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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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明-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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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看我像什么人?”诸玉前神色丝毫不为所动。

    丁云毅沉吟一下:“我看先生像是做官的。”

    “做官的?”诸玉前哈哈一笑:“哪有我这样做官的?只带两个随从?丁把总太抬举我了。”

    见对方在那刻意隐瞒什么,丁云毅淡淡笑了一下,也不再多说什么。

    诸玉前开口说道:“未登澎湖之前,我便听说这里出了个少年英雄,那是福建赞理军务丁远肇丁大人的公子。一登岛上,先败常陆巩保田,再杀鬼王丸。澎湖军民士气振奋,不想这么快就见到了丁把总。幸甚,幸甚!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丁云毅客气了几声,又听诸玉前一声叹息:“若我大明多上几个丁把总这样的英雄,又何惧什么流寇?何惧什么红夷?可惜,可惜。”

    他连说了几声“可惜”,好像很为大明前途担忧一般。

    这人一定不是普通人。丁云毅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违心说道:“诸先生太抬举在下了,我大明有的是人才,又何必担心什么流寇红夷?”

    诸玉前叹了口气:“我大明自太祖皇帝开国以来,经十二世,无汉唐之和亲,无两宋之岁币,治隆唐宋,远胜汉唐。经洪武、建文、永乐三朝励精图治,至宣宗的近百年间,大明北进蒙古高原,南征安南,伐锡兰,威震马来诸岛族,天下大治。洪武之治、永乐盛世、仁宣之治一个接一个,一派盛世景象。英宗幼年即位,朝中有‘三杨’杨溥、杨士奇、杨荣主持政局,海内清平,万邦来朝。次后宦官王振开始擅权,乃发生震惊天下的土木堡之变。景泰帝果断任用于谦击败瓦剌,取得京师保卫战的胜利。后又经历景泰、天顺两朝的经营恢复,国力大有回升,到孝宗时期再次大治,此时政治清明,民生安康,对外复立哈密等卫,人称弘治中兴……”

    他忽然说起了明朝鼎盛时期状况,丁云毅听的非常仔细,他知道这是大明历史上最光辉灿烂的一段时光。

    诸玉前说着说着面色渐渐黯淡下来:“可惜到了正德年间,倭寇侵我大明,鞑靼常犯边境,国力再次出现中衰。万历朝,内阁首辅张居正的辅政之下实行革新,再度中兴。此时海内清平,又先后平定甘肃,贵州叛乱,并援救高丽击败侵朝倭寇,国家中兴可期。但到了万历朝中期始,皇帝怠政,官员腐化堕落,导致江南民变的发生。关外建州女真努尔哈赤起兵,又成一患。天启年间,魏逆忠贤宦官集团专政,终于导致了我大明开始式微……及至本朝,连年灾荒,朝廷竟然拿不出银子,无力镇抚。天下乱了,天下要乱了啊!”

    丁云毅听了大惊,此人居然敢如此评击朝廷?这可是杀头的罪名那。

    诸玉前仿佛看出了丁云毅的心思,苦涩一笑:“丁把总,你皆是我的心腹之言,我也不怕你去告状,况且我以为你也不会去告状。”

    丁云毅定了定神:“诸先生有话尽管在这放开了说,丁云毅不是那等卑鄙小人!”

 第五十章 大明局势

    “我当然知道你丁把总不是那等卑鄙小人。”

    诸玉前显得毫不在意:“我不过是针对大明时弊说了一些真心话而已。若连这些真心话都无法说出,那我大明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他脸上忧心忡忡,此时的他完全不像一个“商人”,更像一个为了大明前途而忧虑不已的高官。

    丁云毅一时也不知道当说什么,沉默在了那里。

    “红夷我大明倒尚不惧。”诸玉前忽然话锋一转:“前番我大明水师痛击红夷刘香联军,杀的红夷不敢正视我大明。况且红夷目前的危害只在沿海一带,我心中忧虑的,是那些四川流窜的贼寇那!”

    他端起酒碗喝了一口,喝得急了,呛得连声咳嗽,过了会才平静下来:“王逆自用联合高逆迎祥、李逆自成、张逆献忠、马逆守应等,号称‘三十六营,二十万人马’。明廷集重兵在山西加紧围剿。天佑大明,王逆自用在河南济源中箭身亡。各路逆贼拥推高逆迎祥为首领,从豫北渡黄河南下,连陷渑池、伊阳、卢氏三县那……”

    “他们必须随即进入河南中部、西部,在河南、陕西、四川、湖广等省区交界地带开展行动。”丁云毅接口说道:“必须集中陕西、山西、河南、湖广、四川五省之兵形成合围之势,才可以击败这些乱贼!”

    诸玉前神色大动:“你是如何知道朝廷安排的……”

    话说到这,忽然觉得不妥,急忙改口说道:“难道这都是朝廷的安排吗?”

