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烟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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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烟慢-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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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奕辰感受到青晓最细微的变化,扯了扯领带,牵着她坐在沙发上,“阿姨,还有小点心吗?青晓中午没吃多少。”
  “有的有的。我这就去拿。”李阿姨道。
  青晓才坐在沙发上,片刻后弹簧似的起身,“我去看看他。”不料段奕辰还是未松手,“我和你一起去。”
  青晓静静垂眼看着他,轻抿着唇点点头。
  房间漆黑一片。段奕辰打开灯,房间还跟她离开时一样,甚至莫承的姿势还是仰躺着没有任何变化。青晓走到他身边,看到床头冷掉的饭菜和饺子,他没有动过,剩的饺子和她离开时一样多。
  “你睡着了吗?”青晓轻声问。
  段奕辰立在一旁皱眉看着莫承。诚然莫承的遭遇令他扼腕、同情,但也并不能驱散他对他的另一重警惕。说他冷血也好,无情也罢,他的心里始终觉得莫承这个疙瘩比之司炳晨是更加的难解。
  没得到任何回应,青晓叹气,“你好好休息,我晚饭的时候再叫醒你。”
  “莫承,起来!”段奕辰忽然严词厉色走过去,掀了莫承的被子。
  单薄的少年唇色惨白,有红色血迹蜿蜒过白色的床单,盛开出妖娆的花朵。
  青晓不敢置信地站起身,“莫,莫承!你做了什么!”慌张的去翻早就准备好却极度不想使用的药箱,手颤抖得厉害,滚烫的泪砸在伤口附近,她像是失去了双眼一般,只看得到满目的红色,汇成长长的河流,流过粗糙的岩壁,流过绿意的草丛,流过松软的土壤,流向茫茫天际。段奕辰打完电话过来按住她的手,道,“我来吧。”
  青晓咬着唇,艰难地起身,抚着莫承毫无生气的脸,颤声道,“不许死!不许死!活着!给我活过来听到没有!听到没有!”
  一直忙到半夜,总算是保住了命。
  陆久将段奕辰叫出来,擦了擦头上的汗,摇摇头,“你说你怎么竟赶上些……唉,基因问题吗?自杀也遗传?”
  “遗传?”
  陆久深知说漏了什么,讪讪地笑,“不是说舒青晓也自杀过……”
  段奕辰皱着眉,眼神中是不可抗拒的压迫,“你最好给我讲清楚。”
  “唉,唉,就是……算了,舒青晓她妈妈是自杀。”陆久一咬牙一闭眼。
  “当时不是说是……”段奕辰震惊。
  “是,当时还是小山过来跟梁医生说的,说不能告诉青晓怕她受不住。”陆久叹了口气,仰头看着天花板,“自己拔了机器,本来就是自杀送过来的。”
  “是——”段奕辰疑惑地看向陆久,不敢肯定自己的想法。
  “对,就是屋里的孩子。”陆久艰难地笑笑,“这一家子人。”
  原本一直以为是青晓在保护莫承,难不成其实早就反了?
  段奕辰走到莫承房门前,轻轻打开一个门缝,看青晓垂着头坐在他旁边,仔细听才发现她在说话。
  “莫承,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青晓静静看着他,“可是人生它就是这个样子,你不知道它哪一天就把自己搞的面目全非。可是即便是面目全非,也不代表就该放弃自己的生命。”
  莫承缓缓睁开眼睛,喉结上下滚动着,“你呢。”
  他嗓音沙哑,却让青晓瞬间变得僵硬,“我?我……”
  “你也放弃过。”莫承血红的眼睛看向她。
  昏黄的灯光是唯一的光源,舞台的中央只有他们两个。
  “那是我最后悔的事情。”青晓苦笑。
  “后悔什么?”
