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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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祭-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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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尊最后的愿望让昭阳君亦是一样活了六百多年。”他顿了顿,“医尊可有琴,我想我能……让你们见上一面。”
  竹华医尊立刻让一旁早就躲着看了好几个时辰的那个青衣婢女回去抱把琴来,她虽然被吓得不轻但所幸腿脚还是利索的很,不一会儿便抱了把琴过来。
  未央接过琴放在石桌上,琴额半悬空,琴漆有冰裂断纹,看起来很是古老。未央右手抚上琴弦,试了两音,那古琴在他手下发出清泠悠远的散音,似从古老的远方传来。他坐在三足凳上,素衣白裳,额角垂下的青丝被清风微微掀起,默然片刻后他张开双手在那琴弦上从中间向两边抹了一遍。
  指落琴弦,撩动寥寥夜风。他弹的是个古怪的曲子,与现在坊间流行或从古代就流传下来的曲子都不大一样,指法很是复杂,若不是他弹的动作清雅而又熟练很容易被人误认为是在拆琴而不是弹琴。起弦片刻后,竹华医尊的面容开始渐渐恢复如初,一头华发也渐回青丝,四周如之前一般有青烟升起,朦胧中可看见题着那首诗的石壁,石壁前有一人拿刀仔细刻着什么,未待我看清切忽然嘣得一声,未央手下的琴断了弦,四周离奇的景象瞬间消失,竹华医尊也重回了之前苍老之态。
  未央突然闷咳一声,嘴角有血丝渗出,我刚向前跨了一步被他出手止住,他将嘴角的血迹抹掉,道:“我再试一次。”
  弦声再起,雾气再聚,画面由那块石壁伸展开来,须臾我们便好似置身于洞中般,那男子背对着我们,皱巴巴的手执着短匕在墙上细刻着那些古字的痕迹,一遍又一遍。
  竹华医尊失神般地上前,对着那背影哽着嗓子喊了声:“景瑜……”
  那男子手中的短匕哐当一声掉下,慢慢转过身望向她,我这才看清他的样貌,竟就是那次我在山中见到的那个“野人”,他嘴唇颤抖着,皱皱干干的手伸向竹华医尊,许久才道出两字:“……师父……”
  原来,他就是赵景瑜。
  竹华医尊上前几步握住他的手,赵景瑜在接触到她指尖的那一刹那面容开始改变,一瞬苍老,一瞬年少,他还如六百多年前的样子,那个眉目如画的赵景瑜。
  他望着她,手抚上她的脸颊,漆黑的眼眸中缱绻着深情许许,如一江春水满载落花不肯流去,“师父,我找了你六百多年,这一次不要离开我,好吗?”
  竹华医尊默默颔首,将手覆上了他的手落下泪来,“这一次,我决不会再放开你的手。”
  我想,这世间再没什么能将他们分开,他们都在这红尘之中活了六百多年,他寻着她,她忘了他,彼此踏遍红尘的万水千山却谁也没能遇上谁,有缘无份,这世间还有谁能比他们更有缘无份。未央指尖的琴音缓缓流淌,如一场静寂的烟花无声地绽放在暗夜的星空,又似一把刻刀,刻画出他们二人的眉目无双,喧嚣流年在他们身边静静流淌,流淌出一段跨越六百多年的感情。他们相拥着彼此,如获世间珍宝一般不舍放开,我骤然看到他们身旁渐有木芙蓉长出,一朵又一朵,那般绚烂,那般生机。
  突然传来六声猛烈的铮铮声响,未央手下的琴逐个断了弦,幻象消失,烟退雾散,竹华医尊和赵景瑜在繁花深处渐次隐去,我们又回到那方水榭,竹华医尊伏在石桌上,面容安和,像是睡着了,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紫色的长裙如百子莲的花瓣一般在脚下铺展开来,满头银发顺着那裙角延伸而去。
  未央一口鲜血猝不及防地从口中涌出,洒在琴弦上,我赶紧过去看他,他摇摇头说没事,看了伏在石桌上的医尊半晌,无力地抬眸对一旁的婢女说:“医尊已故,你且……给她安排后事罢。”
  那婢女听后一下子恸哭出来,跪在医尊身旁唤着她的名字,声声凄凄,字字悲凉,听得旁人也忍不住要落泪,我走过去蹲在身她身边安慰她:“你莫要伤心了,医尊在那个世界会很幸福,至少比她此前生活的六百多年,要幸福。”
  她最后是和他在一起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们最终还是做到了,这对于他们来说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残忍的美好。
  竹华医尊没有入葬,未央说她应该是想要同昭阳君葬在一处的,我们便决定带着她的骨灰去虞州,婢女在我临行前塞了一服药给我,抽噎着说:“这是医尊先前给我的,她也有点要救那两个刺客的意思,是我不想救他们才一直没给你,我的父母是死在刺客手下,所以我才……”
  我勉强笑笑拍拍她的肩膀,“这也不能怪你,我不在的这几日,帮我好好照顾他们。”
  她哭着点了点头。
  我将草药熬了端给秦素,并同她说我们这几日要去虞州一趟,会很快回来。秦素端着药碗道了声谢谢,我看着她眉宇间掩不住的凄幽之色微微叹了口气,对她扯了个谎:“秦姑娘且放心,血里红虽是致毒之药,但我在燕国时帮位剑客解过,现在他在江湖上可蹦哒呢。”
  秦素扑哧一声笑了,对我点了点头。
  我和未央带着竹华医尊的骨灰离开初云山,他面容就像来的时候那般苍白,一副病态的样子让我很是担心,万一他在路上就死了我是把他扔了呢还是把他扔了呢,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担心,对我打趣说:“你先前不是夸我自我恢复能力很好的么?”
