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烟慢- 第9部分

　　☆、茫茫

　　青晓急急忙忙赶到小区，看向那个熟悉的窗口还亮着灯，心中不由宽慰了许多。可敲门后，才发现，是个陌生人。
　　“您找谁？”
　　“我……莫承在吗？”青晓疑惑。
　　“哦，这房子刚卖给我们，我也不知道。”
　　“卖了？他把房子给卖了？他一个人把房子给卖了？”青晓又惊又气，“他有没有留下电话？有没有说要去哪里？”
　　“这我就不知道了。”
　　防盗门啪的一声，震碎了所有宁静的尘埃。声控灯也忽然灭掉了，尘埃在黑暗中肆意地喧嚣。
　　青晓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咬着下唇，下楼的时候还不稳当。
　　街上车来车往，她只是来回地看，不停地张望。她走过每一个桥洞，搜索过这一条街上的每一个角落。脸上泪水黏了头发，又被风吹干，又黏了头发，再被风吹干，不断反复。开始还只是泪滴砸下来，接着是哽咽，再接着是嚎啕。也顾不得路人各异目光，她心里只在不停地重复着一件事：莫承不见了。就像手机那个苍白的女声一直在提醒——对不起，没有这个电话号码。
　　“莫承……莫承，莫承……”她一遍又一遍地唤着他的名字，仿佛这样他下一秒就会出现。可直到她嗓子哑的发不出任何声音，大街上也开始变的空空荡荡，莫承还是没有出现。
　　段奕辰找到她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看到青晓这么个模样，心中顿时酸软不堪。就蹲在矮墙底下，蜷成小小的一团，活像只找不到家的流浪狗。
　　“青晓……”他尽量轻柔地叫她，试着轻轻将坐在地上的她抱起来，可没能成功。
　　“莫承，对不起，莫承，回来……”嘶哑的声音颤动得像大地忽然开裂的纹，传达过来，中间隔着重重沟壑。
　　“我知道，咱们先回家好不好？回家等他好不好？你这样子会生病的……青晓，来，听话。”段奕辰抱起她，眸子里载着越来越浓的夜色，步子却依然很稳，像要给她全部的依靠。
　　青晓忽而紧紧抱住他，脸埋在他怀里。隔着两件衣服，段奕辰只感到胸前一片冰凉，那小兽受伤一般的嘶喊声更是让他难以承受。
　　“好了，乖，不哭，会找到他的……不是你的错，是他还没有想开，乖，不哭……青晓乖……”段奕辰将她放在后座上，青晓却依旧抱着他不放，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我们要回家休息才能尽快找到他。你不休息怎么找他呢？乖，听话，我们回家。”
　　还是起了作用的。还好，她还能听进话去。
　　李阿姨从先生回来后又急急忙忙地走后就没睡安生。此刻守到他们回来，刚想问什么，也只能止住了。
　　“您睡吧，我来照顾她。”段奕辰抱着青晓直奔楼上卧室，又赶忙叫来陆久。
　　陆久从睡梦中惊醒，满脸怨气地赶到，看到段奕辰拄着额头，背弓成强压的弧度，废话也只得吞回去，立刻去看床上那位正主。
　　“她怎么了？”
　　“你先让她镇静下来吧。”段奕辰眼中冲着血丝，目光依然没舍得离开她。
　　陆久给青晓打了镇定剂，“她以前自杀过是吧？”
　　段奕辰一愣，点点头。
　　“跟你说了得防范着点儿，怎么不听？她受不了太大的刺激……”
　　“你是说她还会……”段奕辰打断他，“不行！”
