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潮汐(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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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潮汐(gl)-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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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累了?我低声问她。
    嗯。
    快到家了。我说。说这句话时,我眼前浮现出的,居然是那座山间的小屋。位于这个城市某处的我的租屋,在概念和感情上都已变得模糊不清。我苦笑了一下,而柯没有察觉。她此刻正闭着双眼,脸容有些微的倦意。
    回到家后我简单打扫了一下屋子,又打开窗户透气。近一个月没人居住的房子,漾出一股类似于被遗弃般的气味。柯和我轮流洗了澡,她套了一件我的T恤窝在沙发上,我换了一身出门的衣服,匆匆吻一下柯的面颊。
    我去画廊看看,一会儿就回来。你先休息。我对柯说。
    这么赶?她轻声说,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了。你已经累了,好好在家休息。我说着转身离开。关门之前我转头看一眼柯,她倚在洒满蔷薇花朵的白色沙发上的身影,不知为何显得异样地纤弱。柯对我摆摆手,又说了声bye。我关上门。
    我先去了黛瑶的家。和我预想的差不多,楼下的保安告诉我,三十四楼的那处房产已经换了主人。我谢过保安,又拦了一辆出租车前往画廊。
    从出租车上下来,离风华绝黛还有一段距离时,我就意识到画廊发生了某种变化。这种变化不仅是内在的,更体现在整个画廊的外观氛围上。风华绝黛原本的招牌并不引人注目,据华新说,为的是凸现画廊本身而不只是一个招牌,现在却有一个巨幅广告牌立于玻璃外墙的转角处。广告牌分为上下两截,白色和黑色,白色部分上是一个黑色“风”字,黑底上书白色“花”字,都是草书,淋漓尽致的笔触,远远看去很是醒目。
    我进到画廊里,发现里面正在办某名画家的个展。参观者为数不少,有若干穿黑色西服的年轻女子穿梭其间,低声用英语日语以及其他语言做着介绍,还有记者模样的人端着相机在取景聚焦。眼前的一切都让我感觉陌生,我呆了数秒,向离我最近的一名黑西服女子询问是否知道这里以前的业主的情况。得到的回答和我在电话中听到的毫无二致,让我几乎以为当初就是这个人接的电话。但很显然不是,她只是训练有素地重复一些准备好的答案罢了。我知道在这里问不出什么来,本打算立即离开,想了片刻,又向她提出一个问题。
    这里现在的老板,是不是日本人?
    是。她带着一个一望即知是职业性的笑容回答,您没注意到本店的名字吗?
    你是说风花?
    对。这是日语,kazehana,年轻女子继续保持着微笑说,意思在风里飘散的初春的雪。
    好名字。我由衷地赞道,随即转身离去。
    若现在经营这家画廊的是佐久间那个人,用这个名字倒是很像他的风格。我如此想着,走在秋雨飘飞的街道上。此时此刻,对于怎样找到华新和黛瑶,我没有半点头绪。
    到这时我才开始认真地后悔自己之前对安怀的疏淡。我甚至没有安某人的电话号码。以前都是他找我,我从未主动和他联系过。如果是他,应该可以告诉我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及华新夫妇的下落。
    好在我总算还记得几个和华新相识的人。那天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去了一家拍卖杂志的编辑部,以及和安怀签约的广告公司,但都一无所获。唯一可以称作收获的,是一个不算太好的消息,广告公司的人告诉我,安怀移民去了澳洲,就在一周以前。
    我忽然意识到,在这个城市,一个人或者两个人的消失,并不足以造成任何波动。华新,黛瑶和安怀,他们都曾经活生生地存在于我的生活之中,牵动我的日子和将来,但这些人现在都不知所踪了。而城市还是原来的样子,吸收和释放着人们的欲望,轰轰隆隆地热闹着寂寥着。我走在熟悉的街头,走在雨里,忽然就感觉精疲力尽。
    回到家,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柯躺在沙发上的身影。这让我感到莫名的安心,我走过去,在地板上坐了下来,把头枕在她的膝盖上。柯乍然惊醒,略微动了一下,我向肩后伸出手去,她伸手握住我的。窗外已是傍晚,城市的夜色是浅浅的绯红,在这里看不到弥渡那样的夜空,深而透明的黑蓝,其中银河闪烁。我不知道柯此刻是否和我一样想念乡间。
    有你一封信,我听到柯温柔地说。
    我这才看到,茶几上有一个白色的信封。没有贴邮票。
    在哪里拿到的?
