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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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明-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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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年轻人指的方向,走了有一柱香的时间,看到了彭湖标所在位置。一座怕是临时搭建起来的破败军营,门口连个站岗的也都没有。

    走进去,里面空荡荡的,半个当兵的也都不见。朝里走去,好容易看到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头正坐在那晒太阳,丁云毅走上去:“老人家,我是新来的巡检丁云毅,烦您问声洪调元洪把总可在?”

    “找老洪?”老头抬起头懒洋洋的朝丁云毅看了眼,转过头去叫了声:“老洪,新到的丁巡检来了。”

    叫完,朝里一指:“自己进吧。”

    这都什么地方?这都什么人?丁云毅心里第一反应就是如此。

    还没有进去,就见一个穿着渔民装束,拿着渔具的人急匆匆走了出来,嘴里直在那里嚷嚷:“哪位是新来的丁巡检?哪位是新来的丁巡检?”

    这——这是谁?丁云毅心里打了一个“咯噔”,硬着头皮道:“我就是丁云毅。”

    那人“哦”了一声,放下手里渔具,拱了拱手:“早就知道丁巡检要了,这是我澎湖之幸,在下彭湖标把总洪调元!”

    丁云毅差点一口喷了出来。这……这一身渔民装扮的人是彭湖标的把总?

    “老纪,你他娘的别老是晒太阳,快给我们搬几张凳子来!”洪调元朝着那老头骂了声。

    老纪这才不情愿的站了起来,搬了两张小凳子出来。

    “丁巡检,请,请。”洪调元请丁云毅坐下,只有两张凳子,萧易风和包雎华只能站到了丁云毅的身后。

    像是看出了丁云毅的疑惑,洪调元点着了旱烟,“吧嗒吧嗒”吸了几口:“丁巡检,我倚老卖老,称你一声老弟。我前天听说要给我这派个巡检来,心里还在寻思,谁那么不开眼界的要到这来?再一听是在下恩师清棠先生的公子,这才恍然,除了恩师,是再也没有人愿意把自己公子送到这鬼地方来的。恩师这人一身正气,不徇私情,可就是不懂得变通二字那。”

    丁云毅一时无语,把自己父亲的信交给了洪调元。

    洪调元草草看了两眼:“我也知道澎湖要紧,但红夷要真的打来了,难道还指望我们能阻挡住吗?除非郑芝龙郑参将下令,红夷这才肯听一些,哎……”

    站着的萧易风再也忍耐不住,忍不住问道:“洪把总,你这身打扮是何意思?”

    “不这身打扮,难道等着饿死吗?”洪调元笑了一下:“我彭湖标裁后再立,当初倒有几十号人,可这里生活实在艰苦,那些当兵的有门路的都调走了,没门路的也都想方设法溜了。现在连我和老纪在内,总共十二个人,哦不,加上你老弟三个,十五个人了。”

    抽完一袋子烟,又装了一锅:“这里兄弟们的饷银总会被拖欠,上面也没有人把我们太当回事,我一个小小的把总,又能到哪里诉苦去?当兵的可以跑,我这当把总的要跑了,那是掉脑袋的罪名。没办法,在这总得吃饭吧?钓上点鱼,换些柴迷油盐,想办法填饱肚子。你来的时候,弟兄们都去捕鱼了,你要再晚来一会,只怕我也在渔船上了。”

    这兵当的也够凄惨的了,连肚子都得自己想办法填饱吗?

    丁云毅有些不死心地问道:“洪把总,你是我父亲的学生,怎么没有去找过他?”

    “怎么没有找过?”洪调元话里有些苦涩:“我的这位恩师,为人清廉,徇私的事也是一定不肯做的。接到我的信后,他公事公办的发了公文,让尽快把拖欠我们的饷银,还有每十天一次的食物生活用品办齐给我们送来,但他老人家哪里想到,这些上面是发了文,但下面要肯办非得塞上银子不可,他老人家不知道,我也不敢和他说,我口袋里又没有孝敬银子。这样一来,等于又是一场空而已。”

    洪调元说的凄惨,丁云毅几人听着心酸。当官当到这等地步,也算是古往今来第一大稀罕事了。

    洪调元抽完烟,收好烟杆:“老弟,我说句不中听的话,你来这里,只怕连三天都呆不满。我知道恩师为人严厉,但福建巡抚邹抚帅是恩师的至交好友,你想办法给邹抚帅写封信,把你调了回去。你放心,我洪某人不是不晓得事理的人,决然不会拖你老弟台的后退!”

    那边老纪阴阳怪气地说了句:“走吧,走吧,都走空了才好,这澎湖有鸟重要?红夷来了咱们便给红夷,海盗来了咱们便给海盗,反正这澎湖是朝廷的澎湖,不是我老纪的,也不是你老洪的。”

    “放屁!”洪调元骂了声:“你老纪是越活越糊涂了。我大明的澎湖,便是连一寸也不给给红夷占了。红夷要是来了,我老洪能战就战,不能战无非一死以报朝廷而已!”

