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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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清(上)- 第2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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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内,只剩下日置益一人。伊藤博文不言不动的站在那里,窗外闪电的光亮,照得他脸色一阵明,一阵暗。他一直挺直的腰背,在这个时候,也渐渐的弯了下来。
日置益轻轻站起来,走到伊藤博文身边,垂首行礼:“阁下……”
伊藤这个时候仿佛才惊醒过来,看了他一眼,苦笑道:“日置君,你也反对我么?”
日置益缓缓摇头:“我相信阁下的判断,只是很难想明白……”
伊藤苦笑:“谁不明白?只是你们不愿意承认失败罢了!”
他神色萧索:“战争从来都不是以杀人多寡成败,只不过是政治的延续…………帝国奋起而进行甲午一击,无非也是承东亚大局变动而顺势而动。英法列强需要一支能平衡俄国在远东扩张的力量。帝国是小国,比起清国而言,更加好控制。所以他们乐见我们战胜清国,并且可以瓜分我们战胜的红利…………可是战事一旦僵持下来,特别是在满洲僵持下来,就给了俄国人卷进来的借口…………英法列强,绝不愿意看到这种局面出现。我们一旦不能速胜,就只有承认失败!没有他们的支持,帝国是绝不可能单独战胜清国的!
…………战事再僵持下去,各种势力将纷纷卷入。清国结局如何,难以猜测。但是大国毕竟容易挺过这场风浪,他们有缓冲的空间。小小日本,却只有没顶的份!我们已经赢得了尊重,为了将来,就只有撤退了,再战斗下去,我们只会失去手中所有筹码!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却没有这个勇气承认…………我们只有退回来,等待下次的机会…………”
日置益只是默默的听着,在平日,以伊藤博文之尊,绝不可能和他这样长篇大论的倾吐心声。这个时候,伊藤博文却是整个日本最孤独的一个人。
“阁下,如果我们退回来,下次还有机会么?”
伊藤博文一时没有回答,只是信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大雨。宇品港外,深黑色的波涛翻卷,白沫如斜雾一般茫茫布于海上,一条来不及归港的渔船在如山一般的波涛中穿行起伏,岌岌可危。
“我们…………可能已经错过了这两千余年来最好的机会…………真想让日本站在亚洲顶峰啊…………哪怕只有一百年…………”
  第七十四章 乱臣贼子(上)
西元一八九四年十月一日。
秋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下来,这场雨倒有些象是夏日的暴雨,来得猛下得大。雨势最大的时候,被夏日的阳光晒得干燥的东北黑土地,激起了一道道的尘烟。这些尘烟,又转眼间淹没在雨幕当中。
就在这几乎被大雨完全淹没的黑土地上,远望过去,一片茫茫,几十米外就已经看不清人影,一切似乎都被遮掩在由天到地流动的天河之间。白茫茫,雾蒙蒙的。耳边只能听见不断的水声雨声,天地之间,别无他物。让人浑然忘记了,一场百余年来,东亚最大规模的战事,就在这片土地上发生!
在这突如其来的大雨当中,一队队的官兵,正扛着旗帜武器,从锦州城外不断的通过。连续多少日的大太阳,晒得官道上都是一片浮土,雨水一浇,就成了泥潭。官兵们穿得本来就单薄,在泥潭当中冒着大雨挣扎前行,早已经人人透湿,寒风再一吹,人人都瑟瑟发抖。放在平日这种天气,大清的官兵是绝对不肯出队见仗的。当初大清的绿营就是以风不战,下雨不战,太热不战,酷寒不战而闻名,现在的练军虽然好些,但是让他们在这种天气拉着军火出队,进入野战出发阵地,带队军官就已经担心队伍就算拉出去也要炸营了。可是在今日这种场面下,毅军,奉天练军,吉林练军,旅顺练军各营残部,不管是哪个营头,从官到兵,都在雨水泥泞当中挣扎前行。拖曳着野战快炮的骡马长声嘶鸣,喷吐着白气,费力的拉着炮车,而兵士们跟泥猴一样滚成一团又拉又推这些西洋快炮。步队轻快一些,但是比这些炮队也强不了多少,走几步就是一个跟头。鞋子陷在泥里面,就干脆光脚朝前进。往日光鲜的军官们,一个个按着腰刀牵着坐骑,老老实实跟着士兵们一起在泥泞里面挣扎,谁也不敢说偷懒少走一步。
要知道。丰升阿的人头,现在还高高的悬挂在锦州城!跟着他地首级一起号令的。还有田庄台一役,和他同时见敌先逃。数百名各级军官的六阳魁首!
清季数十年,哪怕当初咸同年间那些出名的中兴重臣,也无如此霹雳雷霆手段。震慑得上下诸军噤若寒蝉。将沉闷颓丧之气,震得为之一动,让人大气也不敢多喘一口!