    丁云毅微微一笑,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可以确定这个诸玉前必定是朝廷的一名官员了,而且地位肯定不低。

    他也不肯点破:“云毅不过是个小小把总,如何知道朝廷安排?这不过都是我的私下猜测而已。”

    诸玉前略略点头:“看来丁把总非但勇武过人,而且谋略也极高。或者朝廷真的如此用兵也未一定。”

    “胡乱猜测而已。”丁云毅谦逊地道。

    “未必,未必。”诸玉前连声说着,随即满怀希望地问道:“你认为朝廷能否评定这些贼寇?”

    “若是朝廷上下一心,全力进剿,贼寇必败。”丁云毅想都未想脱口而出:“贼寇眼下无非就是一些流寇而已,打倒哪里算哪里,虽然号称几十万众,但却并没有真正形成强大力量。若朝廷合五省之力,稳步进剿,则贼寇无藏身之处,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诸玉前眼里满是期望,连声催问。

    有些话自己应不应该说?丁云毅的心里有些矛盾。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种强烈的预感,今天对于自己来说将会是非常重要的一天,甚至有可能会影响到自己的未来……

    可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预感,丁云毅自己也说不清楚……

    人一辈子需要几次赌博,赌输了,人头落地;赌赢了,海阔天空!

    丁云毅咬了咬牙:“一是要命的饷银问题。剿匪要银子,可朝廷现在最缺的就是银子。最寇务必追绝,穷寇必追,不可使其有翻身机会,否则让他们喘息过来,后患无穷。一旦朝廷的军饷无以为继,剿匪只能半途而废,贼寇便得以生存……”

    诸玉前听得非常仔细:“此言极是,其次呢?”

    “其次便是朝廷官员是否齐心的问题了。”丁云毅继续说道:“有人对贼寇是要坚决镇压的,可有人却未必肯那么用心,反而要养匪自重了。”

    “哦,这是为何?”诸玉前大惑不解。

    丁云毅苦笑一笑:“匪在,地方官员便有借口问朝廷要银子,要军饷,匪要被剿灭了,这些借口可便没有了。”

    “混帐!”诸玉前勃然大怒:“难道真有地方官员胆敢如此?不怕我大明的律法吗?”

    只这一句话,便把他的真实身份暴露了出来。

    丁云毅基本可以判定,此人不太与外界接触,虽然一心想要掩饰自己身份,但往往一举手,一抬足便把自己的真正身份暴露出来。

    “诸先生息怒。”丁云毅淡淡说道。

    诸玉前这才发现自己失态,悻悻地道:“我心忧朝廷,一时间失态,让丁把总见笑了。”

    丁云毅心中有数:“可在我看来,当今朝廷最大的忧患除了流寇,还有一股更加凶狠的,金虏!”

    “金虏?那些女真人吗?”诸玉前先是一怔,接着有些不以为然:“女真虽然近些年势力大涨,但蛮荒之人,不通王化,不足以与我大明匹敌。”

    丁云毅微微摇了摇头。

    这正是当今大明朝廷上下的一个通病,虽然已经意识到了女真人的巨大威胁,但从他们的内心里依然对女真人看不起,认为大明再弱也不是女真人可以匹敌的。

    可未来亡了大明的,正是这些留着辫子的女真人!

    他也不能和诸玉前明说:“诸先生,千万不能小觑女真人,他们秉性彪悍,凶残异常,经过悉心发展,不断吸纳我大明败类,其实力隐隐然已可和我大明抗衡,甚至在某些方面超过了大明,是我大明心腹大患。而且更加要命的是,流寇们还在帮着女真人的忙!”

    “什么,难道流寇和金虏已经勾连到了一起了吗?”诸玉前闻言大惊。

    “那倒没有。”丁云毅缓缓地说道:“朝廷就那么点银子,又要防范金虏,又要对付流寇,而那些流寇四处流窜,使我官兵疲于应付,不能集中全国之力应对来自女真人的威胁,这不是等于在暗中给予了金虏以帮助吗?”

    诸玉前在那想了许久,然后默默的点了点头。

    是啊,听丁云毅这么说,他的话里大有道理。可是现在朝廷能有什么办法?内忧外患,朝廷非常的被动了。

    丁云毅悄悄的注视了一下他,说道:“朝廷当务之急,是派遣一能干官吏,集中大部力量,给予那些流寇以致命一击。这一击要狠,要必杀!”

    这一击要狠,要必杀!

    听到这话,诸玉前的眼睛亮了一下。

 第五十一章 红夷

    这一击要狠,要必杀!

    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诸玉前的眼睛亮了。可随即又黯淡下来,叹息道:“可惜我不是朝廷中枢,说话做不得数。眼下的我,便连你这个把总也是不如,何谈再来议论什么国家大事?可笑,可笑。”

    这话说起来一点都不矫揉造作,似乎全是发自内心。

    丁云毅再想到自己请他喝酒前,他还要经过两个随从允许,难道此人竟然是个犯官?可看他随从样子,却又对他恭恭敬敬,丝毫不敢怠慢。

    究竟怎么回事?

