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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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明-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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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这一句话,就把原本丁云毅已经到手的正七品的把总,降格到了九品的巡检。

    丁云毅倒也不在乎官多大,他知道“彭湖标”是澎湖的一个正式的纯军事单位,以前叫“彭湖游”,该军事单位因荷兰攻打暂时裁撤,之后明朝则以不干涉荷属东印度公司之台湾事务为条件复设此单位。

    大明天启年间,原先的“彭湖游”被升格为“彭湖标”,最高主官也由把总升格为游击,但因为澎湖该地荒凉贫瘠,从来没有哪个游击到任过,一直是由把总管理澎湖军事和地方民生。

    官多大无所谓,但问题是现在的澎湖可不是丁云毅那个时代的澎湖,荒凉的要命,丁云毅记得只有甘薯、落花生、高粱这三样东西可以食用。而且澎湖气候和台湾也大不一样,连植物都看不到什么!

    把自己扔到这么个地方去,真的是要了亲命了!自己究竟是不是丁远肇的“儿子”?

    邹维琏脸上露出踌躇,把丁远肇叫到身边低声说道:“端冉兄,澎湖那里如何可以驻人?你先前只得两个女儿,好容易有了项文这么个公子,怎么舍得把他派到澎湖?”

    “抚帅。”丁远肇不慌不忙地道:“正因为远肇中年得子,所谓爱之深,则责之切。项文从小聪明,但性格懦弱,故此我才把他安到军中磨练。这才短短数月,抚帅请看,项文就如同换了一个人似的,居然能够手刃强敌,若非亲眼看见,我几乎不敢相认这就是我的儿子。”

    这点丁远肇当真没有说错,现在的丁云毅,可真的换了一个人了。

    丁远肇又接着道:“我的意思是再把他放到澎湖历练一年,将来才好成材。他今年才只十八岁又三个月,年轻得很,吃点苦怕得了什么?”

    “端冉兄啊端冉兄。”邹维琏连连摇头,拿这个好朋友一点办法也都没有:“就依了你了,将来尊夫人闹上门来,可千万不能怪到我的身上。”

    说着,面色一正:“丁云毅。”

    “卑职在!”

    “卑职”两字一出,众人无不哑然失笑,丁远肇气得眼睛直瞪儿子。

    丁云毅就算当上巡检,也不过是个小小的九品官而已,哪里有资格自称“卑职”二字?可眼看众人发笑,丁云毅却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邹维琏一笑而过,想来是丁云毅在众官面前太过紧张,这才错口,也不在意:“丁云毅,你此次立下大功,本该重赏,但念你年轻,火候稍欠,故委你为澎湖巡检,你可愿意?”

    到了这个地步,丁云毅能说不愿意?硬了硬头皮:“谢抚帅!”

    心里却把自己“老子”骂了几千次,把自己弄到澎湖那么个荒凉的地方,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也不知道之前的那个“丁云毅”,是不是得罪了这个老顽固,致使老顽固这么整儿子的。

 第四章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被任命为澎湖巡检的丁云毅闷闷不乐,可又有什么办法?这是自己“老子”一手做的“好事”。

    总算邹维琏还算照顾,给了丁云毅一笔银子以当作他在海战中英勇表现的嘉奖,又允许他在军中任意挑选两人跟随他一起赶赴澎湖到任。

    这个巡检当得也算凄惨点了。

    还没有回过神来,他老子丁远肇又把他叫了去,丁云毅虽不愿意,可对方究竟是自己的“老子”,不见实在说不过去。

    一见到丁远肇还是老样子,整天板着个脸好像谁都欠他似的:“项文,可是对我的安排不满意那?”

    “云毅不敢。”丁云毅硬着头皮说道。

    “项文那。”丁远肇的口气一下变得缓和了不少:“我心中的一些话,当着他们的面不好说,眼下只有你我父子在此,再仔细说给你听也无妨了。”

    丁云毅一怔,难道自己老子还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

    “我大明如今天子圣明,铲除魏党,革除弊端,整顿朝政,实乃是我大明开朝以来最有做为的一位皇上。”丁远肇一开口,滔滔不绝:“但在振兴之下,这天下却还是不太平得很。各地反贼四起,闯贼高逆迎祥声势最大,又有李逆自成,张逆献忠,王逆自用……扑灭了这处,那处贼寇又起,好容易那里定了,这里又有人举事。而在关外也不太平,金虏屡屡侵我边塞,说是内忧外患,一点也不为过……”

    丁云毅想不到自己这位“父亲”居然会对自己说这些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听丁远肇又继续道:

    “除了这些,那些红夷也没有片刻消停,我大明虽设巡检、彭湖游于澎湖,却未于台湾本岛设置军力,致使红夷东印度公司趁势占据台湾西南部,朝廷并不干涉,任凭红夷在此掠夺我大明财富,屠杀我大明子民,此深为我等奇耻大辱!”

