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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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子-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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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既然已经见到弦首,难道还要明知故问么?”绯羽面露凄然,轻声反诘。
     “朕知……朕先回宫歇息,等到老师他心情好转,再来探望吧。”说着,举步出门,提起戳在门口的还带着血色的风天戈,缓缓踏着步子,穿过层层院落去了。

     翌日,对魔帝先行一步习以为常的大军照常开拔,随军众文武进入封云城之时,已经过了中午了。
     伏婴师先入宫见过弃天帝,将行军事务做了奏报之后。便急急回府,探望两位老师情况。
     “苍老师……”躬身一揖,随后抬头,见到那安坐屋内之人的背影,一句话梗在喉间,竟是半晌无言。
     “伏婴,吾上午已去探望过大哥了。”缓缓开声,掩不住的痛心疾首,左手不停轻轻捋过鬓边长发,如今方知,这动作并非心存激怒,竟是说不出口的矛盾哀伤,“……天子他……”
     “天子前往月华途中已经遇刺,伤口染毒,不久便驾崩了。”心中不忍,将目光垂下,伏婴师字斟句酌,将月华城内种种变故如实相告。


     “金鎏影……”轻轻低头,“吾累了,想要歇息。你去陪着大哥吧。”
     “学生告退。”躬身退出,转身之际,又再看了那背影一眼,突然自嘲:冷血如我,竟也有如此于心不忍之时么?
     不知为何,颇觉疲累,草草用过午饭之后,伏婴师竟是倒头榻上,一觉睡醒,已是红日西坠之时。
     “大人,断夫人命奴婢将这碗汤药端来,请大人服下。”绯羽贴身侍女,似乎是已经等了一会儿,此时端着小小一碗浓黑的汤剂,双手奉上。
     “嗯?吾非病人,断夫人这是何意?”
     “夫人言说,上午一见,大人颜色不对,此时强行撑持,待到心思放松,便是一场大病在前,因此请大人先行调养。”
     “……吾明白了,替吾多谢夫人。”乖乖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口中苦涩未退,却见一名管家慌慌张张跑来,趴在地上,道:“大人,弦首……弦首,提了奇首的佩剑,径自出角门去了,小人们不敢强行阻拦,还请大人……”
     “啊……可知往何处去?”
     “小的暗中派了两名家丁骑马跟着,等到一有消息,便可回报,而弦首出门之后,驾车乃是向南而去。”
     “向南……”眸子微转,道了一声:“糟糕!”   腾身而起,不及穿鞋,便已落地,急呼:“备马,备马!”突然又回身想着那侍女道:“你速去通知断夫人,请她转告断将军,速速领兵,将南驿周围街巷封锁,寻常百姓下级官吏皆不得靠近,驿馆内所有官员仆从,亦不得离开!”
     ……
     走入沉寂无声的南驿主屋,只见昭侯尸身尚在一片血泊之内,而静立其畔,紫衣染血,巍然不动者,正是提着紫霞之涛的弦首。
     “苍老师……”
     “嗯。”轻轻答应一声,缓缓将紫霞之涛还鞘,放在一旁几案之上。
     “苍老师可知……”
     “吾知……”轻轻闭了眼,“可是吾……控制不了……”看看手上身上斑斑血污,惨然一笑,“倒要麻烦伏婴你妥善处置了”
     “……陛下大业未定,尚有弦、耀两国尚未臣服,若强行攻取,非是不可,然而旷日持久,国力大损;伏婴正欲请昭侯为天下说客,以彰陛下宽宏雅量……”
     “吾知……”
     “且……天子已亡,玄朝余孽,只怕皆唯弦首马首是瞻……昨日之乱,便是写照。”
     “吾知……”
     “陛下视弦首如性命至宝,倘若弦首再有损伤,陛下心性只怕难于控制了……”
     “……吾知。”
     “因此,左右权衡之下……伏婴斗胆,请弦首暂离陛下身边吧……”

     “……
     吾送天子尸骸往封云山祖陵之地安葬,之后便素服守陵,不问世事如何?”

