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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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叹-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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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墨重彩总是要不得的,便只略略施了薄粉,最后在额心处点了一瞥朱砂。

    这么一通梳妆整弄,我早已觉的体力不支,便就阖了眸子不顾不管,一任她们径自折腾。直到隐隐听得一声“好了”,我方睁眼,见菱花镜里映出一张华姝可爱的美人面!美则美矣,竟然怎么看都不像我自己了。

    “小姐果真是个精致的美人胚子,天生的金枝玉叶。”一侧侍女灵巧的开口。

    我领受着这样的赞美,但不知是为什么,私心里并不觉的怎么开心。相反,我忽然有些隐隐的悲意,为那似乎已被昨日掩埋、死去的真正的自己……

    就又这么不知忙碌了些什么,屋内频繁送进各种用度、又都逐一悉心的摆设了好。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晚膳时,那个人他再次来到了我的房里。

    他来与我同用晚膳。

    他已退下了便服,换了宝蓝色锦缎撒海棠花的华袍,墨发半束、小冠簪缨,精致的眉目噙着几分慵懒,英挺的鼻翼下面那一张檀唇似有笑意。

    隔过渐暗的昏光,就着侍女次第点起的烛台散发出的朦胧烛光,他看着我,含笑点点头。

    虽然他并未说出一个赞美的字,但瞧得出他内心此刻对我的满意。他大抵是在感慨,果然人靠衣装,这个江南山水间生长起来的孩子,这般悉心的妆点一下,与这西辽帝都的繁华,倒也可以相得益彰。

    被他这么瞧着,我幼小的心灵还是忐忑打鼓。直到他收了目光回去,对我亲昵的示意:“好了,用膳吧!”

    我们便双双落座。

    我本是与他面对面的,但他抬袖向我招招手:“别那么远,近些。”

    我只好起身走过去,坐到了他的身边。

    他修长素指擒了酒盏,眉眼玲珑,唇畔那若有若无的笑容显得恰到好处。这个人一直十分神秘,但他的气息时而浓烈、时而又很轻,叫人根本瞧不出他身上过多的秘密,只有那一双精致的眼睛,隔过那潭水般幽深的气泽,可以领略到他内心深处对一段沉年过往的深邃掩埋。

    兴许是行动间出了些许薄汗,他身上那薄荷味道的体香愈发馥郁。嗅入鼻息,丝丝袅袅,沁人心脾。

    “你叫什么名字?”

    我正眯了眼睛近乎痴恋的吮吸这味道,忽听他慢条斯理的问。

    我便一定心,回神时荡了玩心:“你想唤什么便唤我什么,反正我此身已经被你困在这一座弘美的府祗了。”我不告诉他,也有心想探探这个人的底,看看他的脾气究竟是怎样的、耐心又究竟有多少。

    他微蹙眉,这话显然叫他不悦。他应该是想摆出严肃的模样,但对这可爱的孩子始终无法强持那凛冽的气场。

    我已经不再过分的怵他,可呼吸还是不由就紧密。就这样静静的跟他对视。

    他的双眼里神情漠漠,不冷不热、近于没有表情。但还是叫我周身的血液渐渐觉的凝固……似乎那一脉森冷的感觉,是无形间漫溯起来的。

    好在这对视似乎没有持续太久,他最终只是轻轻说:“别闹。”

    我一下子就安静了!无法自控的沉沦进了这恍若深涧水的温柔。

    我果然不再玩笑,摆正了姿势,颔首定定的看着他。我极认真的、一字一句的告诉他:“我叫琳琅,上官琳琅。”

    他俊美的眉目间,有微光浅浅的恍了一下,是已记在了心里。

    我把身子探探,又凑近他些。幼小的童心充斥了探寻和好奇:“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他侧目,天光流淌在他清俊秀美的眉目。他缓缓勾唇,声线美好的有若浮光暗动:“姜淮。”
6。' 卷一 '…第四回 负愿入帝宫
    ……

    铮然一下!回忆至此甫然结束。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好端端的陷入了回忆的长河?

    总觉的人会在濒临死亡时才会不自觉的想到太多,眼下我反观自身,这一袭云缎织锦、绘双色杜鹃的正装,这挽起的灵蛇髻,这精致花颜,这满身珠翠饰物无不在昭示着一场迫近的别离。

    是的,我要离开师父了,就在今天。

    感叹时光过的何其快呢!他把我从江南带回来似乎还是昨天的事,但实际上一晃已经十二载了,时今的我已是一十有七的年岁。

    这事情要怎么说呢!就在七日前,我在街上被一个看起来丰神俊逸、仪表堂堂的男子给欺负了!那混小子跟我看上了同一根银簪,偏要跟我相争。

    我就不明白了,他一个大男人要银簪子做什么?所以我觉的,他是有意的,正如其实我也不很喜欢那银簪却偏不肯罢手一样,我们都是有意的。

    到后来争的急了,银簪还是被他给夺了去。他高举着那根银簪子,如战利品一般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炫耀。

    我心里那火气真个是无时或已!就着这情绪,我才想去抢回来的,但须臾一愣,即而“哧”地一下笑了!心情当真是分外分外的无奈,我叹了口气,蹙眉苦口婆心的对他道:“你看,你说你是着个什么急?火急火燎的把簪子举那么高,结果甩飞了吧!”