如果光是敢杀人,那还不算什么。行此手段的那人,还有实打实的功绩实力在背后撑腰。论实力,他有一支转战海东地禁卫军。七万辽南清军主力打不过小鬼子一个多师团,他两万兵就消灭了两个鬼子师团,更千里回援辽南。无人可撄其锋。论功绩。整场甲午战事,他从开头打到现在。生生的将局势一点点扳回来,万马齐暗的时候,就只有他,还在意气风发,死战到底!
除了这些,这人还如此胆大包天。朝廷请降议和,他身为朝廷臣子,居然就敢不奉命,通电天下,朝廷降得,他老人家降不得!如此行事,朝廷最后还要顺了他得意思,改了诏书,宣称不降。夺了李鸿章,翁同等这些筹划议和的了不得的大人物地顶子。准他在辽南一切便宜行事的权力。整个大清朝局,竟然都被他一个人掀动!他起家不过两年地时间,官升得让人瞠目结舌,杀的人堆积如山,干地事业惊天动地。让所有人都在他旋风般崛起的势头前不敢直视。这个时候,作为辽南诸军的残存带兵军官,谁还敢违逆他地意志?
风潮一旦被掀起,所有人只有两个选择,要不避道,要不就只有追随。大家都是底下两个卵子不少一个的汉子,这人做得的事情,是如此让人扬眉吐气,大丈夫当如是而已。就算大家比他差得远,这个时候还有退步的余地么?人谁没有一点忠义血性,小鬼子如此逼人,有人带着拚命,到了这个时候,既然被这个人赶得都没有退路了,那也只有眼睛一闭牙一咬,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和小鬼子拼了这条命也就罢了!
这个人,就和他们一样在都在这场大雨当中,站在道左高处,一样浑身透湿,不着雨布,冷冷的注视着他们这支军队向前涌动。
这人,自然就是徐一凡。
在道左的一个小丘上,几十名禁卫军官兵簇拥着徐一凡。人马都安静沉默,宛若雕塑一般,只有偶尔从他们口鼻当中喷吐出的白气,才显示出他们是活物。雨水打在每人大背的德国步枪刺刀上面,发出地似乎就是金铁交鸣地声音。几名军官站在更高一点的地方,在他们最当中地,就是徐一凡。他脚底下还垫了一个箱子,让他高高的凸出在所有人的最顶上,只是冷眼看着眼前这沉默前行的大军。
自从光绪电谕发到之后,准战不准和,更赏了他两江总督这样了不得的实缺之后。他反而没有了笑容,这两天都是冷淡沉默的不多说话。多少了解他一点心思的人不敢多说什么,不了解他心思的人更是怕得不敢则声。大家就只有闷头做事。好在要做的事情也多,调整补给弹药物资,整顿队伍,征发民夫。人人忙得脚不沾地,就因为徐一凡下了命令,十月一日要队当面日军展开反攻!
这样的命令不用说不合理,辽南清军已经被打得稀哩哗啦乱成一团,光收拢起来就要好些时间。更别提反攻见仗了,可是徐一凡这样的理由一概不听,只是板着脸重复他的命令。聂士成宋庆他们声泪俱下的求恳徐大帅多给点时间,好容易才求到他退了一步,十月一日,无论如何,大军也要次第离开锦州,开拔到日军正面建立阵地,准备反攻。大家这才如蒙郊天大赦。督促部队发疯一般的准备开拔。到了今日,天上不要说下大雨了,就算下刀子,也非得出发不可!徐一凡也不呆在舒服的锦州城,跟着部队一起行军淋雨,他的身影到处。不像他在禁卫军当中激起一片片的欢呼,而是每个人都觉得汗毛都竖了起来!哪怕如宋庆
跟着徐一凡很久的那些戈什哈们也觉得有点奇怪,徐一凡一向还算是随和可喜,不是个难伺候地上司。别的大官儿喜欢摆个威严不测的气度,他是抓着时间就要耍宝耍白痴。可从来没见着象他现在这样,一副七个不高兴八个不乐意。心事重重的样子。冷厉得似乎还在找机会随时要砍几十个脑袋下来一样!
多少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徐一凡想来也都是笑嘻嘻的。现在他已经即将踏上人臣顶峰的位置。这场战事也开始按照他地意志转动。不仅仅是辽南,整个东北,甚至直隶一部分的清军都由他调遣。在他的威望杀气之下奉命唯谨。储存于天津一带,原来供北洋使用的军火物资也在源源不绝的朝这里输送,由他调配补充。天下更众口一词,以他海东徐帅为天下屏藩。种种桩桩,都比孤处朝鲜,日日风刀霜剑逼迫地时候儿好了万倍。
可他怎么却反而想不开了?
“一尺之水,一跃而过…………”
徐一凡轻轻的吐出了一口白气。这个时空地天气,比他那个时空冷许多。还是东北的十月份。就已经要穿上夹衣夹裤了。又在如此地瓢泼大雨下淋了这么久,虽然还撑着大帅的威严气度。却早已给冻得浑身冰冷,都快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在哪儿了。
他想动动跳跳,搓搓手脸,却瞧见了身边李云纵已无可挑剔地军人姿态站在那里,只是专心的看着部队行军状况,大檐帽下,轮廓分明的面庞英挺得难以形容。他嫉妒的在心里叹口气,也只好将大帅的架子撑到底了。
身子虽然冰冷,可是脑海却是在火热翻滚。
现在他声望也立了,大势也掀起来了,就算眼前这场战事,只要大清不投降,拖也拖死小鬼子,没什么好担心的。不一样的甲午,那是不一样定了。
可是之后呢?要怎么做?
