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春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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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春仍在- 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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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鱼一顿,他清楚上层士族的观念里并不看重下人,苏秋这样做也并非等于明白两人之间的情谊,明明知道应该表现得漠然一些却偏偏说不出狠话来,只得坐起来骂:“卑鄙,卑鄙!”

苏秋看他仰得高高的脑袋恨不得一巴掌甩上去,伸着脖子回骂他无耻,转念又觉得跟这么一泼皮计较对骂有失身份,悻悻地挥手让兵士把灰狼和斗鸡一样的苏子鱼推进了软轿,抬往宫中。

西秦国主乞伏坤明是西秦的第三世皇帝,继位不足十年西秦版图已扩大了十之三四,朝中一遍赞誉。不过底下满朝文武也有微词不满的,连晋朝也都知道,说其人刚愎自用,太过自负偏执并非明君。这种人往往狂妄骄横喜欢记仇寻衅,所以司马兰廷特意嘱咐了勇、勤二人来阻挡苏子鱼入秦。

只可惜因缘际会,还是走到了最坏的下场,苏子鱼被逮住了。

那软轿一径抬进了宫门,苏子鱼和灰狼被赶下来时已在某座殿院前,抬头看去上书“承景”二字。苏秋走在一太监身后低眉顺脸的,身边侍卫换了一拨,又被推押着走了半晌到了一处游廊下侯着。

苏秋进殿没过多久,里面有人来宣。旁边侍卫就伸手推他,苏子鱼横眉看过去:“你再推试试!小爷就躺地上不走了。”一直守在旁边的锦衣武官面色有些难堪,示意侍卫放手让他自己进去。

苏子鱼慢慢悠悠迈步踏入,顺着苏秋的身影看过去,书案边一个男人坐得笔直,身形高大神态森冷,颀长的身形散发着张狂的霸气。

看苏子鱼浑身污泥脏做一团,乞伏坤明转头似笑非笑的对苏秋说:“苏爱卿辛苦了,看来请司马小公子前来费了你不少力气。”那武官凑上前在他身后一阵耳语,西秦帝王眼中慢慢升起一股玩味,盯着苏子鱼的双眼灼灼生光:“怎么如此怠慢贵客,快来人松绑给司马小公子擦拭擦拭。”

粽子一样的苏子鱼早不请自动坐了旁边的胡椅:“好了,我知道我家那个老头得罪了你们,我娘也……嗯,总之我家确有些地方对不起你们。你看你是要打要骂要踩要踏随便你,可我师叔师伯他们都是出家人,也没什么得罪你的地方,你就把他们放了吧。”

乞伏坤明但笑不语,看小太监上来给二人松了绑,端来温水,灰狼接过来拧了巾帕给苏子鱼搽脸拂衣。洗过三盆水,苏小哥衣服稍净脸蛋儿洗出来了,乞伏坤明玩味的眼神渐渐显露出失望。

苏子鱼一身黑皮擦都擦不白,敛了眼内神光的样貌虽算俊朗却并非多么出色,长乐亭公主的儿子长成这样令一心期待的西秦皇帝大觉扫兴,因和印象中羞花闭月的美颜相去太大也失去和颜悦色的兴致。眯了眼睛,漠然道:“司马小公子是西秦难得的贵客,怎说打骂践踏?送小公子下去好好休息。”便不肯再多浪费时间。

说得还算好听,不过这一送就送到了大牢里。

苏子鱼平生第一次坐大牢,大概也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委屈的一天,又担心奉勇奉勤和上东明寺诸僧一时难忍消沉。灰狼抿着嘴靠墙自责,他本不是柔细善言的人,虽然心疼也没有多少宽慰的话。牢房里尽是低迷之气。苏子鱼缩在灰狼身边直后悔没信司马兰廷的话,如今自己深陷囹圄,还带累了别人生死不明,应该不入西秦径直带着僧侣团回国才是。

