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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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放记-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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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他头上又被拔了一撮毛。
  两个人坐在那里聊天,四条腿晃荡晃荡挂在那儿。
  “你刚刚除了表演,看到什么了吗?”
  “看什么?”
  “唉,我就知道……好歹你是学艺术史的,”汤姆同情地说,“我带你来万神殿,主要是来朝圣的。喏,拉斐尔的墓就在里面。”
  难道来万神殿,不是因为离酒店近吗?甄瑜对拉斐尔没有太多感觉:“难道他是你偶像?”
  “算是吧。”汤姆的目光飘到九天之外,他喜欢拉斐尔绘画的气质,那种祥和安静的气质就像羽毛飘落到心尖的轻轻一叹,也像柔光漏过丝绸的浅浅一拂。
  甄瑜却突然想到,拉斐尔好像是个美男子耶,她脱口而出:“你知不知道,拉斐尔是纵欲过度才死的。”
  他一抖:“谣言,完全是谣言!”
  忽然,“咕”一声响起,汤姆尴尬地笑了:“那个,一个苹果不太够。”他很不客气地探向甄瑜的书包。
  甄瑜一把捂住:“没有你能吃的。”见他不信,她从书包里一个一个取出三明治,每一个都塞满了厚厚实实的牛肉薄片。
  他懊恼地说:“你就没有素的么?也不怕营养不良。”
  她果断回道:“我不吃草。”但见他有点可怜,犹豫一会,还是决定贡献出偷来的酸奶。她把手伸进去掏,伸进去掏,掏——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终于,她的手指摸到了黏黏冷冷的稠状物:“啊~~~”她痛心疾呼,既心疼洒了的酸奶,也心疼脏了的书包。
  你看,报应了吧。
  “走吧。”汤姆站起来,无比优雅地掸去屁股上的灰尘。“带你吃好吃的。”
  其实,就是西红柿披萨吧!就算是意大利的披萨,那还是裹了西红柿的披萨!甄瑜想断然拒绝。
  汤姆马上看穿她的心思:“不吃披萨。再说,你没了酸奶,总不能干吃三明治吧,也不怕噎死。”
  于是,汤姆把她带到了万神殿旁的一家咖啡馆,店名居然还有中文翻译,大名是“金杯咖啡”。甄瑜上下打量,踌躇不定:“那个,我们还是走远一点再吃,旅游景点旁的店往往贵得要死。”
  汤姆拖着她进去:“罗马哪个地方不是旅游景点。再说,这儿好吃,听我的没错!”
  看在它店面不大、宰人有限的份上,甄瑜半推半就进去了。
  汤姆要了一块蛋糕和咖啡,甄瑜要了一杯热巧克力(她不习惯喝咖啡,喝多了尿频)。两个人倚在窗边,美美地吃东西。
  “哎,小鱼,罗马有那么多艺术品可看,你最想看哪件?”
  甄瑜正在舔热巧上的奶油,头也不抬:“贝尼尼的《圣德列萨祭坛》。”
  汤姆打一个响指:“眼光不错!”他凑过脸来:“为什么喜欢?”
  大学时,甄瑜在《宗教学导论课》上见过这雕塑的图片,一下子就喜欢了。德列萨是16世纪的一个虔诚修女,每次发病时都会陷入迷思,有非常独特的宗教体验。贝尼尼雕的就是那少女的幻境:爱神模样的天使踏云而来,将一支金箭刺向德列萨的心口,她身子后仰,嘴唇微启,一副不堪承受的迷乱神色。 
  甄瑜动情地念道:“圣女德列萨这样写——我感到这支箭已刺透了我的心,当他把金箭抽出时就像在抽我的心,这时我感受着一种无限的甜蜜,我很想把这种痛苦永恒地继续下去——”她看一眼汤姆:“你不会懂的。”
  汤姆悠闲地搅着咖啡,抬眸一笑:“你怎知我不懂?”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正照在他的碧色眸子上,里面竟有琉璃的光彩流连,如潭影般荡漾。
  甄瑜一怔,差点被吸引住了。
  他气定神闲地说:“少女思春嘛!你不觉得那雕像飘飘欲仙——”他看到了甄瑜凶狠的神态,便把后半句吃下去了。
  甄瑜居然叹息一声,幽幽说:“你说得也对,爱情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我现在就是又痛苦又舍不得……”脸上,竟然是迷茫少女的神色。
  汤姆嘴角一抽,正色道:“你那是离婚后遗症,醒醒吧大姐,你不是少女啦……”
  她眼锋一扫,他冰化了。
  他解冻以后,做出狗腿状来弥补:“仙女,我过会带你去看这雕像吧。”
  甄瑜“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然后开始看那导游册,看了很久,她抬起头来问:“这雕像在哪儿来着?”
  “圣玛利亚教堂。”他纤指点点,定位到那个教堂。
  “这么远!”甄瑜惊呼,“有直达车么?”
