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婧语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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婧语春秋-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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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身影映进眼帘,我半仰着头看着他,近乎贪婪地看着,他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住,与我无声对峙。
  视线有点模糊,我嘴唇微颤,一张口声音便变了调:“你……”
  他依旧不肯说话。
  我闭上眼睛,缓声而念:“  ”
  好久没有反应,我刚睁开眼,便见他直接压了过来。
  我:“……”
  念诗没回应这种事,真让人伤心伤肺呀。
  过后,他仍然一句话也没有,穿衣离开。
  我静静地躺在黑暗中,仿佛看到自己的心正在向某个不知名的地方飘落,无可挽救,如坠深渊。
  就这样吧,我想,就这样吧。
  这个冬天似乎格外漫长,各种大祭已经过去,时序也已移向了春天,可天气依旧这般寒冷。
  空气中飘荡着冷冻肃杀的味道,乌云沉沉,好像随时都会下雪。
  夜晚,风呼啸着扫过窗棂,依稀夹杂着匆促的“沙沙”声,我像一只生活在幽暗中的生灵,敏锐地捕捉着周遭细微的动静。
  他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地传来。
  似有清冽的凉意缓缓漫过。
  我静静地坐起身来,静静与他对峙,然后在双方谁也看不清对方表情的视线里,静静地脱下自己的衣服。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也好。
  他的身体毫无变化地压过来。
  当身体的纠缠脱去了怜爱疼惜,就真的就成了一场纯粹的发泄,与动物毫无二致了,我想,现在的他对我,大概就是如此。
  整个过程,我都非常清醒,清醒得像是整个人突然分成了两半,一部分飞上屋顶,一部分沉在别人身下,屋顶上的自己居高临下地冷眼审视着床上的自己,目光充满了冷峭研判意味。
  真是令人难以忍受的体验。
  过后很久,他都没有离去。
  我很诧异,问他:“你不走吗?”
  他的身体似乎微微一僵,一只手缓缓抬起,顺着我的脖子,卡住我的喉咙。
  我的眼睫微微一抖,但没有说话,黑暗中,只轻轻地勾了勾唇角。
  他抬起上身,灼灼注视着我,漂亮醒目眼睛,闪着冷郁的寒光。
  “还要吗?”
  我依然不知死活的轻笑,甚至不顾他能随时都能掐死的手臂,主动凑过去吻他,同时缓缓抬起右脚,撩拨他的腰身。
  他的动作中似乎又带了那种感觉,充满恨意的感觉。
  他不停地在我身上啃噬,颈上、锁骨、胸前,反反复复,像一场无与伦比的折磨。可是我不愿发出那种声音,那种为他沉沦迷乱的声音,我知道他的鄙弃,可是我却不愿坐实他的鄙弃,我不知道这种坚持有什么意义,只是如抓住最后一株救命稻草般,可悲地坚持着。
  这个世界如汪洋大海,任何东西,战争、情爱、恨欲都可以让人迷失,我已经迷失了太多,不想,连最后一丝自我都失去。
  他似乎有意让我屈服,无休无止地挑逗厮磨,过程漫长如一场醒不过来的梦,心在地狱,身在天堂。
  最后,我终于忍不住流下眼泪,可是我不愿意让他发现,我拼命地睁大眼睛,头向后仰着,以期让眼泪流回去。
  喘息平复,依然没有其他声音。
  可因为我的挑衅,他真的不走了,大刺刺地睡在我的床上,背对着我,睡了过去。
  黑暗中,我静静地听着他的呼吸,缓缓坐起身来。
  然后,我走下床,绕到他的面前,静静地凝视着他许久,转身离开。
  “你的情如此浅薄,把煜也看成那般。”
  他的声音再一次在我耳边响起,如暮鼓晨钟般震入心底。
  比起你的抛家弃国,半生执着,我的情确实非常浅薄,我随波逐流屈于现状,我不会只爱一个男人,我从不知“非他不可”是何物,如果可以,很多男人,都可以让我幸福。
  我的一生,唯一接受的有意义的教育,便是美人风度。
  无论何时,都不能丢弃的风度。
  寒风与湿意迎面扑来,走到室外,触目一片莽莽苍苍的白,原来,下雪了。
  我注目片刻,无声雀跃,忘了心里的不适,忘了身体的疼痛,快步走入雪地中,张开双臂,欣喜地迎接这漫天漫地的雪花。
  我在雪中逗留许久,先是想来一支唯美的雪中之舞,可因为技艺久疏,老腰僵硬,加之地面很滑,差点摔倒,只好作罢。
  后来想抛雪球,但抛来抛去只有自己一个人,乐趣大减,于是这项运动又中途停止。
  然后我便想起了,在苏国苏宫时那些寺人做的雪雕,有意仿效之,但做来做去,都没做出个形状,于是我做了推推了做,如此重复好几次。
  以前听说,有个女人做自己的殓衣,总是做好了就拆,拆了再做,做了再拆,然后再做,如此循环往复,直到她真正用上那件衣服。
  刚开始听到这个故事时我甚是不解,但现在我明白了,人在孤独的时候,做什么都是可以想象的。
  雪越下越大,如漫天鹅羽铺天盖地,纷纷扬扬落满全身,比起我要做的东西,此时的我,更像一个雪雕。
  我的手脚已经麻木,脸失去了知觉,融化的雪水浸透了衣物,被风一吹,让我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冰天雪地”。
  大约是冻得狠了,思绪也瞬间通透,我忽然想到自己可以去那里了,这里的房子这么多,哪间不能安身?