     伏婴师跪伏在地,“学生……多谢老师……”然而身边轻微脚步声响,人已经缓缓走出,微风轻抚,一茎亮白发丝,轻飘飘无声落在手边已经干涸的血泊之中。


终章
    
     “伏婴!你!朕把老师托付给你,你……”
     看到仅一日之间,就变得空空如也的房间,弃天帝只觉得一股急火冲上。他昨日忙碌一日,得到苍杀死金鎏影的禀报,急急赶来时已是入夜了。
     “臣死罪。”跪倒在地,见魔帝已经急急起身,便欲冲出,赶紧从怀中取出一扎布帛,道:“陛下,苍老师心情激荡过度,此时正在一处清净隐秘所在休养……”缓缓抹下一把冷汗,伏婴师心知,同弃天帝对峙多次,唯有此次当真是危如累卵了,“苍老师有书信在此,请陛下御览。”将书信双手奉上,却已经紧张到不顾礼数,直勾勾看着自己主君将书信展开……
     “……”缓缓坐下,展开书帛,脸上神情渐渐缓和,“既如此,让老师先歇歇吧。”随后抬起头来,道:“伏婴,此事应当如何解决呢?”
     “啊……”讶异一封书信竟能让魔帝重归平静,伏婴师愣了片刻,才道:“这……苍老师杀死金鎏影之事,尚未传扬,陛下若想息事宁人,何妨言说近日大乱,金鎏影被黄商子、九方墀所杀……”
     弃天帝缓缓摇头,道:“老师信内言道,金鎏影已自承玄天子虽然伤重,然却是为他所杀……”
     “啊?!”
     “嗯。”
     “这……”迟疑一下,望着魔帝,有看看桌上书信,“陛下是,想将此事公诸于世?”
     “此乃老师心愿。”
     “……那陛下又要如何处置弦首?虽是罪有应得,毕竟金鎏影乃是归降诸侯,而老师他伙同朱武谋反一事……尚未得到陛下赦令……”
     “吾明日称帝,大赦天下!”
     “臣遵旨!”


     弃天帝初年二月,魔侯弃天称帝,国号为魔,改元天隆。


     玄陵距离封云城仅有半日的路途,天下大乱,守陵军士早已逃散,旧有房舍倒还依旧矗立。
     苍到达之时,已是黄昏。缓缓下车,看看伏婴师先行派遣而来的工匠仆从已将此院稍作修整清扫,虽然还有些破落,然而安睡一晚,已无问题。
     安顿下来,已经天黑,走入屋内,竟是一愣:怒沧琴盖着轻绡,安安静静放在屋内琴案之上。
     “这……”记得早已将此琴赠与弃天,只是到了魔国之后,一直都是自己在使用,如今竟被仆人们理所当然一并收来了,低头看看右手,四指尾指虽然已经渐渐能够伸直,然而战火一起,停了治疗,只怕再难起色了。
     “……罢了,弃兄今后,只怕也再无闲情逸致抚弄此琴了吧?”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坐在琴案之后,双手按上琴弦,虽不成调,却仍是瞑目拨弄起来,天色昏暗,无人点灯,万籁俱寂之间,断断续续的琴音悠悠响彻。
     山鸟惊飞,必有人至,苍停了琴音,抬起左手,眼中万物早已失去了色彩,门外一片月光泻地,一个熟悉人影,映上门窗的一瞬,便破门而入!

     “苍!”
     弃天帝一身冕旒凌乱,仍是今晨称帝祭天之时的装束。
     “你又骗我!”看着朦胧月色中披散头发,一袭黑衣,背对自己而坐之人,弃天帝心中急怒,再难压抑。
     “弃兄……”本想辩解,然而听到那个随口而出的“又”字,心间顿时一抖,脖颈僵住,本已转过一半的脸孔再度慢慢扭回,轻声道:“苍满身罪孽,无颜再留。”
     “吾已登基,大赦天下,今日神州无罪人!”


     “陛下可赦苍之魔之罪,然而苍之大罪在玄,天子不在,陛下又怎能赦之……”
     “你说过,只要替玄天子报仇,一切便听由吾之安排。”
     “天子虽为金鎏影所杀,然而……天子之崩,其罪在苍,请陛下为天子报仇,苍莫敢不从。”
     “岂有此理,他咎由自取,与你有何关系!”
     “……苍当初应允来做质子,便是私心了。”究竟是何时明白,竟难追溯,然而如今,心内已经清楚明白——苍心心念念想要阻止者:非是玄朝覆灭,乃是此人违了天,悖了命。

     一阵突如其来的静默。
     两人皆不言语,过往之事,电光火石一般闪过脑海。
     “既如此,那又何妨再私心一次!”痛极怒极,跨步登堂,一把抓着黑暗中那人瘦骨伶仃的手腕,向外便拖,“跟我回去!”
     “哼。”一瞬间已被拖着出了内室,腰眼撞上外屋桌案一角,瘦弱身体,痛彻骨髓。
     “苍……”此时才又惊觉,慌忙放手。
     “弃兄……”肩头被扯得仿佛脱臼,苍撑起身体,微微摇头,“苍不欲生,然弃兄不舍;生死已不能自主,弃兄便放苍在此赎罪吧。”
     “……”双手攥成拳头,道了一声“好!”然而,就在对方长出口气之时,又是踏步而上,将人打横抱起,

     “弦首可为玄朝之忠臣!然而你,必为我弃天之良人!”