    这句话终于把他惹怒,他那张好看的脸“刷”一下就涨了红,愠恼的红!

    看的我不自觉咽了口口水,柔弱的心儿在颤粟!趁着他转目去找那被他自己甩飞的银簪时,我麻溜的一转身……不,我原本不会这么轻易就被他吓住的,若不是刚好下起了一场太阳雨的话。

    全是因为怕那场雨打湿衣襟、让他窥探到一席男装的我其实是个女儿身。因有着这层顾虑,故我只得万分狼狈的跑回家去。

    这事情原本是个生活中的小插曲,放在心上琢磨着却很有意思。很多年后我都在想,我与他的缘份原来是一早就有定论的,这份孽业早在那当街争银簪时就已潜移默化、催动起逃不开的宿命之门……

    但那时我只管跑回家,一路进了我的厢房,鲁莽的推开门,甫一下晃了晃眼睛!

    见师父正在里边儿安静的坐着,正闲闲然转动着墨绿的玉扳指,似乎在等着我回来一般。

    我下意识一激灵!深觉自己此时的面貌分外狼狈。但已经被他给撞见了,我只得硬着头皮走进来又反手关了门。

    不知道怎么了,室内的氛围顿觉压抑。又正好是下雨的天气,门窗闭合后阻隔了光线,这氛围就烘托的更为闷窘了!

    师父他就那么安静的坐着,对我侧侧目,并不先言语。

    这倒很奇怪,他对我大抵都是温和且慈爱的,眼下故意这么冷着我,难道是怨怪我着了男装、调皮好动而失了淑女的品相?

    边这样揣摸,我心中隐隐生波,便寻思着自己先开口打破这不祥的沉寂:“我今天在街上,遇到……一个小恶魔。”脑海里浮动着方才那男子与我争抢银簪的画面,我声音嗫嚅。

    而师父看向我的眼神很深邃,随着距离的拉近,神色间浮动的别样情态就显得更为清晰,那是我从未见到过的一种别样的笃定,散发出一种莫名的气场,这气场吸引着我朝他走过去。

    衣裙掠地时发出“沙沙”的响,听来娴静妩媚,还有些说不出的内心悸动。

    袅袅的熏香漫溯在空气里,在虚空间打下一道透明的帘幕。似乎是穿过了这一道透明的帘幕,我亭亭的止步、立在他的近前,后把身子蹲下去,略侧首,脖颈微倾向他的怀心,将额头触及着他前襟的衣摆。

    他抬起欣长的素指,温柔认真的抚摸过我头顶柔软的额发。

    暧昧的姿态感召着原本逼仄的氛围,忽然觉的有一种慰藉心魂的温柔。十二年了,我已习惯于依赖他,这个男人从来都可以使我安然,也只有他能够真正的使我安然。

    我周身起了一丝慵懒,下意识眯了眯好似被熏香遮迷的眸子。就在这时,耳畔传来了他温柔又笃定的声音,轻轻的,如一阵和风。

    他对我说:“入宫去吧!我的乖孩子。”

    ……

    所以,我入了宫。就在今日。

    今日,阳历五月五,西辽康顺帝秀女遴选的日子。我入宫、师父送行的日子。

    这是康顺二年,年轻的康顺帝登基起始的初次秀女大选,无论是帝脉贵胄,还是无知无识的西辽国普通的臣民,都给予了分外分外的关心和重视!

    人传年仅十九岁的康顺帝面若桃花、质如美玉、才馥幽兰、节比玉竹。人传这位年轻少年的帝王对太后极其孝顺、对贤臣躬自体恤。人传这位气品高尚的帝王知风懂情、怜花解语。人传……

    人传有很多,一辙都是对这位高坐宝銮的神秘帝王给予不吝惜的赞美。

    但在我眼里,谁也比不上我的师父姜淮。

    如果不是师父的授意,我一定一辈子都守在师父身边,做他身边得其荫庇的一株兰草、做那永远迎他这轮太阳而转动面盘的葵花、做他无怨无悔执着一生永不离弃的绕树之藤……但这些都不是他的意愿,他要我入宫。这些年来他把我带在身边给我最殊胜的尊荣,寻最技艺超群的先生教授我诗词歌赋、管弦舞乐,为的大抵就是这一朝入宫的夙愿。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心中忽然一定,抬目见师父正颔首认真的看着我。

    这便又令我下意识想躲避,才要转目错开他的目光时,他却忽然抬手覆住了我的肩头,声音那样动容:“琳琅,真好。这么多年,师父这么多年对你寄予无限的厚望,终于迎来棋局开张的这一日……真好!”

