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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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富贵- 第5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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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淑性格阴沉,任何事情都不形诸颜色,表面上看起来跟吕夷简没有什么特别亲密的关系,实际上私下里阴附已久,一心想借吕夷简的力高升学士院。这也是吕夷简一党的特点,明面上大家都是正常的同僚关系,甚至私下里来往都不密切,但在关键的政事上,却配合无间。别人明明知道存在这么一个小集团,却拿他们毫无办法,抓不到实际的把柄。

    对这一点,王曾觉得头痛,范仲淹等一群人觉得愤怒,却偏偏无计可施。吕夷简不像丁谓一样公然笼络一批人在自己身边,谁反对就搞掉谁,他是润物细无声,悄无声息地就把自己人安插到了各个位置上,明面上别人还看不出来。

    想来想去也想不通吕夷简的用意是什么,李淑便也不再多想,把发回来的文字收了起来,整理袍服,准备回府。具体吕夷简让自己做什么,很快就会明白了。

    西京城,黄金彪使劲裹着貂裘袍子,嘴里嘟囔:“这什么见鬼的天气,阴天就阴天,下雪就下雪,没事就起什么风,冻死个人了!”

    旁边一位中年男子捏着一把折扇,不紧不慢地道:“黄员外,这天气哪里算得上冷?在我们高丽,真到了冷的时候呵气成冰,那才是真冷呢!不过我们那里大雪也是一景,什么时候你到高丽去,我带你欣赏冰雪奇景,在中原可轻易见不到。”

    黄金彪没好气地道:“闭上你个鸟嘴,中原多大?你才到了多少地方!你们那个什么鸟高丽国,还不如我们邕州大呢,有什么我没见过的!唉,不是我说,你们这些蛮夷脑子就是不太正常,这都要下雪的天气,你拿把扇子晃什么晃!”

    中年男子也不着恼,扇子在手里玩来玩去自得其乐,口中道:“员外不知,这扇子是从我高丽国传到中原来,唐人称为高丽扇。把玩扇子是一种雅趣,跟冷热何干?”

    黄金彪跺了跺脚,连连摇头,也懒得跟个蛮子计较什么,只顾顶风前行。

    走了一会,中年男子忍不住,问黄金彪:“黄员外,你真地跟这京西路的都漕相熟?”

    黄金彪没好气地道:“这不是废话!我跟徐龙图不熟,怎么离得了邕州,怎么有了今天的富贵?现在我乘骏马,衣轻裘,全都是靠龙图所赐。不怕告诉你,我跟徐龙图认识的时候,徐龙图还是邕州通判,我是如和县尉,官没差两级!”

    中年男人笑了笑,点了点头。心中却想,当时你们官没差两级,现在徐龙图已经位至三品大员,是掌一路漕宪的都转运使,你这富贵比起来可是有点寒酸。

    又走不多远,中年男人突然道:“快看,那里不就是卖棉衣的?我们过去看一看!”

    黄金彪道“有什么好看的,这么冷的天,在外面多站一会就要受无数的罪。你若是真地想看,只管买几件带回去慢慢看!这西京城里,这种宝货多着呢!”

    中年男子把折扇在手里一晃,似笑非笑地道:“黄员外也是第一次到西京城吧,怎么就知道这里宝货多?我们生意人讲究个财字,自然就要多看一看。”

    “我跟你一样?你是小国蛮夷,没有多少见识,我可是见得多了,未必要到这里才知道!其他地方我去得多了,西京城又能有什么不一样?”

    中年男人实在被黄金彪一口一个蛮夷叫得心烦,转身正色对他道:“黄员外,在下姓王名文,字载道。虽然现在居于高丽,但我王家本来是闽越巨族,华夏贵胄,只是先祖由于不得已,才远渡重洋到高丽落脚。不说我王家现在高丽是一等一的名门望族,就是真正说起来历来,我也是真正的汉人,你才是蛮夷。你这句句不离蛮夷两个字,不觉得尴尬吗?”

    黄金彪一扬脑袋:“有什么好尴尬的?‘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中国入夷狄,则夷狄之。’这句话没听过?亏你还是读书人,还不如我呢!我虽然出身蛮族,但举族内附,做着大宋的官,领着大宋的俸禄,称你声蛮夷还不是理所应当!”

    这两年黄金彪虽然还是没读什么书,但走南闯北多了,也要学着有文化,专门找人教了自己不少书本上的金句,一个小国来的商人还对付不了?

    黄金彪从到开封见了徐平后,便就动上了海外贸易的脑筋,借着徐平的名头,还真给他跑出路子来。这位高丽的王文,便就是他通过海商认识的,是王彬在高丽的本家。两人见面后一拍即合,要通过到高丽的海路赚大钱,黄金彪领着他到内地考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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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高丽商路

    转运司衙门,徐平上下打量黄金彪,见他貂裘大衣穿着,身上零零碎碎挂满了各种小物件,非金即玉,十足一个暴发户的打扮。

    黄金彪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都漕官人,我过了几年好日子,比以前显得富态了些。其实没变多少,怎么有些不认识了呢!”

