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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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戈-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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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若是执意相辱,晚生告辞了。”

    “老夫姬远玄,可曾听你师父说过?”老人傲然道。

    “没有。”我说的是实话,师父从未提过这个名字。

    老人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喝问:“你是修道的还是修兵的?”

    我想了想,道:“修兵。”

    “那为何满师了却不出仕?”

    “晚生自然出仕了,不劳前辈挂念。”

    “哦?官居何职?此番西征可去了?”

    “学生明可名,拜行军长史职,刚从西域回来。”突然灵犀一闪,我想起李彦亭当时所呼之人,正是姬远玄。

    “好,好,原来西域之战是你打的?那四刀旋之役也是你谋划的?”

    看他目露凶光,我有些害怕,还是逞强点了点头。

    “市井传闻,天降奇才助我大越平定天下,原来是你,哼哼,可惜啊。”老人假意叹息,“西域之战,简直毫无章法!即便是个杀猪卖肉的莽夫也比你强些!”他突然厉声喝道,吓了我一跳。

    我虽不信杀猪卖肉的莽夫会比我强,不过既然他敢这么说,总有过我之处。圣人有云:“三人行必有我师”,他能和师父论交,想必不会是泛泛之辈。当下决定讨教一二,起码也要领教他的“战棋”。

 第三章 战棋战

    姬远玄摆好了棋,挑衅般的看着我,道:“来吧,此为战棋,切莫忘了。”

    我见他持黑,显是让我先手。闭了一下眼睛,略微理了理思路,以屏风马开局,探探他的虚实。姬远玄起手是最为常见的仙人指路,并无玄机。

    只是……姬远玄的第四手突然下了步“废棋”。

    我知道他于象棋一道有过人之长,局尚未布好,为何突然来步“废棋”?莫非这步是飞刀陷阱?我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决定继续布局,不要为此而误了先手。

    我见识过姬远玄的中局,可谓局中有局计中有计。之前那个中年汉子给他玩弄于股掌之上,是赢是和全凭他一手决策。所以我分外小心,一步棋要长考许久。若是在街头,恐怕早被观棋的君子轰走了,还好姬远玄没有催我。

    技不如人终究是技不如人,我中局再小心,依旧中了他的圈套,不过还好,亏了一只“炮”而已。双方各以单俥马,仕相全进入残局,只是我还少了两个卒。

    一个炮而已,我安慰自己。我本来就最擅长残局,前朝象棋大师师荣的《玉碎瓦全》收录残局三百六十五篇,我篇篇倒背如流。

    不过……

    我背过棋谱,他却不肯按棋谱下棋……

    “你……”我指着棋盘。

    “哼,你倒是背得熟啊。”姬远玄冷笑,“老夫早就警告过你,此为战棋!将有五德:德、智、仁、勇、严。老夫已居后手,你却以急攻猛杀,是为无德!死背棋谱不知变通,是为不智;中局厮杀,你连我的边兵都不放过,是为不仁;第四手,你临危不进,坐失良机,是为不勇;兑子漏算,是为不严。你还配领军作战吗?”

    我冷汗直流。“再来一局。”我咬了咬牙,摆好棋。

    姬远玄还是让我先手,不过这次他用中炮急攻,第三手便和我兑子开打。

    仙人指路算是最好的防守阵型,但是我尚未完局便给他杀了进来。此战尚不如前局,中盘认输。

    “不是说急攻猛杀是为无德吗?”我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无德?若是战阵,你已经输了,败将可有资格指责胜者无德?成王败寇,你师父没教你吗?”

    我语塞。

    姬远玄似笑非笑又道:“此局,你还是丧了为将五德啊!”

    “什么五德,其实就是因为我输了。”我低头道。

    “算是有些悟性,再陪你下一盘吧。”姬远玄笑道。

    我到底曾经是个赌徒,输更能激发我的斗志。

    我又摆好了棋,几经思索之后摆出五七炮对阵。

    姬远玄这次用了个奇怪的对局,我甚至从来没有见过。

    “这是什么局?”我忍不住问。

    “你也是虚老儿的徒弟,否则实在没有资格让我用这招。”姬远玄笑得很诡异。

    我不敢仓促入局,只能在自己的地盘上转进。

    姬远玄的诡异布局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我也根本看不出隐藏着的杀招,就是如此才更显得恐怖。我把心一横,终于还是过了楚河。奇怪的是,一路上似乎没有碰到抵抗。我的战力势如破竹,偏兵甚至直逼九宫。

    虚张声势,我心里一笑。

    只是三手之后,我笑不出来了。

    原本散落四处的棋子就像是早就等着我一样,转眼之间我寸步难行……

    弃子!

