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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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富贵- 第5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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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立平正趴在阁子里的柜台上算账,偶一抬头,视线越过彩楼里红红绿绿的女妓,就见到徐平和王尧臣带了随从联袂而来。

    把手里的笔放下,使劲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张立平急忙绕了出来,飞奔着出了阁子,迎到徐平面前见礼,满面惊喜地道:“今天什么风,把两位官人吹来了?早上听见喜鹊叽叽喳喳地叫,果然就有好事情!”

    徐平看看旁边坐的满满的棚子,笑着说道:“十二郎这里生意很红火啊!”

    “还过得去!若不是有都漕官人,我哪里有今天!”张立平一边说着,一边引着徐平和王尧臣进了竹屋,径直引向里面一个临水的阁子。“这里清静,两人官人便委屈一下吧。”

    和王尧臣坐下,徐平道:“好,这里好,就是这里。十二郎,我带的几个随从,你让他坐在旁边吧,不好远离。”

    张立平满口答应,就把谭虎等人安排在了旁边的阁子里。安顿完了,张立平又回来问道:“两位官人,要不要叫几位小娘子过来唱几首曲子解闷?我这种地方,没有什么出色的人才,不过有两个的嗓子清亮,倒还过得去。”

    徐平摆手:“不必了,我们两个说些话,不要让人来打扰清静。”

    张立平答应,又问吃些什么,徐平让他随便准备,再烫一壶酒来。

    一会酒菜上来,张立平陪着喝了两杯,便就识趣地告辞,让徐平和王尧臣自己说话。

    徐平看看窗外,夜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河面上却樯橹林立,船上挂的风灯竟把河面照得亮如白昼。不过处的码头正是最忙碌的时候,不知多少工人正忙着向船上装货。

    回过头,徐平对王尧臣道:“这些日子,西京城的变化可是不小!想起一年以前,洛河上根本就没有几条船,岸边也不住什么人家,现在全变样了!”

    “变了,别说是你,我来得晚,那才是看着西京城一天一个样子,变到现在我都有些不认识了。云行,说实在的,变虽然是好事,但变得太快,我有时觉得心慌。”

    “哦,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变得热闹了你考绩才好,心慌什么?”

    “变得太快了啊!一州一府之地,一年能增加一千户两千户,那就是不了得的事。可西京城里一年增加了多少人户?光场务那里就过万,还有各种做生意的,这还不算城外的呢!本朝立国六十多年,哪里见过这种事情?再说钱粮,地方作州作县的,赋税收到九成就算完成了,不会再追缴。现在,云行你知道吗,我每天拿收到的商税看,那数字天天打着滚地向上涨!”说到这里,王尧臣向徐平探出身子,压低了声音。“河南府一天能收到过万贯,以前一年才不过几万贯!你说我能不心慌?”

    徐平想想也是,官员考绩的所有指标,王尧臣这里都已经把最高的一档甩得影子都不见。前世有句话,领先一步是天才,领先三步是疯子,按这说活,王尧臣现在都疯魔了。

    这个数字徐平这里信,等到报上朝廷,就很难估计别人会说什么了。

    想了一会,徐平对王尧臣道:“你没事想这些做什么?反正都是好事情,谁不相信自己来看好了!假的真不了,真的也假不了,有我在,你不用担心这些!”

    王尧臣又道:“还有,城里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其中好多都是身怀巨资的商贾,谁知道有没有人要杀人劫财?一个童大郎,就闹得满城风雨,再出一个,那还得了?”

    听了这话,徐平不由笑道:“伯庸,这你就过虑了!现在是大家都想赚钱,能赚钱的时候,你看刚才唐大姐铺子里那个收布头的,不起眼吧,他们不是说都赚了近百贯了?这个时候,什么人都会把那些坏心思放到一边,争斗使气更加是少,都忙着赚钱呢!你不用担心现在这个时候,都能赚到钱,秩序自然会好。你该担心的,等到棉布的行情下去,城里如果还聚这么多人,那才容易出事。说句不好听的,现在西京城里,被棉布带来的钱冲昏了大家的脑子,都跟疯魔了一样,反而不会出事。等到这股火下去,才危险呢。”
………………………………

第138章 要考核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深秋,树上的叶子早已落光,野草已经枯萎。北风刮着干巴巴的树梢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枯枝败叶随着风在空中旋转。

    李参笼着双手,缓缓走进孟州后衙,通禀之后,到了知州李迪的书房里。

    见过了礼,李参道:“相公,昨日转运使司来文,说是下月过来巡视。”

    李迪手里提着笔,看着桌上自己刚刚写的大字,头也不回地道:“来呗,下月就是冬月了,再不抓紧过来,徐平难道还想到孟州来过年?”

