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春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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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春仍在-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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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想着去青州,那地方离边境远,又安全。我有个亲戚就在那边,说这两年青州生活越来越顺当好过了。”

“青州是齐王的属地啊!”

“正是。我那亲戚说,这两年齐王派了其弟司马子鱼监管青州,那小王爷像是下功夫整治了一番,说是不比江左繁华之地差多少。”

苏子鱼听得一阵糊涂,心中大是不解,他什么时候监管青州了?怎么又成了小王爷司马子鱼了?却听其中一人又道:

“老哥!你还不知道吧,齐王在曲城被河间王杀了,脑袋都被割了下来传首六军……”

苏子鱼愣怔片刻突然一阵惊慌,高声呼喊起来:“哥,哥——”

司马兰廷离马车不远,闻声急忙掀帘进来。

苏子鱼五指一张,胳臂直伸了过去。司马兰廷一把握住了,顺手塞了一包香喷喷的炒栗子在他怀里,皱眉道:“不要乱动。”

苏子鱼握了那手,熟悉的温度,熟悉的触感,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却觉得冷意袭身,他借着司马兰廷之力,向上蹭了蹭,抬头盯着他哥清冷的眸子。

“哥……”

感觉到他下拉的意图,司马兰廷埋下头凑到他眼前。苏子鱼看了半晌,使劲嗅了嗅,嗯!熟悉的气味。这下确信了,肯定了,不是假的。

“……可,曲城的……是谁?”

司马兰廷缓缓抬起头来,眼睛望着挂着竹帘的窗户,从丝丝缝隙中看出去,看到很远的地方。

有寒风透过竹帘吹拂进来,这温暖的小车厢中竟让人突觉萧索。苏子鱼盯着他的神情,心中一动,突然就明白了:“是……岐……”

司马兰廷眼光微微闪动,拇指轻轻淡淡的抚摸着苏子鱼的手背,握得更紧了些。

“是灰狼。”

苏子鱼心头一阵难受,脑袋还没消化清楚,已觉心痛得越拧越紧,拧着拧着拧出了眼泪。

司马兰廷见他一脸惨白眼泪汪汪,赶紧把他揽进怀里,皱了眉却不知怎么开口才好。

“大战那天,说是他和岐盛互换了身份……”

苏子鱼终于转过味儿来,低泣慢慢专为嚎啕又慢慢转成哽咽。司马兰廷拍着他的背,想着自己九锡加封,初掌大权时河间与长沙已显反象,如果不是早早另立主意,是不是今天死的就真是自己了?即便可以一时应付过去,可这天下祸端早埋,怕内忧外患的情形终是无可避免。现在却能脱身而去,不由得心底涌上一阵轻松。只是那些默存于身边多年的温暖,一朝顿失,心里竟难受得空荡荡的,连往昔相处都不敢多加追忆。他司马兰廷到底被怀里这个小东西影响至此……

苏子鱼渐渐平息下来,司马兰廷正以为他哭累后睡了,握着的手却突然动了一下。

“为什么要打仗?为什么要死这么多人?”

“……”

“小狼哥……”苏子鱼眼中又有了水汽,想着自己从洛阳出来,一路上他把自己护得滴水不漏,却总是默默无言不声不响的跟在后头,好不容易在塞外有些改变了,不再那么悲伤孤独了,却……

“不是坏人……真不明白,为什么有这样的孽报。菩萨总说因果报应,可人一辈子受苦受得莫名奇妙的,享福也享得莫名奇妙的。即便有什么恶因,但就这么死了,这一世记不得上一世,不知道该醒悟什么该改什么错,也不知道要发扬什么善德,那两世间又有什么关系?这世间的人又不是人人都俱大智慧,都明白因果之事,这样能达到佛祖本意吗?难怪人家说天道不明,诲莫高深……”