  “你还有心情说笑。”我一脸严肃问他:“你是不是因为解祭才会这样子?”我觉得什么解释不了的东西跟祭扯上就能解释得通了,比如死而复生的容和,活了六百多年的竹华医尊和昭阳君,以及,未央的病因。
  他闭上眼靠在马车上,一副不想同我说话的样子,光亮从车窗洒进来照在他的半边侧脸上,如玉色一般温润,我踢了踢他的脚跟他仍是没动,我再题再踢再踢……他突然睁眼看着我,吓得我口水呛到喉咙里连连咳嗽,他嘴角噙着笑意整了整衣袖,“我同你说一个故事可好?”
  他说的那个是梦国的宫廷秘闻,正史野史都未曾记载过,说是昭阳君久病初愈便率兵征战南国,硬是把南国十八郡在三月之内拿下,次年立秋,九州大一统,昭阳君自立为帝,改国号为梦。在他登基的那一天九州医圣隐寒山人带着一幅画来拜见他,昭阳君得到画后非常喜欢,藏于寝宫日观夜赏,还亲自临了一首诗于画上,后来听到有宫人小声议论那画中人像是失踪已久的王后,昭阳君自此性情大变,时而残暴冷血,时而哀伤抑郁,立国后不过三载便服毒自杀于寝宫,后与画一同葬入皇陵,无后无嗣,九州各郡频频有人自立为王,因此进入了天下大乱狼烟四起的乱世,九州陷入大泽时期。
  “可是昭阳君不就是我那天看到的野人么?他还活着。”我抬眸问他。
  “昭阳君被血祭所护自然不会死,那杯毒酒大概只能让他昏睡几日。”
  我点点头,完了一想又不对,“那画呢?不是应该在他手上吗?”
  “那时战火纷飞,约是……有人来盗墓了罢。”他将目光投向窗外,那里残木断枝一片秋意萧条,实在没有什么好看的。
  我们赶到那日去的石洞,发现有一人躺在干草上已死去多时,是昭阳君,他的手握着那把短匕,面容祥和地躺在那里,嘴角噙着竹华医尊一样的微笑,看起来很幸福。
  面前石壁上的那首诗依旧清晰,一笔一划如刻在心间,我不知道再有几百年过去,后人是否还能看到这块石壁,我只知道,这短短的二十四字,是他与她永远磨灭不掉的深情。
  我与未央将他们葬在了石洞旁有木芙蓉花开的地方,这些花经过几百年的风吹雨打现在已是奄奄一息,我想,有他们在这儿,这些花迟早有一天会重回生机。
  远方夕阳胜锦,连绵出一道无尽的古红,孤鹜于江上飞起,引来了渔人晚归的歌声。
  这浮生,依旧安好。
作者有话要说:  【梦澶误】至此就结束了,下面逗比的楚三公子就要出场了,话说我貌似把师兄给忘了……【望天】
  今日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米兰大大在微博上回复我的一句话,她说喜欢的故事可以慢慢写,虽然辛苦,但可以忍受。
  所以,虽然很冷,但可以忍受。

  ☆、怎奈君生我未生(一)

  一路兜兜转转,我们又回到初云山。
  没想到不过离开几日却发生了一件大事,秦素不见了。
  那婢女同我抽抽搭搭地讲着秦素离开的事,“她只留了一封信给我,说要去一个地方,要我帮忙照顾那男子,她自己却已经有三日不曾回来了。”
  看秦素对暮尘的情意,不是丢下暮尘就走的那种人,难道她……我立马问她道:“蚀心骨的事,你是不是同她说了?”
