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春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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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春仍在-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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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勇轻叹一声,走上去拍拍他肩头:“等下我们会在门外守着。”他本来不赞成苏子鱼管苏府内斗这档子事,但事到如今也不能让人欺负到头上还不出声,既然是毒瘤还是早点拔出的好。苏子鱼闷闷地答道:“嗯。劳烦勇哥去跟老四那边知会一声,让红玉称病,今晚就不要过去了。”

奉勇应了一声,却向奉勤、奉毅交换个眼神,一抹狠绝在三人眼中闪逝。

司马兰廷和苏子鱼分手时,曾经对他言道:“你生性聪慧,为人机警,我本不应替你担忧。怕只怕你没有俗世经历而过于单纯,对实事一味怀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为人所趁。”人说血脉至亲自有切割不断的联系,他和苏子鱼相处不满一个月倒将对方性情看得十分清楚。

司马兰廷点评这两句正是说中了苏子鱼的软肋。他和奉毅跟踪卢氏去了广和楼,躲在隔壁将那毒计是听得清清楚楚的。兴许是在上次苏冬醉酒上有了启发,卢氏这次仍是打着借刀杀人的算盘。她向阮震要了一种催情的淫香,晚宴时点在苏冬身侧,苏冬大病初愈定然无法抵抗,在席上露出常性侮辱红玉时,必会惹怒苏子鱼。苏子鱼只要一动手,阮振派出的高手混迹在仆役中便可趁机要了苏冬的命,嫁祸于他。

知晓一切的苏子鱼却希望事情能够挽回,守在卢氏回屋的路上想给她一个紧省。那知卢氏毫无所觉,顺便提出了晚宴邀请。即使如此,苏子鱼采取的仍是息事宁人的态度,希望红玉的缺席可以阻止一场阴谋。

晚宴设在淡香庭,奉勇留在红玉身边防患于未然,奉毅、奉勤跟去赴了宴席,留在厅堂外守着。苏子鱼到达时已是戌初,常夫人和苏秋都还未到,但见厅内设有四席,案上菜肴精致已然齐备。苏家三个女儿都已出嫁,另一个幼妹比苏子鱼小两岁,并不列席。

卢氏笑脸欣然:“还是六儿来得快,快快就坐。”

苏子鱼向卢氏行过礼,却一屁股坐在苏冬席位上,顺手抚开点在席旁的熏香:“这样的天气就不用熏香了吧。”

卢氏见他态度倨傲蛮横,脸色微变,语气就无法如刚才般适意:“六儿出去几年,本事见长,脾气也更大了。”

苏子鱼压住不快,淡然而言:“破坏夫人雅兴是我的罪过。四哥大病初愈,小子只是担忧这些熏香会影响他的身体。”

卢氏听见他这么说身体不禁轻轻一颤,脸上渐渐僵硬,她正欲说什么话,常夫人和苏冬到了,因为知晓今晚卢氏的布置,看见厅堂内如此情况也没什么表示。

也不知道是卢氏太会演戏还是心机太深,看到三人似有的默契居然还是长袖善舞镇定自如,于酒席上极力周转。苏冬除了脸色有些苍白,精神还算充沛,原是等着看卢氏失态,却发现对方并未有出格表现,反而生出一肚子怀疑,不停拿眼睛询问苏子鱼。

苏子鱼这边也暗自纳闷,照理说红玉没有出现,熏香也被破坏了,卢氏应该无所依持,为什么还能兴致勃勃,难道她有其他的打算?或者改为在菜肴里面放毒?这样她怎么嫁祸给自己呢?

钩心斗角地用着晚膳,苏子鱼头一次觉得美味佳肴失去了吸引力。像砧板上的鱼一般,苏冬和常夫人也是浑身不自在,对食物挑挑拣拣小心翼翼,生怕中毒。但直到苏冬受不住压力以身体不适为借口,先行退席都并没有出现任何异状。厅堂一隅,侯府的乐班继续吹弹奏着欢畅的楚曲,席上剩下的三人默默举箸,卢氏的活跃也像用尽了一般渐渐沉寂。

死静和喧闹,内外强烈的差异让苏子鱼心里越来越慌。卢夫人真的放弃阴谋了吗?搅动着一盘豆腐羹,苏子鱼突然想起那时和师叔在船上的情景,一个人在正面从舱门吸引注意力,另一个人从船沿做探察,心中一个灵醒,猛然一震!