　　“那可就说不准了。”陆久又给青晓做了其他检查，“唉，好好守着吧。你可是爱上个宝啊。”
　　青晓醒来的时候，天还未大亮。她像往常一样伸了个懒腰，发现被子没有动，便看到了趴在床边睡着的段奕辰。然后，她所有的记忆都睡醒了。
　　青晓轻轻地下床，将被子搭在他身上，赤着脚踩在地毯上。
　　镜子里是陌生又熟悉的脸。她觉得有些可怕，直到被凉水冲分浸润了皮肤，才抬起头继续看着自己。
　　不能慌，不能乱。莫承身上没有很多钱，他要是取卡里的钱，他只要取钱，就不担心找不到他。他到外面能做些什么？吃了苦一定会回来，因为要生存下去。她不相信，莫承会轻易离她而去。不相信。
　　于是，立马洗漱收拾妥当，冲出了门。
　　早上的冷风吹得她一颤，还是迎着风跑了出去。脚下是落叶的碎碎声。
　　段奕辰醒来发现青晓已经不在，问了李阿姨，也急急忙忙地冲出去，连外套都没有穿。
　　邓铭山、纪蒙蒙知晓了这件事。几人在没有共同商量的情况下，竟然十分默契地分头行动。
　　银行卡没有任何付款记录，手机更是太早就已经停机。平日的同学、打球的兄弟都是一无所知。莫承就好像人间蒸发，哪里都没有痕迹。
　　青晓是街上的孤魂，是上了弦的木偶，是穿上了红舞鞋的小女孩，她不停地奔走、不停地悔恨。她生命中的每一秒都被寻找莫承而填满，她深深陷入无底的漩涡，是她伤了他，她抛下他。莫承是只剩下一个人在世上的孤单的小孩，她怎么就狠心地抛下了他？
　　段奕辰动用老爷子的人脉，在C市及周边大范围搜索。段夫人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总打来电话催问。段奕辰正是烦躁的时候，禁不住她这样的关切，不免言语上过火些，惹得段夫人再未打来过电话。
　　这天是破天荒的老爷子打来的电话。
　　“你小子是不是要把C市给掀个底朝天才甘休？”段儒墨话音里透着些气愤，“当初要死要活地要娶回来，现在搞得这是什么东西！”
　　“她弟弟失踪了。”段奕辰道。
　　“失踪了就得气你妈？你妈招你惹你！混账东西！”段儒墨道。
　　“是我错。我会跟妈道歉的。”段奕辰有些疲惫。
　　“今天晚上，是梓琪的接风宴，我们两家很久没聚了，季司令也要来，你务必带着你的女人给我出现在饭店！听到没有？”段儒墨道。
　　段奕辰明显为难，还是答应了。
　　段家一直跟司家要好，与季家的关系向来倚仗的是底下这两个小孩的关系。因为梓琪和奕辰走得近，便省却了各方的很多麻烦，关系近些年来缓和了很多。所以是非去不可，不去不行的死命令。
　　段奕辰是十分发愁，深知请动青晓几乎是不可能的。可那边会怎么想？你家媳妇不肯见我？段奕辰只得硬着头皮去试试了。
　　青晓经历过几日疯狂的寻找，终于停下了她的弦。似乎还开始正常的生活，上学，回来，吃饭，睡觉。但她越是这样，段奕辰越是不放心。用陆久的话说，就是，她就是个不定时炸弹，指不定哪天就得炸了。
　　段奕辰亲自到学校接她。
　　上车后是沉默接着沉默。
　　“青晓，爸爸……叫咱们回去一趟。季司令一定要见你。”段奕辰瞄了两眼后视镜，见青晓望着窗外出神。
　　“青晓？”
　　“那去吧。”
　　竟然答应了。段奕辰意想不到，吻了吻她的脸颊，“真棒！回来有赏！”
　　青晓勉强牵起了嘴角。段奕辰看到了，更是惊喜。这是她多日以来的第一个笑容。虽然还算不上完整，但是不是可以意味着心情好了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较量