司马兰廷暗暗叹口气,一边听他絮絮叨叨的说着,一边帮他整理卧处放他重新躺好。把那包已经冷却的糖炒栗子放到一边,再替他擦净泪水鼻涕混糊的脸。这时车已重新启程,才出镇子速度还不快,窗外那些车马声却渐渐沉寂了。苏子鱼抓着他哥的手不放本已慢慢闭了眼睛,却突然睁开来,眸子一遍清明。

“哥。咱们不要打仗了,谁都不要再死了!”他想起那两个路人的对话,眼中出现一抹坚定:“我们先把青州建设好吧,建设成最安全最繁华最安康最幸福的地方,让所有受战火荼毒的人都到青州来,让所有失去家园的人到青州来安家!”

“……嗯。”

“然后让师叔他们来说法给大家知道,让大家都不做错事,都当好人,都不怕因果孽报。”

“……嗯。”

苏子鱼使劲紧了紧相握的手,虽然他能使出的力度很微弱,可司马兰廷仍然很清晰的感受到了。

“我们一起竭心尽力,好不好?”

“……好。”

司马兰廷看着他眼底的兴奋,虽然面上仍是平静无波心里却是高兴。看着两人紧紧相握的手,淡淡道:“你也要说到做到,不要再乱跑,你若是再敢跑掉,我就打断你的腿……”

尾章四与子偕老(一)

苏子鱼是谁?

有人说,苏子鱼是成武侯苏卿怀的第六子,庶出。

有人说,苏子鱼其实不是苏子鱼,应该叫司马子鱼。

有人说,苏子鱼是正宗的皇室血脉,齐王司马攸的儿子,司马兰廷的亲弟弟。

无论如何,后面这个说法更被世人所接受,要不然他怎么成了淮陵王成了一州之主了呢?正因为这样,苏子鱼这个名字被司马子鱼所取代,广为人知。但其实苏子鱼就是苏子鱼,是那个不怕受苦受累就是受不得气,需要人疼爱需要人关怀的跳皮猴子。

当然,也受不得过度的“关爱”……

这个难得的大晴天,苏子鱼搭着棉被裹着皮裘靠在窗前享受冬日暖阳。淮陵王府表面上是苏子鱼的府邸,虽然两年来他人没在这里一天,可政令都是已他的名义发布的,按理说他还成了正主。

这府邸到底不比洛阳齐王府,远没有那么金碧辉煌奢华精致,但胜在宽广又不失秀气,即使万木枯竭的冬日,外院也是花木奇艳,绿竹成林。此时游廊上兰花儿提着嗓子闹腾得正欢畅,屋子里比兰花闹腾得还欢畅的是明叔。

“小王爷,再加个靠枕吧,软和舒服些……”

“虽然天气好毕竟入冬了,还是把手炉放怀里,仔细僵着手……”

“丝绿,还不去给小王爷换杯新茶来,这都凉了……”

苏子鱼听着他一句一句的说话,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昨天明叔带着大批人马来迎,抱着自己放声大哭的情景几乎成了噩梦,回府后这个原本爽快干脆的老人就变成了这样,一眼看不到他就不放心:“殿下退隐梵净时,老奴也去送了,千岁特意嘱咐过要好好照顾你,毕竟你哥哥性子过于冷淡,怕有疏忽怠慢之处。哪知道小少爷不声不响走了这么久,还差点在外面送了命……都是老奴没照顾好啊……”

苏子鱼听他又念叨上了,头开始犯晕恨不能逃得远远的,只能跟着他泫然欲泣:“明叔啊……”好容易司马兰廷处理完政事回来,苏子鱼给他哥支眼色,终是把奉明哄走了。

苏小王爷非常不识好歹的抱怨:“明叔怎么变成了这样?也太过了。”

秋水上来递热巾帕给司马兰廷擦手。苏子鱼瞧她抿嘴瞅着自己偷笑,一派欣喜,不由得心下暗沉,眼睛移到她的肚腹上,思忖她还不知道曲城的事吧,现在祥哥生死未卜……

司马兰廷顺着他的眼光一转,打岔道:“明叔也没多少时间来照顾你。如今我不便出面,只能让奉正他们传达,这边的事物多半靠他主持少不了他操心的地方。”

苏子鱼有些过意不去:“我都帮不上忙……”

身下软榻一陷,司马兰廷已坐在了旁边,从皮裘里挖出他的手仔细把脉:“等你好了再说,今天痉挛没有?”

