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倒也没什么围观之人,只有几个胆大的,站在庙外远处,正在张望着。大多数胆小的村民早已吓得逃之夭夭,哪里还会留在这个可怕的地方。
沈千沫在京都府一众衙差诧异的目光注视中,跟随陆子卿走进关帝庙内。
这座关帝庙自早年遭逢大火被烧毁以后,一直未曾好好修缮,俨然已成一座废庙,里面残垣断壁,蛛网遍布,破败不堪。
衙差已将五具小小的尸体并列摆放在地上。京都府尹朱登年逾五十,身形微胖,留着一撮山羊胡,看上精神矍铄,一双小眼闪着精光,正在指挥衙差将白布覆在尸体之上。
实在是死状太过恐怖,他有些不忍直视。
见陆子卿走进来,他上前弓身施礼道:“下官见过陆大人。”
京都府尹是正四品官,而刑部尚书则是正二品官,品级远高于他,的确是应该对陆子卿自称下官。
身形高大颀长的陆子卿一进入关帝庙,瞬间便感觉庙内的空间拥挤了很多。他面无表情的对朱登点了点头,言简意赅的说道:“朱大人不必多礼,能否先将此案案情再详述一遍。”
“是。”朱登正要张口,却见到从陆子卿身后转出来的沈千沫,顿时愣了一下,迟疑的问道:“陆大人,这位姑娘是……”
陆大人怎会带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来这种可怕血腥的案发现场?莫非她就是……
陆子卿看着径直走向尸体所在处的沈千沫,素来冷肃的表情不自觉的柔和了许多。他瞥了一眼张口结舌满脸疑惑的朱登,说道:“这位是沈国公府大小姐,是本官请他来协助刑部查案的,朱大人不必有所顾虑。”
原来如此。朱登想道,他猜的果然没错,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未来煊王妃。
现在整个京城都是关于沈国公府大小姐,未来的煊王妃到底是不是妖女的争论,朱登自然也了解一些。不过既是陆子卿带来的,他当然是没有意见。
连一向自视甚高御下甚严的陆子卿都对她分外客气,礼遇有加,看来这个未来煊王妃的确是不简单。
沈千沫则是目不斜视,眼里只有摆放在地上的五具尸体。
这是她的职业习惯。只要一进入案发现场,她就进入了全神贯注的工作模式。
她一具一具的查看过去,目光专注,心无旁骛。
这五个孩子均为男孩,年龄相仿,在十一、二岁左右,胖瘦不一,身上的衣衫虽然血迹斑斑,但是仍可以看出做工精致,布料高档,应该是出身于富贵人家。由于被挖去了双眼之故,每张脸都是血迹斑斑,脸上的两个血窟窿在阴暗的废庙中,显得尤为恐怖阴森。
这个凶手的作案手法实在太过残忍,看着这一张张稚嫩的脸庞,她不禁秀眉微蹙,眼神冷凝。
沈千沫检查完最后一具尸体,缓缓替他们盖好白布,站起身,对陆子卿说出自己的发现。
“初步判断,这五个孩子的致死原因都是被人扭断脖颈,导致颈动脉断裂而死。死亡时间大概在六个时辰之前。从出血的情况来看,他们的双眼应该是在死后被人挖出。”
陆子卿在沈千沫查看尸体的时候,一直站在她身后,可是由于这些孩子被挖去了双眼之故,面目难辨,他无法识别这几个孩子的身份。
不过,从他们的衣着来看,好像并非出自普通人家。
若是这些孩子出身显贵,那么这个案子就更加棘手了。陆子卿原本就冷肃的俊脸愈加黑沉,他沉声问朱登:“朱大人可查出这些死者的身份?”
朱登回道:“暂时还未查到,下官正在追查。”
陆子卿点点头。从案发到现在没有多久,他还没查到也是正常。
在关帝庙内细细勘查了一番,除了地上凌乱的脚印,并未发现其他可疑的线索。
此时,一名刑部衙差进来禀报:“大人,庙外发现一名男子晕倒在地,请大人过去看看。”
☆、第86章 凶手画像
刑部衙差在搜查关帝庙附近时,在庙后的一处坡地发现了这名倒在灌木丛中的男子。上前探了一下呼吸,发现还有气,应该只是晕了过去,便立马向陆子卿禀报。
等陆子卿一行人到达坡地的时候,刑部总捕头展兆正蹲在地上,掐那名男子的人中。
在一番掐弄之下,那名男子悠悠醒转。
男子膀大腰圆,满脸横肉,是个五大三粗的壮实大汉。他醒来后坐起身,抬眼便对上一双凌厉的眼眸,一个穿着紫色锦袍,严肃冷峻的年轻男子正盛气凌人的注视着他,让他不自觉的心脏一颤,四下一看,又见到周围全是官差,一时满脸惊惧,战战兢兢的趴伏在地上,声音抖颤着说道:“各位官爷,小的一直奉公守法,从未做过坏事,还请各位官爷饶命啊!”
