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加木失踪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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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加木失踪始末-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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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能够尽自己的力量为革命事业作出贡献,那他就活得有意义,哪怕只有一天,一小时,我也要把工作做好。当时,我又想起了许多前辈同疾病搏斗的英雄事例,像吴运铎、高士其,这些不都是我学习的榜样吗?同时也想起了我入党时在志愿书上写下的决心:我准备接受最严峻的考验。我想既然已经病了,就应当一不要怕,二要积极治疗,争取让体力恢复到一定程度时,就抓紧时间努力工作,把应该做的事情赶快做好,至少也作个交代。我想作为一个革命者,对待疾病应该有革命者气概。

我查了查医学文献资料,对疾病前途作了分析估计,得出三种可能性。第一种可能是彻底治好,成为医学上的特例;第二种可能是病时好时发,这样也可以争取时间再到边疆去做一些工作;最后一种是最坏的估计,那就是只能延长时间。即使这样,我也要尽量争取时间,能干一天就干一天。

这,就是彭加木在生死关头,写下的一份出色的答卷!

◆病危时的诗

遵照曹医生的嘱咐,大家对彭加木实行严格的“保密”,不让他知道病情。然而,彭加木自己尽管已经猜到了患什么病,却又倒过来对大家进行“保密”,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仿佛在一出悲剧之中,却夹杂着几分喜剧的色彩:夏叔芳来探望彭加木了,坐在床头,强装笑颜,说他很快就会出院,很快就能见到孩子,(医院规定,幼儿是不许带到房中来的)。彭加木呢?脸上堆笑,说自己正在一天天好起来,很快就会回家的,一回家就给孩子们来一颗“糖衣炮弹”!他们俩有说有笑,其实,他们俩心里都明白,患癌症者生还,特别是像彭加木那样严重的病症,几乎绝无仅有!

治疗开始了。这种治疗不是一般的打针吃药,却给病人在精神上带来莫大的痛楚。

在当时,对付恶性肿瘤主要是两种治疗方法:一是注射氮芥,一是深度X光照射。

氮芥是一种具有强烈毒性的药物。用它治疗恶性肿瘤,可以说是一种“以毒攻毒”的方法。氮芥是白色的药粉,溶解在葡萄糖溶液中,滴入静脉。在注射之后,引起很大的副作用:病人恶心,一吃东西就呕吐。打一次氮芥,要接连呕吐几天!

彭加木住的是大病房,有十五张病床。病人们打了氮芥之后,病房里充满呕吐之声。有时,一个病人吐了,引起大家恶心,产生“连锁反应”,纷纷呕吐起来。正因为这样,许多病人请求护士不要打氮芥,或者减少剂量。

然而,当护士问彭加木反应怎么样,他却笑笑说:“没什么,反应不大,一切都照常,用药剂量可别减少,继续治下去,没关系,我吃得消!”

彭加木真的“反应不大”吗?其实,他也在那里不断地呕吐。他吃了吐,吐了又坚持吃。

他把吃饭当作一项战斗任务来完成,忍着苦痛往下咽。刚咽进去又哇哇吐了出来。

他打了氮芥,稍微好一点,便在病房里进行“现身说法”,劝别的病人坚持打氮芥。他与别的病人“同病相怜”,他讲的话比医生的话作用大得多!

至于深度X光照射,也不好受。强烈的X光,能够杀死癌细胞,可是,X光是不长“眼睛”的,往往也误伤了许多正常的体细胞。每照一次,血液中的白血133球明显减少,患者感到疲倦不堪,浑身乏力。另外,在照射前要口服一种酸性的药物。这种药很酸,勉强吃了进去,才几分钟,便常常吐出来了。后来,彭加木想办法在规定的时间内分几次把药吃进去,每次又同时服两片小苏打,中和了酸性,这样终于使药不吐出来。

曹医生看着他用惊人的毅力,忍受病痛,深为感动。一边用X光照射他,一边流下热泪。

彭加木躺在那里,额上渗着豆大的冷汗珠,诚挚地对曹医生说道:“一切肉体上的痛苦我都能忍受,只要把病治好,使我能多工作一些时候!”

不久彭加木发起高烧来,连续几天体温达40℃,彭加木又“升级”了。曹医生填写了“病危通知单”,护士们把彭加木送进了抢救室。

抢救室,是专门接待垂危病人的,那里由护士日夜守在旁边看护。彭加木不知道为什么把他从大病房送进了单人病房,吵着要回去,说是这里太孤单,不如在大病房里可以跟病友人有说有笑。

护士们只瞒着他,说道:“你患了流行性感冒,要隔离,所以叫你住单间。”

不久,彭加木明白了单间的含义。这些单间是用薄板隔成的。他听见隔壁的单间里传来了痛哭之声。从人们的对话中,他知道了那里一个垂危的病人刚刚死去,知道这种单间的名称叫做“抢救室”。

彭加木发着高烧,昏昏沉沉。偶尔他侧过身来,从窗口望出去,唷,他看到了上海生物化学研究所的实验大楼!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够插翅高飞,飞到那里去,飞到边疆去!

