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血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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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之血裔-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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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之血裔

第一章 命运之轮

摩诃记417年。

青岚帝国的帝都北郊,鹿野苑。五灵之塔高高耸立,似与苍穹相接。

河边的鹿群正在饮水,穿着白色长袍的寺修在寺塔间穿梭,深红色的玫瑰花上,露珠闪闪发光。环绕五灵塔种植的翳云树浓荫里,荆棘鸟开始每天的歌唱。

417年前,在同一种地方,面对五位苦修者,降神摩诃首次转动法轮,将所妙悟的五系术法传授给世人;五圣者传法天下,创立摩诃正教。其后六十年,青岚帝君檀那琉皈依摩诃正教,集一国之力修建五灵之塔。从此,凡在星辰照耀之处,信仰降神摩诃者皆受祝福,渎神者皆遭杀戮或放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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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野苑建在隆起的一座缓坡上,出鹿野苑,一条由无数块整饬巨大的青条石铺成的宽敞大道一直延伸下去,直到与帝都北城的延秀门相连。大道两侧的草坪新绿如菌,野鹿行人的视野边缘嬉戏。

“大人,此次教宗相邀,所为何事?”

中年人穿着褐色长衫,站在空旷的草坪上,仰望朝阳之下光辉夺目的五灵之塔,感受塔内汹涌澎湃的力量之潮,似乎没有听见身后那位青年的问话。

两人青石道旁边的柔软草坪上缓步而行,似乎很享受这难得的片刻静谧时光。中年人约有四十七八岁,身材高大健硕,面容沉毅,有着长久身处高位而养成的威严。他就是被称为“帝国的柱石”,枢密院左卿摩揭伯岑。

身后那名青年是左卿的随待,名字叫巫弥生。帝国的贵族子弟通常愿意到朝中大臣的门下随侍,积累仕途上的经验与资历。巫弥生是下资巫氏的长子,在左卿身边已有七年,时年二十二岁,有着英俊完美的脸庞,是帝都最杰出的青年武者之一,年纪轻轻却有常人难及的沉静,仿佛藏在剑鞘里的名剑,不到必要时候不将锋芒露出来。

两人眼野远处的青石道上,车马辚辚,一支车队正缓缓驶出鹿野苑。待车队完全出了鹿野苑,巫弥生才惊讶的发现那是由三十六乘精铜战车组成的车队,每乘都由两匹银角风马拖拽而行,最前面的那乘铜车套着一头腋下生翅的雷云兽。

雷云兽缓缓而行,生着暗血色云纹的双翅敛在腋下,意态静娴,丝毫不为围观的行人烦躁,鼻息如雷,偶尔抬起须髯如虬的巨大头颅,眼中电光霍霍,吓得行人小腿发颤,纷纷向两边避去。

“六殿下?”巫弥生看着那头雷云兽,有些惊诧。

雷云兽长于金微山之北,是创世神话中五大邪神之一的寰化星神突烈的侍兽,长着虎躯龙首。成年的雷云兽高丈余,腋下生翅,身上长满青色的鳞甲,可御刀兵。

这头雷云兽是贝迦帝国的朝贡之物,作为最高阶的王者荒兽之一,雷云兽有着常人看不透的能力,摩揭伯岑怀疑贝迦罗人朝贡这头雷云兽藏着别的目的,以为将它放在帝苑里饲养,当无大碍。但是教宗亲自给这头雷云兽施下禁制之术,别人心里就是有怀疑,也不便当众说出口来。

帝君将这头雷云兽赐给他的第六个儿子。

六殿下却用这头战兽来拖他那乘华丽无比的铜车。

“帝君对六殿下的宠爱逾越了常情,未必是好事啊。”摩揭伯岑微微皱着眉头,与巫弥生离开空旷的草坪,混入青石道边的人群之中。

作为未成年的王子,出行车驾竟动用三十六乘精铜战车,难免让人厌他持宠娇纵。

巫弥生也忍不住压低声音问:“教宗这次相邀,难道是跟帝子之位有关?”

