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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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戈- 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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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差役们把我围在中间,手里兵刀出鞘,却都颤抖得厉害。我看着一阵心烦,已经明白了刺客要杀苏轨的目的。可怜这帮白痴,还害怕自己丢了性命。想我乱军之中,护卫我的兵士刀风箭雨也不曾有过一丝惧怕。

    “传神武军来,着刑部、承天府缉拿凶犯。”我拨开不中用的差役,摇动轮椅上前,苏轨被一箭射中颈侧,血染了一地,生机断绝。

    苏端己啊苏端己,你要买直,何苦要找上我呢?我是不会杀你,可你却因我而死,人言可畏,又要满城风雨了。我心意已乱,呆呆等到韩广红带人前来,低声唤我。

    “韩将军,你先命人将他殓入棺中送回去吧,告诉他们家人,我明日会去吊丧。”我低声道。

    韩广红或许又以为我泛起仁德之心,劝慰了我两句,让手下人照办了。

    我回到车上,随着车马的颠簸我也在想会是谁暗中下手。当下的态势,陈和最好京师不安。朝中大概有人自恃内匪易除,想除掉我了。或许是我在设置内阁一事上已经打破了微妙政局的底线。

    房志龄看似坦诚,却无法信任。冯霂虽说让我时时堤防,却又似乎不会做这种事。莫非是陈和派来的奸细?时机拿捏得也太过精巧了……

    唉,我或许还能从军,若说从政,九条命都不我丢的。

    回到府上,想了想还是把今天的事告诉了芸儿和章仪,吓得两人连连惊呼。不过她们只是担心我的安全,并没有想到那么远。我睡觉的时候,又想起苏轨骂我时的那股正气,有些心慌。就在迷迷糊糊要入睡的时候,怡莉丝突然在我脑中闪过,为何不去找她帮忙查探一下呢?我问自己。

    翌日,我没去上朝,对我来说上朝已经成了一种负担。延续了千年的规矩,日复一日地重演。太子还是个孩子,偶尔对我露出疲惫的笑容,两宫女主总是板着脸一句话都不说。冯霂和房志龄之间的明争暗斗最让我不舒服,我却逃不了。

    怡莉丝的酒楼还没有开门,我拍了门,开门的人我不认识,问他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从他断断续续的话里,我知道自从我掌权之后,怡莉丝便变卖了这家酒楼,现在的老板只是个老实甚至有些懦弱的商人。

    该去苏轨府上了。

    苏轨比韦白和我都要年轻不少,少年得志,有一本《醉露花集》流传坊间。我到他家门口时,由衷地有些难过,大门上的喜庆饰物尚未除去,灯笼却已经换上了白纱。

    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进去说些什么,只是让人投了名剌。

    苏家出来了许多人,围着个老爷子,我知道那是苏轨的祖父,苏门的族长。他在前朝已经得了功名,因为天子无德,所以归隐草莽。苏轨的父亲早逝,他这个孙子可说是苏老的心头肉。

    不会找我拼命吧?我居然有些惧意。

    “草名苏逸,见过明相大人。”苏老倒是先行礼了。

    我连忙躬身还礼,又施了晚辈礼,以示尊敬。

    “苏老折杀晚生了。”我道,“昨日之事……唉,一言难尽。晚生与端己从来交善,虽有微微歧意,说开也就是了,不料……居然……唉,晚生已经下令彻查,还请苏老节哀。”

    苏逸没有答话,只是欠了欠身,请我进去。

    随从正要推我,苏逸身后一人倒是开口了,冷声道:“微微歧意?我兄弟为民请命,痛斥国贼,与你南辕北辙,倒是微微歧意?既然是微微歧意,为何当街射杀我兄弟!”

    声音中的悲愤实在非管寸所能写露一二。

    他的话也让其他苏氏子弟更加悲愤,传来几句小声的咒骂。

    “不得无礼!”苏逸喝道,当即把声音压了下去。

    “明相请。”他说。

    我没说话,只是尴尬一笑,进去了。

    正厅被改成了灵堂,前面是苏轨的灵牌,后面停着棺木。一个年轻女子跪在灵牌右侧,烧着纸钱元宝,定是苏轨的新婚妻子。陶盆里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烟灰,想是烧了一夜了。我接过一柱香,毕恭毕敬拜了三拜,那女子也给我磕头还礼。

    我摇过轮椅,低声道:“还请弟妹节哀顺便。”

    女子跪在地上只是哭,带动了后面的家人也放声嚎啕起来。

    我退了退,打定主意,往苏轨的棺木去了。旁人尚未能拦下我,我已经扑在了棺木上,放声大哭道:

    “呜呼端己,不幸夭亡!修短故天,人岂不伤?我心实痛,酹酒一觞;君其有灵,享我烝尝!吊君幼学,以交远志;仗义疏财,让舍以居。吊君弱冠,万里鹏抟;金榜提名,龙庭传炉。吊君壮力,远镇蛮邦;四夷怀柔,莫敢不敬。吊君弘才,文武筹略;崇礼守弱,挽力为强。吊君京师,不畏强权。云山苍苍,江水泱泱,贤弟之风,山高水长。想君当年,雄姿英发;哭君早逝,俯地流血。忠义之心,英灵之气;命终三纪,名垂百世,哀君情切,愁肠千结;惟我肝胆,悲无断绝。昊天昏暗,文林怆然;亲为哀泣;友为泪涟。呜呼端己!阴阳永别!朴守其贞,冥冥灭灭,魂如有灵,以鉴我心:从此天下,更无知音!呜呼痛哉!伏惟尚飨。”

    开始只是背诵前人的祭文,烟熏火燎之下挤出两滴眼泪。谁料自己也感伤起来,越说越悲,及至伏惟一句,已然是真情流露,两眼一黑,吐出一口血来,又昏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不出所料的就是两位娇妻趴在我身边,睡着了。她们一定已经习惯我吐血的毛病了,不过这次的吐血还真是机缘巧合。我看看窗外,天色黑漆漆的,大概我昏睡了一天吧。

    日后不能有大喜大悲,我告诉自己。

    不过回想今日在苏府的表现,应该能洗清射杀苏轨的嫌疑了。我重重吸了口气,不料却吵醒了章仪,睡眼朦胧地瞪了我一眼,翻身又睡了。

    我有些忍俊不禁,怎么说她都已经是少妇了,还像小孩子一般。我帮她盖上了一层薄被,又吵醒了芸儿。芸儿到底比她老成,帮我拿了靠垫,好让我靠着说话。

    “吓到你们了吧?”我搂着芸儿,让她靠在我胸口,捋着她的长发。

    “是呀,你又吓我们姐妹。”芸儿笑道,“不过我们也习惯了。”

    “呵呵,这身体,好也好不了了,坏也无法再坏了,随缘吧。”我拍着芸儿的肩膀,淡淡道。

    “夫君,你昏睡的时候,冯相和房相一起来看过你。”芸儿轻声道,想是怕惊醒章仪。

    “他们说什么?”我问。

    “也没说什么,只说朝廷多事之秋,夫君又倒下了……看起来倒是十分关切呢。”

    我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芸儿善解人意,见我皱着眉头,几根玉指如葱抚过我的脸庞,柔声道:“夫君是想亲自征讨逆贼吗?”

    我心跳快了一下,承认道:“的确如此,此乱若是不平,将来祸害也就大了。”

    “夫君……有一事,我本不想说的……只是……”芸儿吞吞吐吐,脸都红了。

    我笑道:“莫非是我明家香火?”

    芸儿点了点头,轻声道:“也请夫君体谅,否则奴家怎么还有脸去见公婆啊。”

    “这事急不得,为夫总是难以得空啊。再者,就你我她三人,不也快活吗?”

    “夫君怎能说这话?夫君若是现在没空,将来奴家和仪妹又人老珠黄之时……如何是好?”

    “那我便纳一房小妾替我接明家香火好了。”我调笑道。

    芸儿眼见就要落泪,我连忙捧过,笑道:“你们姐妹如此出众我尚且推三阻四,旁的女子我怎么可能看上眼?”

    芸儿的脸上立马转晴,垂下眼帘。

    我看着心跳更快,轻轻吻了上去……

    “夫君,你的身子……”

    “无妨……”

    “啊……”

    ※※※

    鸡啼三声,我急忙让章仪和芸儿帮我更衣洗漱。今日上朝,定要趁着苏轨新逝,天下仕子迷茫不解之机,大举王军讨逆,顺便把刺杀苏轨的罪名套到陈和他们头上去,买仕子之心。

    “明相!缓一步,”我刚从车上下来,就听到冯霂叫我,“昨日去明相府上探望,明相却昏迷不醒,今日可好些了?”

    “多谢冯相挂心,今日已经没有大碍了。”我笑道。

    冯霂脸色一紧,道:“明相,并非老夫不体谅明相,只是,你看这个。”

    我满脸疑惑地接过冯霂从袖中取出的一个竹筒,沉了沉,失声道:“败报!”

    “知道是哪里来的吗?”冯霂扶住我的椅把。

    “莫非河南失馅了!”我惊道。

    “陇右!”冯霂从牙齿里挤出两字,“马全郭从贼,受封开国公,李彦宗受封大将军王,从山南出兵,兵分两路攻入陇右境内,下州府十八。现在陇右路指挥使傅羿率军在五泉山与山南叛军相抗,布政使张道缘死守天水。”

    “陇右守军只有一万,山南出兵多少?”我一边取出竹筒内的绢书,一边问冯霂。

    “山南本就有驻兵两万余,听说还有从西域诸藩借来的蛮兵五万。”

    我刚好看到军报里的那行,不少西域藩国都出了兵。我将手里的绢书一揉,恨恨道:“这些蛮狗,居然敢从贼!”

