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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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祭-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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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起身拨开素纱帷幔,摘下灯罩将里面的蜡烛取出,拿着烛台走了出去。
  似乎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拖着我去往白日里去过的山洞,月光照亮前行的路,我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回头。
  宋公主的棺木依旧在洞中,我推开棺盖,认真地看着安静如睡着般的宋公主华扶影,她生得很美,即使是遗容也宛如谪仙,未央会爱上她,无可厚非。
  我拿起她身旁的画轴,低声道:“宋公主,我并不想救你,我不过是在履行一个医师的责任,如果将来你和他还能记起我……”我顿住,忽然悲哀地一笑,“不用,我希望你们永远也不会记得我。”
  我打开画轴,画上什么也没有,我抬手拿起烛台划破手腕,看着自己的鲜血一点一点滴到画上,逐渐勾勒出一个女子的模样。
  那是我的模样,即将再次回到画中的我的模样。
  青烟袅袅升起,那个身着拖地烟水长裙、手提琉璃宫灯的女子又在青烟后出现,一步一步地走向我,青丝依旧未绾,同裙摆一起委地。
  “小小,你终于回来了。”她向我伸出双臂。
  “娘亲。”我将手搭在了她的手上。
  “千千!!!”身后突然传来未央的声音,我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他的眸子。
  我凄然地笑了笑,对他道:“这一生,不过是一出折子戏,就算你演的再烂我也甘愿入戏,可是你却演得很好,好到,让我一辈子也出不来。”
  说罢绝然转过身,向画中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曲终人散两茫茫(三)

  
  我跟在那个自称为我娘亲的女子身后一步一步向画中着,双足似踏在云端,往事宛如尘烟般在眼前一一掠过。
  三年前师傅以命解祭,换我从画中出来,而将我此前的记忆留在画中,如今我再次入画,所有尘封的记忆皆在一瞬被唤醒,一点一点地在眼前重现。
  晋文帝十年,燕、楚、宋、齐、许、赵、魏七国并起灭晋,姬氏夷族,晋公主同日出生。
  晋文帝一直求女嗣而不得,我作为他唯一的女儿却在国灭的那一天出生,上苍真是给元晋的黎民百姓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我一出生便被最先攻入元晋后宫的宋君带走,由当年还是宋君手下的师傅亲手送入画中做了宋公主华扶影的血祭,只因华扶影在周岁宴上曾有卦师为她卜过一挂,说她有亡国之兆,宋君为求国泰民安便将出生还不满三天的我祭入画中。
  一幅祭画只能有一只血祭,当有新的血祭入画时上一只血祭便完成了她的使命,可以离开祭画活于人世,而那个自称我娘亲的女人却没有这样做,而是继续留在画中照顾我,并给我起名小小。娘亲是当年九州数一数二的医师,我的医术便是在画中时继承于她。
  我自十五岁后便停止生长,只因十五岁那年我曾出过一次画。
  娘亲怜我自幼入画,未曾见过世间种种美好,便用了自己半身血液让我出了一次祭画,那时她将一条红绳系在我的腕上,对我说:“小小,你只有七日时间,若七日后你未回来,我便会死,你要记住,人间虽美,但我们终究是祭。”
  我第一次离开祭画,一阵天旋地转后发现自己是在一间房中,房内有热雾弥漫,屏风后水声许许,我那时什么也不知道,只好奇地走过屏风,却见一人正在沐浴。
  那人的半边脸清秀无双,另半边脸却眉目全非,他见到我,虽有几分诧异,却依旧镇定,开口问我道:“你是谁?”