“帝君年纪已大,帝子之位的人选还没有定下来,几位殿下都起了贪念,将朝野各派势力都搅了进去,我们的教宗大人怎能免俗……”摩揭伯岑还是将疑问藏在心里没有说出来:教宗怎么会扶持六殿下?

雷云兽经过摩揭伯岑身边时,霍然睁开兽目,拧头扫过路人一眼,稍纵即逝的异常让它有些烦躁,低吼了一声,却换来御者的一通皮鞭。

摩揭伯岑垂下头,为雷云兽的敏觉暗暗动容,身为王者荒兽的雷云兽如今落在粗俗御者的手中,命运之神的左手真是让人难是捉摸不透。

待车驾行远,摩揭伯岑与巫弥生才继续往鹿野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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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灵之塔下,从各地聚集过来的虔诚苦修们穿着白色长袍,朝着五灵之塔顶礼膜拜;随着青岚帝国三百年的扩张,五灵之塔已经取代七大星辰神殿的地位,成为大陆最重要的朝圣地。

五灵之塔里供奉着摩诃登神之后留下的肉身,虔诚的信仰者认为死后精魂通过肉身法阵的净化可以直接抵达神界,而无需再入轮回。

摩揭伯岑的灵识在突破出五灵之塔外层的心灵壁障之后,就感觉到塔内强大的反制力量。

千百年,人世间只有摩揭一人利用大星相术夺得星格,成为新的神祗。

所以,藏着摩诃肉身的五灵之塔,对于天下的修行人来说,有着难以扼制的诱惑力。

摩揭伯岑收回灵识,不再窥探五灵之塔的秘密,走入寺塔旁边的经楼。

摩诃正教的九世教宗,戴着青玉制成的高冠,一双诡异的妖目注视摩揭伯岑,一目炫丽如日,一目阴柔如月,这是一双传说可以窥视他人命运之轮的眼睛。

教宗执掌教廷有三十年,在他的脸上却看不到岁月的痕迹。

“左卿大人不愧是天榜中人,命运之轮已脱出小乘衍数,但是我在他人的命运之轮中看到左卿大人的身影,不知左卿大人有没有兴趣听?”

教宗的失礼,让摩揭伯岑心生不悦:“教宗为国之主祭,命运之眼所窥的征兆,应当教喻帝君,匡扶社稷,伯岑怎敢逾越?”

“这次不是模糊不清的征兆,可以确确实实看到左卿大人立在六殿下的书案之前。”

摩揭伯岑眉头隆起,微微摇头,却是不应。

“六殿下前夜来问国政,我念他耿忠,遂趁星耀之时,勉强睁开玄机之瞳,这才看到这一幕。”

摩揭伯岑猜不透教宗真是在他的那双妖眼里看到此景,还是拿话来讹他。

摩揭伯岑可不愿这么轻易就让教宗看透他的心思,淡淡的说:“这又有何难以理解,帝君每年避暑西都时,让诸王子轮流监国,六殿下再过两年就可以参与国政,我身为左卿,未来某日站在六殿下的书案之前,也不足为奇。”

“左卿大人以为寻常之事能入得了玄机之瞳?”

“教宗认为应谶之事会是什么?”

“不要多少时间,左卿大人就会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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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揭伯岑走出鹿野苑,眉头深锁:“小巫,你觉得六殿下这人如何?”

巫弥生惊诧问道:“教宗邀见大人只为六殿下?”

