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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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叹-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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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未进宫的时候,我全部的生命都是奉献给了师父姜淮的,委实是,我愿意倾尽身心毫无保留的全部交付于他,不是因为我信任他,不是因为我要报答他,而是因为我愿意……我愿意,仅此而已。

    但时今入宫,我却发现自己离姜淮时而紧密、时而疏离,竟似乎是越走越远、越来越背道而驰了!我开始发现原来人生中还有很多除了姜淮以外的东西,原来还有一种活法叫作“为自己”。

    那天,当我把姜淮打点人送进宫的小药瓶照着窗户扔出去的时候,我就下了决心、也跟冉幸说过,说我上官琳琅从此之后要为自己活……但我到底是不是当真在为自己活?能不能做到要为自己活?什么才是为自己活?我不知道,我对此一无所知。

    唯一能知道、并且确定的是,我越来越像要分裂出两个自我,这两个自我有着完全对立的两面性,一个是单纯善良、充满自责悔愧不忍等种种情态的我;另一面是杀人不眨眼、狠毒阴邪真正心如蛇蝎的鬼面罗刹!

    这么想着突然头痛欲裂,我不能再自持,忙又加快步子急急然回了锦銮宫惊鸿苑。

    才一进了这宫苑的门,我等不及宫人打起帘幕便急急然径自一下进去、往那小榻上就瘫倒了去!整个人已经疲惫不堪。

    我毕竟不擅长此道,我的本质毕竟还不是一个恶魔,所以在方才连续历经、雷厉风行的办了很多事情之后,忽感这心理压力实在巨大。即便就这么躺着,也一个身子不稳,下意识翻了个身后整个人就是一软,险些从榻上跌下去!

    “娘娘!”匆匆跟进来的冉幸见我如此,惊呼一声,忙奔过来将我扶住。

    冉幸把枕头垫高了些,扶着我的身子让我坐着缓一缓。

    我为自己这副不中用的样子感到可耻!侧目对她道了声:“本宫无碍,歇歇就好。”出口才发现自己这气息委实是微弱的。

    冉幸没有多话,转身过去,隔着帘子吩咐守在外边儿的夏至去烧水。

    我便借着机会把身子向后靠着软枕阖目稍歇。不一会子那热水已经烧好,便又拖着这困顿的身子在服侍下沐浴。

    沐浴后才觉的稍有缓解这疲惫,我长长叹一口气,才收整了心绪想要歇歇,春分忽然进来急急然的喊了一声:“娘娘!”

    我心里本就存了事情,故而分外容易敏感,被她这模样作弄的登就一慌!

    冉幸见不得宫人冒失,侧目嗔她:“到底是天大的事情,叫你这般毛毛躁躁!”

    春分蹙紧了眉心拼命摇头,后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忙又惶惶乱乱的对我把身子伏了一伏见了个礼:“娘娘,宓茗苑的甄美人出事了!”

    “什么?”脑海里是风驰电掣般一阵嗡嗡鸣响!我甫一惊,“腾”地翻身下榻站起来……。

    我顾及不得晌午的天气越来越炎热,也顾及不得自己凌乱的鬓发与惨白的面容,火速往永泰宫赶。

    事情原是这样的,我下了那将兰才人杖毙的命令后便离了漱庆。江娴本是与我一并出来的,但半路我因心绪不佳而丢开了她径自回来;她觉的没趣儿,便没有跟我同回锦銮,而是又返身折回了漱庆,照直就向那兰才人的祥德苑去了。

    我为荣妃,登临这个位置之后便有着协管后宫之责,且又是当今这后宫里品级最高的,纵只为锦銮宫主妃,亦可管理其余各宫诸事。加之那兰才人实在只是区区一个微不足道的才人,我下令将她杖毙,自是没人胆敢拂逆于我、不予执行的。

    江娴至祥德苑后,众人已经在行刑了。场面之惨烈可以想见,便不多做描述,且这也不是重点;重要的是,那位僖昭仪公孙氏也不是个好欺负的善类,趁着这空荡,她已急急然的出了漱庆、跑到了永泰宫去求见陈皇太后!

    后来的事情不消多说了,皇太后闻了我这般狠戾的举止,以及那可以想见的僖昭仪的添油加醋,她自是起了愠怒,又觉我这命令下的实在跋扈与狠毒了些!便下了懿旨匆匆的止住那场刑罚。

    可她到底还是晚了一步,也合该那位兰才人她命不该续,当皇太后懿旨下达于漱庆祥德时,兰才人已成了亡魂一缕……太后的慈悲,到底没能救下这草芥之身的人可怜的一条命。

    传旨的女官只好如实禀报,见江娴刚好在那里监刑,便请了她同去永泰宫为皇太后回话。

    杖毙这妃子的事情,太后是迟早会知道的。就算是僖昭仪不禀报,宫里头这么多张嘴、我们那响动又那样大,还怕没人能禀明太后?

