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无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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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碎无棱- 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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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檐角那一片树叶在风中摇曳,明明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却死死地吊着枝干不肯落下。
  “没错。”韩临东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然后再次转开眼,将视线落向亭外的秋景,“在病毒出现之后,所有原本连在一起的肌理都变成了帮助其蔓延的帮凶。实力越强,位置就越关键,伤害也就越大。因此,不仅是青城派、长空派、碧落教、沉月宫,就连我们临风山庄,也是一柄锋利的屠刀,缓慢而坚定的刺向武林的心脏。”
  韩雨微沉默,神色清淡看不出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半晌开口:“看来,爹已经完全做好了最坏的准备。那为何还要照旧举行武林大会?”
  仿佛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韩临东笑着拍了拍自己女儿的肩膀,道:“人生病了,会不自救么?”
  “爹真的是这样想的么?”韩雨微一笑,目光温和却仿佛如刀锋般刺入韩临东的眼中,“我以为,爹这么做的原因,是怕别人起疑心呢。”
  韩临东笑容一僵。  
  韩雨微淡淡一笑,仿佛没看见自己父亲的表情,将目光落回亭外,语气温和:“爹的心思,我这做女儿的怎么会不知道。您无需自责,毕竟临风山庄百余年的基业,倘若就这么毁于一旦,任他是谁也不会甘心的。女儿知道,父亲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我们这个家。”
  家……  
  听见这个词从自己女儿的口中说出来,韩临东竟然莫名地浑身一震,泪水漫上眼眶。
  “女儿知道您想保住临风山庄,还想保住大哥。”韩雨微的语气温柔宽慰,“但碍于武林和魔宫的压力,您虽然想领导白道起来抗争,但心有余而力不足,才不得不这样做。”
  心中多年的郁结能够被女儿所谅解,韩临东看着韩雨微,声音欣慰而颤抖:“爹……进退维谷。”
  “爹,我知道,女儿都知道。”韩雨微笑着拍了拍父亲的手,“然而,我们临风山庄世代沿袭,能挺过五十年前那一场大难已是奇迹。恕女儿直言,此番仍想要绵延下去,希望渺茫。即便如此,爹,您还要坚持吗?”  
  “爹什么都没有了,爹只有你们。”韩临东的脸庞一下子变得无比苍老,“爹活了大半辈子,经历过的最痛苦的事情,不是你娘去世,而是你三弟被魔宫抓走。爹站在武林巅峰这么多年,很少有在乎的东西,唯一的珍宝就是你和你哥。爹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保住你们两个。”
  提起韩子汝,二人脸上都有刹那的悲戚。韩雨微心中微动,定定地看了父亲半晌,然后深吸一口气,张开双臂,像儿时一样抱住他,语气坚定而认真:“不论您做什么,我都会帮您。”  
  来自女儿的爱与支持,让这位年过半百的武林盟主落下了眼泪,韩临东轻轻抱住自己的女儿,虽然在流泪,脸上却有掩饰不住的欣慰与安心。
  半晌,二人才分开。  
  韩雨微收拾好了心情,脸色重回镇定,挂上了清淡而冷静的笑容,抬头看向檐角那一片树叶。
  与秋风抗争了这么长的时间,那一片枯黄的树叶最终还是抵挡不过大自然的规则,在一阵不算强烈的山风中,和枝干悄然脱离,和其他同伴们,一起回归尘土。  
  “爹,您刚才说,人生病了,会自救。但您也知道,这样的自救,对治愈是几乎没有效果的。您是否想过,自救的办法,可能不止这一种呢。”目光从那光秃秃的枝干上离开,落到韩临东的脸上,韩雨微虽然在笑,却让人产生了一种她根本没有表情的错觉,“我们认为,‘挽救’才是自救,然而,这只是正统白道的看法。也许,有些人并不这样认为。”
  短短的几句话,却让韩临东再次浑身一震,目光落在自己女儿的侧脸上,朦朦胧胧的看不清表情,只觉得她是在微微笑着。韩临东忽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看不懂自己的女儿了。  
  韩雨微似乎没有察觉到父亲探究的目光,只是淡淡地望着远处被秋色笼罩的萧瑟山林,缓缓启唇:“挽救,不失为一种温和而且顺其自然的办法,也是正常人会用的一种办法。那么,倘若想办法的人不是正常人呢?”
  韩临东心下一惊,她这是指……  
  “据我所知,黑白两道之中能随时随地行铁血手段的人并不多,但都站在了您所指的‘关键位置’上。”韩雨微淡淡道,“根据以往碧落教主与沉月宫主的行事风格来看,雷霆手段,目中无人,且精明至极。他们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能发挥最大的理智,权衡利弊,只要是存在于这世间的,他们就能将其变为工具加以利用。这两个人冷心冷情,而且野心极大,不管是人命还是门派,都不足以让他们放在心上。这已经超出了我们平日所接触的正常人的范围。尤其是在脱离乾坤盟之后,他们便能愈发无所顾忌。”  
  “那你认为,他们会怎么做?”