  他一出声,我便知道他是谁。
  楚云颜,后来的未央,我十五岁,正是他死的那一年。
  我未想到,我竟然这么早就遇见了他。
  楚云颜是我出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所以我那时并不觉得害怕,只觉得新奇,我回答他道:“我是小小。”
  “闭上眼!”他突然命令道。
  我歪着脑袋看着他,不懂他为何要我闭眼,忽然一阵裂帛声传来,从天而降一块纱缦盖在了我的脑袋上,我什么也看不清,只伸手扯着脑袋上的纱缦,待我好不容易将它扯下来时只见楚云颜已经穿戴整齐地站在了我面前,左半边脸也被面具严严实实地遮上。
  “你是从哪里来的?”他质问我,语气严厉。
  我不解他为何用这样重的语气和我说话,我之前明明什么也没有看到,并未沾得他半分便宜。我有些生气地鼓着嘴指了指挂在墙上的那幅画。
  他转首望去,眼中现出几分怀疑的神色,“难道你就是……”
  “世子殿下。”有一女声在门外响起,是隐歌的声音。
  “何事?”未央问她。
  “宋公主请世子殿下去落梅小筑一聚。”
  “本宫知道了。”
  他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伸手拨开我眼角的碎发,我一怔向后退了一步,他笑了笑收回手,“以前常听师傅说九州祭是如何神奇,如今终于亲眼见到了。”我瞪大眼睛望着他,不知他此话是何意,他继续自言自语道:“看来那幅画,是不能还给宋公主了。”
  他走过屏风将挂在墙上的画卷收起,放在了一个红木锦盒中,转首对还愣在原处的我道:“以后若再有人问你从哪里来的,你就说是跟随楚世子来的。”
  “为何要说谎?”我问他。
  他扑哧一笑,走向我道:“因为你方才偷看了我沐浴,若此事被他们知道必是要挖出你的双眼的。”
  我吓得向后退了几步,只觉得这里的人真是野蛮至极,再说我方才实在是因为无心才撞见他洗澡,并非偷看,要真的认真算起来的话应该算是正大光明地看。但为了保住我的一双眼睛我只能乖乖听他的话暂时说是跟随楚世子来的。
  后来楚云颜带着我去了宋公主邀请他的落梅小筑,是一间很雅致的梅林小室,彼时正是寒冬,梅林里红梅开得正好,空气中冷香四溢。他一袭白衣,牵着我走在梅林里的小路上,我那时并未见过梅花,只问他道:“这是什么花?竟然能在这么冷的时节里开放,香气也好特别。”
  “是梅花。”他说。
  我想,便是从那时开始,我对梅花便有一种特别的偏爱。
  宋公主已在室中等待多时,一见我们来了忙出来迎接,她面色恬然,高贵却不清冷,对楚云颜稍稍屈膝作礼,随后望着我笑问道:“这位姑娘是……”
  楚云颜淡淡开口道:“她叫小小,是本宫一位朋友的妹妹。”我在一旁奇怪地看着他,他此番的说辞和刚才同我说的又不一样了。
  我忽然闻到空气中有清冽的香气,和着小筑外泠泠的梅香,让人忽觉神清气爽,便开口问道:“这是什么味道?”
  “是公主方才煮的茶。”宋公主身后的婢女道。
  “茶?茶是什么?”我抬首问未央,宋公主噗嗤一声笑了,抬手掩去,望着我诧异道:“姑娘竟不知茶是什么?”
  我点点头,“娘亲曾告诉我一种清热解毒的草药名叫荈诧,也有人唤它为茶,不知可是此物?”
  我话刚说完,身旁的人便都笑了起来,尤其是宋公主的侍婢们笑得最欢,宋公主请我们入内,刚坐下侍茶的女婢就倒了碗茶给我,我接过杯盏道了声谢,低头闷了大口,皱眉道:“苦!”
  楚云颜放下手中的杯盏,拿过我手中的杯子,好笑地看着我:“喝茶哪有像你这样海喝的。”
  我憋屈着脸,“娘亲虽然告诉过我荈诧味苦,但我确实没有尝过,我们那里都用不着吃喝的……唔……”楚云颜突然塞了块糕点在我口中打断了我的话。
  我想我大概是说得太多了,便努力嚼着满口的糕点不再理会他们。
  宋公主与楚云颜聊的都是些诗词歌赋棋酒花茶等王公贵族们常聊的高雅的东西,我那时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一句话也插不上,只能一个劲地喝茶水吃糕点,直到满桌的花糕都进了我的肚子,突然听得宋公主说道:“素来听闻世子殿下琴艺精湛,天下无双,扶影今日斗胆设茶局宴请世子殿下,不知能否有幸听世子殿下抚上一曲?”
  我看向楚云颜,只见他温然一笑,“公主的茶艺如此精妙,本宫既然喝了公主的茶,自是不能推脱的。”
  如今再看这段记忆,宋公主与未央两人在这一问一答间已是情意尽显,只是那时的我并不知晓,只觉得他是我出来后遇见的第一个人,是个好人。
  宋公主笑笑,面色染上一丝浅浅的红晕,起身引楚云颜去梅林,楚云颜临走前不忘带走还在吃东西的我,伸出袖子给我擦了擦嘴。
  梅林中早已置了一把七弦琴,琴面漆有梅纹,宋公主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楚云颜走了过去,坐在琴前,伸手抚着琴身片刻,抬首对宋公主道:“是把好琴。”
  宋公主浅笑:“不及世子殿下的长绮。”
  素手落上琴弦,未央低眸认真地抚着琴,指尖流淌出的曲子哀婉悲沉。我终于知道这些年我做的梦到底是什么了,梦中也是有片红梅林,有一人白衣胜雪,于林中抚琴,曲子也似这般沉郁,引人落泪。
  原来一直出现在我梦中的,都是他,那些曾经关于他的记忆,虽被师傅封印在画中,却早已深深地烙印在了我的心上。
  楚云颜一曲奏罢,那时的我在一旁已经看呆,只一个劲地拍手道:“真好听,你弹的是什么曲子?”