平时尚不觉得,人一旦陷入困境人就会脆弱很多,心头努力压抑着那点难过怕烧成了通天大悲,想着司马兰廷也许会来救他,又勉力自己振作起来。身上的穴道两股真气一冲就解开了,谁能想到他小小年级已达致境,都防备错了人。苏子鱼用手捅捅灰狼道:“等晚些时候我用神识搜索看看,先得把师叔和奉勇他们找到再想办法,你给我护法。”

灰狼点点头:“没要紧吗?你在许昌时……”

苏子鱼正要回他,听过道有脚步传来急忙住嘴,那脚步近了二人看过去眼睛一亮:是奉勇。

奉勇被几个狱卒仍进了隔壁狱间,像是受了伤已被简单的处理过了。

苏子鱼急忙靠过去隔着铁栏去撑扶,奉勇才叫一声:“二爷”便觉得一股宏薄玄和的真气缓缓度了过来,精神为之一振。狱卒瞧不出端倪冷冷看了他们几眼,转身走了。

“小勤呢?”

奉勇顿了一下,低声回道:“去找人时我让小勤在寺外等着,他没有和我一起被捕捉,想是……逃了。”

苏子鱼心头一疼。没有被抓,除了逃也有可能是……死了。

“我师叔他们……?”

奉勇脸色暗沉:“西秦早有埋伏,我一进妙法寺就被围攻了,并没见到大师等人。现下……实在不清楚。”

苏子鱼为奉勇理通了淤血拥堵的经脉方收了功,淡淡道:“没关系,我用神识搜索定能找出来他们。”

百卌三鱼困西秦(五)

可事实上,苏子鱼用神识细细搜遍了牢房和整个西秦皇宫却一无所获。灰狼怕他损耗过大,会重蹈许昌覆辙坚持不让他长时间持续行功。

苏子鱼也非当日一般行事莽撞,懂得量力而行。如今他功力日渐深厚,道家纳气之法主外,佛门心法主内,体用双彰,远非昔日可比。只要小心,绝不会出现上次油尽灯枯的局面。不过诺大个西秦皇城,人事纷繁难辨又不是真正得了神通的人想用神识搜索之法一一查看却是困难重重,恐怕再深厚的内力都支持不了多久,只能寄望运气好能及早找到了。

休息复休息,整整用了一天时间却毫无所获。三个人商量了一下,都认为乞伏坤明突然发动,应该不单单是为了当年仇怨那么简单,可找不到慧清诸僧行踪等于被人捏住了七寸,半点不敢动弹。

一筹莫展之际,苏秋带人出现了。

三人早早听见牢道脚步杂乱响起,便稍稍分开些来停了口,苏秋带着人开了牢门,只见灰狼一人虎视眈眈的望着他,心里打了个突,早年间他曾在灰狼手底下吃了不少苦,心里仍留了几分威慑。想到如今这豹狼一般的人落到了自己手上,捏圆搓扁有的是机会,便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转脸向苏子鱼道:“六弟,陛下要见你。出来跟我走吧。”

苏子鱼听了和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未及开口灰狼唰地一下站起来,双目闪着寒光:“二爷去哪里我必同行。”

苏秋眼瞅着他丝毫没有身为阶下囚的意识,一径冷笑:“狼护卫,这里可不是大晋,轮不到你们指手画脚。”

苏子鱼拍拍屁股站起来,正要言语灰狼示意阻拦了,他对苏秋厉声道:“你眼前这位可不是你的六弟,他是大晋九锡大司马,主政王爷的亲弟弟,便说是贵比亲王也不为过。你叛了国连这点规矩都不懂了么?或者是这蛮夷之国不懂规矩没有法度,你大秦皇帝就是这么对待皇室贵胄的?你西秦贵胄都是这等待遇我便无话可说。”

苏秋的脸腾地红到了耳根,不知是气恼还是羞愧半天没说出话来。待气平转回了脸色,不忿地哼了一声,却避了灰狼眼睛对苏子鱼言到:“六弟还不过来?你就不担心你那些师叔师伯们的安危么?”