“诗言志”。平常虽然爱诗,但不大写诗的彭加木,此时此刻触动了诗兴。他在生命垂危时刻,在抢救室里,写下了这样豪情感人的诗篇:

昂藏七尺志常多,

改造戈壁竟若何?

虎出山林威失恃,

岂甘俯首让沉疴!

这首诗后来发表在1964年3月6日出版的第5期上海《支部生活》半月刊。

◆祸不单行

真是“屋漏偏遇连绵雨,船漏偏遇顶头风”,就在彭加木病危的时刻,祸不单134行,家里又出了大乱子!

那时候,女儿彭荔传染了猩红热,不能上托儿所。医生要夏叔芳把女儿送到上海市传染病医院隔离。夏叔芳心里想,丈夫住抢救室,女儿再住隔离室,每天两头跑,怎么受得了?

没办法,夏叔芳只好把女儿放在家中。可是,又怕儿子彭海传上猩红热。如果让女儿单独住一个房间,她才两岁,怎么放心呢?夏叔芳只好把自己的卧室用白布隔起来,女儿住在一边,她带着五岁的儿子睡在另一边床上。

那天清晨,儿子吵着要起床。夏叔芳由于这几天累了,在迷迷糊糊之中听见儿子的喊声,便对他说:“你把床头的衣服拿过来,我帮你穿。”

儿子在床上爬着,正要伸手去取衣服,谁知他头重脚轻,摔了跤,头撞在床头柜的玻璃板上。“哇!”儿子一声大哭,惊醒了夏叔芳。她抱起儿子一看,只见殷红的鲜血涌了出来,血肉模糊,头发上沾满鲜血。

夏叔芳把女儿交给老阿姨,自己背着儿子,一脚高,一脚低地朝中山医院跑去。彭海被送进了急诊室,医生给他缝了八针,伤口的血才算止住了。

夏叔芳一边送儿子看病,一边心中忐忑不安。她生怕碰上彭加木。万一这件事给丈夫知道了,只会加重他的病情。

真是“无巧不成书”,正当夏叔芳背着儿子走出急诊室,从医院的走廊上走过时,迎面推来一辆手推车。

夏叔芳定眼一看,车上坐的不是别人,正是高烧未退、奄奄一息的彭加木!此时,护士们正推着他去照X光。

夏叔芳躲闪不及,彭加木已经看见她了。

夏叔芳战战兢兢地走过去,生怕丈夫为此担忧。

幸亏彭加木是个乐天派,他看了看儿子,只说了一句他的口头禅:“不要紧!”

夏叔芳松了口气,赶快背着儿子回家了。

到了家里,夏叔芳只觉得双腿一软,也病倒了。

此时,小家庭的每一个成员,都病了:

彭加木,病危。

夏叔芳,病倒。

儿子,头部缝了八针。

女儿,猩红热。

也就在这个时候,医院来人通知,彭加木随时都可能发生危险,请家属安排后事!

夏叔芳的心,碎了。小家庭的命运,正处于千钧一发的时刻。

◆特别的病号

就在这时,党和同志们伸出温暖的手,竭尽全力抢救彭加木。

打从彭加木住院的第一天,中国科学院上海分院以及上海生物化学研究所的领导和同志们就非常关心彭加木的病情。

上海生物化学研究党支部书记和所领导冯德培、王应睐,多次到中山医院看望彭加木。党支部指派了一位熟悉医学的党员,经常去中山医院,同医生保持密切联系。还有的同事查阅了国外医学文献,查出治疗癌症的新药。冯德培教授亲自写信给国际友人,托买这种新药。

党支部领导知道彭加木病重,便赶到医院,同医生商议抢救办法。

彭加木的邻居们,大部分都是生物化学所或者植物生理所的同事,自动到彭加木家里帮忙照料。

经过医生和护士昼夜精心护理,彭加木的热度退下来了。曹医生高兴地告诉生物化学研究所,彭加木离开了抢救室,重新回到大病房。

紧张的气氛,总算暂时得到缓和。

然而,好景不长。没多久,彭加木又持续高烧不退,在40℃以上。彭加木再度被送进抢救室。

彭加木的生命力是顽强的。当他第二次从抢救室回到大病房,尽管他筋疲力尽,却用微弱的声音笑着说道:

“我死不了!上帝说我现在去报到,还太早!”

彭加木又开始接受氮芥和X光深度照射,双管齐下。他坦然地说:“来吧!什么厉害的都来,没关系!”