    “老夫也最恨这些想趁火打劫的狗东西。”冯霂附和了一句,又道:“不过他们掀不起大气候,怕只怕北边的。”

    我心中也是一惊,道:“莫非冯相已经有了风声?匈厥古也会派兵?”

    “听说陈和四处派出使者,想来不会错过匈厥古。”

    “自家兄弟打仗,找外人帮忙,真丢死人了。”我道。

    “可不是嘛?所以老夫也派了一个使者去匈厥古那里。”冯霂阴阴一笑,道:“我让使者对匈厥古说,现在挥军南下,那是替人做嫁衣裳,等两家打得大伤元气再来,岂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我微微皱眉,道:“冯相的缓兵之计,果然妙啊。”

    “哪里,呵呵,等我们平了陈和,陇西长城重归我手,匈厥古想来?还是再思量思量吧。”冯霂笑道。

    我也陪着笑了两声,已经进了朝房,房志龄早已经等在里面了。嘘寒问暖客套了一阵,房志龄又和我说起战事。我们商谈时,附近悄然无声,朝中百官无一不是竖着耳朵在听。

    “是以,我打算亲自领兵十五万,先破山南叛军,然后收拾陈逆。”我慷慨道。

    “明相三思啊,您的身子不好,这等军仗之事,还是交给将军好了。”奉诏回朝的管叔桐接话道。

    “呵呵,本相原就领着将军衔,还怕打仗不成?倒是李彦宗和马全郭那对活宝,好日子过久了,恐怕连马都骑不动。”我笑道。

    冯霂面露为难之色,还是道:“既然明相执意要去,还请明相保重,只是这京师防卫……”

    “金绣程大将军已经领兵十万回来了,我再留下一万神武军,料陈和也无法在三年内攻陷京城。”

    “可金将军那里迟迟没有动静啊。”房志龄道。

    冯霂借口道:“老夫已经派人去问了,想来没几天就有消息了。”

    我算了算日子,道:“恐怕金绣程将军没有入京。”

    “啊!”朝房里一片惊讶之声。

    “陈逆大军隔大河与关内对峙,金将军定是直接趋军赶赴关内了。”我道。

    听我说完,朝房里的百官显然松了口气。

    “这金绣程!”冯霂资格老,指名道姓骂道:“居然敢抗旨不遵!也太大胆了。”

    “冯相,太祖诏谕:领兵大将离京三百里即可不奉君命,金将军也是大帅之才啊。”我替金绣程道,也为了将来我领兵在外,京师不要不识好歹给我什么乱七八糟的诏谕。

    钟乐响起,百官列班。

    说完了调军平叛之事后,冯霂又说了些调粮赈灾的事。因为冯霂一下要从江南路调来五十万石,引起一阵争议,说多说少说正好的人都有,火烧眉毛的事,争论了大半天才算双方妥协,明日再吵。

    我对五十万石没什么概念,只知道是大半个江南路的存粮,这还是房志龄说了之后我才知道的。所以他们问到我的时候,我只好模棱两可,什么都没说。

    正要散朝回家时,从未开过口的太子突然放声叫道:“明太傅慢走!”

    百官虽然诧异,却也马上就归于平静,按班离去。太子跳下龙椅,朝我走了过来,拉住我的手,道:“太傅,你真的要去打仗了?”

    我点了点头,笑道:“这是你李家的江山,当然不能让逆匪猖狂。”

    太子慢慢低下头:“但是,听说打仗会死很多人。”

    我心中一怔,道:“总是难免会死人的。”

    “太傅,他们要给苏夫子谥号,苏夫子是不是死了啊?”太子又问。

    我不忍心骗一个五岁大的孩子,这些事他总会知道的:“苏夫子被坏人害死了。”

    太子的眼睛开始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终于哽咽道:“太傅要早些回来。”

    “呵呵,那个自然。”我爱怜地摸了模他的后脑,似乎骨头还是软的,真是孺子。

    元平六年,我点起十五万大军,将官百员,于当日大帅誓师出征的故地,点炮出兵。照我原意是由金绣程领兵,我监军,总算不是残疾人领军。可惜金绣程的确率军入了关内路,兵到当日就在大河花口段截击了一支叛军。

    所以,我点了史君毅王宝儿为副将,各领军五万。韩广红领三万为游击军,我本人领两万作中军。一应粮草补给,从京师带了一部分,却因为大旱要赈灾,其他的只有由当地府衙供给。

    这也是我分兵的最大原因,河南路是今年大旱的灾区,还是较早就上报饥荒的路府,要他们一次提供十五万大军的补给,恐怕逼死河南布政使也筹不出来。

    这次,我的军旗也换了,全军打的是“越宰相明”字样的旗号,韦白亲自操笔写的魏碑体,很有气势。

    章仪和芸儿只送我到门外,带了许多东西,连寒衣都准备好了。

    “莫非两位娘子希望为夫不要回来?带这么许多东西。”我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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