    想了一会,却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三哥……”

    正在那里说话,秦云的声音在外响起。

    诸玉前的两个随从拦住了秦云,秦云一脸的莫名其妙。这里是自己的军营,哪里冒出来的两个陌生人,居然不让自己进自己的地方?

    “让他进来。”还是诸玉前颇有威严的一声声音,才让两名随从让出了身子。

    秦云一走进来,见到一个陌生人正在和丁云毅聊天,怔了一下,丁云毅问道“什么事?”

    “丁把总。”见有外人在,秦云恢复了“把总”称呼:“红夷派员求见。”

    “红夷派员求见?”丁云毅个诸玉前一起说了出来。

    “是,来的是红夷驻大员总督汉斯·普特曼斯的特使保拉·沃卡德克!”

    “原来是普特曼斯。”诸玉前轻蔑一笑:“此人嚣张跋扈,结果料罗湾一战,被我大明水师打得丢盔弃甲,连他那个总司令的乌纱也都丢了。丁把总也正是在由此一战成名的吧?”

    他随口道来,显是对这些事情非常熟悉。

    丁云毅不明对方来意,略一思考:“让他在外等着,就说本把总正在讨论公事,暂时没空见他。”

    “是。”

    秦云应了,正想出去,又被丁云毅叫住:“去找下洪守备,说今晚有客人,请洪守备多抓几条鱼来。”

    秦云眨了下眼睛,立刻明白了丁云毅话里意思。

    洪调元谨慎小心,听到红夷派员前来,那是一定要立刻见到的。丁云毅这是要让人拖住洪调元。

    “洪调元这人谨慎有余,魄力未免不足。”诸玉前居然也一眼看出了丁云毅用意,而且对洪调元这人也丝毫不陌生:“不让他参与进来,原也是好的。只不过不知可否请丁把总示下,让诸某留在此处?”

    这人要么来澎湖之前做足了功课,要么就是平常对福建、台湾这些地方异常关心,丁云毅心里默默想道,面上却是一笑:“诸先生但坐无妨。”

    说着在空碗里倒上了酒:“你我只管饮酒,让红夷使者慢慢在外等着吧。”

    诸玉前敬了他碗酒:“红夷也是可恶。当年夷酋宋克指挥船队,离开澎湖风柜尾来到台湾大员,装出一付可怜样,提出只要借用‘一张牛皮大的地方’就行了,可无耻的红夷竟然把一张牛皮分割成很细的皮线,连接起来圈地,这就是‘一张牛皮’。”

    “一念之仁,引起后患无穷。”丁云毅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红夷首先占领一鲲鯓,并且在大兴土木,修建奥伦治城,竟然改为荷兰的一个州,定名为‘热兰遮城’,成为荷兰驻台湾的‘总督府’。内城于已经完工,外城在也快完工,这为我大明日后重夺台湾的治理权引下后患那!”

    诸玉前叹声连连:“朝廷眼下重点不在台湾,只要那些红夷安分一些,朝廷便也眼睁眼闭,不要在这个时候分散精力。可他们哪里想到这是在养虎为患那!”

    丁云毅忽然豪气大发:“若我有一支船队,当登台湾而击之,势必将红夷全部赶出台湾!”

    “丁把总何其壮哉,在下敬你!”诸玉前举起碗大声赞道。

    两人把碗中酒一饮而尽,又再倒满,似乎今天不喝得酩酊大醉不肯罢休一般。

    丁云毅放下酒碗,面露沉思:“越早把红夷赶走越好,否则我大明大量财富便源源不断的流向了红夷。红夷每年从台湾输出的货物价值几百万荷兰盾……”

    “荷兰盾是什么?”诸玉前好奇地问道。

    “那是台湾的货币,和我大明的银子原是一样的。”丁云毅解释了下,接着道:“他们把台湾的米、砂糖、鹿皮和藤输往扶桑国,甚至波斯;把从本国运来的金属、药材,从巴达维亚运来的香料、胡椒、琥珀、锡、铅、棉布、鸦片,经由台湾输往福建等地;再把内地的生丝、瓷器、丝织品、黄金等货物,经台湾转口输往巴达维亚或泰西地区。这完全是不平等贸易,荷兰从掠夺了无数的货物,也通过对在台湾经商的大明、日本和南洋等地的商人,抽取高额税收,获取巨额利润。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落进了红夷的腰包里。”

    “红夷如此猖獗?”诸玉前眼露怒色。

    “何止如此。”丁云毅冷笑一声:“在红夷统治地区,种地要交租,狩猎、捕渔要办理许可证,人口要交人头税,在红夷中有一名叫做君士坦丁·诺贝尔的,他把我大明子民称为‘猪猡’、‘野蛮人’,嗜杀成性,他亲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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