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春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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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春仍在-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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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丫头绫绮牵着裙摆小跑过来,红红的脸蛋儿眼睛忽闪忽闪的,还没到近前就嚷道:“姐姐,洛阳来人了。”

秋水把她拉过来,一面掏出绢子替她拭汗一面问:“是不是请了大夫来?”

绫绮嘻嘻笑道:“可不得了,听说还是王爷的师父,天下最好的大夫。”

趁送晚饭的当儿,奉勇把苏子鱼拉出了闭关的内室。说是内室其实是府内一清静小院的静休房,原本就是司马兰廷小时候用功的地方。

对着表情冷漠,玉面美髯的圣手,苏子鱼晕胀的头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等对方拿出白马寺慧宁师伯的信函,他就觉得更不对了。

“前辈怎么会有我师伯的信函?”

周凤池淡淡的回他:“你兄长央我转交的。”周凤池是司马兰廷的师父,如果司马兰廷得知自己的情况后前去白马寺求取解决之道再转交给周凤池,其实是顺理成章的,可苏子鱼还是觉得什么地方怪异。

他狐疑的打开信帛,确实是慧宁的字迹。上面说师祖道安日前入禅闭关了无法下指示,慧宁自己给出的建议和苏子鱼自己想到的办法差不多,信上表示出对他小小年纪成究惊人的激赏,更多的则是他对滥用神识的批评和担忧,再无其他。

苏子鱼有些失望,虽然知道不会有什么捷径能一修而复,心底还是指望有什么更有效解决的办法能帮他闭关恢复的。

周凤池示意要为他号脉,小鱼乖乖伸出手来,触到手腕的指尖很符合周凤池给人的感觉凉凉硬硬的,那指尖在寸关尺就位后却输送出一丝暖暖的内力过来。一股玄和的力量,慢慢沿着经脉攀爬到四肢百穴,脑中像被一只温和的手轻轻拂开了黑沉的蒙晦。只这一下,苏子鱼便知道圣手毒心确有过人之处,心底那分不信任感便渐渐去了。

边问边查脉,约过了一顿饭的功夫,周凤池才收功,摇首道:“元神耗损太甚,无法可医。”他盯着苏子鱼,冷漠的脸上这时候方显出一丝长辈的关怀:“我来之前不知道情况竟然如此严重,你太胡闹了。”

苏子鱼张张嘴巴,发不出反驳的声音。周凤池看他蔫头搭脑的,不但没安慰反而更严厉了:“你是修佛之人?”

小鱼点点头,拉起眼皮回视他一眼,又垂下眼帘,要被数落什么大概心中有数了。

“真是可惜。呼吸耗损元气,识神扰耗元神,但这是生命演化中必须的耗损,只要充养大余损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本来后天形身充养极为充分,精全、炁全、神全。又自小得名师指点,只要继续修行按照佛家的说法得证阿罗汉果指日可待。然而现在情欲已开,破体之人无缘仙佛正道,即使不能转阿赖耶识为大圆镜智,也可以顺人道生化,轻而易举得入先天高手之境。”

周凤池微微皱眉,像是看到一块良质美玉被雕刻成了废料,他顿了一顿接到:

“没想到你竟蠢到用识神耗尽元神,现在虽于功力无甚影响,但日渐神晕智庸,昏聩糊涂,莫说踏入先天之境,即使日常生活也自顾不暇。况且,你是学佛之人,想必是相信轮回之果皆由阿赖耶识持种之因。现在这第八识破败成这样,下辈子你想投猪胎么?”

他每说一句都像在小鱼头顶上重踩一下,最后一句侧彻底把苏小弟踩到了泥土里。这几天担负的恐慌像巨石般累积到一起猛砸过来,让苏子鱼懵呆半晌。他没想到周凤池对佛释一道了解甚透,那些话串联起来一说字字都碰在刀刃上。

一转念,撑出个笑脸往周凤池身边挨蹭,眨巴眨巴眼睛扯过人衣袖,做出恭奉之状:“求……求前辈救救我……”

周凤池木着脸,显然没想到他有这手,跟个邀宠的小猴子似的。猛咳嗽一声,换过表情来:“也不是没办法,我用金针刺穴助你行功三日,可保你恢复一层,今后五年内修身养性勤于用功或可慢慢充养回来。但不知你信不信我?”