抬头看去,卢氏的笑脸中狰狞隐隐。“啪”地一声扣下筷子,苏子鱼拔腿而出。他太疏忽了!他原是跟阮振交过手的,阮振内力深厚,武功并不比自己差,很有可能在广和楼时发现隔墙有耳。因此卢氏那番破绽很多的毒计,就像是专门说给自己听的,偏偏自己信以为真了。卢氏就是那前门之人,而阮振这个窗后之人恐怕早就向红玉下手了,以奉勇的武功能护得了红玉么?而且苏冬已经回去,怕也是凶多吉少。

苏子鱼狂奔至水竹院,后面跟着奉毅和奉勤,三人发现整个院落人音渺渺,居然一片漆黑。今天夏至节,难道把所有的仆役都放假了么?

苏子鱼一边往内屋走心里一边“咚咚”地打着鼓,苏冬内室房门大开,红烛昏昏,照尽室内情景。苏冬横倒在门旁,而床榻上红玉衣衫凌乱人事不醒,奉勇抵着墙壁瘫在角落,地上血红一遍。

苏子鱼愣住了,呆呆的看着一地惨状,脑中好一阵空白。身后传来两声抽气,奉勤撕心裂肺地一声:“勇哥——”在空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奉毅最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推开呆呆的苏子鱼往室内抢去,却被人一把拉住,他回过头来怒目通红,苏子鱼道:“我们又中计了”平静的话语中,并无多少沉痛。

嫁祸?他在担心嫁祸!奉毅气得浑身颤抖,他们是中计了!奉勇死了!为什么苏子鱼还这么平静?都说他慈悲心肠,王爷看走了眼,他们都看走了眼!

奉勤却趁机抢进室内,爬到奉勇身前一把抱住他身子大哭,哭着哭着身音都变了调。奉毅咬着牙齿喝道:“放手!我要给阿勇报仇!”苏子鱼皱着眉头,一脸古怪却毫不松手。纠扯间,卢夫人冷冷的声音传来:“是谁杀了我冬儿,我还要找他报仇。”

惨烈的气氛中,卢氏身着酒宴上的一袭盛装阴生生的立在门旁。屋内三个人全都停住动作,她眼中肆虐的怨毒,如同面对不共戴天的仇人,即使在黑暗中也清晰可辨:“是你杀了他吧,六儿。就像你打死你养父一样,没有任何伤口,五脏六腑却全部糜烂。你这个弑父杀兄的禽兽!”

三十章天不予寿(二)

屋内一遍沉静,呼吸都不可闻。

“谁说我死了?”苏冬有些文弱的声音突兀响起。在卢氏的震惊下,苏冬的尸体缓缓爬起来,脸上还淌着血。接着榻上的红玉也动了动,蜷缩着整理衣衫,红着脸从榻上坐了起来。奉勇拉开奉勤的头,这小子哭到一半发现抱着的不是一个死人,怕忍不住笑一直把脑袋埋在奉勇怀里,蹭了满襟泪涕。

奉毅笑了,他不好意思的松开苏子鱼,原来他是早发现屋内的人都是装死的才会阻止自己。尴尬地盯着奉勇问道:“这他妈究竟怎么回事?!”