苏子鱼忍着怒气拍了拍挡在身前的灰狼,正想劝说,灰狼横臂一拦丝毫不让盯着苏秋道:“你知道我是齐王的人,二爷的师叔师伯又不是我的师叔师伯,我只要保住二爷在眼前无恙便好,其他不管。苏大人不让我跟随,在下少不得也只有僭越了。”转头对着苏子鱼,态度强硬:“二爷今天若要独自出这个牢门,就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你——”

苏子鱼和苏秋都瞪大了眼睛,倒是异口同声。苏子鱼知道灰狼语出有因,一时不知道他的真实打算也不好开口,只暗恨司马兰廷调教的人怎么都会这招。苏秋眼见苏子鱼进退不定,灰狼颜色阴郁坚定,一时无法恨恨盯了二人一眼拂袖率先走出。

言下之意便是默许了。

苏子鱼立在灰狼身边,眼睛灿然,望过去的神色间显露出难得的敬服。

二人原想着恐是西秦皇帝想做什么留难,苏秋却是带了他们前往浴洗换衣。从新上路以来这还是头一次这么爽快的洗澡,苏子鱼全然不顾灰狼皱着的眉头放心畅快了一回。两人从浴桶出来,早有太监准备了替换衣物。穿衣的空挡,灰狼欲言又止,苏子鱼似乎觉察到什么笑嘻嘻的躲开,率先出了门不给他说话的时间。

苏秋也不知哪里去了,一名大太监领着侍卫将二人半押半送到一处大殿前,抬头看去正是前日所见的“承景”正殿。里面红烛高燃,丝竹缭绕,却并不喧哗,连苏秋在内偌大个正殿也只不过五席而已。乞伏坤明高高在上,见苏子鱼来到如当日般言语和气,赐坐赐食。

苏子鱼坐在乞伏坤明右下首,灰狼笔直的站在他身后,衬得苏小哥便如西秦请来的贵客般。

苏子鱼对面所坐之人,似乎并非哪位西秦贵胄,隐隐的尚觉得有些似曾相识。苏子鱼盯了几眼,见对方也在打量他,就当仁不让的和对方对视。那人微微一笑,向乞伏坤明道:“殿下手段周全,竟然连苏小公子都请来了。”

乞伏坤明和他应对,居然收敛了几分傲气。两人漫谈闲扯,并不怎么理会苏子鱼。这种宴会上,苏子鱼也不好太过粗鲁无礼丢了大晋人的脸面,没有人招呼他正好方面他慢慢进食又偷偷藏了一些好带回去给奉勇和灰狼。

乞伏坤明和左首之人闲谈尽性了,看苏子鱼吃得如此惬意颇有些不满,故意为难道:“久闻大晋士族皆风雅高才,弹琴吟唱无所不通。晚宴清淡,我这些乐师都是俗流,苏小公子既来我国做客,还请赐教一二,也好叫他们开开眼界。”

一殿之上莫不是国士权贵,将苏子鱼和乐师比较要他献艺,这便是明摆着的侮辱了。针对如此刁难,灰狼身形紧绷蓄势待发。在他身前的苏子鱼感受得一清二楚,悄悄伸手阻止了,对乞伏坤明拱手笑道:“若说大晋士族的风雅趣好,子鱼和我身旁这位苏大人相比可真是米粒和珍珠之较了。苏大人长才善弦乐善诗词歌赋,这是整个大晋都闻名的。”他笑嘻嘻的指着坐于下首的苏秋,名褒实贬之词使得苏秋尴尬万分,不等他出言反驳推脱苏子鱼接道:

“不过陛下给我机会让我一展所长,我倒是很愿意与众同乐的。恐怕大家都知道鄙人从小在佛寺山林长大,粗野不堪,那些士族的玩意儿一窍不通,但念经什么的倒是很在行。殿下如不嫌弃,我就表演表演,送给陛下一段《往生咒》吧。”

与会的两名西秦臣子都喝骂起来:

“放肆!”

“无礼!”