  “后悔伤害了很多人,后悔让自己的人生变得如此浅薄。”
  “有没有我?”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小心翼翼的,充满希冀的。
  “我最怕伤害你。”
  “我也怕。”莫承道,“是因为我爱你。”
  青晓深吸了口气,“那只是依恋。”
  “不,那是你认为的。”莫承伸出缠着绷带的手去握住她的,“我是无法面对你才去死,可我那一刻想的全是你。”
  “莫承……”
  “我爱你。”莫承笑,像暗夜绽放的夜来,“所以我不能让你为难。”
  一声尖叫,段奕辰急忙冲进来,大声叫陆久。
  他竟然想要咬舌自尽。
  命运,到底是谁把谁逼到了如此不堪的角落。青晓抱住头顺着医院的墙角滑到地上。再亮的灯光也照不亮她心里的永夜,再多的话语也比不上一句我爱你惨绝。
作者有话要说:  

  ☆、一切

  段奕辰走到她身前蹲下,眩晕似的的疲惫席卷而来,他不说话,只轻轻将她抱起,走进病房旁边的休息室。
  “什么都不要想。”段奕辰将她轻放到沙发上,拨开她额前的乱发,露出挂着泪的眼睛,“好好睡觉。”
  “你累吗?”青晓轻声问,像是怕敲碎了什么一般。
  段奕辰微愣,“不累。”
  “我都累了。”青晓道,“我是个大麻烦,遇到我就会遇到麻烦。”
  段奕辰看她露出自嘲地表情,板正她的脸看向自己,“不许胡思乱想。”
  “真的。我说的是真的。”青晓静静看着他,“我不是个好人,我只会给你带来麻烦。”
  段奕辰紧握住她的手,像怕她跑掉,“不是,你不知道你有多好。”
  青晓轻笑着摇头,“总有一天,你会厌倦我,厌恶我。”
  “不会,我永远不会抛下你。”
  青晓心中颤了又颤,堪堪错开眼。她厌倦自己,她厌恶自己,她早就想抛下自己一走了之。可她必须要活着,活着看到所有苦难的始作俑者受到他们该有的惩罚。她才是那个一直活在黑暗里的人,偶尔借别人的亮睁开眼睛。她的眼睛早就闭上了,在那个炎热的午后,在看不到边的天际,在那一片蜿蜒过红色的草丛中。
  清晨,一阵不大不小的吵闹声将青晓吵醒。过年时候的医院最是安静,这吵闹十分突兀,声音越来越近,直到门被嘭地推开,声音才真切起来。
  “舒青晓!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你个不要脸的女人生出来的贱种!”
  钱丽疯了似的冲到她身侧,被一旁的铭山架住,“阿姨,您冷静点!冷静点!”
  “你是不是嫌他还不够惨!为什么最后还要捅他一刀!你还是不是人!是不是人!他是你爸爸!你杀死了你爸爸!”
  “到这个时候你怎么还护着她!铭山……”舒丽珍一旁抽泣着,眼神亦是凶狠狠地瞪着青晓,“你怎么可以这么狠……”
  青晓平静无波的眼神看着她们,十分耐心地听着各种难听的控诉,等到空气中只剩下喘息声与哭泣声,才慢慢问道,“他死了?”
  平地惊雷。炸出钱丽更激烈的回应,“你满意了?你活着这几年不是就为了这一天?”
  “你们自己做的事情,我不过是实情告知。”
  “你明明知道他有心脏病!你!你!”
  青晓笑的有些勉强,“我想他可以承受的。”
  钱丽用力嘶吼着挣脱了铭山的束缚,抬手给了青晓一个巴掌,疯了似的揪住她的衣领还要再打,被匆匆赶来的段奕辰攥住了手腕。
  “放开我!你们这些助纣为虐的瞎子!我要杀了她!她是魔鬼!魔鬼!毁了我丈夫!毁了我女儿!毁了我一家!”
  叫来助手控制住显然失控的母女,段奕辰半抱着青晓走出来。门被重重地关上,里面声音断断续续的,吵闹声终于是小了一些。害了他们一家人吗?那她跟谁是一家的?她的一家又是怎么了呢。青晓忽然觉得十分滑稽,到最后,所有的家人都成为了敌人。
  “还有哪里受伤?”段奕辰仔细地瞅着她脸上红色的指印和指甲刮伤的痕迹,“疼吗?”
  青晓摇摇头,头发很是凌乱,扎得她十分的痒,“谢谢你。”
  “这几天你先在家里呆着,莫承这边我会派人照顾。等着……等着他的葬礼过去,千万不要自己独自出门,她们一想不开什么都做得出来。”段奕辰帮她顺了顺头发,牵起她的手,“去处理下伤口。”
  “你不问为什么。”青晓立在原地不动,盯着自己的脚尖,觉得好笑。
  “你有自己的理由。”段奕辰道,“我尊重。”
  “我把他的新产品卖给了千华。”青晓依旧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像在听自己说的话,又有瞬间的错觉,像是有另一个人在讲话。
  “我知道。”
  青晓顿住,压得很低的头慢慢抬起,眼中隐隐有泪“你知道……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全都知道的意思。”段奕辰叹息着擦去她滑落的泪。
  “你不怕?”青晓声音抖得厉害。
  “怕什么?”段奕辰握住她的手,微微一顿措辞着如何开口,“我爱你,便是爱你的一切,包括你的仇恨。”
  同样的三个字。青晓的心是飞机轰鸣后的空白。两个人在一起很久,却从未说过这样的话,似乎喜欢和爱是隔得很远很远的东西,青晓心中感动苦涩,摇着头笑了,“我不值得。”