    丁云毅顿时对他肃然起敬。

    没有想到这位看起来不苟言笑,对自己没半分好脸色看的赞理军务,却对台湾的事情如此上心。

    “我几次上书朝廷,红夷占领台湾,早晚必会掠我福建沿海,应当集中水师,一举驱逐红夷。但朝廷却忙着对付流寇和金虏,没有把我的奏折太放心上。”丁远肇说到这大为愤恨:“虽然彭湖游升为了彭湖标,但那些游击们却一个个都畏惧澎湖生活艰苦,百般推托,不肯到任,只有个洪调元在那辛苦经营。澎湖看起虽是不毛之地,但却位置重要,我大明据之则可以虎视台湾,红夷占之则可以威胁福建,片刻不得放松啊。我久欲选择一个信任之人经营澎湖,但却始终不得其人……”

    说到这,丁云毅恍然大悟,感情自己这位老子把自己派到澎湖去动的是这个心思。

    原本以为他是看不惯自己,现在看起来是错怪他了。

    “项文。”丁远肇加重了自己的语气:“我把你安在军中,一开始便是动的这份心思,原以为你还要历练个三五年才堪大用,但与红夷一战,你表现得大出我的意料,我亦有些迫不及待了,早一天去澎湖,早一天可以让我略略安心那。”

    “父亲,我明白了。”丁云毅恭恭敬敬地道:“云毅此去,必然精心经营,只是云毅不过是个小小巡检,带兵不过十人,恐怕……”

    丁远肇脸上露出欣慰,只觉得自己没有白疼这个儿子:“无妨,彭湖标把总洪调元也算我的门生,为人虽然愚钝了些,但做事还是勤勤恳恳的。我又专门修书一封于他,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你虽然只是个巡检,但整个澎湖洪调元之下便是你了。若需要一些什么,自然有我在福建与你策应,无需担心。”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丁云毅哭笑不得。

    澎湖那么个弹丸之地,不毛之地,自己当个老二也没有什么太光彩的地方。

    一个七品的把总和一个九品的巡检,在那么个小地方当土皇帝吗?

    丁远肇哪里想到自己儿子心里在动的什么心思,忽然说道:“项文,要想经略好澎湖,有一个人是万万绕不过的……”

    话音未落,丁云毅已经接口道:“郑芝龙?”

    丁远肇倒是一怔:“不错,正是此人,不想你考虑得如此周详。”

    这有什么好考虑的?丁云毅在心里嘀咕起来。这福建、台湾的真正霸王,可还真不是你们这些什么巡抚、赞理的,那可是海盗出身,拥有庞大船队,富可敌国的郑芝龙!

    要说土皇帝,这个郑芝龙才是真正的土皇帝!人家虽然只是一个参将,权利财富可没人能比得上。

    “项文以为郑芝龙此人如何?”丁远肇缓缓问道。

    “不是什么好鸟。”丁云毅嘀咕了声。

    “什么?”

    “啊,云毅是数,郑芝龙此人虽然归顺朝廷,但这人狼子野心,必然不肯久居人下,我看早晚……”

    “不要再说下去了。”丁远肇打断了他的话,朝外面看了看:“有些事情放在心里即可,说出来只怕就是祸事一桩。现在要想克制住红夷舰队,离不开郑芝龙那。”

    “云毅明白了。”

    丁远肇脸上罕见的露出了一些微笑:“我要交代的事情也交代了,你这次去澎湖,原我也该帮衬你一些,但我为官多年,两袖清风,身为长物,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

    得,弄了半天还是张空头支票。邹维琏好歹还赏了自己一笔银子,你这当爹的除了把一副担子压来,什么表示也都没有。

    “父亲,我想临走前去拜访一下郑芝龙。”丁云毅定了定神说道。

    “去吧,去吧,说话时务必小心。”丁远肇点了点头说道。

    出去的时候,丁云毅悄悄观察了下丁远肇,发现这位父亲脸上郁郁寡欢,闷闷不乐,好像总是一脸的忧国忧民。

    这应该算是个好官了吧?丁云毅心里想道。

    再想想即将要去见郑芝龙,自己能不能在澎湖站住脚,和此人有莫大关系,心中又不免有些紧张起来。

 第五章 郑芝龙

    郑芝龙这个人还是有很大本事的。

    这个赫赫有名大海盗,英俊潇洒,为人不拘一格,少年时代性情逸荡,不喜读书,有膂力,好拳棒,以勇力闻名乡里,他曾受罗马公教洗礼,同时信仰海神妈祖与佛教道教的摩利支天菩萨,在日本,还参拜过神道的八幡神。

    此人多才多艺,通闽南语、南京官话、日文、荷兰文、西班牙文、葡萄牙文多种语言,且热心学习剑术,也能演奏乐器西班牙吉他等。

    这些都还是次要的,更加重要的是此人一手创办出了武装海商集团:一官党!

