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无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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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碎无棱- 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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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那些流言,碧落教与沉月宫上上下下皆未作出任何正面回应,在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无论外界人如何出言不逊,前者都未采取任何行动,这亦使得有些人的胆子大了起来,偶尔滋生挑衅。但,很快他们便尝到了苦头。
  碧落教与沉月宫以最为铁血的雷霆手段铲除了所有反对的声音,虽再未如从前那般动辄灭人满门,却更加有效,更加果决。
  他们用行动让所有人都知道,如今的武林巨头,一属碧落教,一属沉月宫。
  对于他们的所作所为,依旧身为武林盟主的韩子龙几乎不予过问,仿佛一切都顺其自然,或者说,敬而远之。如今的江湖上,若是再提起碧落教和沉月宫,再也无人敢如当年那般以其资历年轻为由而轻视之。
  三年时光,飞逝而去。
  岁月往往令人老去,而其本身,却始终风华正茂。一千多个日夜,足以发生很多事情。但那在武林中地位已今非昔比的沉月宫中,却半分变化也无。
  除却莲月阁中多出的那一口寒玉棺。
  玉棺很浅,其中躺着一个人。
  白玉冠,远山眉,合目而寐,展容而栖。虽然睡着,但那一身温润雅致的气度却未曾折损半分。
  那是曾经江湖上人称“幽兰碧箫遮穹韵”,碧落教主,兰箫。
  此时,玉棺旁正半倚着一名女子。黛眉微展,朱唇含丹,拂袖间隐隐莲香浮散,沉月宫主,白轻墨。
  她坐在一张雕花木凳上,半靠在玉棺边,膝上趴着一只白绒绒的小狐狸,就着窗外洒进屋中的日光,手中拿着一本闲书。
  窗外春暖花开,阳光甚是怡人。
  房门被轻轻叩响,外面传来折阙的声音:“宫主,凌楼主来了。”
  白轻墨把书放下,看了一眼窗外,揉了揉眉心,扶着玉棺站起来,小狐狸从她身上跃下,跳到玉棺里,蹭着兰箫的手臂。她的目光落在男子安静的脸上,微微一笑,弯下身来,在他的额上轻轻一吻,然后对着门外道:“让他进来。”
  房门被推开,尚未见人便已听得笑语:“春日阳光正好,成日窝在屋子里算什么?随我们出去走走如何?”
  凌昭云踏进房门,手中照旧一把玉扇摇着,一身白衣很是潇洒。那张笑脸甫一出现,其身后便钻出个二尺余高的小人来,穿着一身黄灿灿的小袍子,蹬着一双小短腿,哧溜奔到了白轻墨的脚边,一把抱住她一条腿,瘪着嘴角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道:“干娘,今天没良心的爹娘要出门,把绪儿一个人丢在家里,绪儿不想要这对没良心的爹娘了。”
  凌昭云嘴角一抽。
  白轻墨见此一笑,摸了摸绪儿的脑袋,道:“干娘上回教你的法子,你可都试过了?”
  绪儿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道:“爹说了,只有女人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绪儿以后要做个男子汉,不可以学这些女儿家的做派。”
  白轻墨看了凌昭云一眼,再对绪儿道:“你年纪还小,这些法子只有全部用过一遭才晓得其功用,也为你以后成为男子汉打下基础。你是想打小便自己成为男子汉,还是听你爹说的成为一个没主见的男子汉?”
  绪儿老实地答道:“当然想自己成为男子汉了。”
  白轻墨颔首:“那就是了,去,抱住你爹的大腿,一面哭一面喊,喊什么你自个儿斟酌。以后无论做什么都可以用这个法子,在他同意之前,打死也不能撒手。”
  看着绪儿站在原地瘪了瘪嘴角,再瘪了瘪嘴角,终于做出一副伤心欲死的样子来,那双黑葡萄似的小眼睛泫然欲泣地瞧向自己,凌昭云嘴角再度一抽,看向白轻墨,愤然且不可置信地道:“你就是这样教我的儿子的?当着我的面你竟也这样教我的儿子?”