    我出去买过一点吃的东西,顺便看了一下信箱。
    我用裁纸刀拆开信封,里面滑出一张微黄的信纸来。我认出这是以前风华绝黛店里放置的便笺,华新曾告诉我这是用和纸做的,价格不菲。我展开信纸,果然,信纸下方用深茶色的小字印着风华绝黛的字样和电话号码。
    信是华新写的——
    芮敏,见信如面。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应该已经回到了上海。我现在很需要你,不仅是我,黛瑶更需要你。发生了很多事。我现在很乱,几乎无法支撑下去。
    请速来华山路48号甲,我们现在暂居那里。
    华
    我看了一下信的日期,是在六天以前,差不多应该就是安怀离开上海的日期。与失常的语气相比,华新的字写得毫不马虎,想来他的确是受过严格的家教。我把那封信又看了一遍,然后对柯说,我再出去一下。
    柯点点头道,你还没吃饭吧。
    我不饿。我吻一下她的额头,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先睡吧,不用等我。
    真的不要我跟你去吗?她又问我。
    我微笑一下,用自己的鼻尖轻轻抵住她的,柯没有避让,我因此可以感觉到她细细的呼吸。我们保持着这个亲密的让人安心的姿势,大约过了五六秒,我直起身来。
    都是些麻烦的事情,我自己处理就好。我对坐在沙发上的柯说。她仰头注视着我,黑睫毛映衬之下,双眸如潭水般深而清澈。我真想就这样沉入那潭水之中,不再管什么华新黛瑶。然而我只是对她笑了一下,转身出门。
    走到外面时我才发现,雨变大了。

  ☆、二十四、 落英

月亮潮汐  二十四、 落英  

    坐在出租车里前往华山路的途中,我一直不思不想地看着窗外,注意到时,挂满雨水的车窗玻璃上闪过风花画廊的姿影。画廊灯火灿烂,在夜色里璀璨流转,如同一个非现实的梦境。风花,曾经的风华绝黛,易主并未有损于它的精致绚丽。说到底,在这个世界上,每一天都发生着类似的事件。兴盛与衰落都只在顷刻之间,对于站在浪尖的人们更是如此,而我等过着较为平静生活的人,其实也不断经历职业或生活的波折起伏。成王败寇,古来如此。
    只是当牵涉到对我们来说有特殊意义的人,你才会感叹浮华如梦,破灭得如此迅速而不留痕迹。
    在我还来不及生出更多感慨的时候,车已经到了。
    华山路48号,是一栋铁灰色的三层旧洋楼。铁门一侧的小门虚掩着,我推门进去,按响一楼的门铃。过了三十余秒,门开了,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站在门洞里谨慎地盯着我看。我问他华新是否住在这里,男人从镜片后面看我一眼,挤出一句不知道。
    我只好再问他,这里是不是华山路48号甲。
    没错。
    我们之间顿时凝固起胶状的沉默。随即,此人仿佛突然想起什么般开口说道,你要找新搬来的人家吗,从外面上三楼。
    我谢过他,刚一转身,身后就传来沉闷的关门声。自从离开云南以来,我不是第一次怀念当地人毫无心计的笑脸,而眼下的冷雨更加重了这种情绪。我用手撩一下额前微湿的头发,似乎想把不快的感觉也一并抖落。
    沿着建筑外侧的楼梯上到三楼,尽头是一扇小小的木门。我敲了两下门,站在没有廊檐的门前,雨水很快打湿了我的脸。我想自己的样子一定有些狼狈,但此刻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来开门的是华新。看到他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居然有些他乡遇故知的空茫喜悦。我几乎想要拥抱他一下,看上去他也很想来这么一下,但我们谁也没有动,只是站在原地相对微笑,直到华新终于如梦初醒地开口说,你快进来,别站在那儿淋雨了。
    于是我走进门去。一进门是一个狭长的玄关,换过拖鞋后转进客厅。顶灯不是很亮,但足以让我看清华新脸容的憔悴。他冲我笑一下,那笑容总算还没有完全走样。我在房内的半旧咖啡色沙发上坐下后,华新问我要喝咖啡还是茶。
    白水就好。我说。他转身去倒了一杯水回来,在我身旁坐下。
    黛瑶呢?我问他。
    她在里屋,华新说,你进去之前,能先和我说会儿话吗?
    嗯,我说,我也有问题要问你。
    说这话时,我已经把整个房间的格局尽收眼底。房间不大,十五六个平米的方形,墙纸上有黯淡的玫瑰纹样,那墙纸本来的颜色大约是米白色,现在已经泛黄,浅红玫瑰也褪成了几欲调零的颜色。房间里有高低错落的几个柜子,全是结结实实的暗色木头所造,矮柜上放着电视机,角落里有个崭新的小冰箱,乳白色,和整个房间八十年代初期的风貌格格不入,大约只有这个冰箱是华新的手笔,其它一切,显然是租屋里现成的摆设。
    我想起他们位于三十四楼的家,落地窗外可以看到漂亮的夕阳。记忆与现实的对比,让人有轻微的悲凉之意。我的脸上没有流露任何表情,只是安静地看一眼华新,问他,你还好吗,这阵子?