室内亮起了明烛灯笼。

苏冬笑了,带着胜利者的骄逸。

红玉笑了,带着即将摆脱噩梦的期许。

奉勇笑了,意气风发精神抖擞。

卢氏那番话在奉勇三人听来只是胡言乱,在苏冬听来是挑拨离间。谁都没将卢氏的话放在心上,谁都没有注意到现场和卢氏一样苏子鱼的脸霎时变得惨白。

“老子知道这婆娘要玩猫腻。四少爷一走,府里的管家就来让丫头们放假回家。我就觉着不对劲,把殇子花制成的毒剂涂在红玉姑娘衣衫上,又用蝎子草提炼的毒丸调了水涂在窗上门边,结果还没等我弄完,那兔崽子就来了。哈哈,还是着了我的道。”说着,从侧室拖出已经昏迷的阮振。

奉毅奉勤听他说得轻巧,也知道其实当时凶险万分,乍舌道:“蝎子草?这小子死了没有?多亏了王爷临别时给了你这些宝贝。”

他们兀自高兴,苏子鱼却对这番解释充耳不闻,只是怔怔地、痴痴地望着地面。他尽力控制才能使自己不至于发抖,卢夫人的话像一道霹雳,让他一阵眩晕,五脏六腑都在痛楚,一些模糊的印象突袭而至。

卢夫人那双眼睛一直紧盯着苏子鱼,看见他的一举一动,突然高声笑了起来。从苏子鱼出现那一刻起,她的目标就转移了。比起来,苏冬死活都次要了,她要的是苏子鱼声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是的,她失败了。即使阮振已经无法帮他完成心愿,她也有自己的办法。

“你怕了!你怕你的丑事曝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了?哈哈哈哈……”卢氏像癫狂一般的叫喊,终于引起众人的重视。

“你说什么……你究竟在说什么?”苏子鱼恍恍忽忽地问着,他觉得害怕,一种心底从来没有过的害怕。

“你重伤我的儿子,杀了我的丈夫。你这个野种,你以为你做的孽有人替你遮掩,就没人知道了么!哈哈……可笑的苏候爷,从小把你当个宝捧在手心里,自己的亲生儿子看都不看一眼……被你害死了还要替你遮掩……可笑啊,可笑!哈哈哈哈哈……”

苏子鱼捧着脑袋,无力道:“你胡说——”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上,幸好旁边的奉毅眼明手快扶住了,急道:“二爷,你别听这贱人胡扯。”

可是苏子鱼却想起了很多东西,当初下山时慧清那句:“丹可磨而不可夺其色,兰可燔而不可灭其馨。小鱼儿蓬生麻中,不扶而直,你还担心什么呢?”

临别时,司马兰廷解说着:“凡是死伤之后表面毫无所异,内里心肝脾肺肾却为五行真气所夺,出现金、木、水、火、土特征的就是中了释天大法……”

他的记忆力很好,偏偏对上山前后的事记忆模糊,牵连到小时候的回忆都似有似无……想到这里不尽泪流满面,他直觉卢氏的话是真的!

“阿弥陀佛——”一声清正的佛吟嘎然响起,拨开黑夜穿越而来。

但见一个灰色衣和尚站在了卢氏面前,众人居然都没看见他怎么出现的。“女施主,别白费心力了。小鱼儿可不会干杀人灭口的事。”

苏子鱼一见那和尚出现,便挥开奉毅的手,冲上去拉住他衣衫叫到:“师叔,你说什么叫小鱼儿蓬生麻中,不扶而直?!什么叫丹可磨而不可夺其色,兰可燔而不可灭其馨?!”

“唉……该来的怎么都躲不过。”慧清见他伤心得这样,心痛不已。抬起苏子鱼泪光闪闪的脸说道:“恐怕你已猜到,师兄用大神通封过你的记忆。既到如今,我就替你解开你吧。小鱼儿,答应师叔,不论你想起什么都要坚强。”

茫然中,慧清手上发出一阵灿烂的金光,绚烂之极却并不刺眼。宝华之中,有人感到温暖的光明,有人看到圣洁的莲花,苏子鱼却想起了尘封已久的过去:母亲教他背诵奇怪的古文;郑叔叔教他学拳脚功夫;他发现可以用古文替换郑叔叔教的行起口诀;红玉被大哥欺负;他用匕首划伤了苏秋的大腿;父亲过来阻止他们打架,替苏秋挡了自己一掌;两个月后苏卿怀“重病”至死,自己在庐山浑然不觉……

