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时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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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时初阳-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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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适才上山,曲径处狭路相逢,那些面容不善的江湖人是何来历?是否就是他们将这少年击落悬崖?又或者寻踪未果,还将折返?
  祸福吉凶,生死往来,正与邪都是未知。江湖,从来有自己的规矩。而江湖人,也本是一群无法无天的放浪人。他们眼里没有普通人的王法,只有恩怨。寻常的伦理纲常或许不能苟同那样的生活处事方式,他们也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活在同一个世界,却又像存在两个平行的空间,可以互不相干,也偶而会来打扰。只是那样的接触,总免不了腥风血雨。
  “先生自己也是从虎狼之地逃生出来,何尝愿意卷入另一场是非里?”老人的讲述缓慢而从容,低沉的嗓音里透露出苍凉与无奈。
  晴阳有些发怔,手不由自主捏住右边的袖口。那里腕上,有他从不离身的银镯。
  “为什么最后还是把我们带了回来?”
  建业叔掀起睑来认真地望着他:“因为你呀!再大的恩怨都不该落在一个婴儿的身上,再深的罪孽也抵不过羽之拼死护你的心意。所以先生愿意冒一次险。想看看天意,能把你们的命运送到哪一边。是善?还是恶?”
  别人的讲述就只是一次决定,可晴阳却仿佛看到黑暗中一个人一张脸,面对头顶青天和身下幽冥,长久地沉默后,付出一生的坚持与不悔。
作者有话要说:  

  ☆、(五)打不散

  小孩子之间不痛快了,爱吵架动手,大人之间不痛快了,偶尔也会打起来。区别在于,一个叫打架,一个,叫动武。
  谷奕人抱着西西捧着把狗尾巴草欢欢喜喜从外头回来,一只脚踏进门马上又转头逃出来。还庆幸,亏得这小丫头一直关注狗尾巴草,没看见天井里的动静。也不顾西西的疑问,谷奕人抱着她拔腿就跑,将喧闹远远甩在身后。
  西西攀着他肩头往后瞧,直嚷嚷:“停下停下,快停下!”
  谷奕人充耳不闻,一个劲儿跑。
  西西抱住他脑袋贴着耳朵吼:“停下呀,别跑啦!丁丁和东东在追我们呐!”
  谷奕人差点儿没聋了,脑袋里一阵嗡鸣,不想停下也得停下。就听后头脚步声迫近,一人站到他边上不出声,先顾着喘气。
  “哇,真是丁丁!”谷奕人认出来人是丁濬,居然大呼小叫起来。丁濬抱着东东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哼哧哼哧问他:“为、为什么叫你还跑啊?”
  谷奕人歪着头一脸莫名:“你叫我啦?没听见啊!”
  东东作证:“我叫啦!你不理我们。”
  谷奕人看了眼东东门牙中间那条大缝,心里头一激灵,吩咐他:“你怎么叫的?学一个我听听。”
  于是东东提气卯足劲儿喊:“踏谷嘶——踏谷嘶——”
  “大谷子”仨字有两个全漏风跑音儿了,又逆风逆耳,谷奕人听得见才怪。
  细究起来,还得怪西西。这丫头管亲爹能叫“哥哥”,医馆里这些人甭管有亲没亲是否长辈,她都在见面第一天就给每个人起好了昵称。丁濬叫丁丁,小堂叫周周,落欢叫腿腿,谷奕人也不是谷哥哥了,变成了大谷子。甚至,她连大伯舅舅都没饶了,当面不敢造次,背地里管沈嵁叫“落雨哥哥”,给自己亲舅舅起了个外号叫“小假”。
  家里头顺着她,喊来喊去的一时也能反应过来。方才情急,谷奕人边跑还边在心里嘀咕“丁丁”是谁,东东那几声漏风的呼唤他更听不明白了。
  西西还有理,拿白眼剜谷奕人,气哼哼道:“到家了不进去还跑,白日里热昏头啦?”