苏子鱼急忙点头,正想满口答应又突然迟疑了。

这行功之时让人金针刺穴不是把整条小命都交别人手里了么?这个人虽然号称圣手还有个外号叫毒心呢。想想也不是什么好名字。看他阴阴沉沉的面相,白瓦瓦一双手,要是行针的时候故意刺深一点……小鱼一个冷颤。就算周凤池会看在司马兰廷面上能真心实意为自己医治,可他果真就是周凤池么?再说了,即使外表年轻司马兰廷的师父年纪也不小了吧?年纪大的人容易失误啊……

小鱼觉得自己真的因为元神耗损头脑越来越不灵光了,一时之间下不定主意,拿眼去询问站立一旁的奉勇。

奉勇见他还在犹豫,心急火燎的说:“二爷快谢谢周前辈啊!”

周凤池一张脸渐渐阴沉下来,不愉之色显而易见。苏子鱼也不管他这种怀疑有多得罪人,仍旧和奉勇拿眼对话:“真的可信?”

奉勇猛眨一下眼睛:“可信!”

苏小哥咬着手背下定决心,抬起头讪讪的想说话,周凤池掏出一件事物递给苏子鱼:“你兄长托我给你的。”

匕首层霄。

“这金针之法凶险万分,你我二人如不能全心配合互相信任不如不予实施。”

苏子鱼接过匕首,慢慢抚过剑鞘的刻花纹路,复笑道:“如此,劳烦前辈了。”陪周凤池用过晚膳,约好明早开始医治后苏子鱼转回自己房里,按照匕首的机关拧开柄头里面果然有一封司马兰廷写给他的密函,满篇皆是殷殷关切之情,末了特别嘱咐苏子鱼:全力配合,来人可以信任。

八十七一石三鸟

既然看到他这么写,苏子鱼再无疑虑。只是“全力配合,来人可以信任”一句却让苏子鱼嗅出一丝别样的味道。这决不是介绍自己老师的口气和态度。他拿着信喃喃自语:“果然有问题,看来不是我变笨了嘛。”

但无论如何苏子鱼是相信司马兰廷的,他要苏子鱼全力配合苏子鱼便全力配合。事实证明,这周凤池确实医技过人,全力配合的结果是仅仅三天时间苏子鱼已见起色。

小苏不知道其他人求周凤池看病有多难,因此并无特别的献媚和尊崇,但他待长辈一向谦恭有礼,相处下来周凤池也并没有什么不满之处。三天之后周凤池由奉勇护送离开许昌。临行前交给了苏子鱼一满瓶保神丹,只吩咐每三天按时服用,至少连服三年。用完了,洛阳会掐着时间送新的过来。

这保神丹虽然名字普通,却涵盖了天地间至珍至稀的药材,莫说配药的方法,单是千年的老参、蟾酥和麝香里最难养成难采集的当门子,就不是寻常富贵人家能够拿到手的药材。这种药放在市面上一粒就抵得上百金,却让苏子鱼拿来当普通充补药剂服用。就这样,苏小哥还心不甘情不愿的,到了时间非得秋水三催四请才肯动金口。也不是他矫情,实在是这送服的汤水有些让人难堪——新鲜的人乳奶。

奉勇去送了周凤池后就再没回来,说是得一直送到太行山。

可实际上,奉勇陪着周凤池上了回洛阳的路。

禹州在许昌西北,南来北往的熟客大都知道禹州城外的卸马驿。老板夫妻二人热情好客,不论对着谁都是尽心尽力的服务,出门在外的人就贪那么点温暖,时间一久越来越多的客商选择不入城找客栈而就住桃花坡。