摩揭伯岑点点头。

巫弥生跟随摩揭伯岑有七年了,不仅赢得他的信任,更得到他的赏识。

“六殿下年仅十六岁,深得帝君宠爱,朝野早有传言,说帝君迟迟不立帝子之位,便是在等六殿下成年。总归只是里坊传言,在六殿下上面,还有五位成年的殿下啊,他们才是帝君之位最有力的追逐者。抛开这个不论,六殿下的生母身份低微,也是极大的阻碍。”

摩揭伯岑点了点头,轻声说道:“还有两年才算成年,其中不知会发生多少变故。帝君已经不是檀渊河战役之前的帝君,五位殿下都有雄心异志,在朝中各竖旗帜,觊觎帝子之位,再将帝子之位空悬两年,朝中必将生乱,摩揭家必须做出选择了。”

“大人是想循旧例……”

“摩揭家的旧例……”摩揭伯岑轻笑起来。帝子争位,诸多势力纠缠其中,临了,几家欢喜几家断头。摩揭家每每会在这些关键时刻变得极其低调,甚至不惜将家族势力移出帝都,也要避开政治风暴。与别的家族兴衰枯荣相比,檀那琉称帝之后,摩揭家就一直是帝国的三大家族之一,从未有衰落的时候。每朝帝君,摩揭家虽然没有拥立之功,但是登上帝位的新帝们,急于寻找平衡拥立之臣的势力,那么根深蒂固、看起来又没有多大野心的摩揭家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退出帝都的帝子博弈就是摩揭家的旧例。

摩揭伯岑眼睛里藏着阴郁,嘴角却挂着轻蔑的笑:“教宗自损命元,妄想窥破帝国的命数!教廷公然支持一位王子,只会让人怀疑即将面临另一场宗教战争,如今只得遵循旧例了……”

青岚朝垂垂日暮,已非盛时情景,作为帝国三大家族之一的摩揭家将所有的政治筹码都押在还未成年、还看不出成人智慧的六王子身上,是极不明智的行为。单单只是与教廷走得过于亲近,也会给摩揭家带来许多潜在的敌人。

教宗所说的应谶之事会在近日内发生,不论其真其假,到时都会发生点什么,等到那时再做拒绝,只怕会将摩揭家推到与教廷对立的位置上去,也会引得帝君不快。

教廷虽然与帝国一样,迟迟日暮,不再拥有昔日无上的权势,但还是帝国最重要的势力之一,至少帝君还是虔诚的摩诃教徒。可以预见,帝国各方势力围绕帝子之位的博弈,将形成巨大的政治漩涡,将日渐不堪的帝国拖到崩溃的边缘。

摩揭伯岑微微叹息,心里的不甘心却怎么也压抑不下来。堂堂的帝国左卿,大陆上最具权势的男子之一,却要在人生最鼎盛的时期,暂时放弃他所热衷的权势,放弃他孜孜不倦追求的名与利。

第二章 仆役少年

 燕云山脉位于燕云荒原的西侧边缘,红褐色的岩石仿佛停在荒原之上的流丹云霞,又像一捧燃烧着的火焰。

红褐色的山岩下,一只魔羯惊恐的钻出稀薄的山林,前额的独角断了一截,渗出浅绿色粘稠的液体,一个身材瘦小的少年从山林钻出来,右手拿着一柄兽骨制在的骨刃,左手拿着摩羯的断角,却不知他如何把魔羯前额的那支坚逾金石的独角拗断。

魔羯前额低垂,后蹄踢着山岩,将断角对着少年,却似知道这不过是徒劳的举动,喉管里发出低沉的悲鸣,

少年小声嘀咕:“可不能怨我,只怪经院对下人太苛刻,伙食太难入口。”脚下步子未停,移向那只魔羯。就在魔羯前冲的瞬间,左手爆出一团青色的光芒,在魔羯将那只断角顶上自己的身子之前,撑出一面气盾。

身子一退,将冲力御开,将气盾反拧,将魔羯的头颅往下压了半寸高度,右手收力,魔羯猛一抬头,少年却借着一闪而过的空隙,用右手骨刃划破魔羯的喉管。

体内丹力流转,将气盾散去,少年趁势扳倒还没死透的魔羯,张嘴就凑到喷涌热血的喉管上,咕噜噜的大口吞下热气腾腾的鲜血。

少年皱着眉头,还不习惯兽血浓郁的腥气,经院里是有足够的净水,但是不会允许下民仆役喝。魔羯四蹄独自在抽搐,少年抬手抹了抹嘴巴,低声咒骂的一声,用那柄骨刃给魔羯破肚剥皮,将剥下的毛皮放在一旁,又割下几片魔羯肉,随手将骨骸丢下山涧。