陆子卿眉头一皱,冷声说道:“你是何人,为何会晕倒在此地?”
男子的脸上有一瞬间的茫然,似在极力回忆,半晌作声不得。
关家村的老村长恰在此时匆匆赶到,见状忙上前弓着身子,回答道:“回陆大人,这是我们村里的屠户,名叫关五。”
他瞪向关五,斥责道:“关五,这位是刑部尚书陆大人,陆大人在问你话,还不快快回答,傻愣着干什么。”
关五瑟缩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急声说道:“大人,小的想起来了,今儿个凌晨,小的去邻村杀猪,路过关帝庙附近时见到有几个黑衣人鬼鬼祟祟的,肩上还扛着什么东西。小的见他们非常可疑,便暗中跟了上去。小的见他们进了关帝庙,便躲在这里,想等他们走了,进到庙里去看看情况,可是躲着躲着,背上就忽然被人打了一下,然后小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大人,小的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啊。”
这么说,是这些黑衣人到关帝庙进行的抛尸?
通过刚才的查看,他已知道,关帝庙并非案发第一现场。这个屠户的说法,倒还是可信的。
只是这些黑衣人到底是什么人,他们这么做的目的究竟何在?为什么杀了那些孩子之后,还要把他们的尸体特意扔到关帝庙呢?
陆子卿眉头皱的更深,严肃的问道:“你可曾看清这些黑衣人的长相?”
关五拼命回想,摇摇头答道:“那些黑衣人都蒙着面巾,小的没看清那些人的长相,还请大人恕罪。”
关五浑身抖抖索索的伏在地上,生怕这个威严的陆大人一怒之下,迁怒于自己。可是那时天色太暗,那几个黑衣人又都蒙着黑巾,的确是看不清长相啊。
他觉得自己真是倒霉死了。
陆子卿见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脸色很是难看。可是,这个关五是现场唯一一个目击证人,若想破此案,也只能从他这里入手。
沈千沫见关五极为惊惧惶恐,这样对他的回忆并无益处,于是便与陆子卿交换了一个眼色,改为由她来发问。
“关五,你再好好回想一下,那个从背后袭击你的人,你可有看到他的长相?”沈千沫上前两步,放柔语调,尽量以轻缓的语气问他。
既然那些黑衣人他看不清长相,那么她便从那个从背后袭击他的人开始问起。
陆子卿退开之后,关五瞬间便觉得笼罩着自己的煞气不见了,又见眼前这个女子美若天仙,温婉淡定,语气轻柔,整个人顿时放松了不少。
从背后袭击自己的那个人?关五挠挠头,想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高声说道:“小的想起来了,那个人脸上没有蒙面巾,小的被他一击倒在地上之后,看到过他的长相!”
闻言,陆子卿等人均是面上一喜。沈千沫趁热打铁,继续追问:“那么,他的长相如何,你能不能大概说一下,或者他可有什么明显的特征?”
那人的长相如何?关五拼命回想了半天,可是眼见他把自己的头发都抓的乱成一团了,还是一点都想不起来,那个背后袭击之人长什么样。
他明明记得自己看到了那个人的样子,可是要他说出他的长相,他的脑子里就是一片空白,完全没有了印象。
他哭丧着脸,偷眼瞥到那个黑脸陆大人的脸色似乎越来越难看,真想再次晕死过去。
沈千沫也是微微皱眉。这个关五,怎么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
照她的看法,关五可能是暂时性的失去了那个时间段的记忆,或许过些日子,这些失去的记忆会慢慢的回来,当然最坏的结果是他永远失去了那段记忆。
要是在现代,通过专业心理医生的催眠疗法,这个问题是很容易解决的。
可是这里的条件实在太过简陋,再加上她的催眠术学的并不精湛,她没有十分的把握。
不过为了能尽快破案,为这些可怜惨死的孩子讨个公道,她愿意试一试。
在沈千沫的要求下,陆子卿将关五带到了刑部,将他安置在刑部偏殿一个十分幽静的房间。
沈千沫让陆子卿在门外等候。他的气场太过强势,关五明显很是怕他,对她实行催眠不利。
如此一来,房内便只剩下她和关五二人。她让关五坐在软椅上,给他泡了一杯茶,尽量让他安下心来,消除紧张心理。
在沈千沫的刻意渲染下,忐忑不安的关五倒真的慢慢定下心来。
听说这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是国公府的大小姐,还是未来的煊王妃,可是她看起来和颜悦色,平易近人,一点都没有那些官家千金的刁蛮骄纵,看上去是这样的温柔婉约,气质出众,让他莫名的感到安心,没来由的就相信她。
他听从沈千沫的指示,专心盯着一架放在自己面前的钟摆,跟着钟摆摆动的节奏,在心里默默的数数。然后,在不知不觉间,他整个人完全放松下来,缓缓的靠在了椅背上,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沈千沫知道时机已到,她低柔的声音响起。
“关五,现在在你面前是一条山间小路,周围很黑,很静,你一个人在路上走着,走着……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有几个黑色的人影,他们跑的很快,好像……跑进了关帝庙里面。”关五闭着眼睛,慢慢说道。
“很好。然后,你觉得很好奇,所以跟了上去,躲在庙后的灌木丛里面,这时你又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那几个黑衣人很快就从庙里出来了,他们的动作很快,马上就不见了踪影。我想进去看看他们到底在关帝庙里做了什么,可是这个时候,我忽然觉得背后一阵疼痛,很痛……”
关五的身体左右晃动,两手紧握,双眉皱起,额上冒出滴滴汗珠,这是吃痛的表现。
沈千沫马上出声道:“不,关五,你并不怕痛,你只是好奇,这些黑衣人是谁,这个在背后攻击你的人又是谁?你看到那个人的样子了吗?”