    徐平笑道:“我知道你这些年赚了不少钱财,但也不用在身上挂这么多零碎吧?你这样走在街上,就是个会走路的金银铺,强盗要抢都省了派眼线摸底了!”

    “哪个敢抢我!”黄金彪一扬脑袋,“我是个好相与的?再者说了,我身边的随从,那都是经过大阵仗的,些小毛贼,不放在眼里!”

    自从在邕州发家,黄金彪身边一直跟着一群族里的青壮,比雇的奴仆还忠心,战斗力也颇为可观,一般强盗还真动不了他。他本是族长,现在又成了大财主,全族的人都靠着他活呢,偶尔咳嗽两声几百口子就提心吊胆。

    让了座,徐平吩咐上了茶来,才对黄金彪身边的王文道:“王彬与我同僚,你是他的族弟,那也不是外人,到了我这里不用拘束。”

    王文拱手:“小可虽然远在高丽,也听过都漕官人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少年英雄!”

    黄金彪听了,不耐烦地道:“你说恭维话也靠谱一些!都漕官人虽然真是英雄,你们高丽个小破国,穷乡僻壤的,怎么会听过他的名字?”

    王文不着恼,从容道:“高丽虽然偏远,但也有海商往来。都漕官人在南洋,以一州之地破交趾一国,擒其国王献于都城阙下,这么大的事,当然会传得四夷皆知。”

    黄金彪皱着眉头,用手指上鸽子蛋大的翠玉扳指敲着桌子,对王文道:“我就是看不惯你这一点,你说明明是个小国蛮夷,说话却喜欢骈四骊六地拽文!好好说话不行啊!”

    所谓远来是客,徐平不想让王文尴尬,岔开这个话题,问他:“你到中原来,可曾去见过你的族兄王彬?他现在在密州,那里设市舶司了。”

    “回都漕,我们那里还没有消息,所以这次我是从海路到明州,而后便就直奔京城来了。等到回去的时候,再从密州走,便就可以见到族兄了。”

    “要见一见的,王彬提举密州市舶司,通的商路就是高丽和日本。听说你们家在高丽是名门望族,极有势力的,商路通了,用到的时候正多。”

    王文忙道:“也说不是什么有势力,只是在高丽国里还说得上话。”

    王家的先祖到高丽之后,仅用了几十年的时间,便就成了高丽国的大族,而且在高丽朝廷里一直担任高官。虽然说不上是把持朝政的权臣,但也是几家势力最大的门阀之一。

    因为日本自唐之后便就闭关锁国,与高丽还有一些往来,与中原则音信不通,原则上也不允许来自中原的商人到那里做生意。当然跑那里的海商还是有几家,不过都在日本岛上也成家立业,两地安家,在那里假托的是日本人的名义。要开通东北亚的商路,只能从高丽下手,以那里为突破口,曲线进入日本。日本多金银,与那里做生意还是很有赚头的。

    徐平重视王彬在高丽的家族关系,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如果仅仅是与高丽做生意,专门开一个密州市舶司就小题大做了。高丽物产贫乏,总不能用丝绢从那里换高丽参,别说那玩意换不来多少,这个年代高丽参只是普通药材,也不值钱。人参的神话最少在这个年代还没有,真说起来,还不如邕州产的蛤蚧值钱呢。与高丽相比,日本的物就丰富得太多了,这个年代有贸易价值的,最少就有金银和硫磺,都是中原缺少的。

    有王彬这一个关系,让他的家族从海路贸易中获利,在高丽能够提升地位,而且本来就是福建过去的汉民,正是双方得利的事情。

    问了王文一些高丽的情况,徐平又道:“这次你们到西京城来,要看些什么?”

    王文道:“听黄员外讲西京这里棉布大卖,还有棉衣,冬天穿起来极是暖和。高丽那里冬日漫长而又寒冷,如果能做棉布和棉衣的生意,当能获利不少。说实话,绢帛自然是好物,只是价钱太高。往年高丽那里也只是一匹十两银,而开封的价钱就到一贯往上了,十倍之利,对于海商来说还是有些低了。”

    听了这话,黄金彪睁大眼睛:“你们这些蛮夷太过贪心!十倍之种还嫌低么?!”