    这是意料之中的话,兴许是因早有察觉的缘故,我的心平静的连一丝涟漪都未起。我重新抬了抬眸,认真的看着他,浅蹙眉弯、赤诚的问他:“师父让我进宫,是为什么?”

    我知道这些年来他如此的栽培我、教我许多技艺,决计是有他的目的。这个目的是一开始他把我带回帝都时就深深扎根于灵魂、沉淀于骨血、坚定不能移转的!但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目的。

    他见我问他,神色微微变了一下,即而颔首,也如是认真的告诉我:“琳琅,你不必知道。”缓顿,为我把肩头的披风裹紧了一把,目光深邃,“你进宫只管攀上高位、夺得宠爱。到那时候,你自然就明白了!”

    他果然还是不愿意说的,这也是可以预料到的事情。他不愿意告诉我,我又能问出所以然?心头一黯,我已习惯了在他面前的温柔谦逊,对他颔首:“我懂了。”

    他点点头,目光似有欣慰、也有一丝若幻若真的牵心。

    但我已不敢多去观察他的神色,那只会让我揪心。我敛目对他行了个礼,即而转身,纤纤玉足迈下白玉石阶,登上那驾候于府前的华美雕花、内熏苏合香的马车。

    卷起的车帘放下来的一瞬,眼泪也跟着下来。一个声音在我心里唏嘘而起,幽幽的好似燃烧的生命在见不得人的地方苟延残喘:师父,我自小就跟在你身边,我已沉溺在你真假各半的宠爱里,我早已溺毙溺死、不能自拔。

    你说的话我是不会拂逆的。你说什么,我便听什么,便顺从什么。这么多年了,我对你一直言听计从,你不喜欢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去做,你不喜欢的话我是绝对不会去说,即便是微小的事情也一定会顺你的心,对你从无任何拂逆。

    我是你带在身边,亲自的、一手栽培长大,我是完全按照你的意愿在顺你心对你意的成长为你欢喜的模样。我把你像太阳月亮一样的崇拜和敬仰,我感知着你赋予的温柔、虔诚感念着你赐予的德泽,好似连这性命都是你的恩赐、藉你所创造。

    但是我却没有告诉你,你不知道,我喜欢你……

    花凋花绽故人游,物是人非花依旧。皆怪落花作多情,花落缠缠几时休?

    情钟或情假,情生或情死,情贞或情痴,那隐秘的心事、那幽秘的情事,当真是这个世界上最说不得的,最玄妙、兴许也是最简单的一种东西!
7。' 卷一 '…第五回 漫话西辽当前势
    我的宿命似乎就是从今日起,才真正掀起那一层起始的帘幕。似乎我活在这世上的使命就是为入那一座华美威仪的西辽宫。因为这是师父他一向的心愿。

    这个男人他悉心的抚育我、用心的栽培我,算来不过是煞费心血的构思他这一盘不知缘由的大棋局,力求百密无疏、天衣无缝……

    师父的神秘就此似乎掀开冰川一角,若不是入宫,我都还不能知道自己是何等样的身份。我居然是以“敬国公”女儿的身份入宫参选的!

    这么多年了,我只知道师父名唤姜淮,时今是三十有五的年纪,虽见他镇日只是游戏山水、醉心自然,却不见有何营生,但他向来不愁银钱。从不知他和上官家居然有着许多关系,不知他居然是当朝的敬国公!

    说起这和上官家的关系,时今西辽的国公爷只有两位,一位是几朝老臣、现已迟暮的镇国公霍大人;还有一位,是专属于上官氏的国公爵了。

    这个专属的“国公”,是当年先皇(即兴安帝)赐给上官家的世袭爵。不知道怎么的,上官老爷居然传给了师父这位表亲。

    是的,师父说他姓姜,他世袭了上官的爵位,想必是表亲。

    姜淮这个国公爵是世袭而来的,因是他得了这世袭的传承,遂也算是跟了上官的姓氏,我时今才知道原来他对外多称自己为“上官淮”。

    不过,虽然名声已然在外,但他本人这些年来一向过着闲云野鹤、富贵闲人的生活,故而没有人认得这位神秘的青年国公爷。

    师父的身世、他的隐姓埋名淡化存在感、我的入宫……冥冥中这一切作弄的我很是不安,我知道这是一盘棋,但不知道这一盘棋是不是由这一切的一切串连起来的,更无法得知这盘棋局会以何等的样式进展下去,不知道为什么要由我来参与这一切,甚至不知道我自己是谁……

    但,横竖我是想不明白的,横竖这都是师父的意思。既然是他的意愿,那么我愿意服从,我也只能服从……

    有专人迎接这送秀女入宫参选的马车,依照规矩勾名点到后,便被安排着进了秀女宫。

    西辽帝宫自是最为繁盛且气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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