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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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富贵- 第7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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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聚者愈众,所争愈大也。柳河东一总于德,臣以为有未尽者也。”

    “人之聚,其与内争,则临刑政;众与外争者,则兴刀兵。是以刑政以治内,以仁义行之者,曰文。刀兵以对外,取众愿而为义,人主不可以私行之,曰武。仁之不可行于外者,内外有别也。武不可兴于内者,内外有别也。”

    “或曰,国内有为盗贼者,亦不可以兴兵欤?何以安天下?臣言,有盗贼,兵不可兴也。官吏之取朝廷之物者,为污;取他人之物而害朝廷与百姓者,为贪。朝廷以治贪官污吏者,刑律也,刑律之外,降黜之。治官吏如此,何对百姓临以刀兵?官贵而民贱耶?是故武不可用于内者。盗贼起,则以巡检差役治之。巡检差役不能制者,郡县之官先罢而后派朝臣主之,不如此,何以查其治乱之绩?官逼民反者,招安之,治官吏之失。非官之责而民自乱,则为寇矣。寇者,身在中国而以外邦之民自居之,或欲反不为朝廷之民者,无聚何以为内?此为外者,寇不可招安明矣。以军讨之,平其乱者自为武功。”

    “或曰,有官明吏循而民乱者乎?臣曰有之。淫祀也,邪魔之教也,一人犯法而举族抗朝廷之罚者也,身在中国而心在外邦者也。此等乱起,官吏有失察之失,而无失职之罪也,薄惩之。内无寇,外无民,此之谓也,以别内外也。”

    “或曰,有虽为汉人,而沦落于外邦者,内耶?外耶?臣言,其在外,行于义,既归则行于仁义。仁只可用于内,此教化之义也,不可用于外,不计汉人胡人也。义行于外邦汉人,重于外邦胡人,念祖宗也。不可重于民之胡人,别内外也。”

    “军之功,只可取于外,不可取于民也。盗贼州郡自治之,总于中书,查官之治乱之绩者也。有身在军而助民者,奖之劝之,不可以军功授之。”

    “文在中书,武在枢密,一内一外,以天子之命而治天下也。”

    “武用于外,起于众愿,天子以大义行之。或曰,似汉武帝时,天下苦用兵,而武帝攻匈奴不已,武帝以私兴兵耶?臣曰否。盖民之怨,以一时苦也,非愿从匈奴,为其奴婢也。怜民苦而用兵不已,非失天子之职者,盖远虑重于近忧者也。遗福泽于后世,而身被当世之怨,此天子之苦也。后人被武帝遗泽,当怜之,不怨之,不亦宜乎?”

    “不可以外事论内,不可以内事论外,内外之别也,仁义之别也,后人当查之。”

    “天子以私兴兵,或贪外邦之物者,或欲以此饰己之德者,非从于众也。此不以义兴兵,纵斩获百万,拓地千里,不为武功。民被其祸,而不得其利,人主以公器私用也。”

    “人聚而为邦,为国,为天下。当邦之时,以邦别内外。当国之时,以国别内外。天下之时,以天下别内外。以小邦而心怀天下,不识时务者,失国宜也。”

    “武之于外,文之于内。兵以义兴之,内政以律法绳之,以仁义行之。”

    “民以争而聚,为邦,为国,为天下,柳河东一总于德,臣以为有未尽者。内外不别无以显《春秋》之义,此其未尽者。内之争一总于物,其物未分,无以显《春秋》,未尽者。”

    “物可分乎?臣言物必分之,不分仁义何来?物何以分之?臣言,有物得之则存于世间,失之则不得存活,此生存之物也。有物得之则乐,则美,悦其生也,生活之物也。有物得之可治生产,省人力,此生产之物也。别此三物,则知仁义之起也。”

    “上古之时,人民少而禽兽众,生存之物苦不足。人民少,为敌禽兽之害人者,克奉自卫而为群,从于智且明之长者。生存之物尚不足,争之则死,必从于能弥民争者。筚路蓝缕,跋涉于山川湖泽间,茫然不知何处去。长者教民以耕,教民以织。治田土,勤沟洫以治洪水,尝百草以辟大泽,有德于后人,此圣人也。被圣人之德,民得以生,有田土而稼穑,无灾祸而安生。耕以有谷,织以有衣,生存之物足矣。”

    “收谷而有余,织衣渐繁多。谷有余而求甘味,衣繁多则务华美。人求甘味而务华美者,悦其生也,生存之物而为生活之物也。此人欲也,亦天理也,不为害,过则为害。生活之物失之不死,得之不足,争起矣。柳河东以争起而聚群,臣以为未详之,当以求生而聚为群也。生而有余,则起争端。”

    “求生之时,无争也,争则死,是故圣人之世无争。圣人出焉,天下物有余,争则起矣。庄周谓‘圣人不死,大道不止’,盖因争起于圣人,无圣人则物无有余,不起争端,此其谓欤?盖其苦争,欲人离群而散于天下也。其苦争,亦感圣人之德,圣人为圣人,而非大盗也。俗儒以此非圣人,其失庄周之意乎?”