  谷奕人差点儿没气死,一把将小丫头夹在胳肢窝里,勾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个脑瓜崩儿,教训道:“你是不是觉着全天下人都是你爹,见着你没脾气随你使唤啊?”又弹一下,“长幼尊卑恭谦礼让知不知道?”再弹一下,“小孩子开口说话先得叫人知不知道?你谷哥哥我鞍前马后伺候你这么多天,从哥哥降格成谷子也就罢了,你个妮子今天居然还敢教训起我来了,没大没小的,不收拾你还得了?”
  说完了,又连弹三下,直把西西给唬住了,好大会儿工夫都懵懵的,没敢回嘴。
  大约平日里被妹妹压着欺负惯了,从来也没见过有人能把西西降住,东东不由得对谷奕人很是钦佩,立即改口:“谷哥哥好厉害!”
  谷奕人得意洋洋:“哼,管教小孩子,小意思!”
  “你真的不怕噢!”
  谷奕人有些不解:“怕什么啊?”
  东东比他还不解:“咦?西西很会哭哒!”
  “哭?”谷奕人话音刚落,就听惊天动地的一声嚎啕,被夹在胳肢窝里的西西扯着嗓子哭开了。
  这回谷奕人彻底傻眼儿了,忙把小人儿放下来,连哄带骗,却怎么样都劝不住了。
  西西眼泪鼻涕糊满脸,当着满街过路围观人悲愤地表示:“我要告诉晴阳哥哥,你打我!打了,”哭到半当间儿她还不忘掰开手指头数了数,“一二三……六下,我也要晴阳哥哥打你六下!六下之后再打六下,再六下,啊啊啊啊——”
  面对乡邻的指指点点,谷奕人一个头两个大,差点儿没给西西跪下。
  “我的小祖宗,亲娘祖奶奶嗳,求求你别哭了,别哭!”
  丁濬也帮着哄:“乖西西,不哭啦!你哭,沈师叔也不会来帮你的,他忙着,哎呀!”
  丁濬脑袋上挨了谷奕人一记打,立时觉出自己失言,忙捂住嘴。却没逃过西西精怪的洞察力,停下来抽抽嗒嗒问他:“晴阳、哥哥、怎么、啦?”
  不知是故意拆台还是真的本性老实过头,东东居然脱口而出:“舅舅在打阿爹呐!”
  西西泪眼圆瞪:“啊——?”
  东东挠挠头:“不过有时又是阿爹打舅舅。反正他们打来打去的。”
  “哎哟,我得去帮忙!”西西迈开两条小胖腿就往家跑,还没出去三步就被谷奕人一把揪回来,任她如何挣扎都只是原地踏步。扭头看见伸着手气定神闲的谷奕人,更气不过,转而对着他的手拳打脚踢起来。
  “臭谷子,坏谷子,打我骂我,跟你绝交啦!放开我!”
  谷奕人老神在在地回一声:“不放。”
  西西见挣不脱,索性嘴一瘪,预备再哭一场。
  “停!”谷奕人立即捂住她嘴,抖抖眉毛神秘兮兮地问她,“你以为今天我是偶尔带你出门的吗?”
  西西眨巴着一双大眼睛,一时好奇。
  “嘿嘿,是你爹嘱咐我把你带远些的!因为他今天准备好好教育一下你舅舅。为什么要教育他呢?因为他懒啊!你看啊,腿腿会扫地劈柴,周周会看病煎药,丁丁会跑腿,落雨大叔会打猎,我呢,会陪你玩儿,小假都干什么啦?他来了咱家,成天除了睡就是吃,从来不干活,也不跟你和东东玩儿。还说来保护你娘亲呢,他都没到药铺帮忙称过药。他就是来吃闲饭的。简直太可恶了!”
  西西一撇头,小拳头握起来,义愤填膺地喊:“太可恶啦!”
  谷奕人接着起哄:“就得让晴阳哥哥打他屁股。”
  西西附和:“打屁股!打六下!”