“——啊!”他杀了自己的父亲!那个把自己捧在手心里爱护的父亲!苏子鱼撕心碎肝地惨呼一声,当初得知苏卿怀身死时也不及现在这样愧、恨、愁、怨一齐涌上心头,悲恸欲绝。

“二爷,二爷……你不能这样,快冷静下来”奉勇一个铁铮铮的汉子也看得默然掉泪。如果王爷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一定不会放他前来长沙的。

慧清悄悄发出一股指风,去点苏子鱼的昏睡穴。那知道苏子鱼居然避开了,疯狂一般冲出水竹院,冲过路面,路面尽裂,冲进竹林,竹枝尽倒,踏过院墙,强砖坍塌。慧清在后面边追边骂:“个死小子!几日不见精进成这样!”

奉毅轻功最好,还能远远跟着慧清。飞檐走壁一路只见各家各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看在奉毅眼中却觉得幽深凄凉,那个一脸笑容的孩子,今后要怎么办呢?

追了一柱香的时间,已到湘江边,奉毅遥见前方的苏子鱼却一个趔趄差点跌下来,大惊失色道:“不可——”

苏子鱼一个高高的跃起,重重地跳进滚滚湘江。

三十一天不予寿(三)

奉毅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跟着就要跳下去。

不防慧清从岸边斜刺跃出,拦住了他:“不用慌,不用慌。”他越是悠哉悠哉地说,奉毅越是慌乱,人影一晃闪到左边,还没站定,慧清又拦在了前面。奉毅大急,也顾不得什么师叔师伯了,一掌向慧清推去。慧清挺着胸膛硬生生受了这一掌,身形连晃都没晃一下。奉毅一呆,没敢再动手,又急又怒道:“活菩萨!您究竟要干什么?”

慧清抄着手笑道:“我不是叫你别慌么。这孩子从小就是这么个脾气,遇见什么事就往水里面躲。有一次他师父罚了他,全寺上下找了几个时辰才把他从水潭里拧出来。”他不慌不忙,拉拉杂杂地说着,把奉毅急差点跳脚,这是大河啊!又不是平静无波的破水潭。

看奉毅咬牙切齿没有半点信任,慧清不高兴了:“好,好,你不相信就算了,我看你下水去能不能找到。我跟你说,小鱼儿内功大成,让他在水里安静一阵没事……”慧清转过头向水面望去,深邃的眼睛精光乍现,突然惊喝道:“糟了!走火入魔!小子你快下去把他拉上来。”

奉毅急问:“在那……”里字还没出口,就被慧清扔下了河。

奉毅心里本来有些慌乱,从空中入水才发现自己居然被一层气罩笼着兀自下坠,虽然目瞪口呆也安下心来。下降几十丈后,借着气罩的淡光隐隐见到了苏子鱼的影子。

人说伤痛欲绝,可对苏子鱼来说却是伤痛不能绝。

他身上背负着两位父亲的性命,此生此世怎有随便死亡的权利?但自己这样忘恩负义,丧心病狂之人,又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转醒之后,苏子鱼没有睁眼。慧清和奉勇三人一直在他身边晃动,一会儿有人来搭搭他的脉;一会儿有人用温温的水为他擦拭身体;一会儿几个人又争吵起来,奉勇他们嘟囔着慧清过于大意,惹脑了慧清。

“……哪有这么粗心的长辈,再高的本事也只能和二爷一个档次。”

慧清气的跳脚。他这次是稍微托大,看苏子鱼内力精进又惯于水性却忽视了他当时心态失常,本来心里也有些愧疚,被几个小辈一说却放不下面子,强着嘴喊道:“你敢对救命恩人这么无礼!”原来先前阮震来袭,虽然奉勇也有所准备无奈实力相差太大,要不是慧清暗中施以援手现在早已生死不知了。慧清突然拉出这个来说明白着就是挟人以恩,要在平日苏子鱼一定会跳出来嘲笑一番,当下却只看得见自己心里的阴云,眼前的嘈杂散得干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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