乞伏坤明也黑沉了一张脸,怒气抑而不发,看了看嬉笑着的左首之人,眯了眼睛挥了挥手。方才那太监便走到苏子鱼跟前:“小公子该回去了。”

半强迫的押送着苏子鱼和灰狼回了牢房。

苏子鱼也不生气,回去把藏匿的食物拿出来分给灰狼和奉勇,破天荒的蹙着眉头一脸思索。

“那左首之人……”

灰狼接道:“我虽没见过,但觉得和原来的五部大都督,现在的成汉王刘渊颇有些相似。大胆猜测,这人应该是刘渊之弟刘雄。”

奉勇隔着牢栏拿了食物,问道:“匈奴人不是准备和西秦人开战么?怎么刘雄到这里来了?”

话一说完三人同时一震,苏子鱼几乎跳起来,脸色大变道:“不好!匈奴和西秦在玩围秦攻晋。”

百卌四又显神通

奉勇慢慢放下手中食物,道:“眼看入冬了,这可不是一个用兵的好时节。”冬季苦寒,大雪封路道路难行,粮草筹集运输也是困难重重,所以冬季用兵禁忌颇多,视为大忌。

“也不一定,若是早有谋划粮草之类也并非不能解决。况且还有一点,”灰狼皱起了眉头,越想越是心惊:“寒冬之时河水冻结,架桥渡河会更加容易,边城守卫一时不察很容易会为偷袭所趁。再加上如今朝中本就处处反叛隐患叠生,西秦和成汉如此作为恐怕我朝凶多吉少。”

“这一打起来又是生灵涂炭,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想的,为什么要打仗!”苏子鱼愤然起身,没头苍蝇一般在牢里转了几圈,重新坐回灰狼身边低着头问:“你说朝中怎么了?”

灰狼奉勇对视一眼,说得含糊:“在姑城寄信回去时听说我们在外游历这些日子,朝中有小股反叛,让王爷分了很多心……”他们离开姑城时南河间王司马颙、长沙王司马乂刚刚起兵,消息尚未传过来,所以都不知道其实形式已经非常严峻了。

苏子鱼叹了口气,闷闷的想着什么,不再说话了。倒是灰狼和奉勇一阵眉来眼去后,犹豫着说道:“既然这样……恐怕得尽快将消息送回朝中才成。”

奉勇赶紧接道:“正是!这关系到我大晋万千黎明百姓,不能拖延任西秦和成汉得逞。”

苏子鱼从思绪中抬起头来,沉吟一会说:“乞伏坤明既能让我们见到刘雄便会想到我们会依此猜测出真相,若非有持无恐怎会这样毫不遮掩?如今我们三人难道可以说出去就出去么?”

灰狼和奉勇都一股脑儿的盯着他,选择着恰当的词规劝着:“我们逃离自是不容易,但子鱼学贯佛道本领非我二人可比,如果伺机而动也并非不能成功。”

奉勇又接到:“特别是离牢进宫的空隙……”

“不必说了!”苏子鱼突然站起来,脸上带了些怒气:“我知道你们怎么想的,可我若要逃离当初就不会乖乖束手就擒。难道要我丢下你们和师叔他们,自己苟且逃生么?”

“子鱼。”灰狼伸出手把他拉坐下来,苦口婆心道:“你有没有想过,慧清大师法力高深也许并不需要你来保护,而且道安法师一门,从东土到西域广受赞誉推崇,乞伏坤明未必会冒大不韪残害佛门玄宗,引来天下口诛笔伐。我想了想,大家进城之时并为听到什么风声,或许就说明慧清大师他们并没受到什么危害。我知道以子鱼之力未必不能全身而退,只是我们拖累了你,但如今事情紧急你却因顾忌我们弃大晋苍生于不顾,害人害己,让我等如何跟王爷交代?”

仿佛为了加强映衬自己这番言辞,灰狼说完又深深的叹息了一声。

“啊——啥!”苏子鱼差点又跳起来,他瞪大眼睛望着灰狼,现在才发现闷葫芦不说则已,一说惊人,竟然随口就给他定了那么大一件罪过。

“我怎么就是弃天下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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