    李参沉默了一会,又道:“相公,徐都漕这次来,我们要如何应对?”

    “有什么好应对的?一是一二是二,我们清清白白,怕什么巡视?你做事我放心,要查什么你只管照着他咐咐的做就是,不用准备什么!”

    李参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前两天,河南府还行文过来,核对飞票的账目――”

    见李参说话吞吞吐吐,一时不会离去,李迪把手里的笔放下,转过身来,让李参在一边坐下,又吩咐上茶。对他道:“看看就到年底了,各州自然都要清查账目,不然把一年的事情全都挤到腊月去,也忙不过来啊。既然河南府有文,你就帮着仔细盘查。”

    “相公,我查过了。可是今年我们开出的飞票实在太多啊,若按照实数向京师发解铜钱,数额庞大,就有些难办了――”

    “这有什么难办?既然开了飞票,那自然就有铜钱进了我们州衙,一进一出,我们还落下一点。难道铜钱到了我们手里,还会凭空飞了不成?”

    让官府开飞票每千文要收二十文的手续费,这个钱是各地州府自己落下了,开的飞票越多,手续费收得也越多。在李迪看来,尽票应该是开得越多越好才是。

    李参却满脸为难:“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但是商人来开飞票的时候,并不都是用的现钱,好多都是用绢帛。相公,今年河南府那里出来的棉布无数,绢帛价钱暴跌,甚至现在已经卖不出去了。往常年,只要有绢帛,不愁换不出钱来。而且飞票的数额也不大,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可今年不同啊,商人用绢帛换飞票的时候,还是一匹值一贯,现在哪里能够换来这些钱?不但是换不到这个数目,根本就换不出去!”

    李迪一惊,这才明白李参为什么为难。飞票并不是只用铜钱才能换,用绢帛或者金银都可以,官府会给你折成相应的钱数,然后发飞票出来。在绢帛的价格稳定的时候,这样做并没有问题,绢帛本身就是硬通货。前几年说是物价飞涨,但以年为单位,物价还是非常稳定的,不会出绢帛的价格骤涨骤跌。今年河南府的棉布大规模上市,不可避免地打压了苎布和绢帛的价格,开飞票的官府这几个月的时间就亏惨了。

    绢和布等等纺织品是赋税的重要内容,以前市场上供应的这些商品,绝大部分出自官府。农民虽然广泛植桑种麻,但他们的产品除了交税,剩下的基本自用,并不会流通到市场上。棉布把其他纺织品的价格打压下来,受损失最大的首先是各地官府。

    想了一会,李迪问李参:“这样的事情也不只是我们孟州有,其他州府如何处置?”

    李参苦笑:“其他州府有钱庄走账,飞票并不像我们这么多。京西路除了孟州,就只有襄州,面临到了这种困境。偏偏我们两州是外路客商换飞票最多的地方,今年有大亏空!”

    孟州是京西路对西北的门户,襄州是对西南和东南的门户,其他路的商人到京西路做生意,经常就在这两州把钱帛存入官府,换飞票带在身上。偏偏这两州的知州李迪和张耆反对徐平的新政,没有实行。现在两州空压了大量绢帛在手上,财政面临巨大亏空。

    李参又道:“其实还不仅仅是飞票,还有商税。因为其他各州都立了公司,他们收的是什么增值税一类,不再分住税过税,交易越多,他们收的税越多。我们还是跟往年一样收过税,商人都拿着完过税的批文,我们也收不上税来――”

    孟州不立公司,不是公司则不好在河南府做生意,商人只好把公司开到其他州去。孟州的商户大多都去河南府开了公司,与孟州隔着一条黄河的新设的铸钱阜财监,便就聚集了大量孟州商人开的公司。一个铸钱的小镇,最大的收入竟然不是铸钱,也是奇景。

    徐平一系列的改革,在上半年还看不出影响来,那时孟州和襄州的表现甚至还非常突出,让李迪很是嘲笑了一番徐平是在瞎折腾。结果下半年棉布上市,风云突变,孟州和襄州被坑得惨了,一年的赋税全搭进去,还填不了亏空。

    看李参愁眉苦脸的样子,李迪道:“你也不用发愁,出现这种事,非人力所能阻止,算不上我们的错。只要我们账目清楚,总有解决的办法。”

    “唉,相公,只怕事情没这么简单啊。还记不记得徐都漕去年离开孟州时说的话?一年一考,好的奖,差的罚,今年这关只怕难过啊――”

    李迪怎么不记得?那还是因为徐平跟他怄气,才放了这话出来,没想到就应验了。飞票的亏空还好说,州里财政出现大窟窿可交待不过去。因为不实行新政,整个经济系统实际上是跟京西路的各州脱离,孟州和襄州被孤立了。这一轮棉布交易的红火,实际上是相当于其他各州在抽这两州的血,而且现在还依然被抽着。

    怎么办?把州里压着的绢帛当铜钱强行解送到京师去?以前绢帛是硬通货的时候可以,现在只怕三司不会当这个冤大头。陈执中是赵祯非常倚重的人,估计是不会吃这个哑巴亏的。而且飞票造成的亏空,三司同样要面对。

    孟州和襄州,一个知州是前宰相,一个知州是前枢密使,在京西路徐平的一年一考之下,难道会双双吊在后头,成为垫底的两州?