    “圣人之世,天下无争也,内外之政一总于德。圣人之后,争端起矣,德不足以临天下焉。当此之时,德化仁义。以仁义治天下,盖非圣人之遗志乎?”

    “仁义起于生之三物,何以起?臣言,有生产之物多,力不足不能尽其用者。有生产之物不足,力有余而生存、生活之物不足者。各取所需,所产生活、生存之物何以分?是以生产之物重耶?人力重耶?以生产之物重,则有人掠奴隶而役之,如牛马。以人力重则尽取所得,斯为盗贼者。此之轻重,必有权而安天下,仁义生焉。”

    “有取人之土地、牛、犁、耕耙而治生产,所得之物宜分之。分之何以平?你情我愿也。彼你情我原之数,非我之你情我愿之数,不得已各取所需,分必不能平。不平则求能断其曲直也,朝廷由此而生。子曰,仁之一道,忠恕而已矣,得非你情我愿乎?”

    “以天下之大,朝廷为一,芸芸众生,必不能人人平之,刑政生焉。是故仁本于忠恕之道,而朝廷临于万民。临万民之仁,形于制度,著于政令,以仁义之道本其行之。”

    “是故,臣曰有生存、生产、生活三物,争端必起。弥争以仁义,仁义德所化者也。”

    “不行仁义,曰暴。暴则乱,乱则亡,虽有挽天之术而天下终不能救之。”

    “或曰,内行仁义可存万世乎?臣曰,不尽然也。盖因天下行仁义,可安内。天下之外尚有化外之邦,御外寇,弥内争之仁义之道终不能用之。”

    “天道有常,不以尧存,不以舜亡,天之为天,世间万物皆在其中也。化外化内,皆天之所临也。天无偏,有德而无仁义,行仁义而求天祐之,是欲使天偏耶?天必不偏,求之终无果。子曰君子求诸己,此其谓欤?御外寇以刀兵,兴武事。此外事也,不可与内政混同,混则必有所失。天无偏,内事本于人,不本于天。可感可求之天,非天也。”

    “或曰,子之谓天无偏,故有德而无仁义者。朝廷以仁义治国,是朝廷于民有偏耶?”

    “臣言,朝廷实有偏也。无偏,则法度不当立,制度不当行,使民自治可也,何必有朝廷。朝廷在,则必偏,无偏无朝廷。”

    “或曰,朝廷必偏,则偏于官耶?偏于民耶?”

    “臣言,官为朝廷之官,朝廷何偏,官何偏,官不依朝廷之偏而对民私偏之,则失仁义之道,失其职也。朝廷之偏,不在官与民,在民与民之间耳。”

    “或曰,百姓皆朝廷之民也,如何偏之?是偏贵者耶?偏贱者耶?”

    “臣言,民无贵贱,以贵贱分之,朝廷之失也。天下但有为人佣作者,以其力取雇值而全活,古之力有余而生产之物不足之遗意也。以人为奴仆,别贵贱,非圣人之意也。”

    “或曰,朝廷之偏不在官民之间,不在贵贱之间,偏何也?”

    “臣言,朝廷之偏在势力之家与平苦之家也。何为势力之家?其所用生存、生活、生产之物,有不劳而获而取之于他人者。何谓平?自给自用而自足,凡非自产之物用之皆贸易而来者也。何谓苦?自产之物,为他人所取者。自用尚不足而奉之他人,岂不苦也?”

    “朝廷之偏,在抑势力之家而偏平苦之民也。平者共之,苦者助之,朝廷之仁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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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理通事顺

    意识形态别内外,确定对内对外各自的态度和行事原则。对内首先明确,这个政权是谁的政权?是所有人的政权,还是某一部分人,某一家,某一个人的政权,这是政权合法性的来源。承认天命,天子是代天而牧民,合法性来自于天,就是一个人的政权。不承认天命,则就是公天下还是私天下,私天下又分一人之天下还是一姓之永祀。

    “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就是一人之天下,我做皇帝,是因为我能打。所以当有人比你能打的时候,生死认命。统治者可以认命,百姓怎么认命,乱世不可长久。

    一姓之永祀,家天下,表现出来就是封建。封建社会,是家天下的时代,是要分封同姓的。同姓封国,是出于家的一员,异姓封国则为客。周对天下分封建国,同姓和客是分得很清楚的,即二王三恪之制。客为宾,待之以宾礼而非臣礼。异姓以功封国,是不再视为自己之臣,而是待之以宾。一字并肩王,在家天下的时代是有可能出现的。