因为麻木的关系,苏子鱼的表情非常僵硬,全无往日嬉笑怒骂随心所欲的活泼之态。他细细体味着经脉血液,体表骨肉从涌泉至百会无处不在的酥刺感,长长叹了一声,扯着嘴皮含混吐出一句:“没有,呼吸也还好。”

“吐纳也要适可而止。明天开始,我接着替你疗伤。”司马兰廷重新放好他的手,接过秋水奉上来的茶水后挥了挥手,只留了一个小丫头在外头听差。

“你多休息两天,把事情处理完再说吧。”苏子鱼靠在榻上一动不动,只一双眼睛跟着司马兰廷转:“我……我不想你太累。”

“我不喜欢你这幅样子,一点表情都没有。”司马兰廷抚着他的眉眼,轻轻言道:“冷冷硬硬的,连是不是害羞,都看不出来。”

苏小哥心里真有些“含羞带怒”了,现在他已比前几日松活几许,头硬是猛的一摆,挣脱了他哥的调戏,但也只能做到这样,若是他没病没痛的早一巴掌拍过去了。

“我这是没有办法!不像有的人,明明没病没痛硬是每天一张阎王脸。”

司马兰廷顿了一下,见他用僵硬的脸说出带火气的话,却没有一丝苏子鱼式的愤怒,不由得笑起来,忽地又顿住了:“我往日都是这样吗?”

苏子鱼眼睛瞪得溜圆,眨了眨转到一边不再看他。

司马兰廷看着阳光下他轮廓分明的侧面,平白有些止不住心疼,竟然低声像解释一般道:“我……只是习惯了。原来你……是这种感觉。”

苏子鱼大觉怪异的盯他一眼,张了张嘴,垂了眼皮又抬起来,讷讷地说:“其实,我们一起时,你多半是……不错的,并没有那么……”

司马兰廷笑著对上他的目光。轻柔的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像玉,莹白而漂亮。苏子鱼怔住了,突然烧红了脸颊,止都止不住。

笑吟吟地托著他的下颚转过来,司马兰廷慢慢靠近,近到彼此气息相闻,最后却只是轻柔刷过他的嘴唇就放开了。小小地叹了气道:“还是等你好了再说吧……”

苏子鱼放开憋着的气息急喘两下,整了整嗓子,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日前奉毅送你师伯师叔他们到达了庐山,现在奉勤留在那里养伤,不久就会回来了。”

司马兰廷没有追着打趣突然转了话题,苏小弟果然被引开了,转了眼睛过来问:“他们都还好吧?”见司马兰廷点头他也不再多说什么,众僧一行一直传回来的都是好消息,何况师叔法力高强也无须多担心什么。只是……

“曲城那边,能不能找回小狼哥的尸首……起码,不要让人传首六军。”即便是人死如灯灭,可这等侮辱实在让人不忍。这是代司马兰廷死去的啊。

“军中遍传的不是真的首级。”司马兰廷语气沈了下去:“是头盔。监军回报说尸首应该是被重伤的岐盛抢出去了。”

“那会不会……”

看眼中盛满期翼,司马兰廷沉默了一下,模棱两可的说:“如果有一丝可能,岐盛也会尽力去救的……”

尾章五与子偕老(二)

几日之后降了初雪,庭院内外一层银装素裹。

苏子鱼趴在软榻上从缝隙间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竹帘外,漫天飞扬著碎碎落落的轻雪,如此寒冷的天气却并不能降低他心里的焦躁。