　　季家大小姐的接风宴，又或者说段季两家的聚会，她这个仍然姓舒的人无论怎么看都觉得是格格不入的。他们说的那些话题，她既不懂，也不感兴趣，幸好这饭店的饭菜很合她的口味，她就仔仔细细地吃着桌上的菜。段奕辰时不时给她夹一些她爱吃的菜，后又在餐桌下握一握她的手。青晓抬眼去看，他却还是神色如常地扬着眉同季梓琪交谈。
　　“还说呢，要不是有奕辰帮忙，我们家怕是要步舒家后尘了。”季梓琪举着酒杯，眼神若有似无地看向一直安静的青晓，却不见她有任何迟疑或不妥。
　　季东林坐在主座位置，也举起酒杯，一脸赞赏地看着段奕辰，“老段，你这儿子没白养……我果然没看错奕辰啊。”
　　段儒墨及夫人举杯示意，“哪里哪里，老一辈的感情不能在咱们这儿断了不是。”
　　“哦对了，妈，您知道丽珍吧？我前些日子见到她都吓了一跳。”季梓琪放下酒杯，对着一旁的季夫人道，眼神还是不由自主瞥向青晓，却瞥见段奕辰给她夹了一块挑好刺的鱼，眉头微微皱起，“怎么说丽珍也是个大小姐，前些天，我竟在酒会上看到她陪个秃了顶的不入流老总，她起初还不愿意跟我说那些事，我才知道，舒伯父破产了。”
　　“怎么会这样？”季夫人听到此不由惊讶，也听出自家女儿意有所指，悄悄打量对面青晓的神色。
　　季梓琪瞥了眼身旁，觉得大家的目光都朝自己这里集中，偏偏那个舒青晓还在好兴致地品着养生汤，只一道目光异常刺眼，段奕辰眸中的警惕不言而喻，季梓琪挑衅地看回去，说的十分清晰，“听说……她妹妹曾经以死相迫，非逼着舒伯父给了她一大笔嫁妆。”
　　“道听途说可这真不像你的风格，季梓琪。”段奕辰坐正身体，眸子半眯蓄满了危险与警告。
　　季梓琪鲜少听他叫自己全名，此刻不由一怔，更是满不在乎道，“你是不知道丽珍他们有多惨，舒伯母娘家迟迟不肯给他们赡养费，舒家的那点积蓄哪里够维持那么大的家，丽珍只好抛头露面，跟娱乐圈打打交道，唉，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啊。”
　　青晓放下筷子，单手轻抚着酒杯，眸子终于抬起，今晚第一次打量起季梓琪，一袭紫裙衬得十分高贵，妆容精致，一双眼睛甚是明艳，此刻的如云暗箭如此明了地指向自己，不说些什么实在是对不起舒丽珍的弥天大谎。可今日的青晓十分疲惫，她厌倦争论。深觉这世间的一切勾心斗角都是时间的无尽浪费。
　　是个人都能感觉出餐桌的气氛十分不同寻常。精致菜肴仿佛都成了摆设，几人的目光间或在季梓琪和青晓那里扫一扫。
　　今日是被骗了。季司令根本就没有来，不过一场寻常家宴，难不成季梓琪是想来个下马威？
　　青晓轻轻挣开段奕辰的手，优雅地起身，先向季东林夫妇举了举酒杯，接着是段儒墨和夫人，又示意了季梓琪，“吃的有些久了，原谅我这样冒昧，舒青晓这杯酒先祝段季两家情谊永存，再祝季伯伯伯母，段伯父伯母身体安康，尤其要感谢您们这段时间对我的大力帮助。最后……感谢季小姐对我家全面热切的关注。”
　　一杯酒见底，青晓眸子瞬间清亮如雪，季梓琪也起身似乎要比个高低出来，笑中有深意，“哪里哪里，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本以为她还要说些什么狡辩的话，谁料到她竟然自顾坐下，又低头没事一般吃了起来，季梓琪站着不觉有些尴尬，暗暗咬了咬牙。