  “再没有比你更好的。”段奕辰吻了吻她的额头,叹息着拥她入怀。他的女孩儿还这么傻,叫他怎么忍心责备她。知道这件事还是季梓琪告诉他的。那段时间,舒亨达在欧洲的生意很难做,几乎快赔光。在千华之后推出的新产品被舆论指向抄袭的风口浪尖,股票几天内被大幅抛售,破产只是时间问题。
  季梓琪当时与他说的是季家在欧洲的生意,当下冷哼了几声,只道舒亨达有个好女儿。后才知道她指的是舒青晓。
  正是青晓缺钱的时候。他起初还不解她哪里来的钱给莫承爸爸治病,再细想跟千华推出新产品不过是前后脚的关系,股票也是后来频频跌停。暗中去查,才知道真的是她。单凭她一己之力还做不到如此顺畅,邓铭山利用邓家的关系帮了不少。还有照片。舒丽珍是个后来的变数,谁也不会想到她会傻乎乎地倒贴上千华的老总,那照片想必是林江在幕后的杰作。
  诚然,他爱上的不是个简单的孩子。他知晓她心中有太多的苦,太多的恨,也知道她做这些事情绝不会有所谓畅快的报复感,到头来,不过是一遍遍再用当初那把利刃剜在自己心里。实际上,她自己傻得厉害。当初,舒亨达因为钱抛弃了陈雅茹,她就让舒亨达最后一无所有;当初舒丽珍将她和邓铭山的照片发给了刚做完手术的司炳晨,她就将那些不堪的照片直接给她父亲。这仇恨如此直白而深刻,深深埋在她心里这些年,自己或许是再也找不回那个十八岁独自一人在马路边哭泣的女孩了。世人予她伤害太深,他有时觉得她选择活下来已是对他最大的恩惠。
  她也许只是想让他们知道,这世上有另一种可能。他想起她画的夕阳,名字叫夕阳,看着却像是朝霞。他一直坚信着能画出如此美好画作的主人一定有着单纯的心。他庆幸她的心灵尚未被仇恨抹黑的一塌涂地,她还肯想自己坦诚不是吗。
  段奕辰悄悄推开门,床头的灯还开着,青晓闭着眼睛,侧躺着蜷在一起。他刚要关灯,便被人拉住了衣角,见床上那一小团的主人不知何时睁开眼睛看着他。
  “醒了?饿不饿?李阿姨刚做了面。”段奕辰跪在床边,牵过她的手吻了吻。
  青晓不知怎的脱口而出,“陪我躺着。”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想到的撒娇的味道。
  段奕辰藏住讶然,笑着拍拍她的脸,道了声好。面对着她侧躺下来,有些颤抖地将她抱在怀里。
  青晓将脸埋在他怀里,主动抱紧他,越来越紧,十分用力,似是想贴的近一些再近一些。段奕辰吻吻她的头发,抽出手轻轻拍着她,“乖,不怕。”
  “你对我这么好,我会上瘾的。”青晓喃喃道。
  段奕辰低低地笑开,“上瘾才好,上瘾就不会乱跑了。”
  她渐渐放松下来,安静地靠在他怀里。昏黄的光晕在他怀里留下一抹影子,她躲在这影子里感受着难得的安宁,浩大世界中,唯有沉沉心跳。
  “九岁的时候,她把我送到舒家。对我说,是去享福的,可以学钢琴,学跳舞,穿好看的裙子。我哭着说不要,她还是把我送进去。是可以学钢琴,学跳舞,穿好多裙子,但并不是享福了,是受苦去了。”
  段奕辰轻轻抚着她的背,仔细地听。
  “后来舒丽珍告诉我是我妈妈不要我,她把我卖给了舒亨达。可我不信。那时候莫承经常生病,莫叔叔的稿子总是被退回来,我知道家里过的越来越苦,可我宁愿相信她是送我去享福的。”
  “舒亨达血型特殊,我血型也特殊,等后来出生的元明,血型也是特殊的。我中考那年,考试前一天,我才给他输了骨髓。元明先天就有白血病。”
  “我盯着考试的作文题目看了很久。爱,我总觉得这个字跟我不沾边。我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最后我写的是临上考场前给我巧克力的司机王叔叔。”
  “考完试,下着大雨,我跑着去找炳晨,就是那天,我们在一起。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才知道,我活着是因为我身体里的血,可我恨我身体里留着的血是他们的。”
  那时那景,段奕辰可以想象,他却难以想象一个十五岁孩子的心境。也许她清亮的眼睛里全是委屈,温柔的男孩子会帮她擦干眼泪,用最好听的话哄着她,跟她说她有多么的重要。
  他也恨,恨他不是自己。却不知怎的,竟十分感激。感激在那样一个雨夜里,还有人给予她单薄人世里难得的温暖,还有人关心珍视这一抹脆弱的灵魂。
作者有话要说:  

  ☆、当年

  灯光像纱,一层一层,抽丝剥茧,伴着低低细语。
  “炳晨是对我最好的人。他心脏不好,我很早就知道,可我还是很固执地要他陪我去做很多事情。有次我们吵架,因为他去美国手术的问题,他怎样都不愿意去。冷战很多天后,他才说要分手。”
  段奕辰的喉结几次滚动,记忆依稀是个有些混乱的夜晚,却只是拍着她不说话。
  青晓未注意到他的变化,“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他怕回不来,可我不怕。”
  有人将一件事记成了永恒,而在另一个人的记忆里不过只是个过渡的片段,可能连想都想不起来。
  段奕辰轻轻一声叹息,依旧没说什么。
  “可真就没回来。”青晓将头抵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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