无论如何,他这个大清忠臣也是当到头儿了。逆而夺取的道路走到如今这步,已经不可能有回头地余地。
现在辽南诸将都不是蠢人,谁不是官场里面滚了多少圈出来地老油条。对他现今这个时势,谁也不敢违逆,只有奉命唯谨的份儿。可是从宋庆,从依克唐阿,从徐邦道这些人恭谨地目光后面,都能读出一个疑问…………
徐一凡,你是不是要当曹操?
这一役之后,如果能将小鬼子干翻,将整个局势翻转过来。他徐一凡,已经是功高不赏。中国历史这么些年,如此跋扈行事的大功臣,什么下场结局,大家都明白。要不就认命完蛋,忠臣当到底,要不就干脆黄袍加身,换一家招牌字号。现在民族大敌当前,大多数人还顾不到这一层,可是小鬼子一旦干翻,这可就是摆在天下人面前了!
大清的路,是走到头了。徐一凡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可是就剩下这一尺之水,他就真的如他说得那么轻松,能够一跃而过么?
光绪,毕竟又回来了呀…………大清两百多年,当初曾国藩权倾半壁,都过不了天下人忠君的这一关,他毕竟崛起太速,根基太浅。下面的路,到底该如何走呢?
在这被他掀起的清末滚滚风潮当中,风光如他徐一凡,又会被卷向何处?
他本来定的策略,是继续再等下去,朝廷必然还会动他手脚,他见招拆招化解就是了。等着满清自己将路走绝。他身为穿越客,当然知道这个朝廷肯定是没救了,下面还会做许多的蠢事,历史的惯性没那么容易撬动。他都快累吐血了,多少次弄险行事,将性命搭上,也不过才将甲午战事的陆上之战扳回来一部分!只要继续养望下去。等着到时候再摘果子。
虽然心里早就定下了如此的策略,可是这两天,在脑海当中翻来覆去的,却还是难以委决。
如此时代,错过一年,就不知道要落后世界大势多少年!这几十年地糟蹋。在他那个时空,不知道用了多少代人,步步是血的拚命追赶!他已经到了如此地位,一个命令下去,万人辟易。这个时候。就有一种难以抑制的诱惑在呼喊着他,还不如早点接手。让老子来干,真正改变这未来几十年。用血写就的历史!难道还要放任这些家伙将国运如此糟蹋下去么?要是自己还是默默无闻,在为自己生存挣扎,那说也不用说起了。偏偏现在自己已经是海东徐帅,天下人仰望的对象!他已经有能力了啊,就差最后一步了啊!
还有一层担心,却是让他在梦中都会被惊醒的。已经不知道有几次了,他在梦中,一步步走上九龙盘绕地龙墩,眼看就差最后一步,回头一看。往日忠心的部下。已经刀枪出鞘,面目森冷的逼视着他。一个声音只是在梦里盘旋震荡:“乱臣贼子!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他的望,养够了么?到什么时候,才能让天下真正归心,要什么时候,才会让天下人真正觉得,那个大清的路,真真切切到了尽头?
现在在他麾下那个袁老哥,在他那个时空,真正篡了大清地枭雄。一旦撕下脸皮篡清成功,在天下人的心目当中,可就没了什么好名声。他地那些部下,也觉着彼为人不过如此,他的北洋团体,也开始有点指挥不动,开始走下坡路了。在当初日本逼迫袁世凯以二十一条换他登上洪宪皇帝宝座地时候儿,日本公使就明目张胆的告诉袁世凯:“孙中山先生没有当过清朝的官,如果他在推翻清朝之后要当皇帝,实行君主制度,按照你们中国人地话,得天下极正。而阁下却曾是清朝的重臣,行此事,很难为各国以及贵国百姓所谅解,没有日本帮助,阁下缺少借力,所以,还是将此条约签了吧…………”
“光绪,光绪…………朝廷里面,也不全是傻蛋啊…………要是那个慈禧,一直腮帮子铁紧,咬着不让光绪上台多好?老子面前,连这一尺水都没有了…………谁知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儿,谁知道事情会朝什么方向变化!”
徐一凡磨着牙齿狠狠的想着自己心事。瞧着他面目又狰狞了起来,周围的戈什哈们,以溥仰为首,偷眼瞧见,更是大气儿也不敢喘上一口。
徐一凡越想越烦,干脆招呼一声:“云纵,行军怎么如此之慢?现在下面通过的是那支部队?乱七八糟的,成什么样子?”
他一声发出,在他身边几乎凝住的空气才松动了起来,戈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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