　　季梓琪理了理裙子的褶皱，眼神紧迫地看向青晓，“我听说青晓妹妹跟小小的哥哥很熟是吧？”
　　青晓筷子微顿，目光冰冷，唇角却有微微笑意。
　　“小小这孩子也是，自从家里出了事就没开口说过话……你说炳晨怎么去的这么快，本来都控制了那么多年，怎么就心脏病突发了呢？能受多大的刺激呢？”季梓琪一串话说下去，直到看到青晓抬头看她方才满意。
　　段奕辰已然动了怒气，他知道季梓琪这几番话都是冲着青晓，紧紧握住青晓冰冷的手，“琪琪今天还会追忆往事呢，这事你得问你崇良大哥，难不成你今天还想当回名侦探给推理推理？”
　　大家心领神会地笑开来，解了这持续良久的压抑与尴尬。
　　“伯伯伯母您瞧瞧，奕辰就会拿我开心……”季梓琪眼眸一转，俨然小女孩儿姿态朝着段儒墨他们撒起娇来。
　　青晓冷眼瞧过去，垂眸喝了口酒。
　　饭后，两家人亲切的道别。季梓琪上前给段奕辰一个礼貌的拥抱，再放开时只看得段奕辰脸色微变。又上前抱住青晓，在她耳边轻声说，“青晓妹妹真是不简单呢……”　临行时扬着眉，眼神骄傲而挑衅地看着青晓。
　　青晓笑笑，笑意未达眼底。
　　一路，段夫人都紧紧拉着青晓的手，有些埋怨又有些心疼，“那琪琪怎么成了那样，女孩子这么刻薄……我们青晓受委屈了，我知道我们青晓是最好的孩子……”
　　段奕辰在前边故作醋意，“妈，你这么一说，哪里还有你儿子的影子……你儿子难道不是最好的？”
　　段夫人佯怒拍了拍段奕辰，却笑得合不拢嘴，“臭小子……你是最好的也得是有我们青晓在的时候……”
　　青晓微微一笑，看到段儒墨微微叹气的脸。心中微叹，还是有人介意的。
　　正在这时，段奕辰的电话响了。
　　自接起表情便十分凝重。青晓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二人婉拒了段夫人让他们留宿的请求，回到南山别墅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
　　青晓一路不言不语，段奕辰一直在身后跟着她，才关了房门，就紧紧从身后将她拥住，弯着腰，下巴抵在她的肩上，“生气了？嗯？”
　　青晓点点头又摇摇头，也没推开，就这么静静靠着他，“他怎么了。”
　　“先答应我要乖乖的，不许急。”段奕辰哄她。
　　“嗯。”青晓垂下眼，像个布娃娃。
　　“莫承是不是炒股票？赔了钱拿房子做了抵押。”段奕辰柔声解释，“所以现在应该只是换了个地方住，你不要着急。”
　　“股票……”青晓喃喃。
　　“你不知道他玩股票？”　段奕辰道。
　　青晓推开他，取了睡衣，眸色清冷，“我困了，你也快去睡吧。”
　　段奕辰不依，又黏上来，低声道，“一起睡好不好？我不放心你……青晓，晓晓，乖……”说罢又痴痴地吻着青晓的颈侧，缠绵流连不知返。
　　“不行，说了不行就是不行。”青晓歪着头用力撑开他，头也不回地出门。
　　段奕辰怀中一空顿觉失落，烦躁地扯了扯领带，又挠了挠头，有些不甘心地回了卧房。
　　青晓的泪早已不断地砸下来。是这样吗？是为了钱？所以赌上一切？青晓更加悔恨地摇头。不该啊，莫承，不应该的。是自己逼得莫承走投无路，谁是罪魁祸首，是她！是她亲手一步一步把莫承推开。
　　你有钱吗？你有资格吗？
　　忽然就想起了段奕辰对他说的最后一番话，心中刀割一般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