽之色。

    “啊,我几乎忘了,丁把总方才骂你们知懂得贪图享乐,全然不顾社稷安危,你们当然不会知道他是谁。”王承恩拍了拍脑袋,坐了下来:“丁把总骂得没有错那,金虏犯境,你们不管;流寇作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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