    这个笑话有点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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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少用茶,多用绢

    三司使的长官厅里,陈执中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三位副使――王博文、王惟正和王举正,深深地叹了口气:“唉,前一段时间河南府收到的飞票到我们这里还是一月一报,最近改成五天一报了,随着西京拜表一起送来,你们都看过了吧?”

    王惟正道:“都看过。数额巨大,看来王伯庸那里日子不好过啊――”

    王博文听了不由就笑:“他有什么不好过的?他是债主!现在年底了,欠债的才难过!”

    王惟正道:“不然,若是几万贯,甚至是几十万贯,王伯庸都不用发愁,怎么也不会少了他的。现在?可是几千万贯!明摆着朝廷填不了他的窟窿,才几天一报账。”

    陈执中又叹了口气:“不填他的窟窿不行啊,他那里还欠着营田务王拱辰的钱呢!”

    坐在那里腰板笔直的王举正也道:“省主说得不错,京西路特别是河南府,欠着营田务大笔的钱财。从年初为了收留灾民借钱借粮,到后来收棉花,都是一概赊欠。当时他们说好了年底清账,我们补不了河南府的飞票,他们就没钱给营田务,王君贶怎么会依?”

    此时的王拱辰可跟两年前不一样了,营田务每年掌握的钱粮,比三司能够随机调动的还多得多,一举一动对时局有很大影响。他现在说话的分量,不比一位三司副使差。

    王博文看看其余几人,不住地摇头:“补?三司怎么给河南府补?就是圣上开恩,把内藏库的铜钱全部搬空了,也补不上啊!往年还能用绢帛充数,今年不用想了,河南府自己那里有无数的棉布,给绢帛哪怕就是半价他们也不要啊――”

    陈执中摆了摆手:“绢帛就不用提了,不要说他们不要,三司也再不能放开收了。那里棉布越来越多,绢帛的价钱一路下跌,放在库里就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从这个月开始,沿边市马,不要再用茶了,全部改成用绢帛。特别是那些有年头的,都清查出来,全部运用河北和陕西路去,换马回来。”

    王举正板着脸道:“省主,如此一来,价钱只怕也要跌下去。契丹、党项和吐蕃,那些蛮夷可也精得很,见这个样子,肯定要借机压价。”

    “降吧,不降怎么办?前两天官家找我,还要把内藏库的绢帛放出来呢,年头长的只算一百五十文一匹。唉,管内藏库的那些内侍真是胡闹,眼里只有蝇头小利,一点亏都不想吃。看着绢帛跌价,他们就急急忙忙把库里的绢帛甩出来,这不是添乱吗!”

    王惟正听了不由皱眉头:“内藏库里历年积压的绢帛可不是小数,要是这个时候甩到市面上,绢帛的价钱不知要低到什么程度。”

    三位王副使都是连连摇头,内侍们鼠目寸光,一点亏都不想吃,皇帝不应该由着他们胡闹啊。棉布正大规模上市,绢帛的价钱一天低似一天,皇宫里再出面大量低价甩卖,还让不让三司的人活了。内藏库就是想甩,好歹过些日子啊。

    陈执中不住地叹气:“徐龙图在京西路搞棉布,确实有很多好处,但一下子就搞出这么多,我们措手不及啊!现在河南府的飞票无法兑换,绢帛降价,有些乱了――”

    王博文试着问道:“省主,要不要给徐龙图去一封书,暂时把棉布的交易压一压。他本是我们三司的盐铁副使,理解我们的难处――”

    “马已经跑起来,撒了欢了,现在勒缰绳来不了。”陈执中抬起头,看着三人。“当今之计,是把历年积压的绢帛赶紧抛售出去。只要内库和外库不再积压,绢价还是会慢慢涨上去的。这次主要是我们措手不及,绢价不会一直跌下去,切不可乱了阵脚。尤其是行文各种,不要因为一时绢价下跌,就砍伐桑树,违者严惩!”

    三人见陈执中表情严肃,急忙应诺。

    棉布打压的其实还是麻布的市场,绢绸之类受到的影响应该不大。这次受到冲击,主要是棉布的大量上市,导致绢帛硬通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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