  白轻墨理了理衣裙,重新靠着寒玉棺坐下来,闲闲地道:“自己的儿子就自己去管教,谁让你们夫妻两个成日只顾自个儿逍遥,把儿子送到我这里来。这孩子既然叫我一声干娘,你管我怎么教他。”
  凌昭云走过来,嘴角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这几年难为你一身的戾气少了点儿,竟反倒生出来这么一副脾性,逮着空子就恶心人。”
  白轻墨笑睨了他一眼,端了一旁的杏仁碟子,喂给绪儿一颗,再喂给九夜一颗。
  凌昭云也不再说话,摇着扇子行至寒玉棺旁,看着闭目静卧在其中的兰箫,微微一叹:“也不知他何时能醒,少了他,这江湖上的乐子也缺了不少。”
  白轻墨轻轻抚着棺中人的脸,唇角挂着一抹安稳的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我相信他能醒。”微微一顿,“况且,即便他就此长睡下去,我们也已经是夫妻了。”
  三年前,碧霄山上,当兰箫闭上眼睛的那一刹那,呼吸和心跳也在那一刻停止,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就连白轻墨自己也不例外。当时她想的,就是不论他是生是死,都要将他带回中原与自己成亲。
  然而,当九夜出现在山顶的时候,事情则有了转机。
  那白绒绒的一团,谁都不知道它是何时上山来的,就那样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他们的身边。白轻墨原本脑中一片空白,身边发生何事她一概不知晓,直到九夜爬到了兰箫的身上,一个劲地扒拉他的衣襟,她一时间不明白它在做什么,甚至险些将它赶走,但当它扯开兰箫外衫的时候,一个东西掉了出来。
  淡褐色的琉璃剔透地映着天空中的飘雪,闪着微弱的光。
  她微微一怔。
  九夜弄出了半个玲珑诀,又扭过身子来,爪子攀在她的肩膀上,一个劲地在她身上嗅着,似是在找寻另外一半铃铛。
  她仍旧怔在那里,不知该做些什么。
  这时身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身子被扳到一边,眼前是柳非烟的脸,她的神情焦急又担忧:“你在想什么,玲珑诀,快把玲珑诀拿出来啊。”
  她的手颤了一颤,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从腰带里取出另一半玲珑诀。
  柳非烟从地上捡起兰箫的那一半,递到她的手中:“天山雪狐是世间少有的灵物,听它的,死马当活马医,兴许会有转机。”
  她接过铃铛,看了柳非烟一眼,又看了九夜一眼,后者黑色的眼珠子盯着她,伸出软软的舌头来,舔了舔她的手。
  她垂下头,在兰箫的嘴唇上吻了吻,闭了闭眼睛,将两半玲珑诀靠紧至一处。
  她的手一直在抖,那断口之处迟迟合不拢,柳非烟看不下去,抓住她的两只手:“你究竟还想不想救他!”然后两手蓦地用力,两半玲珑诀瞬间合至一处。
  断口处一道极亮的金光闪过,有一瞬间,那一道缝隙完全消失,就像破镜重圆,彻底融合在一起。一股极烫的热流从琉璃上传递到她的手上,她的手一松,玲珑诀从手中落下,掉在地上,清脆的一声响,再一次分为两半。
  她连忙去看兰箫。
  手指探至他的鼻下,那里有一丝丝微弱的气息重新流动起来。
  她全身都在发抖,抓住柳非烟:“你看看,你看看他,他是不是没死,是不是活过来了?”
  她又摸了他的脉搏,她感觉到那一点点跳动逐渐地复苏,直到柳非烟确认那一丝生机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泪水才再一次涌出眼眶,她抱住他,泪水落在他的脸上、唇上、衣领里:“我知道你不舍得死,你不是答应我,待魔宫之祸解决后便与我成亲么?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回去就成亲。”
  那天,碧霄山上下了大雪。
  而在那之后,玲珑诀再也没能合起来。
  “若他睡梦之中也能知晓你当日回到中原便设了喜堂与他行三拜之礼,便是再没良心也该醒过来。”凌昭云立在寒玉棺旁,道。
  当年将他从碧霄山上带下来,他便始终这般沉沉地睡着,不论外界发生什么事,他都一概不理,不论她在他身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没有半点反应。
  白轻墨笑了一声,淡淡道:“从我识得他起,他便一直这么没良心,我现在也习惯了,不似当初那般什么都要赢,否则,当初他若死,我便随他一起去了,横竖不能留我一个人难受。”
  凌昭云微微沉默,然后一笑:“幸好他还剩下一口气。”
  屋子里一时沉默。
  白轻墨换了个碟子,端在手里,给九夜和绪儿喂花生。
  自从回到中原之后,她便立即着人修了一口寒玉棺,置于自己的寝殿内,虽然寒冬腊月亦散发寒气,但她能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其余的一切都不重要。九夜喜寒,得了这寒玉棺便更加合衬,每夜宿在玉棺边上,偶尔得了准许,也会睡到里面去。因此它此时趴在兰箫的身上,那姿势很是得心应手。
  绪儿站在凳子上,下巴恰巧能搁在玉棺边缘,他看着里面闭目沉睡面如冠玉的男子,道:“干爹究竟什么时候才会醒?绪儿想要一个小妹妹。”
  凌昭云扬了扬眉。
  白轻墨笑了一声,转头问他:“想要一个小妹妹?让你娘跟你爹去生。”
  绪儿有模有样地摇了摇脑袋,道:“爹娘生的小妹妹只能当妹妹,干爹干娘生的小妹妹能当媳妇儿。”
  凌昭云立即喷了。
  白轻墨眉头几不可见地跳了跳,转过眼看向躺在棺中的男子,轻嗤了一声,语声中有着点点笑意,又似是有些着了恼:“你干爹还不知何时能醒,要是他再不醒,干娘就找别人去给你生个小妹妹。”
  凌昭云哈哈大笑。
  这时候,趴在兰箫身上的九夜忽然一动,打了个滚,飞快在他的身上站了起来。
  白轻墨不以为意,摸了摸它的脑袋:“怎么了?”