  “六下不够的。”谷奕人决心要把“六”这个数字从西西脑海里抹去,“他那么不争气,要打一百下!”
  西西很赞同:“对,一百下!再罚他劈柴挑水做饭洗碗,晚上还得给西西讲故事。”
  “所以我们不好回去。打人不好看,给小假留点儿面子,免得他太羞愧了,要自尽!”
  西西猛点头:“嗯嗯嗯,士可杀不可辱!小假虽然懒,但我们要给他面子,不回去。”
  “走,我们摘花去。拿回家送给娘亲。”
  于是西西继续欢喜喜牵着谷奕人的手往村外去了。丁濬抱着东东跟在后头,心里头对谷奕人万分崇拜,崇拜万分。
  另边厢,医馆天井里那一场拳脚却实实在在打了快有一刻钟了。
  起因是杜槐实一句用意不明的质疑。
  前日里听建业叔说起往事,感念生死瞬息间二叔对自己的顾全,晴阳心里头一直暖暖的,伴着些伤感。旧屋里又走一圈,断断续续的,还想起一些童年的温馨。
  陪伴嬉戏都已是平常,尤记得五岁上晴阳出疹子,高烧反反复复好多天不退,还传染。村里有人不免担心会殃及自家孩子,蔓延成疫病,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想把晴阳赶到山上的土地庙里去隔离。
  这么小的孩子又病重,本来不宜搬动。加之山上气候不比村里,日常起居更不方便,慢说二叔苏羽之不舍得,阿爷罗汉也不答应。姑姑罗檀幽的脾气更是泼辣,抖搂了晴阳换下的脏衣在门前,放言:“谁敢有坏心害我们家晴阳,姑奶奶管叫他断子绝孙,全家死光!”
  如此,才得留在医馆,却终究闲言碎语不绝于耳。苏羽之便发了狠,找来木板钉子,从里头把自己和晴阳封在房间里,只留窗上一个小口递送饮食和汤药,硬是熬了七天。
  七天后,罗汉亲自劈开封锁的木板将门打开,苏羽之抱着清醒过来的晴阳迈出门槛,好好的七尺男儿硬是活活瘦了一圈儿,眼窝都凹进去了。抬头看了眼家里老小,没说上一句话,便直挺挺摔到地上人事不知。
  这件事儿,晴阳既想起来,就能记一辈子。
  “二叔说,那么高的山崖没有摔死我们,他又怎么能允许疾病把我夺去?任何人,任何事,除非他死了,否则,觉不许他们伤害我。”
  晴阳坐在屋中看着书桌前泻下的流光,一些灰尘浮在光里,会亮。
  槐真靠在他肩头,笑容温存:“没有二叔,我就永远遇不到晴阳哥哥了。二叔是我的恩人!”
  晴阳握住她手,没再说什么。二人相依而坐,将思绪留在停止的过去,任凭时光在心里驻足,静静地,无需言语表达。
  “你有没有想过?他抱着你一起跳崖,原也是要带你一起去死的。”循声回眸,杜槐实抱臂靠在门栏上,脸上冷冰冰的,话也冷冰冰,“他为什么不把你留在崖边?为什么,情愿杀死你,也不把你交出去?他真的别无选择吗?”
  嘭——
  晴阳回答了他,用拳头。
  “这就是天下第二的轻功啊?!”丁濬和小堂站在檐廊下看着,为那快至眼花缭乱的身法而痴迷,一时竟没想到去阻止。
  “天下第一是谁?”趁着西西和东东堆沙子玩得高兴,谷奕人忍不住好奇问一句。
  丁濬一脸严肃告诉他:“当主夫人!”
  谷奕人翻着眼睛想了想:“凌家当主啊?凌煦曈的老婆,晴阳的义姐?”
  丁濬指摘他:“你怎么直呼凌当主名讳啊?”
  “那该怎么叫?容宁?赤眼鬼王?还是跟着沈晴阳喊他姐夫?”
  “你倒是不客气哦?还姐夫,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切!”