不久,冯德培教授收到国外寄来的新药,立即送到中山医院。这样,“三管齐下”进行治疗。

经过几个月的生死搏斗,彭加木奇迹般活了下来。渐渐的,他的病情略微好转。

彭加木是一个惜时如金的人。他的枕头下边、床头柜里,塞满各种科学书籍。有一次,曹医生准备给他打针,彭加木正埋头看书。曹医生用蒸馏水冲稀针药,不小心,把药水撒在他的书上。彭加木赶紧用挂在枕头边的毛巾擦去书上的药水,小心翼翼把书放好。曹医生见他那种爱书如宝的样子,心里不由得充满敬意,连声道歉。他呢?还是用那句口头禅答复道:“不要紧!”在病床上,彭加木看了不少科学书籍,也向医生、护士借看了许多关于肿瘤病的书籍。他总以为,病人应该懂得疾病的知识,这样才能“知己知彼”,打主动战。有时,彭加木还看起英文版的莎士比亚的剧本。他的外文不错,在大学里学习了英文、俄文。后来,又自修了法文、日文和德文。他一边看外文版的文艺书,一边从中学习外文。他知道,外文要经常用,不用就会荒疏。在病床上,他所想的总是出院后的工作。

彭加木也喜欢跟医生、护士、病友们聊天。不过,他的“山海经”,那“山”总离不了天山,那“海”总离不了海南岛。他开口闭口“乌鲁木齐”,一位俏皮的年轻病友便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做“乌鲁木齐”!彭加木干脆把家里的新疆照片、画册拿来,一边给病友们看,一边说:“到了新疆,才会真正感到我们祖国的伟大!”

正说着,一位护士问他:“老彭,你在新疆是干什么的?”

彭加木抓了抓头皮,诙谐地答道:“我是抓小虫的!”

顿时病房里充满了爽朗的笑声。

彭加木跟病友交上了朋友。有个中学生来住院,害怕打针,彭加木就鼓励他要勇敢些;有的病人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心灰意懒,彭加木就讲笑话给他听,鼓励他顽强地跟病魔斗;有位农村来的病人不愿意输氧气,彭加木就耐心地把其中的科学道理讲给他听……彭加木渐渐能下床走动了。这时他成了“半个护士”。哪个病友要喝水,如果护士不在,他就代劳;夜里,护士给病人打针,怕开灯影响别的病人睡眠,彭加木就手持手电筒,给护士照亮。彭加木天天看报。看到什么好消息,就读了起来,使大家都知道。报上有什么好的小说,他也常念给病友们听。不过,这时他发觉自己的视力差了,记忆力也差了。

经过四五个月的精心治疗,彭加木居然战胜了“不治之症”。那纵膈障恶性肿瘤,已明显地萎缩了。经医生们会诊,同意他出院,回家休养。

彭加木的诗兴又发了,哼成了这么几句:

冬去春来物候新,

百花齐放草如茵。

鬼病缠绵今欲去,

抬头西望逐飞尘。

医生、护士们都称誉彭加木是“特别的病号”、“硬汉”、“从头到脚没有一根软骨头”。曹医生在总结为什么能治好彭加木的病的时候,深有所感地说道:“我看,除了药物的作用之外,必须考虑精神的作用。彭加木充满革命乐观主义,积极配合医生治疗,这是他战胜癌症的重要因素。”

◆“你还活着?”

1957年7月,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夏叔芳搀扶着彭加木,出现在上海肇嘉浜路中国科学院上海分院的宿舍里。

彭加木终于回来了!唐朝诗人李贺在外乡住了多年,晚年归乡,曾写下过这样的诗句:

少小离家老大回,

乡音未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

笑问客从何处来?

彭加木虽然只住院数月,居然也“儿童相见不相识”!

这是因为彭加木已经今非昔比,由于连续用X光照,他的头发脱落,差不多成了个秃子!他双眼无光,眼球凸出,骨瘦如柴,行动迟缓。

出院时,医生在他的病历卡上写着四条意见:

1。每周注射;

2。医生定期随访;

3。休养为主,轻工作为次;

4。需要留沪休养。

一回到家里,便躺在床上。他依旧不能平卧,要半躺半坐。

窗,敞开着。一阵吹来,彭加木“弱不禁风”,浑身顿时起“鸡皮疙瘩”。夏叔芳一见,赶紧把窗关上。

尽管彭加木把出院看作是一个很大的胜利,但是医生们并不认为他的病已经完全好了。中山医院在给上海生物化学研究所党组织的信中,明确指出:

“彭加木的恶性肿瘤虽然暂时受到控制,但随时可能复发,因此不得离开上海。”

据医生们估计,彭加木充其量,只能再活三年。

彭加木对自己的估计,却是乐观的。他认为从此“放虎归山”!医生问他归什么“山”?他哈哈笑道:“归天山!”

彭加木回家之后,每天仍要定时打针。曹医生和护士,常来他家看望。

最初,彭加木只能半躺着看书。他感到视力差了,配了近视眼镜。他本来并不近视。病后却不得不戴上眼镜了。

后来,他挣扎着起床,进行最初步的锻炼——练毛笔字。在中学时代,他跟那位廖老先生练字,是为了学书法,如今,他磨墨、练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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