  九夜摆着蓬松的大尾巴,黑溜溜的大眼睛急切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一只前爪迅速地去拨弄兰箫的右手,又张开嘴咬了咬,再抬起头来,看着自家主子,发出“啾啾”的叫声。
  白轻墨神情微动,看了一眼兰箫的右手,再问了一遍:“怎么了?”
  九夜甩了甩毛,两只前爪攀上玉棺边缘,抱住白轻墨一只手,将她向棺中扯,一个劲地让她的手去摸兰箫那只右手,一会儿又回头看她,黑眼睛中满是急切。
  白轻墨见九夜这个反应,握住兰箫的手,那只手仍旧冰凉冰凉,没有热度,也没有力度。她有一瞬止住了呼吸,颤着手指去摸他的脉搏,但并未有所发现。
  这三年来,他的脉搏虽然渐趋平稳,但也仅仅是平稳罢了,与以往的身子相比,却是大大的不如。此时,男子的脉搏依旧是那般平稳如常,没有半分起势。
  心里就像被浇了一盆冷水。
  定是想他醒想得疯了,这世间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
  她把他的手放下,弯了弯唇角,自嘲一笑。
  凌昭云手中的玉扇原本已经停了,但见到她失望地放开手,亦几不可闻地一叹。
  九夜见到她的动作,焦急地打转,又开始搬动兰箫的手,要将那只手推到玉棺外面,送到白轻墨的面前。
  白轻墨看着它的动作,直接将它从玉棺中拎出来,拎在自己的面前,道:“别白费功夫了,他若是醒了,自然由不得你来乱动他的身子。”
  九夜四条腿在空中扑腾了一番,跳下了地,大尾巴在她足面上扫了扫,委委屈屈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那寒玉棺,然后蜷到一边去了。
  凌昭云顿了一顿,摇了摇扇子,道:“它兴许亦盼着他醒来罢。”
  白轻墨看了看九夜:“是啊。”然后转向那玉棺中的人,眼眸中掠过一抹复杂的神色,喃喃道,“这个人,一睡便是三年,他自己倒干净得很,也不管有多少人为他牵肠挂肚。”
  窗外的阳光明媚得恰到好处,凌昭云站在窗口望了望外头的景色,回过头来,道:“你可知,前几日,单飞又收拾包袱离家出走了。”
  白轻墨扬起眉梢一笑:“看来,老门主对于自家独子成了断袖这件事还是不太能接受。”
  “连明宗那些长老都没说什么,这单老前辈还真是古板。”凌昭云咂了咂嘴,“北堂寻那小子早已跟宗内的长老们坦白了他们二人那桩事,只是暂时有一些反对的声音,过了些时候便也由他去了,这明宗外门少主的位子还是坐得稳稳的。反倒是单飞那边搞不定,当真出乎我的意料。”
  “上个月他还跑来我这儿炫耀,说收了一个女弟子,根骨奇佳,适合传他衣钵。”白轻墨搁下瓷碟,取了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结果第一回偷东西便偷到了祁家的头上,无芳二话没说便去找他理论,不仅将东西还了人家,还赔了不少银两。”
  凌昭云笑了一声:“早年他便敢来你沉月宫动你的莲和璧,只是有北堂寻管束着,近些时候手脚干净了些。此番收了个弟子比他还要了不得,成日里闲的没事干,便一颗心钻研如何做那梁上君,胆子更是大得包天。”
  “既然如此那便帮衬帮衬,横竖我近些时日来也闲得慌,多些乐子也不妨事。”她伸了个懒腰,“你不是要去白驼山庄喝喜酒么,时辰不早了,赶紧去,省得误了吉时。”
  凌昭云望了望日头,道:“确实不早了。”转过身来敲了敲绪儿的脑袋,“你就跟着你干娘,今儿个日头好,将她拖出去走走,省得成日闷在屋子里憋坏了。”
  绪儿从凳子上跳下来,看了白轻墨一眼,又看向自家爹爹:“可是干娘只喜欢干爹,不喜欢出门。”
  凌昭云再在他脑门上一敲:“你干娘不是教你一哭二闹三上吊么?这便是最适用之处了。”
  绪儿如梦初醒,小巴掌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几乎是立刻做出一副痛不欲生的脸来,颠颠地跑过来抱住了自家干娘的大腿,仰起脸,那神色好不伤心。
  白轻墨嘴角抽了抽,哼笑一声:“这你倒是活学活用。”
  凌昭云摇起玉扇,笑道:“既然如此,今日便劳烦你照看他一天,听说城里有人抛绣球招亲的,你也有好些日子没去热闹的地方了,带他去看看也无妨。”
  外边折阙正候着,打开了门。他迈出了门槛:“晚些时候我会来将这小崽子领回去,告辞。”
  目送自己爹爹走出了殿门,小崽子紧紧地抱着干娘的大腿,泫然欲泣地注视着她。
  殿门口的折阙看见里头这光景,犹豫了片刻,问道:“宫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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