这日傍晚,一辆青灰色的牛车直接开进了后院。老板蔡八叔亲自把从牛车上下来的中年文士领进了丁字一号房。

第二日天不亮,昨日住进来的文士便离开了。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丁字三号房走出一个身穿素白秋花薄衫锦袍的青年,眉目俊朗,皮肤黝黑。

他走到旁边的房间敲门,里面的人开门后饶是知晓事实也怔了一怔。

青年看见他的反应显然很满意,不由得爽朗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贝齿,说不尽的悠然英姿。

“二爷。”奉勇异常恭敬的打着招呼。

“苏子鱼”凝神听了听四周,笑嘻嘻的小声问他:“怎么样?像么?”

奉勇忍不住又仔细打量他一番,越看越惊奇,不光相貌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神气也学了个十足十,也小声道:“像!就是眼神不大尽同。”

苏子鱼的眼睛没伤元神之前黑亮中既有英武之气又蕴含了对世间万物广博的爱,一片生机勃勃。而假扮他的歧盛,眼如春水,飞扬之间几许深沉。本身机遇不一样学究起来到底差了点神邃。不过,若不是熟知熟识的人是察觉不出的。

上层易容之术最难的不是相貌近同,而是神气也得近同。相貌的装扮是靠技术,神气的装扮就得靠易容者的功力和悟性了,所以易容术最忌讳的就是装扮别人近亲之人。但歧盛这一遭虽然是装扮别人的亲人,却幸好不是亲近之人。

“主仆”二人下楼用了早膳,由蔡八叔领着去后院取马。马厩内一匹皮色墨红神骏精壮昂首而立。

歧盛走过去拍拍马脖子,笑着叫道:“好红玉。”

“红玉”打了个响鼻,看样子对它的新名字不大欣赏。

二人从卸马驿出来已近巳时,急忙催马远去。

三天后杨骏接到消息,“苏子鱼”重回了北海王府。

司马兰廷表现得和以往一样,推了当天的一概应酬亲自到城门去迎接他弟弟。看到歧盛时他也同奉勇般怔了一怔,和奉勇不同的却是司马兰廷并非惊叹这一模一样的装扮效果,他只是透过眼前的歧盛升起了一股排山倒海的思念之情。虽然清楚的知道并非同一个人,神态间还是露出了对着歧盛决不可能表现出来的亲昵。

回到王府,“苏子鱼”理所应当的住进大明居西厢房。

这也是歧盛装扮苏子鱼的另一个好处,他今后可以大张旗鼓的和司马兰廷碰头商议,不必再小心隐藏每次都大费周章的易容前来。至于歧盛“本人”已经应杨骏吩咐和司马玮的要求返回了楚地。

让“苏子鱼”代替歧盛留在杨骏身边有好处也有坏处,他毕竟还不是杨骏的心腹之人,从太傅府能收集到的情报远不如“歧盛”。可事情发展到今天,万事具备只欠东风,“苏子鱼”的身份使用起来要有用得多。

进到内室司马兰廷头一份关心的就是苏子鱼的病情。

接到许昌的传书,司马兰廷立刻就想到了这一石三鸟的法子,歧盛单就医术来说尚比司马兰廷还略胜一筹,由他扮成周凤池天衣无缝,既可以救助苏子鱼又可以趁机观察小苏的相貌和言行举止,毕竟歧盛本人还不曾真正接触过苏二爷。

歧盛将苏子鱼的情况说了,司马兰廷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心里猫抓似的难受,深深的叹道:“胡闹!太胡闹了!”又是生气又是内疚又是疼惜。恨不能将那杀鸡取卵的捣蛋孩子捆在身边好好教育好好呵护。