  “所有人试图保卫武林的行为,都只是出于没有足够实力统治武林罢了,然而,一旦有了这个实力,他们就不会再试图进行所谓的‘保卫’。”韩雨微道,“懦弱保守的人会在这个大身体即将垮塌的时候做一些修补,以此挽回一丝希望,但如果这个人足够狠,他就会等这个身体全部坏掉,然后从内到外彻底清换,建立一个全新的,受自己控制的身体。”
  远处山色枯黄,秋风萧索。无视韩临东震惊的目光,韩雨微宁静的脸上没有半点波动,声线平稳而冷然:“所谓‘破而后立’,就是此意。如果我是那样一个强大的人,我作出的选择,必然不是‘挽救’。我会等,等这个武林被灭亡,然后豁出自己所有的力气,与仅剩的那一个敌人抗衡,将其打败,然后站上武林的顶峰,制定自己的规则。”
作者有话要说:  

  ☆、朱楼四面钩疏箔

  
  兰箫迈进沉月宫大门的时候,差点与一人擦身而过。
  “兰教主,好久不见。”那人见到他似乎并不讶异,有礼地打了个招呼。
  兰箫对此人印象不深,但也立刻想了起来,拱手回礼道:“陈公子,久违了。”  
  陈鹏飞笑了笑道:“今儿个倒是巧了,兰教主也是来拜访沉月宫主的么?”
  兰箫颔首一笑:“这马上便要到午时了,沉月宫主难道没有留陈公子一起进膳?”  
  “白宫主留过了,只是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多逗留了。”陈鹏飞歉意地笑笑,“在下先告辞了,倘若教主得空儿,还请来陈家一叙,也好增进增进两家情谊。”
  “那是自然。既然陈公子还有要事在身,本座便不耽误陈公子的时间了。”兰箫拱了拱手,“后会有期。”  
  看着陈鹏飞上马飞奔而去,兰箫这才收回目光,迈开步子往沉月宫里走去。
  穿过重重殿宇,行至莲月阁,恰好碰上出来更换茶水的折阙。  
  折阙见到兰箫,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见了礼,告诉他宫主正在屋子里小憩。兰箫顺手将换好的茶壶接过来,让折阙去别处,自个儿便端着茶水进了屋。
  莲花香气清淡高雅,阁中的陈设装饰并非朴素简陋,却也不过分金碧辉煌,十分端丽经看。窗框、梁柱上,莲花纹路精致且大气,房顶很高,比寻常女子闺阁大上许多,但家具装饰一应俱全,并不显得空旷。窗帘与床帐皆是淡紫色的,与白轻墨平日穿衣喜好相同。房中没有熏香之类的东西,却莲香清淡,沁人心脾。
  白轻墨正靠在茶几边的软榻上小憩。
  见此景,兰箫不由得微微弯了弯唇角,走过去,将刚换好的茶水倒了一杯,递到她嘴边。  
  白轻墨闭着眼睛,也不伸手来接,直接就着那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才睁开眼睛,顺着那手臂往上看,见到兰箫也不惊讶,眼中浮起丝丝笑意,道:“你才回去了几天?怎么就到我这儿来了。怎么,当了这么久的甩手掌柜,教中的事务竟还没多得让你夜不能寐么?”
  “兰雍他们的有的是本事,足够不用我操心。”兰箫将茶杯放下,低头看着她一笑,“倒是你,看上去不仅是夜不能寐,而且是一副很不愿意见到我的模样。”  
  “昨夜梦多,没睡好。”白轻墨淡淡地打了个呵欠,“今儿个一大早陈鹏飞又找来,原本想睡晚一些的,又不得不起来和他下了一盘棋。”
  “你身子恢复得如何了?”  
  “好多了,伤势已经不太感觉得出来,只是刚破第八重没多久,气息还没能稳固。”
  “回头再让折阙找些药材给你补一补,这回受了这么重的伤,要把元气都补回来可还得花好些时间。”兰箫挑眉道,“至于你的功夫么,那就得靠你自己多练了。”他可是见识过这所谓的“气息不稳”是怎么一回事,那一日与凌昭云他们一道回中原来,她不过是和岑柳斗了几句嘴,那一直端在手中的茶杯就莫名其妙地炸开,溅了一车的茶水和瓷杯碎屑,虽然没伤着人,但也将马车上的几人吓了一跳,从那以后这几个人一直都没敢惹她,生怕一下子擦枪走火,那杯子的下场就是自己的前车之鉴。  
  “对了,陈鹏飞来找你是做什么的?在这风口浪尖上居然还来找你攀亲戚,我可不记得陈家有好事的传统。”
  白轻墨再打了个呵欠:“不过是问问我有没有意向参加盟主竞选,其余的倒没什么。”
  兰箫一哂:“陈家居然也关心起这档子事儿来了,看来魔宫的影响实在恐怖,就连一向与世无争的第三世家也要开始担心自己的安危。”
  “别管他们了,横竖武林大会过不多久就要开始,该出来的都会出来。”白轻墨揉了揉眉心,看向兰箫,“你这时候来,应是还没吃饭罢?待会儿和我一起吃。”
  “好。”兰箫微笑应道,“秋天了,让他们给你炖点姜汤燕窝,我看你气色不太好的模样。”
  “……知道了。”听得这难得关照的话语,白轻墨头皮麻了一麻,转开话题,“你今儿个是来做什么的?”
