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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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富贵- 第2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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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平点头:“有人脉可能就少了些掣肘,不过手下还是没有什么可用之人。过不多久邕州的桥道厢军入京,到时调一指挥去陕西,对你是个帮衬。”

    韩综点头答应。两人又商量了一些具体事务,约定让韩综定时来信,一些困难由徐平在京里想办法解决。三司掌管财政,只要有心,就可以给转运使很大的帮助。

    陕西、河东和河北三路沿边,转运使可以乘传赴驿,有直接奏事的权力。不过事务上大多归三司掌管,监察和人事权也有一部分在三司这里。

    二十九日早朝,韩亿再次奏请裁汰三司冗吏。最终决定,二月上旬,由学士院和御史台组织对三司吏进行考试,依结果把不合格的吏人淘汰出三司。

    吏人的考试自然不能跟科举考试比,也不能跟学士院的考试比,他们主要是依要求默写条例,以对的多少评等级。然后由主考人员面试,当面处理一些给出的案例,两者结合决定公吏的去留和升黜

    官和吏身份天差地远,要求也不相同。对吏要求的是依规制和成例办事,不能自己发挥。而官员则要求能够随机处置,不拘于成例。

    简单地说,公吏们无过就是功,官员则无功就是过。

    当然这都是理论上的,实际情况中不可能如此。尤其是磨勘法越来越严密,对中下级的官员也越来越向公吏的考核方式倾斜,越到下层,官吏越难以区分。

    傍晚的时候,汴河边的酒楼里挤满了人,闹闹哄哄。

    人群中有人高喊:“太师,我们这些人都是祖上几代传下来吃这碗饭,那些官员不识人间烟火,动不动就把罪责推到我们身上来。我们这些吏人,日常拿的钱还不如做活的工匠,担的却是官员的责任,真真是岂有此理。就是这样,还是看我们不顺眼,动不动就要裁汰冗员。那些官人俸禄是我们的多少倍,怎么不裁他们!”

    “就是,就是!这样下去我们如何养家糊口!太师,你一定拿个主意出来!”

    刘太师坐在主位上,沉着脸一言不发。

    自转过年来,就事事不顺。改换茶法本来是大家发财的机会,结果一大堆旧引砸在手上,占住了现钱,好多生意都周转不灵。

    没想到这还不算,不等出正月,又要裁汰三司的冗吏。

    什么是冗吏?那些官员有几个知道这些吏人平日做的事情!无非是比着以前年份的吏员名额,多出来了就是冗吏,事情没人做了难道他们还去管!

    如果这次不放点手段出来,这日子是真地过不下去了。

    那些官员高高在上,吃香的喝辣的,想什么是什么,还真以为没办法治他们了。
………………………………

第134章 闹事

    看着桌子上明亮的煤油灯,刘太师面色阴沉,冷冷地道:“这从邕州来的煤油灯到底是个好东西啊,又明亮,又没有油烟。听说城北新开的场务也要制这种灯,在京城里面贩卖。京城可不是邕州那荒远边疆,不知有多少有钱人家,这灯得赚多少钱哪――”

    身后一个中年人道:“不止呢,新场务里要造的东西多了去了,这煤油灯在里面根本就不起眼。十家新场,七间铺子,多少年三司都没有这么大手笔了!”

    刘太师靠椅子上,看着屋顶,悠悠地道:“好多钱哪――”

    话音未落,突然直起身子来,在桌子上重重地一拍:“这么多钱,竟然没有我们的份!就这么看着在眼前白白流走,你们甘不甘心!”

    “哪个甘心?三司这么多年做了无数事,还不是靠着我们这些公吏帮着出死力!竟然还嫌我们冗员太多,什么考核淘汰,那些官员是得了失心疯吗?”

    说到这里,说话的白面员外脸上已经露出了狠厉之色。

    旁边的中年人道:“玉璧,还是我们自己不小心哪!椎货务事发,还不是我们过于大意,连明面上的手脚都做不完全,被人一查就查了出来。”

    “那又怎样?我们吃苦受累,赚一点钱怎么了?旧茶引换茶本来就没有错,那些官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以前换出来的,又有什么关系?难道少了他们的肉!”

    玉璧圆睁的双目微微带着血丝,面色有些狰狞。

    “让我们做事,还不让我们得到好处,天下间哪里有这样的道理!不但给我们的钱少,平时还要低人一等,就是不把我们当人看,要我们做牛做马!”