    但我没想到太后会反响这样大。她一向不问诸事,这后宫既然是我在协管,为了这区区一个从六品的才人,她也至于这样干涉?

    话说回来,既然太后盛怒了,江娴若当时同我一并回了锦銮,面对这情况我们两个也好相于落座、一起商榷一个缜密的说辞,把矛头完全的指向它处。偏生江娴当时人不在锦銮,她被完全处于被动地步的带走,期间无法向我这边儿通气;而我也是事后才知道了这件事情,想必该说的不该说的她也都跟太后说了,我若再编造理由为那兰才人的事情、以及在僖昭仪苑里发生的种种事情圆场,必定会与她的说辞对不上!

    一路我都在思量着过会子见了太后,该怎样说这话儿才是好的。但当我至了永泰正殿时,我所有的思路算是彻底被打乱了!

    才立在玉阶上,就已经听到了里边儿传来的板子打在肉上那钝重的声音,以及江娴气若游丝的哭喊声。

    我心一定,眉目骤揪!身子一阵发颤,这心陡覆寒冰……

    这该是太后下令责打江娴。我知道,江娴这顿板子,太后是打给我看的,此刻这颜面尽失、气势大减的感觉真叫我恨不得那板子是打在自己身上反倒好些!

    “荣妃娘娘。”这时女官忽然唤我。

    我陡回神。

    她对我伏身行了一个礼,旋即早有洞察般的对我颔首道:“太后娘娘正等着荣娘娘,请荣娘娘跟奴婢进来吧!”声波和煦,听不出半点儿异样。显然江娴的受责没能波及她的心绪。

    我收整乱绪,稳稳这心,后对她颔首,随着她一并进去。

    入了殿内这板子声与啜泣声便愈发弥重!我受不得这氛围,面上登然就是一阵发烫,直恨不得不再进去,就此掉头离开才是好的!但我知道不能如此,到底把这心绪克制住,强自勉力的往里走。

    穿过进深掀起帘子,一下就看见了江娴正伏在案上身受杖责!她面上已经成了菜色,五官痛苦的扭曲在一处,下唇被银牙咬出了血丝,下身已经是一片不忍正视的血红,而人似乎已经做不得过多反应,随着板子的击打而一颤一颤的……

    我的心也跟着甫就一颤!说不上是心疼还是动容,就着一股冲动,我甚至忘记了向太后行礼,快步一下子过去就拦在江娴面前。

    但还未冲上去就被内侍拉开。

    埋葬天地的无助瞬间浸染了我的周身内外!这一脉悲凉之感委实浓重,我眼见自己护不得自己锦銮宫的人,又觉颜面上深受耻辱,忙一下落身向不远主位端坐的太后求情:“母后!不管甄美人犯了什么样的错,都请母后念其年少将她海涵……宽宥她这一遭吧!”语尽歇斯底里的一哭喊,身子便向太后匍匐下去。

    但是太后不为所动。那板子落下的声音仍在耳畔一搭搭的响起来。

    我内心突然就起了一脉冲动,也顾不得礼数的失却,不待太后唤我平身,径自站了身子起来,趁着内侍不备而几步过去,一下子就抱住了那要落下的板子!

    江娴到底是一个柔弱女儿身,她时年不过才十六岁,哪里经受的起这样的责打?方才我本想以此为由向太后进言的,又想到太后一定会反问我“那么兰才人便经得起了”这云云,适才收住。

    “呵!”至此,终于听得太后讪讪一声笑。

    我投目看去,见她神色冷凝,那一张面孔比往日明显覆了一层隐隐的肃穆:“看来荣妃是心疼自己宫里的人了。”唇畔笑弧未敛,她身子未动、冷言继续,“哀家不过是让甄美人尝尝这板子的滋味儿……她既然这样喜欢监刑,何不充分体味一下其间云云?”

    我整个人已经定住,这一刻不会动也不会言语,甚至连思绪都无法流转,只剩下一口一口剧烈的喘着粗气。

    太后抬手退了众人,只留下我与那已隐隐昏迷的江娴。

    我觉的氛围不能就这么僵在这里,拼命把涣散的理性聚拢起来,向太后处缓缓挪步。

    而太后也在这时站起身子,一步步同样缓慢的向我走过来。

    大殿无声、气氛若死。

    筛投入殿的微光在这红毯地面铺展了一痕晶耀,入目似乎生出熠熠花朵,叫人足颏踏在上面就不免心中相惜,每行一步都是一颤,似乎怕踩疼了这一地的光影之花。
80。' 卷五 '…第六十五回 圣上及时护美人(1)
    终于两个人就此靠近。

    微风带的帘幕徐徐晃曳间,这目之所及处的视野就开始起了惝恍,光影明灭,在地上剪出了一圈乌沉色的人像倒影。

    我把心绪收敛,对上太后凝向我的目光,登然就是一阵莫名其妙的心虚。这心虚感驱使我快速的移开目光,本想曲身对太后行下一个礼的。

    但这时太后又向我走过几步,她不说话,抬手猛就给了我一记耳光!