  汤姆指指他修长健壮的小腿:“二路车直达,也就两个小时吧。”然后斜眼瞟瞟她的小短腿,笑道:“你的嘛,多开一小时吧。”
  甄瑜连忙摇头:“不去了不去了。”她指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道路:“人家说条条道路通罗马,我看是条条道路绕罗马。到罗马不难,不迷路才难!”
  他挑眉笑道:“既然这样,我带你去一个近点的地方,你也会喜欢。”
  “哪儿?用门票不?”
  他无语了,但最终还是受不住甄瑜的喋喋不休,回答道:“是一个不那么有名的教堂。教堂基本不售票。”
  “上帝财大气粗,的确不差钱。”甄瑜点头应道。
  但汤姆没有站起来的意思,他看了看表:“时间还没到,再坐会儿。”
  甄瑜有些疑惑,去教堂还要看时间?也罢,就听他一回。
  她翘着二郎腿,衔着勺子,静静地坐在他旁边,看罗马午后的阳光暖暖地落在广场上。人流如织,繁忙如斯,心,却静下来,沉淀出一份说不出道不明的安定。
  ……
  当绚烂的红色霞光出现在西侧天际时,他们俩离开了咖啡馆。她随他走在七歪八拐的小巷里,心里很忐忑不安,终于,她咬牙问道:“汤姆,你真的认识路?要不要拿谷歌地图查一查?百度地图说不定也行。”
  “我真认识。当年去过,记得清清楚楚。”他语气笃定,自信满满。
  但是,当甄瑜第三次见到纳沃纳广场上的四河喷泉时,她不得不怀疑了:“你什么时候去过那教堂啊?”
  “八岁那年啊,我记得跟你提过。”他托腮作沉思状。
  唉,别人真的靠不住,人只能靠自己啊!
  甄瑜拿出地图册,但是——汤姆根本不记得要去的那个教堂叫什么,只说他“认得”那教堂,不是“认得”去的路径,而是“认得”教堂的样子,还是19年前的样子!
  看着华灯初上的罗马,甄瑜拢了拢外套领子,心酸地说:“要不,我们回酒店吧?”
  汤姆心一横:“不行!还有一点时间,说明还有机会!”
  那个,什么机会?能不能说清楚?
  摩托车飞驰而过,在石板铺成的小道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甄瑜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地说:“我们还是回去吧,我刚刚想起来,黑手党好像就是意大利的吧?这儿晚上是不是不太安全……”
  “不会,你看起来很安全。”
  什么叫看起来很安全?!甄瑜刚想开骂,汤姆突然温柔地看她一眼,说:“我不是陪着你嘛。”她的心一颤,正有暖流汩汩流出,突然听他接着说:“我逃脱后一定帮你报警。”她那丝感动当即干涸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舌战,汤姆忽然不说话了。他眉眼弯弯,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就是这儿了。”
  面前是一个普通的教堂。甄瑜嘟囔一声:“也不过如此。”
  汤姆看一眼手表,吁出一口大气:“幸好赶上了。”他一把抓住甄瑜,急切中,直接握住了她的手腕,而不是衣袖。甄瑜觉得不妥,正想挣开,却被他大力扯过马路,拉到了教堂里。他无比自然地放下她的手,向她眨眨迷人的眼:“保你满意!”他完全没有注意到甄瑜把手笼到了袖子里面,正不自然地活动手腕。
  他俩坐在长椅上。甄瑜东张西望,看不出这教堂有什么奇特的地方,雕像壁画看起来都很一般,只是前方神龛下的地下室似乎有灯光,可能可以走下去。她正要站起来走去,汤姆按住了她,示意她噤声等待。
  教堂里很安静,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到,更不用说健康青年强健有力的心跳声了。在这样的气氛中,甄瑜渐渐坐不住了,她挪动着屁股,想要赶紧回去——喏,那神态跟尿急差不多。但汤姆却闭了眼睛闭了嘴巴不言不语。
  甄瑜哀叹一声,只有认命了。正在她精神放松的那一刻,一阵天籁之音飘来,既像小天使唱诗起舞,又像圣子升天的接引乐。甄瑜循声侧头,只见左边壁上的雕像缓缓移动,有其他雕像从它背后探出身来,它们的动作幅度暗暗与音乐节拍相合,顶上的灯光亮起,打在雕像的金箔上闪闪发光,让人顿生天境幻象。
  甄瑜大张着嘴,不敢大口呼吸,生怕吹散了回荡在教堂中的音乐。那空灵的乐声反复几次,终于慢慢安静下来。甄瑜心笙摇动,过了很久才平复情绪,定睛一看,那雕像已经移回了原处,一切好像都没有发生过。
  汤姆看她目瞪口呆的样子,很是得意:“怎么样,验收满意吗?”
  “满意。”甄瑜喃喃,“教堂果然又纯真又圣洁,看来婚礼还是应该要在教堂办。”她看过很多韩剧、港台剧,女主穿着白纱,在教堂里说出那句“我愿意”时,她总是很卖面子地飙泪。唉,当时万晖偏说不重要,拉了个牧师就在市政厅宣誓了,亏大了。这么一想,眼神就黯了一黯。
  汤姆眉心皱起来:“既然满意,我们走了。”
  “啊?”甄瑜还不想走,“前面的壁龛下好像有地下室,还有灯光哦,不去看看吗?”