    我弃了俥炮,本想打开一条生路破了他的怪异布局,却还是被牢牢困死在楚河对面。姬远玄也一定看出了我的窘迫,居然慢慢把吃掉的棋子放在楚河中央。这本于棋局并无影响,但是我每每看到便是一阵心烦意乱。

    “我输了。”我明白下不下去,只好推盘认输。

    “你师父没教你吗?占敌之先!夫战,妙算也。”姬远玄盯着我笑得诡异。

    我不知这姬远玄与我神机妙算门到底有何渊源,但是他陪我下的这三局“战棋”对我而言可说是获益匪浅。师父教了我十年也只是一个框架,兵道之路漫漫,我还是个门外汉……

    我躬身长拜,道:“谢前辈指点。”

    “我何曾指点于你?只是不想见你们一脉单传数代到你绝了传承。有道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看你也不是从小就跟着虚老儿的,为将之五德倒并非老夫诓你,你还是要记着。”

    “是,师父也教导晚辈‘武以止戈’,要晚辈少造杀孽。”我持弟子礼道。

    “今日时辰也不早了,你明日早些来。”姬远玄赞许地看了我一眼。

    我出了陋屋,隐隐听到打了三更,想想也没地方去,索性就在姬远玄的厨房里打盹,好歹有个遮风的地方。

    轮椅上睡得并不舒服,寅时左右我就醒了。探头望屋里看去,不见灯光,想来姬远玄还在休息。无聊之下,我拿了拨火棒,在地上画出棋局,默默复盘。

    之前两盘败得平常,第三盘却步步透着古怪。因为他并非按常局布阵,凭空给我回忆复盘增加不少麻烦。想到第三十二手,我实在想不起来了,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姬远玄在楚河放子,乱我心神。

    若勉强说有所领悟,恐怕唯有“占敌之先”四字。我所有的进退路数全被封杀,即便兑子都解不开。若比之战阵,他就是玩弄敌军股掌之上的大将,我的西域谋策在他眼里的确就如同小孩子过家家。

    我想得累了,微微又睡了一会,不料却睡过了头,被姬远玄拍醒。

    “没想到你还懂些道理。”姬远玄这次笑得慈善多了,他定是不知道我无处可去。

    “前辈早安。”我道。

    “你也别张口闭口前辈,其实我的师门和你神机妙算门可说是仇家,我肯指点你乃是另有目的。”姬远玄沉声道。

    我吃了一惊,静静等他继续。

    “我要抢虚老儿的徒弟。”他笑道。

    “我明可名岂是叛师之人?”我有些气恼。

    “谁要你叛师?少年戒之在燥,好好听着。”姬远玄瞟了我一眼,“你说这大好河山,千百年来屡经战火,更名改姓何止十数,王侯将相可是有种的?”

    我斗胆答了句:“兵强马壮者得之。”

    姬远玄瞪大眼睛看了我片刻,道:“你果然不是从小跟着虚老儿的。虚老儿就只会说什么忠君侍国不可违背。最多就是国有道而仕,无道则隐。他却不想想,君重抑或民重?君王以一人之力可敌万千人?既然不敌,缘何要亿万人奉一家?我要你记住,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这,并不违背师父的教诲,学生可以答应。”

    “哼,你师父当年为了一个女子,投奔乱军,为了一姓之利而杀人无算,你当老夫信口开河?当日前朝大厦将倾,陇西武家顺天体道,兵锋最盛,若是武周代吴,天下必将早日脱离战火之苦。你师父呢?投了李军,逆天而行,天下起码多打了十年!你道十年中死了多少无辜百姓!”

    姬远玄这话说得可算是大逆不道,但听起来亦非强词夺理,我没有接话。

    “所以老夫要你牢记,民为邦本,兵家当忠于民而非愚忠一姓。你肯么?”姬远玄盯着我。

    “师父也说,为了万民,我神机妙算门当负万千杀孽,学生以为与姬先生所言并无二致。”我道。

    “哼,若非虚老儿年老改性便是你冥顽不灵,也罢,我只给你讲讲兵家五德,你我也就缘尽于此。”姬远玄有些生气,他对师父的成见太深了。“以一己之杀孽换万民之安……”这是师父的原话,我怎么可能记错。

    “将之五德。首重德,有杀德、生德,杀德未必死,生德未必生。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姬远玄道。

    我听得一头雾水,问:“敢问何解?”

    姬远玄瞪了我一眼:“自己想去。”

    我连忙闭口。

    “其次重智。何谓智?智者知日。日者,阳也,知阳而守阴,阴阳相济。”

    这个还是容易明白,阳者明也正也,阴者私也奇也,说穿了就是以正合,以奇胜。

    “再次重仁,仁而有信。信有信兵、信将、信敌、守信、不信之别。信兵将者,乃是使兵将信,赏功罚过。信敌乃是料敌、驱敌之谓。守信不信,乃是对敌之法经权有别。”

    我听得朦朦胧胧,赏功罚过还能理解,料敌、驱敌想想也能明白,最后的经权有别又是何道理?