    我头脑一嗡,这眼睛顿然就是一阵昏黑,半边脸火辣辣的一阵疼痛……这柔软的心扉也跟着就此猛地一紧!

    “你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不待我完全反应过来,太后已再度开口,声色威严。

    我这心也是一阵阵的发慌,同时面上的刺痛感愈发强烈。这一刻居然辩驳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就那么呆呆懵懵的立在当地里。

    太后没有等我的回复,拿捏着语气径自继续,这声色比方才愈发的沉淀起来,仄仄的,很是逼人:“你威慑僖昭仪、杖毙兰才人,把后宫搅的乌烟瘴气是想翻天么!”最后落声时这话音咬着牙关骤然一狠,一下子扬起来,钻进耳朵后顺着迂回在心里,作弄的人浑然就是一震!

    不知道是不是因被太后逼仄的缘故,这个时候我忽然开始冷静下来,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漱庆宫做的事情是有些过了。当时我的初衷并没有其它,我就只单纯的想去威慑一下僖昭仪的,谁知道事态的发展居然变得那样不能受我的控制呢?现今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对错与否也已经是于事无补的了,我干脆努力的把心镇定下来,寻思着怎么应对太后当前这问话。

    “来人。”头脑正纷乱难敛间,忽又见太后侧首对着门帘处一吩咐,在宫人应声进来后便复又一牵唇开口,“扶甄美人回去休息。”她这样命令,声波淡淡。

    我抬眸,心中微诧,暗想着太后她这样轻易便放过了江娴么?才思量着她许是要同我说些什么话,就又见太后转了目光看向我。

    “至于这甄美人剩下的板子。”她唇畔的弧度微敛又起,这神容面目似笑非笑,启口带着几分悠哉,轻中语气一沉淀,“就由身为主位的荣妃,你来替她受了!”落言甫利。

    我一颤!太后到底是太后,她周身迸发出的气场一丝一缕对我来说都带着致命的杀伤力。她放过了江娴,却要我来领受这苦楚。

    但我却无话可说,我很快的平静了下来。

    还能说什么呢?欠债要还,犯了过失自然也得自己承担这后果。平心而落,漱庆里那事情,无论是僖昭仪还是兰才人,这两个人都是没有过错的,是因我的私心与江娴的欲望,适才摆了那乱哄哄的一出。而即便是兰才人先前对我有过得罪,她总也罪不至死吧!

    故而,太后说我把后宫搅的乌烟瘴气,其实不消她说,我自己亦能感觉到……

    宫人得了太后这一声命,有片刻的犹豫,但到底不敢拂逆,很快按着太后的命令把江娴移出去,即而便有那掌板的内侍一左一右搀扶住我。
81。' 卷五 '…第六十五回 圣上及时护美人(2)
    我这身子此刻颇感沉重,然而足下这步子却又迈的偏生如云霞轻盈。他们似乎极轻易就将我搀了走,我一恍惚后回神时,身子就已经被按落在刑凳上了!

    “荣妃娘娘,得罪了!”不知是左边儿的还是右边儿的,启口低低的对我这样道了句。

    我心一定,蓦地回神,这身子虽被按着但还是打了一激灵!

    说不出是不是有恐惧,但这逃不过的责罚于我自己来说,尚算是心甘情愿的。因为我此刻这心情已是相当颓废,比起身受的苦楚,这心情的荼毒才最是伤神伤人!

    但我自小娇养于姜淮的府祗,身边人对我毕恭毕敬以千金小姐对待自是不必多提及了,便是师父他也不曾对我说过重话、更莫论身受家法云云。时今入了宫,倒叫我有了这一段际遇,真真心情百种、深感玩味的很……

    尚不待我完全反应,便听耳畔骤地起了一阵疾风,即而一板子就落下去!

    我身子甫然一颤!整个人都跟着打了个激灵!

    疼,当真很疼,是那种似乎要把这个身子一下便撕碎的疼痛……这掌刑的内侍该是掌握着分寸的,可我从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竟然这样不支?

    第二板子夹风而下,我这一颗心陡然一下跳动的湍急剧烈,“怦怦”的似乎要冲着嗓子越出来!额头蓦地沁出一层细汗,这个身体也一下就冷汗涔涔,疼痛感倒不显得有多么明显了,只是很狼狈、内心忽然倍感可耻!

    但这第二板子到底没有落在我的身上,感觉这板子一下就停在了半空里。

    我被打散的神识在这一刻铮地又落回来,侧目微微,只瞥见身畔似乎有一角明黄色急急然向这边儿飘转。

    似乎是在同时,听得耳畔那公公急急尖尖的一嗓子:“皇上,皇上驾到!”

    这芜杂的一颗心在闻了这一声后,一下便沉淀下去。下意识勾起唇畔,我起了莫能言说的感动。

    身子已是一暖,鼻息袅袅袭来好闻的龙涎香,我被皇上半抱着拥在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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