  既然被人鄙弃了,把我当做那样的人,那么我再也不能以你以为的那种面目,与你共处一室。
  不是你不想看见,而是我无法面对。
  摸进一间侧室,我几乎已经走不成路了,全身抖得像打摆子。侧室没有取火,冷得像冰窖,所幸被褥床榻都不缺,我迅速地解掉衣服钻进被褥,霎时,那冰冷的触感激得我又是一串激灵。
  呵呵,我自嘲地想,真是自作孽呀。
  于是,毫不意外地,自作孽的后果是,第二天,我病了。
  棠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侧室睡得昏天黑地。一向迟钝地侍女后知后觉地发现我的不对劲,急得要去找人,我一把扯住她,哑着嗓子道:“这件事谁都不能告诉,特别不能让景大夫知晓,听见了吗?否则你我都不会有好结果,你发誓!”
  棠愣愣的,被我吓住了,战战兢兢地发了誓,哭丧着脸道:“那夫人的病怎么办哪?”
  “没事的,过两天就会好了。”我笑了笑,声音嘶哑,神态轻松,而后复又昏睡过去。
  躲开正室,他找不到人,以其性情,想必就不会再来了吧,我想。
  后来,果然,他没再找过我。
  我的情形越来越糟,刚开始还能勉强进食,到后来什么东西也吃不下,浑身如着了火一般,却只感到冷。
  再后,便开始昏迷,噩梦不断,呓语连篇。
  我是要死了么,难得清醒的时刻,我睁开眼,看到棠在我身旁小声哭泣,不禁如此想到。同时,心中涌起真真切切的悲意。
  默然许久,我握住棠的手,缓缓道:“不要哭了,你听我说,如果我死了,你就去找邱岩吧,让他把我的尸体带回萧国,”我望着屋顶,试着慢慢地露出一个微笑,眼角却流下泪来,“带到萧国,或许,在那里,还会遇见他……不会被嫌弃……”
  我闭上眼睛,像沉入一场梦幻,耳边,是棠更甚的呜咽声。
  “那煜呢,你把煜置于何地?”手腕蓦地被人提起,是他,不知何时到来,紧紧地攥住我的手,眼眶发红,目中恨意弥漫,“你到现在还想着别人,你的心呢,苏己,你还有心么!你不配我这么待你!”
  我怔怔地望着他,泪意弥漫,竭力撑住那朵笑容不败,却愈发显得凄惶:“你说得对,在这个世上,我不配很多东西,不配做一个母亲,不配做你的……”我突然说下去,心脏划过尖锐的疼痛,痛得抽搐,疼得窒息。
  我紧紧捂着眼,生怕自己哭出来,待缓过那一阵剧痛,我方慢慢道,“好在,一切都要结束了,你会找到匹配你的人,而我……也会回到他身边……”
  仿佛漫天的风雪呼啸而来,狭小的侧室弥漫着冰海雪域的气息,他放开我的手,身体紧绷,漂亮的眼睛如被冰雪覆盖,线条优美的薄唇中,缓缓地、冷酷地毫无回旋余地地吐出三个字:“你休想!”
  

  ☆、大病

  63
  府中开始有医士来往。
  我并无求死的爱好,所以无论医士如何诊治我都没有拒绝,但当那一碗黏稠的药汁端到我面前时,我却犹豫了,摇了摇头,坚决推拒。
  “夫人!”棠急得都快哭了。
  “不要急,我只是不能吃药,你让人多烧些滚烫的汤水来就可。”我虚弱地吩咐。
  “你待如何?”青檀般的嗓音如含了霜雪气息,冷冷传来。
  我和棠双双回头看去,只见景煜不知何时来到,他漠然扫了我一眼,径直走到棠的面前拿过她手中的药碗,坐到我身边。
  棠还保持着端碗的姿势,托着一只空荡荡的手,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目瞪口呆。
  “出去!”景煜眉头微蹙,背对着她,低声斥道。
  我反射性地就想起身,反应过来后,就见棠如中箭的兔子般,逃出门去。
  我:“……”
  我犹自回不了神,呆呆地看着他,如被施了定身术一般。
  “张嘴!”他的声音很冷,漆黑的瞳仁儿中如有寒芒闪动,递到我唇边的药勺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拒绝他的任何好意,如果可以。
  心中涌过万般滋味,我低下头,温声解释:“以前,我的曼儿生过一场大病,那时,我曾向神灵起誓,如果他能痊愈,我将终身不再服药……我不能欺骗神灵……何况,经过医士的针灸后,我已经好了很多,想必再过两日,就能完全康复了……”
  他淡淡地嗤了一声,漆黑深湛的眼眸星芒微动:“真够痴心。”
  “……”我的脸顿时红了。
  他道:“要说欺骗神灵,你已经欺骗了,如果要下地狱你早下了,何须等到今日?”