重新开始疗伤后起色微乎其微,这一个月以来他总是休躺在床榻之上,动辄由人服侍,眼看着大家繁忙脚不沾地,自己却什么都不能做,除了焦躁之外他还有些不甘。

把脸埋进在丝绢的靠枕里,掩住了那口长长叹气。

今日司马兰廷比往日稍微迟回了一些,到了未时仍不见身影。苏子鱼半垂着眼帘看着那从天而降的莹白飞屑,渐渐出了神。

自己过于清闲,司马兰廷又太过操劳。每日午前他要听各处汇报,处理政务,午后过来稍歇片刻就得替自己连续疗伤到酉正,所以眼下这般情况就算心有万般不耐,他也不敢显露些许,最多就是没人看见的时候多叹几口气多念几遍经文,免得让人更烦心。

风似乎带著寒气,透过帘隙吹到了他的脸上,还带进了远处突然响起的嘈杂之声,他倾耳听了听,仍是若有若无的。但过不多久,苏子鱼便瞧见了司马兰廷的身影,他那身秀金白袍被风带得衣袂飘扬,刚转过了游廊踏进了院门。

他急忙回过头叫来绫罗放下窗前的厚毡。司马兰廷进门时苏子鱼装作才被惊醒的样子,对他哥毫不吝啬的送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齐王任由丫头上来换了衣服,然后净面暖手。巾帕递绫罗时他突然言道:“明日起,不许让二爷出内室了。”

“哥!”苏子鱼差点翻身跳起来,只是差点而已,他压根跳不起来。

“我昨天说的话你总是当耳旁风。你觉得这是几月天,能让你这么两扇大窗的敞着纳凉?”

他已经不能出门了,难道连看看外面都不行了吗?苏子鱼心里急苦,却没有多分辨,只垂了眼眸下去。

司马兰廷踱过来坐到他身边,神情倒是一片平静:“知道自己有多瘦么?”只这一句话便化解了苏子鱼心里的怨气,他有些不明所以,明明是自己病了瘦了,却莫名的觉得心虚觉得愧疚。

“我知道,你难免烦闷……再忍忍吧。”司马兰廷把手贴到他的脸上,眼神带着凌厉和温柔,像是责怪像是叹息的说着:“好凉……”

苏子鱼眼巴巴的看着他,怎么还能兴起一丝的不满?他蹭了蹭司马兰廷的手,算是乖顺的表示了默认。

“曲城的残部撤回来了。”

苏子鱼靠在枕头上闭了眼睛,“嗯”了一声。他眼里浮现出从塞外高山上俯瞰下来的景象,整个世间都是尘,一分一寸细微渺小,就仿佛这一个个劫难之于浩瀚苍天,其实不算什么。无处可避的风雨袭来,唯有蜷了身子一任风狂雨骤。这人存世间本没有受不了的苦,就是碎了,那零落的碎片上也会在地上闪耀粼粼光辉。至少对于他来说,灰狼、奉祥,他们都是。

“奉祥受伤不轻又失了一只手,秋水也要生产了,我想送他们去岛上将养。”他平淡的说明,将苏子鱼两只手都包入掌中暖着。

“方才是他们见着了?”

“嗯。”

苏子鱼睁开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亮晶晶的,袖子底下的手紧紧反握了司马兰廷的。

“还活着便好……”

丝绿在外外面传禀:“扁鹊堂两位大夫到了。”

司马兰廷站起来,接过绫罗递过来的银针,给才进门的两名老者让出位置。今天的疗伤时间开始了……

这一年,苏子鱼度过了和司马兰廷在一起的第二个新春。虽然整个晋王朝都在风雨飘摇中,但青州的新年气氛依然浓郁,淮陵王府虽不如前年还在洛阳时那般隆重铺张,该有的该办的却也没少了去。

苏子鱼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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