少年将毛皮裹起肉片正要离开的时候,远处随风传来吹埙之音,悲凉悠远,神思寂寥,少年听了一阵,徒手攀上百十丈的山岩,往吹埙之处望去,一阵迤逦则行的铜车车队正进入峡谷之中。

车队离得相当远,看不真切,不过这三年来,只有巫氏的商队会经过此地,少年心里奇怪得很:“燕云山过去就是更加荒凉的黑砾原,巫氏怎么会每年都派商队经过这里?”

少年夹起魔羯皮肉,飞快的在荒石嶙峋的山壁行走,走到山腰的一处石穴,将魔羯皮肉望去一塞,揭开旁边的一处石块,从地缝里掏出几枚色泽各异的晶核来。从色泽深浅上去看,这晶核都是从岁月久远的荒兽头颅里掏出来的。

寺院里禁止下人仆役与外人接触,要将晶核卖掉,必须赶在车队进入寺院之前。

车队进入峡谷口不久,少年就缘山壁下到峡谷底部。首乘铜车的御者还是去年经过此地的巫成,少年从裂出无数细纹的山岩后面走出来,正要跟他们说明来意,只见一道鞭影抽来,头微偏忙将怒抽来的鞭梢让开。

巫成左手坐着一名中年武者,见少年竟能躲开他的鞭子,将鞭梢挽在手上,睁目盯着少年,喝道:“哪来的贱役,不知一点规矩?”甩鞭又要抽来,少年情知这一鞭再躲过去,只怕惹那人起杀机,按住内心的愤怒,偏过头脸,让那鞭子生生的抽在背肩上。

中年武者这鞭注着丹力,一鞭下去,将少年身上的衣裳抽裂,挂起一层血皮,在少年背上留下一道刺眼的血痕。

“师楚,发生什么事?”车里传出一个低沉颇具威严的声音。

师楚将鞭子收回,见少年竟能忍住痛,眉头微微皱了皱:“经院里的仆役,低贱的下民,大概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待久了,不知规矩,冒失失就冲了出来。”

车里传出一声厌恶的叹息,就再没有声音。师楚睁眼瞪着少年:“可知道规矩?”扬鞭作势要抽下来。少年趴下来,将头颅埋在双膝间,膝行退到一边,让车队过去,巨大的愤怒与屈辱燃烧着少年敏感而脆弱的神经,手脚禁不住剧烈的颤抖起来。

巫弥生将埙塞回锦囊,从后面走上前来,见到将头脸埋在膝间、背上给一鞭就抽得血肉淋漓的少年,对师楚说道:“怎么回事?”

“差点让这个贱民冲撞了大人。”

巫弥生轻轻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让车队继续前行。待车队驶进峡谷深处,连车辙声也消失听不见,少年才抬起来头,紧咬着下唇,破出一道腥红的血痕,苦苦忍着不将心里的悲愤吼出来。

此地的经院应是中陆最西边的一处摩诃经院,位于燕云荒原的西部缘燕云山的山腹之中。少年是经院里的役仆,在经院里生活了十五年。

苦修素鸣戈流徙燕云,行经此地的摩诃经院,在经院的门廊下拾起当时还只有三岁的少年。素鸣戈抱着弃子进入经院的那年寒秋,三百年树龄的映颜花首次绽放出无数的浅蓝色花朵,素鸣戈于是为那名弃子取名为衍。

经院门前的弃子,是没有姓氏的人,与那些奴隶、执贱役者、流民一样,都是这片大陆上最低等的下民。

衍聪明好学,在武技上有着过人的天赋,但是只能做个执贱役的仆役,每日负责疏通经院的污水道。

苦修素鸣戈像一个宽厚仁慈的父亲,每在他劳役之后,传授他经文、武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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