“是,我看到了,那个人的长相……我看到了。”
关五在沈千沫平稳和缓的语调中慢慢安静下来。
“很好,现在,我们就来说一说,那个人到底是长什么样子的。”
沈千沫一边说,一边拿过刚才备好的炭笔和纸,根据关五的描述,刷刷刷的在纸上画了起来。
没办法,这里没有电脑,没法做头像拼图,只能靠自己纯手工绘制了。好在自己有些素描的功底,画个头像肖像应该不成问题。
可是,等沈千沫根据关五断断续续不甚连贯的描述,好不容易修修改改,将头像素描完成后,她却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画像上的男子……居然跟墨青山极为相似!
☆、第87章 孪生兄弟
墨青山这些日子以来,因着孟元珩与沈千沫二人的盛情挽留,便一直住在煊王府。
自上次煊王府宴客之后,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乃至后来的无数次都变得水到渠成了起来。
只要沈千沫在煊王府,宁婳和付月婵二人便时不时的跑到煊王府来找她。当然还有云翳,简直就像是一块牛皮糖似的,任凭孟元珩再如何恶言相向,冷面相待,他还是巴巴的贴上来,赖在煊王府不肯走。
也难怪,这里既有美食可以品尝,又有美女可以戏弄,云翳当然要想尽办法,抓住一切机会死皮赖脸了。
宁婳和付月婵也逐渐消除了对孟元珩的惧怕心理,横竖只要沈千沫护着她们,煊王就是再怎么冷脸以对,她们也不怕。
有时候,她们真的是很佩服沈千沫。这煊王爷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千沫到底是怎么忍受他这样的怪脾气的?
冷清了多年的煊王府,也日渐充斥了欢声笑语,变得越来越有人气。
自墨嫣死后,墨青山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其乐融融的天伦之趣了,因此,他也难得的在煊王府小住了半月有余。
果然人老了,就应该多跟年轻人打交道。与这帮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在一起,似乎自己的心态也变得年轻了起来。
煊王府花园凉亭中,墨青山正与孟元珩对弈。
“珩儿,多年不见,你的棋艺是越发长进了,这一局,义父输了。”墨青山拂须浅笑,面露赞赏。
孟元珩在习武方面天资聪颖,又深谙兵法之道,处事杀伐决断,绝不拖泥带水,而他的棋艺同样如此。
“义父过奖了。”孟元珩只是神色淡淡的笑了笑,不以为意。
墨青山看着面前这个清冷如玉,神色淡然的男子,暗暗叹了口气。
想当年在墨门学艺之时,他是如何的意气风发,傲视一切。如今,却不得不韬光养晦,隐忍而为。
墨青山与前任煊王孟朗青是多年好友,虽然那时候他忙于墨门事务,而孟朗青常年征战在外,两人相聚的时间不多,但是孟朗青一直对他信任有加,还把自己的独子送来墨门学艺。
不过让墨青山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孟朗青与他的王妃之间竟然还有这样一段往事,而孟元珩居然还是当今皇上的骨肉。
现如今,孟元珩这不尴不尬的身份,还真是有些麻烦。
“珩儿,你将来有什么打算?”墨青山试探的问道。
既然身为皇帝的骨肉,是否也有谋夺帝位君临天下之心呢?
孟元珩依旧面色淡然,语调毫无起伏。“珩儿现在只想查清七年前一事的真相,以慰父亲和十多万死难将士的亡灵。然后便与沫儿一起共度余生,她想做什么,我便陪着她。”
提起沈千沫,他的语气轻缓了一些,眼神也带上了几分柔和。
墨青山点点头,觉得这样也不错,没有这份争位之心是好事。人一旦被权利和地位的欲望所蒙蔽,便容易失去自我,最终踏上一条不归之路。
这些年来,这孩子失去的太多,日子过得太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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