     说着,大踏步,向着月光熹微的卧室而去。
     “……”闭了眼,从对方身上传来的热力仿佛要将全身溶化,苍没用动作——挣扎抗拒已经太多太久了。吾累了……今夜,便让苍再自私一次吧。

     身体被放在刚刚铺好的窄榻之上,剥去层层衣衫,便似去除了那说不清看不见的阻碍,两具身躯终于相融,微微的呻吟与粗重的喘息交织,将乱发贴在脸上的有汗也有泪。手掌轻轻搭上身前耸动汗湿的赤丄裸肩头,仿佛一个信号一般,让那人加剧了动作。
     “嗯……”一股热流,从身体的中心直冲进来,暖了身也暖了心。微微睁目,瞥见月光之下的静静的怒沧琴与凌乱地上的冠冕衮服:如果你我只是初遇该有多好;如果一生仅此一天,苍更无悔……可惜……
     沉醉的弃天,察觉怀中躯体止不住的轻颤,又赶紧加快了动作。

     “啊哟!”剧烈的撞击,让也有些乏累的弃天帝惊醒过来,才察觉自己身上仅裹着半条被子,人已摔到了塌下。看看一旁睡榻上垂下的一条裸露小臂,弃天帝脸上先是一愣,随后又露出淡淡满足微笑,想起昨夜,竟似如饮醇酒,熏熏若醉。拎着被角,缓缓撑起半边身子,本想爬回榻上,然而一眼望去,竟是榻上人,洒遍枕席,如同一张丝网铺展的雪色长发!
     “苍!”
     “嗯?”听到呼唤,微微睁眼。
     “头发……你的头发怎会如此?”还未看清对方惶急面孔,声音已是阵阵催心。
     “……弃兄?难道此时才发觉?”突然想起初入魔国那日,魔侯明察秋毫,举手择取自己一丝华发的情形,苍本想嗤笑,然而嘴角一抖,竟让是露出了戚容。
     “啊?”一时懵懂,然而仔细回想,自己眼中之人从来都是一般完美。
     “苍之发色,在重伤初醒,得知……弃兄已然攻下封云城之时,便是如此了……”将头偏过,虽无埋怨,然而自己亲口说出总觉残忍。
     异色双眸满是不信……不信自己所为竟给对方如此伤害?为何不信!心中一动,竟是连连后退。


     “……弃兄,得苍生者得天下……魔帝离宫太久,请回吧。”无需回头也知此时对方脸上何等表情,攥紧身下皱做一团的潮湿被褥,轻轻说道:“苍生有幸,亦苍之幸,陛下……保重。”

    
     弃天帝天隆元年三月,耀侯六祸苍龙遇刺身亡,太子千流影击败玉蝉宫一党,继任耀侯;
     弃天帝天隆元年四月,弦都明玥城兵尽粮绝,开城请降。
     弃天帝天隆元年六月,耀侯千流影紫耀城请降。


     弃天帝天隆三年六月,帝迁都天魔城。


     四年后。
     新都天魔城,选址长河之阳,与玄朝故都封云城及其不远处的玄陵遥遥相望,此时正是早春三月,去年迁都时,魔帝亲自下令在城外所种的一片矮桃第一次开出了绚烂繁花。
     “却说苦命人昨日所说回目‘断风尘义释孟白云,二十六出兵明玥城’讲的乃是北线之争,今日再讲讲弃天帝南线之战,”路边一眉清目秀的乞丐正说的眉飞色舞,顿了一顿道:“这回目嘛,便是‘萧关城两狼初相认,斩风月血战问天谴’……呵呵,无地容身的苦命人,不求其他,唯求一餐之饱。”
     乞者满意而去,人群渐渐散开,微服的弃天帝随手弹去残留在肩头的一片桃花瓣,转身看看旁边的伏婴师,道:“伏婴,走吧。”
     “是。”两人牵着马,转过几条街道,路过一片府邸,听得从后院之内传出的满是稚气的朗朗读书之声,不觉同时将步履停下了。
     “伏婴,赭老师现下身体如何?”
     “……”身体不动声色的一震,竟是迟疑了一下,并未回答。
     “回宫!”心中了然,心念已决,翻身上马,向着城北新落成的王宫而去。
     ……
     落座御书房内,弃天帝等到跟着进入的伏婴师站稳,才沉声道:“伏婴,你当年曾向朕保证,等赭老师身体痊愈,便劝他归顺我朝……朕耐心有限。”
     “臣……”
     抬手指了指放在一旁矮几之上被红绫覆盖的托盘,道:“明日乃是赭老师生辰,这份礼物,乃是朕预备的,伏婴你就代朕转交吧。”
     “臣,替老师谢过。”双手捧定了托盘,两臂微微一沉,好不容易才托稳了,躬身退出。
    

     傍晚时分,从宫中回到府内,伏婴师换过衣服,看看在一边陈设良久的魔帝寿礼,脸上仍是一如既往的从容淡定,起身走上,并不将红绫掀开,便手捧托盘,来到后花园内书斋之外。
     “小碧,一鸿,吾有事同师爷爷商量,今天散学了,你们外面玩耍吧。”
     “啊?”探头看看里在檐下的父亲,又抬头看着坐在身后,手把手教自己写字的赭杉军,虽然眼中已经露出欢喜,然而等了许久,还不得到师爷爷许可,年仅四岁的伏婴碧又有些失望的低下头,攥着竹管的小手不停的摩挲着光滑的笔杆。此时坐在一旁,已被看过今日作业的断一鸿早就雀跃而起,道:“赭夫子,我娘说今晚要亲自下厨,让我带小碧回家吃饭可好。”
     “……”赭杉军偏头,看看突然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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