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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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欢- 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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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且尽欢…尽欢颜 第十二章 别有洞天
    七月八月交循之际,地面上是酷暑难耐之气,世欢颜的宅子却是凉气袭人,虽然人声杳杳,不复奢华,亦是有些清冷的氛围,但逝水仍留恋往返,半点没有生出离去之心。
    这个不愿离去,是由于逝水来此十几日,却半点没有查探出世欢颜的底细,连那池底都没有机会探寻一番,逝水不甘就此离去,而且,见那日来这宅子的情形,竟似是连世有金和世无常,都不知从何处入得来的,这次若不查个仔细,恐怕以后便再没机会了。
    这个不愿离去,逝水还带了点私心。
    白日里,挥着随身携带,连仓促出宫,混入世无颜都未曾遗弃的倾觞像以前,未曾与无违共处一殿时那般,心无旁骛的练练剑,身体可以重新肆无忌惮的舒展,剑气可以重新凌厉撕裂空气,回眸还能看见匆匆掠过游廊的无违,趁人不备落下倾城一笑。
    响午时,看着世有金和世无常闲话家常,间或谈论些世无颜帮中事物,逝水倒也能插上几句话,顺道探得些秘闻。
    入睡前,听着无违弹琴为乐,无意般的四目交汇,便能引得心头浅浅欢喜,虽然有世欢颜腻腻歪歪蹭在无违身侧,让逝水不时得压下心头醋意;虽然有世有金枕在世无常肩头,听着无违的行云流水之乐,却哈欠连连,让逝水偶尔需得暗叹暴殄天物。
    酒足饭饱之余——对了,酒水饭食之事,倒是让逝水有些惊诧。
    逝水只见世欢颜约莫三五日,便会独自出井一趟,手里零零落落大包小包,有从酒楼带回的熟食,时令下的果子,但大多,却是生的食材。
    逝水不解,这宅子里,莫非还有掌勺的厨子么,而且世欢颜带回如此多的食材,虽然宅子里连带自己都有五口人了,但是一天之内也吃不了如此多的,三天五天的,该如何储藏才好。
    逝水的前一个疑虑,在世欢颜套了件有些油腻的袍子,高束起发丝,往返游走于大堂和厨房之间,接连着端出清香四溢,让人食指大动的菜肴后,终于是有些差异的得出了结论。
    世欢颜,竟然是个身体力行的美食家,连个青菜萝卜汤都能做得让人展颜而笑。
    逝水的后一个疑虑,在到宅子里的第六日午饭之后,世欢颜提议要出宅子走走,溜达了约莫一个时辰,方才解决。
    宅子正前,是井下的石门,仅容一人通过,两边都是未曾磨平的大块巨石,逝水微微探头往里看时,漆黑一片,像是个无底的黑洞一般。
    逝水随同无违,世有金和世无常,跟着在前头健步如飞的世欢颜,一一入了通道,世欢颜走了越三丈,便在右手侧摸了摸,‘咔哒’一声似乎是触到了一个机关。
    似乎是齐刷刷的开合之声,逝水立刻便觉眼前一亮。
    通道是典型的入口窄小,内里宽绰,逝水此刻所站之处,已然有了可容四匹马松散并行的宽度。
    通道两侧仍然是未曾磨平的嶙峋巨石,约一人高处,每隔一丈便有圆形的凿坑,里面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在大放异彩,将原本幽暗的地底映衬得绚烂夺目。
    通道底部似乎还散发着微光,逝水低头一看,原来在脚边不知何时竟流淌出了一条明澈的小溪,反射着夜明珠的光辉,仿若一条翩跹的彩带。
    “好有意思!”
    世有金惊呼一声,很有兴致的四下里张望起来。
    “败家子!居然把世无颜的银子都花到这种地方!”
    世无常咬牙切齿的骂出一句,一把揪住了好奇地睁大眼睛,摸摸索索的就要去碰碰那些夜明珠的世有金。
    与此同时,世欢颜亦是有些焦急的叫了一声:“大哥,不要碰!”
    但是世有金的指尖已然伸到了凿坑里,轻轻摸上了夜明珠光泽圆润的弧度。
    逝水眼见夜明珠边寒光一闪,一拢眉,没加思量便抽出腰际的倾觞,向着那激射而出的白光掷了过去。
    ‘铮’的一声,竟是金铁相交的脆响。
    世有金只觉得眼前绽开了火花,面颊的发丝被逝水的剑气和刚才那道莫名白光的破空之气带的飞起,不由面色白了几分。
    “有金,你没事吧?”世无常一把扳过世有金的身子,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
    “帮主,可有受惊?”逝水看着几丈远处的倾觞,和被倾觞击落的一只短剑,又回眸看了一眼凿坑。
    “……”无违却是信步闲庭,仿若事不关己般,继续朝着前方落地的倾觞缓缓前进。
    “大哥,你好鲁莽。”
    世欢颜微微摇了摇头,跟着围过来,说着:“夜明珠后都有暗箭,若有人触碰,即刻触发机关,大哥若是避闪不及,就糟了。”
    “你个混蛋怎么不早点说?!”