    丁云毅忽然站了起来。

    洪调元一笑;“老弟,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我弄两条鱼,一来算是给你接风,二来又当是给你饯行吧。”

    “饯行?饯的哪门子行?”丁云毅笑着拿起了洪调元放地上的渔具,抬腿就朝外走去,边走边道:

    “洪把总,教我怎么捕鱼去,将来我在澎湖常驻,这门手艺可断然是要学会的!”

 第九章 “渔民”丁云毅

    丁云毅过上了“渔民”的生活。

    他曾经想过自己的种种未来,跟着三哥终日过刀头舔血的生活,最终进大牢或者被乱刀砍死……或者改邪归正,找份工作,老老实实的过完自己的这一生……

    但是不管怎么想,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过上这样的日子:

    挂着大明正经巡检的牌头,然后当一个“渔民”。

    更加要命的是,捕鱼远远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轻松。

    洪调元捕鱼轻松,用的是最原始最简单的自然捕鱼法,也就是划一条舢板,在船靠岸一侧装一块用三根竹竿支起一张离开水面的“布兜”,船底下有一根与船身前进方向垂直的竹竿,那竹竿横躺在水中,基本和水底贴近,但决不会离水底太近而影响船的前进。

    捕鱼者划着船,优哉优哉地沿着河边逆水向前。横竿在前,鱼兜在旁,只要横竿贴水底扫过,那受惊的鱼儿就会跃出水面,一部分回到水中,但总有一些鱼跳的地方不对,——于是就跳到“布兜”里了!那布兜中间有点堕,跳进去的鱼很难再跳出来。只要那捕鱼者沿岸一直朝前划,总有鱼跳进那个布兜里。

    看起来非常简单,但真做起来可就难了。

    让丁云毅、萧易风、包雎华这三个人上阵厮杀,流血拼命,三个人绝对不会含糊,可让三个人按照这个办法捕鱼,真要了他们的亲命了。

    不是船划的方向有问题,就是“布兜”跟着船行进一会自己就松开来了。总之三个人划了老半天的船,连鱼鳞都没有捞到一片。

    萧易风和包雎华牢骚满腹,他们原想着澎湖虽然穷苦些,但跟着丁巡检在这历练上一段时间,积累一些资本,将来一旦回去,也就有了建功立业的资本,谁想到现在居然在这里当起了渔民。

    而且还是那种捕不到鱼的渔民。

    边上那些真正的澎湖渔民,眼看到三个人手忙脚乱笨拙的样子,一个个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些澎湖的渔民原是非常排外,不太喜欢和外人打交道。洪调元来到岛上之后,也是花了好长时间才和他们打成一片。不想丁云毅这三人这一出海捕鱼,滑稽的样子却让澎湖渔民敌意大消,反倒觉得这三人有趣起来。这也算是意想不到的收获了。

    “你们这样子捕不到鱼的。”忽然,边上一艘渔船上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说道。

    声音又甜又美,丁云毅三人朝那看去,顿时大觉神清气爽,所有不快统统抛到了脑后。

    那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虽然因为常年生活在海上而肤色略得黑了一些,但模样秀美,鼻梁娇挺,双唇绛红,亭亭玉立。阳光下站在小舢板上,活脱脱的就是一个大美人。

    丁云毅、萧易风、包雎华三人心里同时升起一般心思:原来海上生活也是大有乐趣所在的。

    “小姑娘,不是这么捕鱼那该怎么捕。”丁云毅没话找话地问道。

    “小姑娘?难道你很大吗?”少女撇了撇嘴,但到底还是指了指他们的船道:“你们把左面的兜线再扎紧一些,右面松一些,这样就不会容易松开了。”

    丁云毅三人半信半疑,按照少女教的做了一遍,一试之下,“布兜”果然变得“老实”了。

    当时大喜,丁云毅冲着那小舢板道:“小姑娘,多谢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喜,你呢?”

    “我叫丁云毅,是新来的彭湖标的巡检。”

    “巡检?那是多大的官?”阿喜眨了眨眼睛问道。

    丁云毅一时语塞,正好这时洪调元的渔船,满载而归,听了这话笑道:“小阿喜,巡检这官可大得很,能管……能管一个福建呢!”

    “那么大的官啊!”阿喜连连咋舌。

    丁云毅大是尴尬,还管福建那么大的地方?自己连个澎湖都管不了。洪调元这牛皮可帮自己吹得太大了。

    阿喜哪里知道什么官有多大?信以为真。当下说道:“巡检大人,洪把总拿不到饷银,难道你那么大的官也拿不到饷银,也得自己出来捕鱼吗?”