  “是墓室。”
  “什么?”
  “很多教堂下面都是墓室,你不知道吗?”
  原本玫瑰色的天国气氛在此刻都化作了冷风,嗖嗖地从甄瑜脚底升起来。是吗……结婚可以在墓地结吗?还真是百无禁忌。
  “走了,我们回酒店。”甄瑜撒腿就跑。                    
作者有话要说:  

  ☆、梵蒂冈遇鬼

  因为一贯的磨蹭,大家在梵蒂冈博物馆门口集合时已近正午。天神与直筒缺席了。天神发烧了,医生给出的诊断是受凉。其实地中海气候下的罗马冬季温和,本不至于受凉。但天神爱惜风度,嫌弃厚重的羽绒服不能衬托他的好身材,故而弃之不用,活生生冻出了三寸鼻涕。加上这两日酒喝得多、觉睡得少,导致抵抗力下降。所以,他的真正病因应该是——臭美。好在直筒不怕病毒传染,自愿留下来照顾他,充分发扬了同学间互帮互助的优良品格。
  甄瑜一行人买了票进馆,贝教授在入口处匆匆介绍了主要展品,然后留下一句“自由活动,好好体会”就优哉游哉走了。这上课也太容易了一点!甄瑜不免皱起了眉头。她在导览处细细地挑了一张中文楼层地图,转过头,却发现大家都走开了。她心里有点惊慌,在陌生的地方,她那点小得可怜的胆子根本就聊胜于无。
  她抚抚自己的胸口,不怕不怕,大不了随着人流走总不会错。因为舍不得花7欧去租语音导游机,甄瑜基本是走马观花,对那些稀世奇珍的鉴赏也止于——偶尔看着标签能惊讶地发出赞叹声:“咦,这是那个啥……喏,这个名字我好像曾经认识……”
  在各种展厅里,她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个实在太有名的西斯廷礼拜堂天顶画,毕竟,米开朗琪罗的大名摆在那里,而且,几百人仰着头站在那里,其情其景蔚为壮观,甄瑜也不能免俗,眯着她那500度的近视眼瞻仰了人家的屋顶,算是到此一游终身无憾了。除此,她还在拉斐尔画室多逗留了一会,作为曾经的哲学系学生,她对印在课本上的《雅典学院》记忆犹新。嗯,总的来说,她还难以用艺术史学生的角度来鉴赏这些作品。
  但是,随着人流走了一个半小时之后,刘姥姥初入大观园的大惊小怪便完全消退了。甄瑜东张西望,一看到椅子、沙发、凳子,乃至栏杆,都扑上去坐,甚至不惜放下尊严,和五六岁的小孩抢座位。
  那个小孩瞪着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阿姨,你你——”
  甄瑜张牙舞爪做出坏阿姨的样子:“你年纪小小不知道尊老爱幼啊!”
  那小孩立马站起来让座,一脸无辜。
  甄瑜正有点得意,突然感觉背后有一股强大的压迫力,她虎躯一震,缓缓站起来,讪讪地给那小孩的妈让座。那彪悍的阿姨一坐下,就占了三个座位,旁边那两人也被挤走了。
  甄瑜摊开图册,上面说这博物馆是教皇宫廷,总面积5。5万平米,有六公里的展示空间。没想到这博物馆这么大,也不知道教皇们从世界各地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甄瑜软软地靠在一个展厅门上,她已经精疲力尽,难以动弹了。据说,艺术是需要用心体会的。但甄瑜深深地觉得,这完全是一个体力活,只有强健的体魄才能爬进艺术的殿堂。像她这样的人,是进不了门,领略不了艺术的魅力的。
  她不停地看表,贝教授说5点半在大门口集合,按现在的进度,还有好几小时的折磨!教授是一片好意,希望同学们在艺术的海洋中徜徉到闭馆,殊不知甄瑜没有这样的悟性,只想找个有沙发的地方好好躺着。(貌似当时应该留下来照顾天神的!甄瑜这才发现直筒的先见之明、险恶用心!)
  迷迷糊糊中,甄瑜坐在地上沉沉睡去了,保安大叔很多次过来巡视,都无语地绕开了。等她挂着一串口水醒来时,那个展厅里只剩两三个人了。甄瑜一惊,跳了起来——都没人了,估计快闭馆了!她想往出口走,但问题是她不认路啊!之前随着人流自然没问题,现在却连东南西北都辨不清了。
  她懊恼地拿出地图(之前一直垫在屁股下面呢),大概猜出自己所处的展厅。只是这个展厅位于中心位置,想要判断出口方向,却有点难度,特别是这个展厅有三个不同方向的门。
  甄瑜想找个人问问,可惜展厅内的那几个人英语不佳。于是,她抛了一枚欧元硬币,随意择了一个方向奔去。然而,她的运气实在不怎么样,一路走去,人越发少了,她越来越心慌,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来回转,一来二去,她终于迷了路。
  在即将闭馆的梵蒂冈博物馆里,甄瑜一个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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