    从十六世纪大航海时代开始,武装海商集团便成为各国海上贸易事业的一种常态。为了保护贸易事业的顺遂,有著自己的武装武力以免于海盗的侵扰,但自身也常常有著亦商亦盗的行为,打击贸易上的竞争对手。

    知名贸易公司当年当属荷兰的东印度公司、英国的东印度公司、中国的郑芝龙的一官党和李旦党。

    最为人所知的是荷兰东印度公司,一开始基于政治、宗教上的理由专打西班牙、葡萄牙的船队,但后来为了商业利益竞争,也干扰同航路的他国船队,常洗劫非难与西葡(据点为澳门)两国交易的中、日船只。

    不过后来郑芝龙的横空出世,让荷兰人吃足了苦头。

    郑芝也很高明,一方面给自家的一官党船队增加令旗事业(海上保全)的业务,一方面又组织另外所属的倭寇集团,专门侵扰没有申请一官党令旗保护的船队,建立起自己在中国沿海的声威,也有效降低单干海盗行为的发生,后来就算是荷兰也要甘拜下风,跟郑芝龙合作生意。

    现在要去见这个人,丁云毅心中还是多少有些忐忑不安的。

    不过见到丁云毅的到来,郑芝龙倒是相当的热情,一口一个“项文”的叫个不停,好像真把丁云毅看成自己的子侄一般。

    把丁云毅请到了自己帐中,郑芝龙又一迭声的吩咐赶快上好茶,转过头来对丁云毅又是一通恭维,说丁云毅如何如何文武双全,在和红夷的战斗里如何如何的勇敢,将来早晚出将入相等等等等。

    丁云毅连声客气,也弄不清楚郑芝龙到底要做什么。

    说话间,郑芝龙的亲兵捧着一碗茶进来,正好丁云毅一回身,和亲兵撞个正着,一碗茶倒有半碗翻到了丁云毅的身上。

    亲兵顿时面色如土,“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连连磕头直唤“饶命”。

    丁云毅大是奇怪,不就是一碗茶泼到了身上,有什么大不了的?

    “杀了!”

    郑芝龙轻声说道,顿时让丁云毅大惊失色,什么“杀了”?

    “爷,爷!”亲兵放声哭道:“爷,饶命啊!”

    丁云毅这才知道郑芝龙原来要杀这个亲兵,急忙起身说道:“参戎,一些小事,云毅并不在乎,还请参戎放过他吧。”

    “项文啊,坐,坐。”郑芝龙叹息一声:“我知道这也的确是些小事,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端茶送水这样的小事情都做不得,将来如何能够上阵杀敌报效朝廷?眼看各地不安,流寇四起,圣上……”

    莫名其妙的从这么一点小事牵扯到了国家大事,丁云毅一头雾水。

    “正因为他是我的亲兵,所以我更不能容许他在客人面前如此失礼。”郑芝龙一通大道理说完,点了点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的亲兵:“他从八岁开始就跟着我了,他十三岁那年我被海盗围攻,浑身负伤,又是他把我从死人堆里背了出来。后来我当上了朝廷的官,原想也给他个官报答当年救命之恩,但他就是不愿意离开,只想着在我身边当个小小亲兵,这样忠诚的部下到哪里去找啊,杀他我也实在是舍不得!”

    丁云毅这才松了口气,原来郑芝龙方才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小石头啊,你家里没有人了吧?”郑芝龙忽然亲切的呼唤起了亲兵。

    “是,爷,小石头从小就是个孤儿,不是爷收留了小石头,小石头早就死了。”听到郑芝龙口气和善,亲兵小石头才放下心来。

    郑芝龙点了点头:“这些年你跟着我,尽心尽力,也不容易,我就收你当个义子吧。”

    小石头因祸得福,被郑芝龙收为义子,大喜之下急忙磕头谢恩。

    “起来,起来。”郑芝龙居然亲身搀扶起了小石头。

    “谢谢爷,爷,小石头将来一定……”

    小石头话没说完,忽然整个人僵在了那里。他低头看去,一把短刃深深的插进了他的心口。

    “爷,我……”小石头软软的倒了下去。

    这一来骤起变故,大帐里的所有人都呆在了那里。

    郑芝龙从小石头心口上拔出短刃,眼里居然有几滴眼泪流下,他擦了擦眼睛:“来呀,按照少爷的规格把小石头给葬了吧。”

    “他跟了我十年,十年哪!”郑芝龙连连跺足,“伤心欲绝”:“我当你亲生儿子一般看待,可小石头啊小石头,你为什么要做错事呢?杀你就好像在剜我的心啊,从此后我再和说去说心事那……”

    他悲痛的样子,哪里让人想到他伤心的对象刚刚才因为一件莫名其妙的小事死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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