    “啊,这个……”

    丁云毅抓了抓脑袋,边上包雎华帮着大吹牛皮:“我们巡检大人那是最清正廉洁,最愿意与属下同甘共苦的了。洪把总和弟兄们既然要靠捕鱼维持生计,我们巡检大人当然也是如此。”

    阿喜这才恍然大悟:“那你也是一个好官了。”

    好官?本“巡检大人”和官勉强沾边,在上司面前说话那是半点分量也都没有的。同甘共苦?堂堂的把总都拿不到饷银,本巡检大人不捕鱼难道等着饿死?丁云毅心里连声嘀咕。

    可阿喜天真烂漫的样子,却让人人都觉得喜欢。

    那些渔民也都不知道巡检究竟是个多大的官,听着洪调元和包雎华一吹一唱,人人也都当这位新来的丁云毅是个多了不起的官,当下一个渔民说道:

    “巡检大人,前几天来了一帮红夷,是啥和啥公司的……”

    “荷兰东印度公司吧?”丁云毅帮着说道。

    “对,就是这啥公司的。”渔民连连点头:“格三差五的就来一次,每次来了又要我们供吃的又要我们供喝的,稍有怠慢就又打又骂,洪把总和他们争执过一次,结果差点和他们动起手来。洪把总说咱们人少,打不过他们,等将来朝廷派大官带着军队来了,再好好的教训他们,这次你就是来教训那些红夷的吧?”

    教训?就我们这三个人教训荷兰人?丁云毅硬硬头皮说道:“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船队已经为邹维琏邹抚帅打败,想来再也不敢来捣乱了?”

    “可要是还来了怎么办?”那渔民不依不饶地问道。

    眼看周围渔民一个个都把期望的眼光投到自己身上,好像把自己当成主心骨一般,丁云毅忽然豪气大起:“再来,就打他们个狗日的!”

    渔民们先是一怔,接着一片欢呼:

    “巡检大人英明,再来就打他们个狗日的!”

 第十章 大有可为??

    这次出海捕鱼,靠着阿喜和一众渔民的指导,总算也不至于空手而归。

    洪调元那里倒是收获丰厚,下了船来,笑嘻嘻地说道:“老弟,走走,今晚叫上弟兄们一起喝酒,算是为你接风了。”

    回到军营,那些出海捕鱼的十名弟兄们也都回来了,听说新来了一个巡检,人人都觉得惊讶。这个鬼地方,只有想离开的,还真没有听说自己要进来的。

    丁云毅的巡检身份,在澎湖也算是第二“大官”了,十个当兵的一个个前来见过了丁巡检。

    洪调元在这里当真是半点架子也都没有,笑嘻嘻的让弟兄们陪着丁巡检说话,自己叫上老纪一起去弄酒菜。

    丁云毅年纪在这最轻,大家想他是巡检,又听说他是丁远肇丁大人的公子,起先谁也不敢多话,但慢慢的发现这位丁巡检和洪把总一样,也没什么架子,这才开始热闹起来。

    弟兄们都好奇丁云毅怎么来这荒岛上,丁云毅知道和这些当兵的说大道理没有用,在那想了一下,干脆实话实说:“我能有什么办法?几天前我还和各位兄弟一样都是小兵一个,偶尔立了些战功,升我当了个巡检,但摊上了个不讲情面的爹,怎么办?论官级,他是我的上司,论私情,他是我的老子。我要不答应了,回家大板子侍侯着。”

    “轰”的一下,弟兄们一起笑了起来,顿觉这位巡检大是亲切。

    笑过,一个当兵的忽然叹了口气:“巡检啊,有办法赶紧着离开这里,弟兄们眼巴巴的都在想着办法走人。要不是洪把总平常待我们不错,弟兄们早就散了,了不起不穿这身衣服,回家种地去。”

    方才介绍的时候,丁云毅已经把所有弟兄们的名字都记得了,他认得这人叫陈冬,算是跟随洪调元最早到澎湖的了。眼看连他都是牢骚满腹,丁云毅开始觉得要不采取一些办法,这些弟兄们的心早晚会散。

    在那想了下,忽然神神秘秘地道:“我看这地方倒大有可为……”

    一句话把弟兄们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正想发问,那边鱼香味已经飘了出来,接着就看到洪调元和老纪一人端着一个大盆子走了出来:“来,来,弟兄们,吃饭,吃饭,今天这顿可丰盛了。老纪,去把酒拿来。”

    “丰盛个屁。”陈冬和弟兄们一起站了起来,嘀咕了声:“除了鱼还是鱼,老子现在闻到鱼腥味就想吐。”

    果然和陈冬说的一样,两只硕大的盆子里,一盆子是红烧鱼,一盆子是鱼汤。这东西要天天吃,当真腻味到了极点。

    洪调元让弟兄们席地坐了下来,接过老纪拿来的酒坛,笑嘻嘻的在众人面前的碗里倒满了酒,第一个举了起来:“来,丁巡检肯来我们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也算你我荣幸,这碗敬了丁巡检!”

    弟兄们乱哄哄的举起了碗,全都一饮而尽。洪调元连声和丁云毅客气:“老弟,尝尝,尝尝,旁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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