  “尽心上,下阙。”
  我曾以为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是没能在琴卿在世的时候认识他,听他亲手奏一首曲子,可事实上冥冥中我早已在十三岁那年就已经听过他的亲手抚的《尽心上》,还是如今已遗失多年的下阙。
  原来,曾经我们……也有过这么多故事……只是我什么都不记得。
  那日回去后我缠着他想要他再弹一次给我听,可楚云颜无论如何也不答应,只站在桌前自顾自地画着画,我看着实在太无聊,便想出去走走,可他又不许,最后我和他周旋半天他终于肯让我到院子里转转。
  这院子虽大,却没什么好玩的,不过一方碧塘一棵怪松一块青石,不及画中半点好。我转了几圈觉得无聊,便抱膝坐在青石上望着底下一群蚂蚁搬东西,觉得它们甚是可怜,这么小的身子却要背比体形还要大几倍的食物,而我想帮它们却又无法,懊恼地抬头看向窗户时却见立于窗边作画的楚云颜正望着我,便跳下青石跑到窗边,双手趴在窗台上看着他的画,只见短短几笔却已勾勒出一个人形,便问他道:“你是在画人像吗?”
  “嗯。”他应了一声,继续手上的动作。
  “对了,”我突然想到,“你还没有告诉过我你的名字,我只知道他们都叫你世子殿下。”
  “我的名字?”楚云颜笑了笑,“我叫未央。”
  他那时并没有告诉我他的真名,而是以“未央”二字代替,而我未有丝毫怀疑。
  他沾了新墨,开口问我:“你会写字吗?”
  “会啊,娘亲教过我的。”
  “那你过来写给我看看。”
  我点点头,又绕进屋子里,未央将笔交给我,在桌上铺了张新纸,我想了一会,在纸上写下我的名字,“你看,小小。”
  楚云颜却眉头微蹙,沉吟道:“这是大泽时期的文字,不是我们如今用的字。”
  我不懂:“什么意思?”
  他笑笑,站到我身后握住我的右手,道:“你的字,太过复杂,旁人大多都看不懂,我教你写。”说着手腕用力拖着我手下的毛笔在纸上写起来,我忽然觉得心跳的厉害,身子也轻飘飘的如在云端,左手使劲撑着桌缘才没让自己跌跤。须臾,他已将字写好,在我耳边道:“你看,是不是简单了些?”
  我看着他写出的字,字形与我的字并没有什么差别,而笔画确是少了不少,我抬头笑着望向他,“好神奇。”
  楚云颜也笑了笑,隐歌突然走了进来,望着我们怔了怔,旋即跪下道:“启禀殿下,一切已准备就绪。”
  楚云颜不着痕迹地拿过我手中的笔挂在笔架上,对隐歌道:“今夜戌时,你先带小小离开。”
  “带我离开?去哪儿?”我抬首问他。
  “流破山。”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曲终人散两茫茫(四)

  
  我被隐歌连夜带去了流破山,那时我只想自己只有七天时间,若未央不来的话可怎么办,他被毁的左半边脸中的是九觖之毒,娘亲曾对我详细说过这种在九州排名第一的□□,故我看得出他体内的毒,之前也有几次他牵着我的手时我趁机搭在他腕上把到一点微弱的脉搏,如果他体内的毒不解的话,我想他活不到明年入秋。
  我在流破时山见到了未央的师傅,我后来的师娘,隐寒祭师。她与隐歌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模样像,气质更像,冷寂如星辰。见到我时她有些诧异,冰凉的手指抚过我的眉角,我不敢动,只能屏气凝神地瞪大眼睛望着她。
  她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有一丝笑意的微笑:“他若是知道了,怕一定会很失望。”说罢转首对隐歌道:“保护好她。”
  我在流破山待的第四日,未央终于来了,不过是躺在一副棺材里,由四个长得凶神恶煞的黑衣人抬着回来了。
  死……死了……他竟然死了……
  我不敢相信,跑过去拼尽全力推开棺盖,未央闭目躺在棺材中,面上没有一丝血色,泪水顷刻就从我的眼中涌了出来,心里也仿佛瞬间空了一块,我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突如其来的情绪,颤抖着将手伸出去探他的鼻息,却突然意外地发现他还活着,我破涕而笑,抬头对在一旁站着的隐氏母女惊喜道:“他还活着!还活着!!!”
  然而隐氏母女却并没有露出半分诧异之色,似乎早就知道他没死。
  未央被送到流破山后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隐歌照顾他,我就在一旁看着,片刻也不敢离开。这个我出来后第一个见到的人,我不想他死。
  他的背上被剑划开了一个很大的口子,我听娘亲说过有种草药对愈合伤口很有帮助,便告诉了隐歌,隐歌却说她从未听过这种药名,一旁的隐寒祭师解释道:“她说的都是上古时期的药名,你去楚宫将合骨拿来便是。”
  听她要去寻药,我又写了好几味药材名给她,幸好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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