  “不过是来瞧瞧你。原本还想着看你后山那天下第一的莲池,却忘记这已是秋天了。”兰箫无奈的笑了笑,“总也没赶上时节,当真可惜。”
  看着兰箫那惋惜的神色,白轻墨不禁弯了弯唇角,问道:“你可知为何我沉月宫的莲池乃天下第一?”
  “广阔且绝美。”
  “这是自然,但还有一点你未曾知晓。”白轻墨挑起秀眉,“终年不谢。”
  兰箫惊讶。
  白轻墨偏头一笑,然后冲外头唤了声:“折阙。”
  守在门外的折阙推门进来:“宫主有何吩咐?”
  “将午膳送至湖心亭上去,我与兰教主一同用膳。”
  “是。”
  吩咐好了折阙,白轻墨笑着站起来,转向兰箫道:“走,带你去看看我沉月宫的莲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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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这碧落教和沉月宫来势汹汹,刘长青马上就要撑不住了,掌门人的位子,非你莫属啊。”刘启坐在桌边,苍老的脸上贪欲尽显。
  “二弟,先别说得这么急,刘掌门还是有一些实力的。”刘丰话语中看似责备,脸上掠过的一缕得意之色却已经暴露出了他的野心。
  自从崆峒派大肆挑衅碧落教与沉月宫之后,短短十几日的时间,双方便交锋数次,几乎每次都是崆峒派惨败。大多数人都在指责刘长青的鲁莽决定,同时掌门令被盗,虽然明知是“天下第一神偷”单飞下的手,却至今未能追回,派中长老分为不同的派系,平日里有野心的此时更是抓住了机会,纷纷在派中发展自己的势力,对着掌门之位虎视眈眈。内忧外患,刘长青整日都忙得一团乱,掌门之位摇摇欲坠。
  刘启笑得脸上的皱纹都粘在了一起:“刘掌门刘掌门,等刘长青下台了,大哥上去,还不都是刘掌门么?”
  刘丰呵呵一笑,山羊胡须一颤一颤,对兄弟的溜须拍马显然是十分受用。
  “叩叩叩。”门外响起敲门声,随后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恭敬地响起,“二位长老,你们要的茶送来了。”
  “进来。”
  一名穿着崆峒派衣服的弟子推开了房门,端着一盘茶水,走进屋去。这名弟子微微弯着脊背,低着头,给桌边的二位长老沏上茶。
  刘丰接过茶杯,想到方才他与刘启说的话,唯恐被别人听见,便顺眼瞧了一下那正倒茶的弟子,发现他低着头,大半脸埋在阴影里看不太真切,眼角有一块污迹,似乎是烧柴火的时候蹭上的,只觉得以前没怎么见过这个弟子,不由得心生警惕,状似随口问道:“你是哪个长老下面的弟子?”
  那人再沏了一杯茶给刘启,答道:“弟子无才,有幸拜于启长老座下修行。”
  “哦?”刘丰看向自己的弟弟,“原来是你座下的弟子?”
  刘启打量了一下那人,见他低着头看不太真切,光看那相貌轮廓似乎在脑子里没什么印象,但仔细一想,自己座下弟子少说也有一百多人,哪里可能一一都记住,既然这年轻人都这么说了,想来是自己没记住,于是顺口道:“是我下面的弟子。”
  “哦,那就好。”既然是自己弟弟手下的弟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那就不存在泄密了。刘丰放下心来,端着杯子喝了一口茶,但茶水方下肚,就陡然觉得一阵刺痛自胸中扩散开来。
  刘启忽然听见桌子对面的人喉中发出一声奇怪的声音,诧异地望过去,只见刘丰脸色铁青,张着嘴巴,满脸不可置信地指着茶水,张口欲说话却只能从喉中不断发出哼哧的声音,四肢抽搐,哐当一声从凳子上摔下去,口吐白沫,眼睛却瞪得大大的如铜铃一般,看着刘启的目光中充满了惊骇和怨毒。
  刘启虽然不够有智慧,但能坐上崆峒派长老之位,也算是个聪明人,他看得出,自己兄长眼中的意思分明是——你竟然害我!
  突生变故,刘启正在惊骇间还没回过神来,尚且来不及向兄长解释,便觉得自己胸中一堵,一口鲜血喷出来,猛地回头看向那个站在一边无动于衷的“弟子”,嗓音干涩而痛苦地道:“你竟敢下毒!”
  那“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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