  谷奕人大手一挥:“他凌煦曈头上长角啊?未必有钱小爷就要去巴结他,不稀得!”
  话不投机,索性撂下,只看孩子嬉闹。
  回头去看医馆里头,觉出晴阳真起了狠心,招招使力,杜槐实狼狈招架,心里头不免有气。化解两拳隔住他腕子,低吼一声:“沈晴阳,你疯啦?”
  槐真也在一边喊:“晴阳哥哥饶小弟一回吧!”
  杜槐实怒目圆睁:“姐姐求他作甚?我又没错!”
  晴阳一步跨前,臂上催劲又一压,直将杜槐实迫了出去,捻足扭腰提身拔起,凌空送出一记回旋踢腿。杜槐实抬掌挡了下,居然没能卸去劲道,一脚直扫到面上,将他横踢出去跌在檐廊里。
  揩一下嘴角的血痕,杜槐实从地上爬起,眼中升起杀意。
  “沈晴阳,今天我打服你为止!来呀!”
  言罢提气翻掌,足下走了一个八卦步,移形换影般闪到身前,一掌横推,后手拍上,竟发出了一股气旋,带起了劲风。
  晴阳与他单掌相撞,被逼退几步,抿着唇,神情冷峻,倒也不显出慌张。后足跟发力跺下一个足坑,屈膝沉身,下盘扎稳,居然与槐实硬拼。
  “开什么玩笑?”杜槐实又惊又怒,“你没修习过内功,那点儿真气拼没了你就废了,找死啊?”
  说着想撤掌,却忽觉一股大力将自己牢牢吸附。
  “修罗海量!”杜槐实不由面色惨白,“不可能,冉云居然将家传心法传给外人?!”
  晴阳终于说话了:“什么冉云?不记得!”
  恍然这人记忆还混乱,拳随心走,武功虽记着,授艺的人却全没了印象,再说也是无益。杜槐实气急,也动了真,运足了劲又催一掌。
  “我倒看看,你能吃我多少功力。撑死你!”
  斗气干耗,两败俱伤,岂是儿戏?须得赶紧将他二人分开。只是拼内力忌干扰,外弱内强,劝架的反而落身伤,重则丧命;外强内弱也是同样,恐怕震荡他二人经脉,适得其反。沈嵁自幼习武,若说内功修为该是比他二人都高些。但单凭围观,实难推测他们究竟使了几成力,沈嵁投鼠忌器,一时没了主张。
  “我来!”言到身到,就见落欢提着根扁担直直奔入天井。不及沈嵁喝阻,飞身鱼跃,双手高举扁担用力打下,正落在二人相合的手掌上。登时,院中飞沙走石,气旋暴走,三人各自跌飞出去。只是晴阳和槐实尚得补救,半空凝气旋身,及时反应,落地虽踉跄,好歹是立稳了,也并无受伤。
  却看落欢直摔向后头,硬生生撞在廊柱上,又重重跌落在地,人就似个装满了土的麻布口袋,任由摔打。
  “这憨子!”沈嵁气急败坏地跑过去,和赶过来的小堂一起小心将落欢翻过来躺平。就见他面色惨白,嘴角淌血,气息极是不稳。
  沈嵁骂他:“蠢货!你找死!”
  落欢咳出一口血沫子,虚弱地笑起来:“嘿嘿,事在人为!不拼一下,谁知道成不成呢?”
  “那也不能拿命拼啊!封了修为但凭肉身去闯气阵,你差点死了知不知道?值得吗?”
  “死了当然不值,可我不是没死嘛!那就值!”
  沈嵁动情,一下子红了眼眶,扭头望向武斗的两人,张口喝骂:“都是自家人,斗来斗去的痛快了,解恨了,是吗?弄成这样你们是不是很高兴?门口放炮去!去叫大家都来看看,见识一下什么叫兄弟阋墙,什么叫自相残杀!”
  小堂心疼落欢,跪坐在地上嚎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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