    徐平摆了摆手,不让黄金彪乱讲话:“海上不比陆地,风险太大,一不小心遇到大风就是船毁人亡,十倍之利真的只是平常。不过今年绢帛的价钱已经降下来了,而且以后从密州走,京东路盛产丝绸,那里的价钱也便宜些。”

    王文道:“都漕官人说得有道理,不过绢帛的价钱终究是太高,高丽小国,能够买起的人有几家?这生意做不大的。小可这次到中原,是希望有大量货物贩运,做个长久生意。”

    “你这样说,确实棉布更加靠谱一些。不过向高丽运棉布,你准备从高丽向中原运些什么呢?高丽物产贫瘠,好像没有多少货物适于贩到中原来。”

    “回都漕官人,小可想的,一是高丽纸,在中原还有些名气,再就是一些土产药材之类。再者我家里以前就做海上生意,可以顺路去日本国,那里金银极多,可以贩运。”

    黄金彪听了不由嘀咕:“我怎么听着你这高丽国没什么东西啊,什么土产药材,我中原地大物博,什么没有?以前我问南洋海商,人家都是从外边贩香料珠宝,那些东西才值钱呢!你们高丽就没有这样的好物?实在是太贫瘠些了!”

    王文道:“当然也是有的,高丽产麝香,还有其他一些。总之中原人口众多,随便从高丽带点什么过来,还怕卖不出去吗?无非是利息少一些罢了。”

    这也是到东北亚海商远不如南洋海商活跃的原因,贸易要双方往来,才能把利益最大化。可无论是高丽还是日本,都缺乏大量输出到中国的货物,不管是金银还是药材,数量都远远无法与丝绸布匹和瓷器相比。海商到那里贸易,只能做单程生意,利润自然就平空低了不少。徐平想开通这条商路,惦记的无非是那里的金银罢了,其他都是捎带的。

    中国虽然够大,自己足以完成经济的循环,但商品经济,终究是要扩展全球市场的。

    (今天有事,只有一更了,大家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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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堵塞的海路

    商品经济与自然经济有根本性的不同,自然经济是内敛的,稳定下来之后总是趋向于保守。而商品经济的本性就是要扩张,生产、交换、获得利润之后扩大再生产,产出的产品越来越多,需求的市场自然也就越来越大。

    徐平在邕州建的蔗糖务其实就有这个性质,刚开始主要输送到内地市场,利润也大量留在了内地,大家还不觉得。当内地市场的扩张速度一慢下来,庞籍到那里接手之后立即把市场扩大的方向转向了海洋。不是庞籍心里想这样做,是蔗糖务的性质逼着他不得不这样做。在陆地上不断开垦合适种甘蔗的土地,产出越来越多的糖,自然也就需要越来越广阔的市场。南洋商路,正是蔗糖务扩张的方向。从这一点上说,占城没有以前交趾那么好命,交趾如果老老实实,其实还是很安全的,而占城堵住了蔗糖的商路,必须被打掉。

    蔗糖务看起来跟以前魏晋时代的庄园有些相像,其实完全不同。自然经济的庄园是自给自足的,而蔗糖务这种商品经济下的庄园则完全没有自给自足的能力,必把产出来的白糖卖出去,把需要的粮食和各种消费品买回来。这种差别,决定了他们一个保守,一个天然倾向扩张。这种差别,正是资本主义与封建主义划时代的不同。

    在广南建立这种庄园,徐平并不担心他们会生出独立意识,如同前世历史上的美国一样发生南北战争,因为两者有根本不同。不管邕州的蔗糖务也好,以后会产生的类似庄园也罢,他们最主要的市场,最主要的商品来源地,都是中原。中原是他们的根基。那些庄园制的经济实体只是中原的大树伸出去的枝枝杈杈,离了中原,他们也就没有了生存的土壤。而美国南方的大种植园主,最大的市场在欧洲,最大的商品来源地也在欧洲,从经济上说与欧洲是一体的,这才是南方要独立的根源,是他们的经济基础。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社会存在会决定社会意识,只要有大统一的经济市场这个经济基础在,并不需要担心南方会生心有异志的庄园主,这是商品经济的逻辑。

    邕谅路的蔗糖务在寻找自己的新市场,矛头已经对准了占城,吞并那里彻底控制南洋商路只是时间问题。现在的形势与徐平在邕州的时候有根本性的不同,那时徐平并没有吞并交趾的主通能动性,蔗糖务的发展方向还在向着国内,他只是被动应对。现在蔗糖务的根基已经移到谅州以南了,向南发展已经成了本能。

    蔗糖务向南,徐平也需要开拓新的棉布和旧有的丝帛产业的市场,这是他特别关心高丽和日本商路的原因。没有办法,东南亚那里太热,土著又太穷,穿衣服对他们是可有可无的事情,纺织品的市场开拓起来实在有些困难。除非南洋商路通到了欧洲,才会找到纺织品的大市场,这就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事情了,远水解不了近渴。

    与王文交谈,徐平也了解了现在东北亚一带的形势。在那里契丹的势力强过大宋,不过契丹终究同样是蛮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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