八十八有鸟名兰

灰狼的武功是方翰教的,但他不是方翰的徒弟。

他只是方翰训练出来保护司马兰廷的影子护卫。准确说来是齐王司马攸挑选出来的影子护卫。最早的时候教他的还不是方翰,齐王失踪后他才转到方翰门下。像这样的影子护卫,具灰狼所知并非只有他一个,大家都知道彼此的存在,却并不照面,也没有非得照面的必要,因为彼此的司责不同。像灰狼,因为方翰的关系和司马兰廷走得近些,已经模糊了影卫的概念。这些年来却是不大负责护卫之事,更多的参与进司马兰廷的权谋计划中,成为最忠诚的左膀右臂。

虽然司马兰廷的意思,灰狼已经不需要担任影子护卫,但从小到大的教养让灰狼在任务闲暇之余仍旧衷心的守在司马兰廷身后。

今日他的护卫时段至亥时为止。离开的时候,发现歧盛在树后等他。

“一起喝两杯?”

灰狼眼神在他面上一转,落到后方,点点头。跟着歧盛进了西厢。

西厢原本是苏子鱼有时独处练功的地方,床帐摆设无一不精,比司马兰廷的正屋还多奇淫巧技之物。这是司马兰廷的一份心,可说起来到底是白费了大半。那些时兴的玩意儿苏子鱼还会摆弄摆弄,可另一些如宝砚名宣,精工细作的镇石笔洗他压根就没碰过,现在倒便宜了歧盛。

塌几上摆了几样小菜和一坛酒,灰狼看着给他斟酒的“苏子鱼”颇有些不习惯。几杯过后他拦住歧盛再斟的手。

“怎么了?”

“苏子鱼和兰廷……”歧盛托着下巴,微微笑着,饮酒后的眼睛越发晶亮。

灰狼垂着眼帘,缓缓端起酒盏,并不饮入,开口道:“蒲衣,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该是你的,别去强求。”

歧盛举着酒坛的手微微一震,沉静片刻,放下酒坛掠了掠垂下来的发丝,轻笑道:“原来是这样……”

苏子鱼坐在床榻上,抬起左手,绫绮细心的给他穿上左袖子。抬起右手,绫罗细心的给他穿上右边袖子。前面,秋水给他系好衣襟,围好腰带。苏子鱼睡眼惺忪,还不大清醒。这样的情景在原来是绝对看不到的,可怜现在苏二爷除去每天五个时辰的打坐外,全部时间都用来睡觉了。

想想也不奇怪,通常一个人要是盯着某件事物过于专心用神都会觉得精力不济,比如金石篆刻什么的,更何况是他这种情景。但睡太多了对身体也不好,影响新陈代谢,容易使思维变缓慢,越发没有精神。秋水看着着急,和几个小丫头总是想方设法逗苏子鱼转移注意力,“劳逸结合”才是养生之道嘛。

可是难见成效。

弹琴。

苏小哥从小就没啥风雅细胞,弹琴正好给他催眠。那头,婉转诱人的旋律像清风在天地间翩跹,如白云在红尘里悠游。这边,苏小哥在躺椅上已经呼呼噜噜,口水横流。

琴音单调了点?

再加上丝竹乱耳,跳舞乱目好了。可一“乱”就容易犯晕,一犯晕就容易犯困,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苏小哥又睡着了。

一筹莫展之际,洛阳快马送来了各式各样的礼物。一只七八个月大的黑羽红喙鹩哥上蹿下跳,一声一声叫着:“子鱼,子鱼。”

苏小哥立时被吸引过去,敲着笼子教他接话:

“子鱼,子鱼,天下第一。”

鹩哥一时学不会,拿黑碌碌的眼睛望着他,还是只说:“子鱼,子鱼。”

苏子鱼气道:“笨鸟。”

那鸟说:“滚。”活脱脱一个司马兰廷的口气语调。

苏子鱼乐了,欢天喜地的收了这只鸟。打坐之余除了睡觉还时常逗逗鹩哥玩,把它从笼子里面提溜出来左右折腾,这鸟被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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