    见玉璧如此激动,旁边的中年人拉了拉他:“自古以来都是如此,我们公吏就是做事的,那些官员动动嘴唇管人,这世间哪有道理讲?就说吧,最近不但要淘汰冗吏,还有官员提出来说我们竟然能够借骑官家的马,可以引子侄接替自己,什么‘官无封建而吏有封建’。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觉得不好,也没见哪个官员愿意来做公吏的。”

    围在周围的几人一起看着刘太师:“太师,您老得想想办法啊!再这样下去,那些官员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我们可是活不下去了啊!”

    刘太师点点头:“今晚找你们来,就是有事情要吩咐。哼,淘汰冗吏?不用那些官员费心,我们给他送上门去,让他们把人赶走,不就好了!”

    “太师的意思是――”

    “你们附耳过来。”

    “――记住,此事万万不可走漏了风声。明天旬休,把握住机会,给那些高高在上的大臣们点颜色看看!还有要淘汰的人,不需要官员费心了,我们给他们挑好。你们找信得过的人去做这件事,记住把握住分寸,不要把身家性命搭进去。”

    “太师放心!明天您老尽管安心等好消息!”

    围着的几人一起哄然应诺,士气一下高昂起来。

    正月三十,本月的最后一天,旬休。

    因为最近的公务特别繁忙,徐平没有回家休息,带着几个家不在京城的官员依然在编修所里忙碌,整理高成端送来的历代三司条例。

    太阳升到半空,徐平让众人休息一下,喝会茶再接着干活。

    春天不知不觉就来了,暖洋洋的阳光让整个世界都有一种萌动。身上的厚衣服还没有脱下来,被阳光晒得热热的,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

    王拱辰跟王彬两人开着玩笑,不知说什么,还怕别人听见,偷偷挤到角落里。

    正在这时,一个三司属下的小军官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见到徐平,叉手行礼:“副――副使,外面出大事了!”

    徐平把手里的茶杯放下,向那小军官摆了摆手:“慌张什么?说吧,出了什么事?”

    小军官使劲咽了一口唾沫,才道:“外面汴河大道上,我们三司的数百公吏聚在一起,说是朝廷要裁减员额,他们无法养家了。”

    “什么?”徐平一下竟然没明白过来,“几百公吏,怎么聚到一起的?他们聚到一起干什么?有什么事为什么不到三司衙门来说?”

    小军官犹豫了一直道:“他们哪里敢到衙门里来!皇城的门就进不来,有皇城司和殿前司的人在那里守着呢!再说,我们衙门里也有不少兵士。”

    “什么意思?难道他们要造反?!”

    徐平这才有点明白,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这些公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京城天子脚下,数十万禁军,几百个公吏难道还想翻天不成!

    “副使误会了,他们不是要造反,是要讨个说法。”

    徐平一愣,看着报信的小军官道:“他们讨什么说法?要讨说法不也是该找我和寇省主吗?跑到汴河边上干什么?”

    小军官苦笑着摇头:“虽然那些都是我们三司的公吏,事情却与我们三司无关。”

    “你喝口茶慢慢说,怎么越说我越糊涂了呢。”

    徐平吩咐旁边的杂吏,给小军官端了一杯茶来。

    小军官喝了口茶,平复了一下心情,才道:“副使,是这样的。前些日子韩御史提议裁汰三司冗吏,不是已经报中书同意了吗。这事情不知怎么就传了出去,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组织起来的,今天就有数百人聚到一起,说是要找两位宰相和韩御史讨个说法。”

    听到这里,徐平目瞪口呆。

    这些三司公吏,这是要游行示威?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不对,在这个年代应该叫聚众闹事,虽然这与后世的游行示威没有任何区别。

    去找宰相和御史中丞讨说法,这些公吏的胆子也太肥了吧。徐平是真的有些被吓住了,实在想不到这个年代的公吏还有这种组织能力。

    此时州桥附近,聚集的三司公吏已经有三五百人,全都穿着公服,群情激愤。州桥上面站着几个年轻力壮的,正在高声鼓动。因为御史台提出裁汰三司吏员而引起的动乱,已经不可避免。耐人寻味的是,周围一个开封府的差吏都没有。

    (备注:此事历史上时间稍后,被冲击的御史中丞是杜衍,书中略有改动。)
………………………………

第135章 打探消息

    一直在一边倾听的刘沆这时走上前来,向徐平拱手道:“副使,此事可否容许我去打探一番?了解了那些人的底细,再作定夺。”

    徐平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好吧,你一切小心,不要出了意外。从衙门里多带些厢军同去,以策万全。聚众闹事的人没人约束,不定就会做出什么事来。”

    “明白,副使放心,我自有主张。”