  我:“……”
  景煜:“还记得你在楚国的那场病么,如果不是混在你饭食中的那些药,你以为你会好那么快?”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所以,破一次誓也是破,破两次誓也是破,又有什么不同?”他淡声,“大不了,煜陪你一起下地狱就是。”
  说完,他再次把药送到我的唇边。
  说不清是震撼还是什么,他最后那句话,让我无法不动容。
  但看他俊美醒目的面容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喂药的动作也不见丝毫变化,我又不免疑自己是否出现了幻听。
  万般复杂纠结中,一勺药就那么进了口,然后便是第二勺,第三勺……
  事已至此,我索性放下包袱,不再多想,主动伸过手去:“还是我自己来吧。”
  谁知,他看也不看我那双殷殷伸出去的手,依旧神色冷淡不疾不徐地把药送到我的嘴边。
  我:“……”
  我着实不解,按理,在两人还是冷战、他又对我百般看不惯、且不断地冷嘲热讽的情况下,会想着尽快分开不才正常吗,他这么做又是为了哪般?
  我不知道该摆出一副受宠若惊还是战战兢兢的面容来迎接景大夫的服侍,我已经竭尽全力来配合了,谁知中途还是出现了意外。
  药汁那无法忽视的、浓郁怪异的苦涩味道强烈地刺激着我的神经,在药吃了还不到一半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捂住嘴巴剧烈地呕吐起来。
  因为离得近,我差点吐到他身上,我连忙把脸扭到另一边,为了不恶心到他,我恶心了自己,把那涌出喉咙的东西又竭力地咽了回去,过了好一会儿,才眼泪花花地平复下来。
  景煜看了看我,很自然地停下喂药,然后让人把剩下的药汁端出去。正当我欣慰他终于要离开眼前的时候,却听他对侍女吩咐道:“半个时辰后,把药热一热再端过来。”然后真的端坐一边,执起书卷,摆出一副坐等药来的样子。
  我:“……”
  我心中默默地伸出两只朝天仰望的手:这都是为什么呀?
  景大神在旁,摆出一副凡人勿近高傲疏离的派头,我的压力真不是一般的大,连呼吸都无法顺畅,还谈什么好好休息?
  我在心中斗争良久,酝酿良久,才拿捏出一副极为诚恳的姿态,小心翼翼道:“其实,那个药我真的可以自己吃,夫君你不必……”
  景大夫头也不抬:“闭嘴!”
  “……”我真的乖乖地闭上了嘴。
  半个时辰的煎熬着实不足为外人道,所以当看到端药侍女的身影时,我简直都要感激涕零了。我几乎想也不想地抢在景煜之前端起那碗药,闭上眼,一饮而尽。
  景煜:“……”
  侍女:“……”
  看着景煜拂袖离去的背影,我方僵着风化的微笑,如碎裂的石头坍塌般,慢慢地,一头栽倒在榻上。
  侍女小小惊呼:“夫人,那药还很烫。”
  我:“……”我已经知道了……
  侍女:“夫人为什么那么急?”
  我:“……”因为病人需要安静……
  侍女惊慌:“夫人,你没事吧?”
  我:“……”下次记得药凉了再端……
  为了避免再出现什么意外,我对晚间的药做了很详细的安排,比如:要分两三次呈上,要不热不凉,并且一定要赶在景大夫来到之前把药呈完等等。
  到了晚间,景煜过来时,我微笑着告诉他,我已经用过药了。
  室内烛火幽幽,澹澹的光影笼上他的面容,如漾起层层涟漪。
  为了见他,我特意让人帮我梳理了头发,清洗了面容。乌黑的长发如丝瀑一般顺着双肩蜿蜒到塌上,如铺了一枕丝绸。我端坐其间,顶着一张苍白的病容,却还不得不硬撑出几分好气色,我觉得,这对于一个病人,一个有着美人之名的病人,一个被人指责为浅薄的有着美人之名的病人来说,着实不易。
  我说那句话也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他,他不必再费心操劳我吃药的事情,而且以后也不必,因为我完全可以照顾自己。
  其实,我真正想告诉他的是,作为一个病人,我真的需要休息啊,完全没有压力的、不必顾及形象的休息。
  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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