  婢女惶惶地看着我,小心地点了点头,“那日她问我可还是缺什么药材,我就……告诉她了。”
  我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她,这世上总有一些你千方百计想着要避开的事却永远在出乎意料地发生着。
  没有旁的办法,我与未央只能带着暮尘去楚国都城宛州,一来与在那等候多日的隐歌会合,二来去楚宫拿蚀心骨。生死阁中虽然也有这味药材,但它毕竟是一个培养杀手的专业组织,我一个武功三流的医师去那里找死的概率比找药大,只能退而求其次去楚宫寻一寻。
  未央雇了辆马车,我们日夜兼程,终于四日后到达宛州。
  隐歌看到未央这副病怏怏的样子一双眼睛快把我盯个洞出来,搞得我也甚有负罪感,虽然这真的和我半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在客栈将暮尘安顿好后,我便打算去附近的药店买些药材来。宛州作为九州第一大州其繁荣程度自然是其他州郡难以与之相提并论的,街市上宝货堆积,土马星繁,行人络绎不绝,摩肩接踵,店阁星罗棋布,鳞次栉比。我找了许久才找到一间藏匿于繁华之中的药铺,实在是不容易。
  买好了药材在街市上走走看看,我想着与未央结识这么多天了,虽然尽是碰到些倒霉的事,但他对我有多番照拂也是毋庸置疑的,我摸着手上他给我系上的手链,觉得自己也应该买点什么送给他才是。
  我想起他之前说要买我琴的事,觉得他应是对琴有特殊感情的,而我又不能将自己的琴卖给他,不如就买把琴赠与他吧,于是兴冲冲地跑去乐器铺,结果一打听价格倒把自己吓得不轻,我看那琴普普通通无甚特别之处竟然就要一百二十两,如今这种变相打劫的真是要不得,那老板乐呵呵地同我解释道:“姑娘可不要小看了这琴,这琴当年琴卿可是弹过几次的呢。”
  琴卿已逝,世人爱怎么扯淡就怎么扯淡吧。
  兴致缺缺地出了乐器铺的门,边走边整理手上的药材不慎和对面进门的人撞了一下,因正是下台阶一脚陡然踩空身子向后仰去,幸好那人拉了我一把才没教我跌跤,我忙迭声抱歉迭声道谢,那人对我笑笑说声无妨此事才算过去。
  茫然地走在街市上,想着到底能送他什么东西价格不贵还能让他喜欢,走了几步抬眸却看见面前有一家木艺店,里间有很多木制的小玩意儿,和当初师兄送给我的一模一样,我摸摸这个看看那个甚是欢喜,突然间发现这里竟然有一把手掌大小的木刻古琴,古铜的漆面刻着梅花断纹,看起来精致的很,我想既不能送他一把真正的琴,送把袖珍的也是一样的,待我有钱时再用真琴换假琴。
  老板娘看出了我眼中的欢喜,过来问我道:“这些小东西小孩子可喜欢呢,姑娘看上了不妨买个回家给孩子吧。”
  “你说什么?”我顿时错愕,“这些东西都是给小孩子玩的?”
  “是啊。”老板娘不了解我眼中的震惊,我真想蹲墙角画圈圈,师兄一直买来送给我是把我当三岁小孩么。
  “那……那大孩子喜欢玩吗?”
  “……”
  最终还是决定给他买这把袖珍琴,左右不告诉他就是了,就像师兄一直瞒着我一样,然而准备付银子的时候却发现腰间的钱袋早已在我未察觉之时不翼而飞。
  被偷了……
  我立马放下手上的琴跑了出去,一定是在乐器铺和我撞了的那个人,看起来很正直未想到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好不容易拨过重重人群跑回乐器铺,发现那人正摇着扇子负着把琴走出来,我跑上前拦住他的去路,大喝一声:“把银子交出来!”
  那人的扇子止在手间,惊愕了片刻问我道:“你是……在打劫?”
  “没错……呸,是你偷了我的银子。”
  那人好笑地看着我:“我的样子像是缺钱的吗?”
  我看他一身淡蓝的云纹广袖袍,腰间配有容嗅玉佩之类物什,手上扇坠看起来也是价值不菲,不像是个缺钱的,可我这一路走来也只有他撞了我,嫌疑最大,秉着宁可杀错一千不能放过一个的宗旨,我又道:“也许你就有这个爱好也说不定。”
  “哦?”那人收了扇子,向我走近几步,“如果姑娘是想借偷盗之名趁机勾搭在下的话麻烦下次找个好点的理由。”说罢从我身旁翩翩走过。
  我转身上前扯住他的袖子,“你今天不交出银子我们就去见官。”
  那人将袖子从我手中扯出,厌恶道:“我今日没空陪你玩,你回去告诉你家小姐,像她这种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我楚云玦没有兴趣,叫她不要再来烦我了可好?”
  “什么小姐不小姐的,我……”
  “千千!”身后突然传出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话,我转身向后看去,未央疾步走了过来,面容仍是苍白却掩不住眉宇的焦急之态,他走到我身边问我道:“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发生什么事了?”
  我抬头看着他,见他额上有清汗渗出,抬起手想替他擦掉又不敢造次,将手指偏了个角度指向那人,“他偷了我的银子。”
  未央看向他,握着我肩膀的手突然一僵,随后对那人抱歉笑笑:“小妹不懂事,打扰到这位公子了。”
  那人却自从见了未央后满脸惊愕,站在原地愣了神,我知道未央这厮长得不错,但我没想到他竟然能另一个男人神魂颠倒成这副模样。未央扯着我的手不由分说带着我离开,我嘟囔着还想要拿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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