    刘沆点头,把那个小军官叫过来,仔细问了汴河边的情况。

    问清楚,刘沆才命唤五十名厢军过来,又吩咐编修所的军将,去把三司衙门里今日当值的公吏叫一二十人到编修所,听候安排。

    徐平只是冷眼看着,没有阻止,也没有说话。现在刘沆接了韩综的盐铁判官,兵案正在他的管下,外面游行的那些公吏名籍也都在他那里。

    厢军和当值公吏到来,刘沆让公吏把衣服换下来,然后安排到几间空房里让兵士看守住,没有他的命令,这些人不能擅自离开。

    徐平心里很清楚刘沆要干什么,有前世的经验,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这种套路。发生了这种群体事件,首要的当然是去了解清楚具体的情况,什么人组织,为了什么事情,光听喊口号很容易被带到沟里去,甚至被人当刀使。

    若是在前世,还讲究个倾听群众呼声,热情接待把每个人的想法都了解清楚。但那有个前提,当政者是真地想解决问题的。

    否则的话,哪里用得着那么麻烦?直接派人混进去,把为首者和盲从者的大致情况了解清楚。如果闹事的人真地齐心,那就或收买或打击先解决掉为首者,剩下的人群龙无首便就任杀任剐。如果只是一小摄人煽动起来的,那就更加简单,直接把煽动的那些人处理掉,快刀斩乱麻,事情迅速就能平息下去。

    知道归知道,徐平自己没有打算那样去做。

    首先当官有当官的规矩,这个年代的官员很忌讳用心术,尤其是派人刺探隐私很容易被人在官场上孤立。宋太宗的猜忌心极重,重用三司吏员出身的赵赞和郑昌嗣,专门刺探中书和枢密院的隐私,朝中内外对两人恨得牙痒痒。而两人依仗得到太宗的信任,愈发横行无肆,最后引起众怒,被宋太宗扔出来做替罪羊,一起在贬官路上被赐死。

    徐平不想靠着这种手段升官,更加不想莫名其妙地这样倒霉。

    再一个徐平对这个年代的官和吏的态度很复杂,态度摇摆不定,行事便就犹豫不决。

    公吏的俸禄微薄,哪怕是收入比较高的中央各个衙门的公吏,合法收入也仅仅能够勉强糊口,在京城生活比较困难。

    但实际上几个油水多的衙门,比如三班院流内铨,审刑院和三司等衙门,小吏们的生活相当滋润,甚至比馆阁任职的很多进士高第都富裕得多。这当然没有什么诀窍,简单一句话就是无人不贪,说没有一个干净的可能有点绝对,但也大致相差不远。

    自从太宗时候封死了公吏参加科举的道路,投身为吏的大多都就是奔着赚钱来的,图的就是用手中的小权可以变现发财。公吏两大来源,一是世代为吏的,再一个就是官员子弟不成器,托关系为吏人,好歹有个铁饭碗。

    几十年下来,公吏这一阶层已经成了一个大染缸,哪怕清白身子进去,想再清清白白地冒出头来,那是千难万难。不想同流合污,周围的吏人也容不下你。说穿了,小吏们由于常年处理具体的事务,很快就会对手中的权力失去敬畏之心,贪渎和玩忽职守几乎是一种本能。别人眼里,害得有人家破人亡,多少人横死的惨案,在他们眼里可能就只是多写一张纸而已。数万贯的巨资,在他们那只是多签一个名字,怎么能管住自己的手。

    这时候就显出了科举出身官员的价值,他们到底不是从那个染缸里出来的,说得不好听一点,想同流合污也没有路子。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可以牵制公吏。

    科举地位的升高也同时伴随着胥吏地位的下降,这本来就是天生的仇家,是统治机构的一体两面。把这个关系调整好了,整个统治构就能有比较高的社会治理效率和相对公平的社会环境,如果官与吏的关系紧张,内耗的巨大的成本便就要转嫁到整个社会去承担。

    而如果一旦这对统治者本身内部的矛盾失衡,后果可能就是灾难性的。公吏强势官员就失去了作用,这个污浊的大染缸会侵吞整个社会,政权的统治就会成为笑话。要么用其他方法清洗掌权的公吏,要么就要重新寻找对公吏进行牵制的力量,别无他法。

    换过来官员彻底压倒了公吏,对公吏有了生杀予夺的权力,那么公吏的毛病会很快向掌权的官员传染,整个官场重新变成一个大染缸,再没有清白的官员。

    矛盾无处不在,矛盾也是事务本身发展的动力,妄想消灭矛盾,换来幻想中的长治久安,从而一劳永逸,无非是一种不切实际的空想。

    徐平对前世课本上的具体内容很多都记得不甚清楚,对矛盾论却牢记于心。善于抽丝剥茧抓住主要矛盾,清楚次要矛盾,并主动利用矛盾,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这个年代,如果说小吏们是终究要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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