    勉强活着。华新不无嘲讽之意地回答,你呢?去哪里晒过太阳?看起来气色不错。
    回了趟老家。我说,柯和我一块儿去的。
    我想也是。
    我沉默片刻,又说——
    我本来以为你会去日本——
    这话说得太过直接尖刻,刚说出口我就有些后悔,但既然说出口,只好等他回答,或者回避。
    华新没有立即回答。我看着他的侧影,这个男人有着聪明的额头,也许是我的心理作用的缘故,总觉得他前额的头发比之前更加稀疏一些。从最初见他,我就觉得他会有过早谢顶的趋向,而这征兆现在愈加分明了。我相信人的面相虽然未必决定命运,但必然能显出性格的某些特征,按照我对人的有限判断,华新有一张思虑过多的脸。这样的人很难获得幸福,因为缺少平常心的缘故。
    当然,这完全可以看作我的个人偏见。
    华新终于开口说,我去了日本。大概,和你在同一天离开的上海。
    他没有转头看我,我便继续注视他的侧影。他把十指交叠,放于膝上,也许是灯光的缘故,那双手传达出某种安静得接近颓然的情绪,如同折翼的鸟。
    华新继续说,后来安怀告诉我黛瑶出了事,我就回来了。
    我听说安怀去了澳洲。我插口说。
    他上周走的。华新低声说,他说他不会原谅我。
    你做了什么,让他这样说?
    我没有做什么。他用近乎于辩白的口吻说,然后声音陡然变得无力——
    我又不是不回来,我只是和佐久间合作一段时间,然后就会回来。画廊已经撑不下去,我只能这么做。可我最亲近的两个人,却都不相信我。他们只想死死把我拴住,一点也不为将来打算……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几乎掩饰不住眼底的一丝鄙夷。这是我认识的那个华新吗?这个总是笑容温和的男人,终于无法用笑容掩盖他的软弱。
    只听得他继续喃喃说道,现在好了,一个走了,一个疯了,他们都离我而去。
    我一惊,飞快打断他说,你说什么?谁疯了?
    华新转过脸来,我这才发现他眼睛下有细微的纹路,印象中不曾见过这些纹路,他实在是一下子老了,因发生的一切。
    还有谁?华新苦笑着说,当然是黛瑶。
    实际看到黛瑶的时候,我一向悲观的想象力顿时有些失重。她看上去并没有任何异样。黛瑶坐在里间的床上,盖着被子,低头看一本画册。台灯的光线把她的轮廓染成一片温柔。灯旁的床头几上有一个花瓶,里面插满粉色玫瑰,已经凋零大半,有粉红色的花瓣静静零落在茶几上和附近地板上。空气里浮动着玫瑰馥郁幽暗的味道,这味道和黛瑶很相称。这样的女人是值得呵护宠爱的,我不由得想,但世界上的事往往没有道理可言。她爱他,他爱他,我不过是个匆匆过客,目睹这场纠缠。
    无法否认自己对黛瑶素来的怜惜,她是一支温润的女人香,让我无法不在她身边驻足。
    但,之前仍是决绝地带着柯挣脱她身边的漩涡。对一个人的感情可以很复杂,唯有爱最为直接无可避,影响人的生活,乃至命运。
    而今,我回到黛瑶身前。她的面容一如往昔。这个曾经在我面前流露脆弱的女人,此时却安静得出奇。
    若不是听过华新的话,我不会想到,她的精神已经分崩离析。
    我在她身旁的床沿坐下,低声轻唤她的名字。
    黛瑶似乎置若罔闻,兀自看着手里的画册。
    我伸出手,将她手中的画册合上。她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动,也不说话。她的眼睛幽深,没有表情,或者该说,没有活人的神采。我凝视她的脸许久,终于忍不住长长叹息一声。在这个异常安静的房间里,我的叹息声被放大扩散开来,如同风掠过无波的湖面。
    几乎是同时,我听见身后传来华新的声音。
    她连你也不认识了。
    你以为她会认得出我?我没有回头,低声问华新。
    我曾经这样期待过。华新苦笑着说。
    我继续注视黛瑶美丽而无动于衷的脸,她看上去无端让我想起被主人遗弃的芭比娃娃。她曾经是那样活生生的一个女人,我还记得,当她的唇迫近的感受,不是那个吻本身,而是她从中传递的郁郁和挣扎。而今,一切都消退在她无表情的双眸背后了,没有人知道她深锁的内心里,是否还有过去的一幕幕在不断重演。
    你还是不懂她。我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你也不想想,她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难道不是因为你抛弃了她?
    说完,我转身站起来,和华新隔着两米多的空间相视而站。他的脸上晃过飘忽的神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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