    世无常确定了世有金毫发无损,立刻就揪住了世欢颜的衣襟,怒发冲冠。
    “无常。”
    世有金扯了扯世无常的衣角,喘了口气,然后说道:“是我自己不当心,不关欢颜的事,我根本躲闪不及,幸亏逝水眼疾手快。”
    世无常忿忿地松开了世欢颜的衣襟,转眼看了看逝水,有些不太自然的说道:“那个,你的剑,很好,多谢了。”
    “尽本分而已。”
    逝水微微颔首,一侧脸,果不其然的瞥见了世欢颜不屑的神色。
    这个三当家的,似乎是对自己心存不善之意了啊。
    只是,不知他是气自己前些天与他抢白,还是对自己的身份和目的起了疑心,却假作之事记恨自己的言行而已。
    逝水心里忐忑,正欲前行,去拾起倾觞,抬眼便见无违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回来,单手托着倾觞的剑柄,意味深长的叹了一句:“好剑。”  
    “多谢公子赞赏,蒙人所赠,常伴身侧,确是好剑。。”
    逝水低低回了一句,而后从无违手中接过了倾觞。
    “亲亲宝贝儿,你弯腰去拾剑累不累啊?拿着这剑回来沉不沉啊?要不要我给你捶捶肩啊?还是接下来的路就让我来背你好了啊?”
    世欢颜忽然一把揽住了无违的腰,眨巴着眼睛努力往无违身上贴,单眼横扫过手持倾觞的逝水,眸中是毫不遮掩的敌意。
    “不要拉拉扯扯,前面带路去。”
    无违一拢眉心,伸手推开了世欢颜,世欢颜扁扁嘴,又瞪了逝水一眼,而后灰溜溜的继续往前走。
    又行了一柱香的时间,世欢颜忽然停了下来,走到小溪边,俯下身,伸出手,勾起了溪水里隐隐飘荡的一条长绳。
    长绳绵延,似乎是在一个幽深的洞口被拖了出来,逝水驻足细看,原来此处的小溪不知何时已经深不见底,原本的明澈被乌墨取代,连两边的夜明珠都无法照亮了。
    世欢颜两手一前一后的连动,不多时终于将长绳拖出水来,绳子底端还紧紧系了一只不小的木匣子。
    “这个又是什么啊?”
    世有金面色才有些红润,便很不长记性的又好奇起来,跳到木匣子边,有些埋怨的说道:“宅子边还别有洞天,欢颜好小气,以前都不带我和无常来看看。”
    “呵呵,以前?以前二哥可说是我这儿花天酒地的,没允许我留大哥这么久啊。”
    世欢颜单眼跳过面色仍然不太好看的世无常,伸手打开了木匣子,取出里面一个深褐色的小酒坛子,解释道:“这溪流,是我从地下河引过来的,水冷,洞深,比冬日飘雪那几日还要凉上几分,什么食材都可以放上很久。”
    顿了一下,世欢颜又说道:“走了这许久,都渴了吧,这坛子酒,大概在这儿放了有十年之期了,应当不错。”
  “十年之期?欢颜这宅子,原来有这么久了么?”  
    世有金瞪大了眼睛,仿若完全不知般惊呼了一声。
    “酒有,不代表宅子有啊。”
    世欢颜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伸手,轻轻拨开了摊子上的封纸。
    仿若三九寒冬的冷冽之气,夹杂着让人神清气爽的暗香,霎时冲出了坛子。
    如刀锋炫舞中默默跟随着缱绻柔情,如冰封三尺中绽开了纯美小花,一冷一暖,一刚一柔,出奇的融洽。
    逝水往坛里一看,亦是如刚才那溪水底部的洞一般,深不可测的墨黑,若说是酒,倒不如说是令人丧胆的毒药。
  “酒名千醉,我听闻,地府的孟婆汤,便是这般的乌墨之色,喝了便能解千愁。”  
    世欢颜伸手,指尖兀自沾起一点里面的酒水,放到唇边舔了一下,然后续言道:“嗯,甘醇,千愁我倒是解不得,只能千醉。”




卷五 且尽欢…尽欢颜 第十三章 出宅之期    
    晚间,从无违抚琴处归来,逝水阖上门便想起了那日里,世欢颜带一干人在宅子侧后通道行走的情形。
    拽出长袍,拎出‘千醉’后,世欢颜又取出四个酒杯,倾斜了酒坛子,每个酒杯倒至大半满,而后分赠给了随行的四个人,自己则吮着沾酒的手指,抱着酒坛子,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倚上了通道侧边的巨石。
    千墨虽然墨黑,但是一倒入杯中,轻轻摇晃便澄澈到近乎透明,酒香与其说是清冽,更不如说是严寒,入口便瞬间攫取了口舌间所有的温度,比起三九的冰水还要让人浑身打颤。
    逝水见世欢颜已尝过,世有金和世无常都各自有份,也不再怀疑,张口便开始细细啜。
    逝水才喝了小半杯,便觉有熏熏然之态,再环顾余者,世有金早已满面通红,世无常也是眼角带着寻常不曾有的柔态,唯独无违捏着已经空了的酒杯,面色如常,只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好酒。”
    世欢颜眼中闪过几不可查的惊诧,而后咧嘴抱住了无违的腰,纠缠道:“好酒吧好酒吧,亲亲宝贝有没有觉得,我很厉害呢?”