    “再次是勇。当进不进者是怯将,当退不退者是懦将。”

    这个明白,往往退避比之进攻需要更大的勇气。

    “最后是严。严于律己,严于律军,严于律敌。”

    上梁不正自然无法领兵,军纪不严自然不能对阵,律敌是何道理?

    我见姬远玄已经有些不耐,只好先囫囵吞枣统统记住,也不敢问。

    姬远玄缓了口气,道:“走吧。”

    我出了厨房,太阳还没有露脸。

 第四章 旧识

    我在皇城外等了一天,等看门的守卫传来皇帝陛下的召见。一直到夕阳西下,还是没有传来召见的旨意。我几次想转身离开,就像我之前逃离军营一样逃离朝廷。但师父要我忠君,半敌半师的姬远玄要我忠民,我可以不理会他们强加于我的责任,不过我还是选择听从,起码现在。

    “你走吧,今天圣上是不会见你了。”守卫好心告诉我。

    “还劳烦大哥通报一声,下官明可名,皇上一定会召见我的。”我不死心,虽然这话说了一整天,自己也不信。

    “唉,你是外官吧?你看到这墙了吧。”兵士指着十丈的高墙,“这是皇城的墙,里面走上一里地还有一堵比这还高的墙,那是宫城。嘿,老哥哥我是帮你传了,可也只能传到宫城,要再往里传,得那个……”兵士摊了摊手掌,我明白那个是什么。

    若是有那个,我何必在这里等上一天?

    一天没有吃东西,只是两个好心的守卫给了口水喝,我几乎转不动木轮。我朝立国近四十年,恐怕我是最破落的朝廷命官了。转身离去的时候,我听到那个兵士叹了口气,似乎是替我叹的。

    京师七十二市,人口近五百万,我能去哪里?但愿真的修真炼气,听说还能辟谷不食,也免得现在饥肠辘辘之苦。

    “怎么这么狼狈?”突然有人从后面重重地推了我一下,我差点从轮椅上摔下来。

    “你怎么……”

    “我可是光明正大从你面前走过来的哦,不知明大人在想哪家姑娘,那么入神。”若是我没有听错,她的语调叫做忧怨。

    “呃,姑娘,你怎么有空来京师啊?”

    “要托你帮忙,不过……你似乎不受宠啊。”

    我苦笑问道:“你来到底为了何事?李姑娘。”

    “你别装傻,我爹他……”

    “嗯,这个是很麻烦。”我皱眉道,“李将军的名号太响,如何处置全凭圣上决断。”

    “你答应过要放我爹三次!”

    “但是这次并非落在我手上。”

    “哼,早知今日,当时放命一搏也未必逃不出去。”怡莉丝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你来多久了?”我引开话题。

    “跟着你们来的,爹被关在天牢里,连探也不能探。”怡莉丝咬牙道。

    “不会是死牢吧?”我想起自己学艺的地方,心中感慨万千。

    “不是!你个坏人!”怡莉丝重重一拳捶在我背上。

    “你身上有银子吗?”

    “干吗!”

    “带你去见你爹。”

    “没用的,我拿十两银子去贿赂他们,他们都不敢让我进去。”怡莉丝黯然道。

    “我可以试试,我是朝廷命官,还是元帅府的长史。”

    怡莉丝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推着我往天牢去了。

    我在天牢门口碰到个旧识,也不知是赶着下班还是才轮到班。“乌头。”我叫了声。

    他转过脸看着我,有些不敢相认,半晌才道:“亮招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这位是?”他盯着怡莉丝,似乎其他一切都忘记了,还是老德性。

    我亮出腰牌,笑道:“我现在是八品命官了。”

    “小的见过大人!”乌头还是识货的,立刻媚笑行礼。

    “嗯,不必多礼,我们也算是相识一场。你现在还是看管死牢吗?”我摆出官威,虽然才不过八品,吓吓这些小吏足够了。

    “嘿,明大人有所不知,年前小张头升了天牢总管,小的也就跟着升了,现在主管刑牢。”乌头笑道。

    李彦亭已经定了大辟,想必是在死牢。从贼的叛将如李浑徐梓合等人尚未定罪,不在囚牢,便在军牢。“乌头,借一步说话。”我招了招手。

    乌头趋前。

    “乌头,我要见一个人。”我说着,示意怡莉丝塞钱。

    怡莉丝出手就是十两,看得我肉痛,后悔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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