    礼制是意识形态外化的一部分,抹掉意识形态,礼制就莫名其妙,让人不明所以。

    后人看周的分封,虽然被秦所灭,但依然还是华夏,认为分封有利于延续文明,古人是不会这么看的。秦为周之客,而周亡于秦,站在周的立场上就是被外人亡了。汉朝不许异姓封王,就是鉴于这样的教训。同姓封国,又出现了七国之乱,汉武帝别寻出路,从天命取来了政权合法性。天命带有公天下的一面,只是以天命授给一个人,在这个体系内天下依然是公器,不能市以私恩。天命之下的私天下意识形态,才是终结封建的原因。

    大一统的政权,意识形态只能是一人之天下或者公天下,这是中国封建时代至秦而止的内在原因。只有家天下,才会分封,这是意识形态表现出来的政治原则。明朝分封,是从公天下回到了家天下,皇帝之下也是有臣有客。明朝严格说不是大一统的政权,其疆土内有封国,只是把封国弱化抗拒不了统一,是部分封建。

    同样面临国破家亡,南明对于拥戴谁当皇帝争得一塌糊涂,南宋随便拉一个姓赵的就可以当皇帝。因为明朝是家天下,官员有家臣的性质,不会像宋朝官员那么随便。

    明亡于内忧外患,被清所代。清朝是夹杂着对满族人内部的原始公天下,和继承自明的家天下,又承接了大一统的大杂烩政权。表现出来,就是浓厚的奴隶制遗风。这个政权的合法性是非常脆弱的,对意识形态的讨论,必然非常忌讳。王朝兴替,被扔到了垃圾堆里的天命、五德终始之说,不得不被捡了出来。

    之所以会出现用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来划分欧洲的白人兴起前的时代,是因为欧洲的罗马亡了。罗马亡了,欧洲的公天下、私天下这样的脉络就断了。入侵的蛮人,是从部落制进入家天下的,工业革命兴起之后,从家天下进入了公天下,几乎没有出现私天下的历史阶段。换句话说,欧洲没有大一统的意识形态基础。公天下了,便有大一统的意识形态基础。有了这个意识形态基础,就有统一战争的外在需求,有结成欧盟求统一的行动。

    把唐宋连起来,看作一个整体,才能看出来,蒙古灭宋,中原文明到那时断了。蒙古灭宋几乎是相当于罗马被蛮族所灭,只是中原文明顽强,又爬了起来而已。

    意识形态会外化为政治结构,形成制度举措,并有一系列的政治原则。

    儒、墨、道、法,先秦诸子,主要是集中在政治结构的层次,涉及到意识形态的地方不多。把他们的理论分别,当成意识形态的分岐,历史就会成为一团乱麻。

    中国传统对社会意识形态的划分是公天下、家天下、私天下,治乱循环,是在这个结构之内的。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及以后的资本主义、社会主义社会这种划分包容不了中国的历史,套到中国来,就无论如何解释不了秦之后的历史时期。反过来,中国对天下属于谁的意识形态,是可以包容掉把历史划分出的那些时期的。

    对历史进程的划分,是欧洲人根据自己的历史来的,并不是必然的历史规律。从他们的这种划分上,会推出共产主义这个大同之世,是因为公、家、私、公、家、私的中国历史,和欧洲的公、家、公对上了,大家在人类的理想之世上殊途同归。

    意识形态是对历史和现实的看法,并以此而来的对未来的展望,如果社会基础出现了众大转变,意识形态的内容也会出现重大的转变。

    这种泊来的意识形态和中国历史的不和谐,徐平前世可以不当一回事,到了真身临其境了,做宰相了,还当成理所当然把现实向里面套,他多大的心敢接拜相诏书。就像前世他作为一个小公务员,讲传统文化有人就拿着《弟子规》这种连村秀才都不屑一顾的东西出来讲,他可以当一个笑话一笑置之。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而已。自己治国理政了,那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传统文化是先秦诸子,以及后世于其上生发的传、注,再加上各种政论文章,整个一大套的理论系统。通了,才有资格来做这个宰相。不通,皇帝问政一问三不知,前言不搭后语,皇帝不会信,百官也不会服的。

    原始社会的公天下,到封建时期的家天下,然后就是私天下。秦的私天下政权没有合法性来源,很快就被汉取代。汉武帝用董仲舒,独尊儒家,不是要用儒家那一套治国的大道理,而是要给自己的政权一个合法性来源。董仲舒为了达到独尊儒术的目的,改了儒家的一部分理论,后世称其为曲改阿附,便就是因为此。

    历史到中唐,汉武帝和董仲舒建立起来的天命之下的私天下系统,因为天命终不显于世间治乱,祐民者殃,虐民者昌的历史现实,已经难以为系。韩愈和柳宗元为代表的一部分文人,在削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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