    无违斜睨了世欢颜一眼,不动声色地挣开他的手,而后将酒杯放回了木匣子里,说道:“酒是好酒,酿酒之人,却不是好人,千醉之言,你定然是欲图拿次就灌醉他人,好为所欲为。”
    世欢颜未曾回答,世有金便已经酒劲上来,颓然软倒在了世无常身上,在世无常斜眼怒视世欢颜的情况下,此趟溜达也就此告终了。
    “千醉。”
    逝水念叨了一声,倚靠在门上,轻舔了一下嘴唇,想起来‘千醉’的余韵来。
    冰寒,不易察觉的甘醇,饶舌良久不褪,咽入咽喉后,五脏六腑都有被冻结的感觉,若非喝完之后的熏染之态,几乎便要以为,这千醉不过是三九严冬积蓄下来,由冰刚化成的水了。
    爹爹怎么会认为这是好酒。
    逝水无奈摇头,眉心一拢,忽然心生忐忑。
    那日里,世欢颜,似乎引导世有金,说出了许多让自己生疑的话。
    ——好有意思!
    ——宅子边还别有洞天,欢颜好小气,以前都不带我和无常来看看。
    ——十年之期?欢颜这宅子,原来有这么久了么?
    ……
    每一句,连成一个意思,即是世有金和世无常,对这宅子知之甚少,不仅不知宅子还有通道,也是不知宅子在这地矗立了有多久。
    这么想来,世欢颜似乎有意无意的,传达了一个信息。
  世有金和世无常,对他并不了解,他虽然在世无颜挂名三当家,但与世有金,世无常两人并非亲密无间,不存秘密。  
    逝水觉得有些头痛。
    所以那日里,世欢颜究竟是有意让自己起疑,还是无意间透露出玄机;究竟是有时自己寻踪探明,忐忑之余露出马脚,还是他先沉不呼气,带着炫耀之情披露了过多底细?
    若是后者,那世欢颜亦不过是一介莽夫,无阻挂齿,但世欢颜,便是心机过于深重的对手了。
    逝水走到窗棂边,轻手轻脚的撑起了窗子,因为逝水是在东边厢房,与无违在西侧的厢房正对,所以逝水一开窗,便可以看到无违的屋子了。
    不知世欢颜这般安排,是有意,还是无意呢。
    逝水一边开窗一边漫想,待到庭院间的清风穿进来,忽然惊诧的挑了挑眉。
    原来,此时无违似乎是心有灵犀般,正巧也打开了窗子,逝水乍看之下,竟有种小小的欣然遍布心胸。
    若是爹爹也会密音,那便可以轻松无阻的交谈,而不用担心被世家三兄弟发现了。
    真是可惜。
    想着逝水又叹了口气,见无违撑着窗棂,上身前倾,微微探出窗格子,薄唇开开合合,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唇语,么?
    逝水仔细辨认了一下,发现无违简短而重复地说了一句话:“世欢颜,有疑,慎重。”
    逝水点点头,以示明了。
    原来,爹爹,也已经知道了啊。
    若是爹爹也说有疑的话,那便是自己推测的前者了,既是世欢颜,是有意露出马脚,欲图使自己好奇心起,沉不住气,失却了步步为营的心境。
    逝水正欲张口回应,忽然听到左边的屋子里传来大门开合的‘吱呀’声,而后是一连串的脚步声,松散的披着外袍,满头青丝未及扎起的世欢颜踢踏着鞋子,抱着一个枕头,从屋里走出来,沿着东边厢房的游廊跳下庭院,走在池子边的小径上,一路向着无违的屋子走去。
    逝水冷眼看着世欢颜,却没有关上窗子。
    一来,关窗的声音必然会被世欢颜留意到,反而被认为是做贼心虚。
    而来,逝水也想看看,世欢颜去自家爹爹的屋子里,会如何收场。
    这么说来,到底爹爹有否,与世欢颜,同寝过了呢……
    逝水只觉胸中一阵气闷。
    原先,爹爹与后宫十数妃嫔纠缠时,自己也从未生出如猜疑之心,嫉妒之情,顶多便是心里不适而已,为何出了宫之后,竟对爹爹生出这么大的占有欲。
    果然如师傅所说,人,有世上最贪婪的心,在得不到分毫的时候,只要远远看着,便餍足矣,而一旦得到了,便想彻底拥有,吝啬地想将之紧紧绑在身侧,半点都不肯出让。
    逝水拢眉,叹了口气,看见对面的无违离开了窗子,走几步打开了门。
    世欢颜带着大大的笑容迎上去,连同手里的枕头,将刚开门未及反应的无违紧紧抱住,说道:“亲亲宝贝,今晚让我睡一屋好不好?”
    “不好。”
    无违不动声色地挣开世欢颜的手,脸上一片冰霜,与逝水相视时的温和消失得无影无踪。
    世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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